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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寒山-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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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眼装睡,却如惊弓之鸟,久久无眠,等道侣呼吸平稳后,便收敛气息,轻手轻脚地下床,去露台找蜃兽。
霁霄也不拆穿他,暗叹自己不该操之过急。
蜃兽趴着露台栏杆上吹风晒月亮,惬意眯着眼,看得孟雪里牙根痒痒。
他拎起蜃兽,压低声音警告:“祖宗,你以后可不敢这样!”
蜃兽蔫蔫低下头,奶声奶气地说:“可是,我住鼠窝的时候经常看,鼠从不生气。”
“旁观别人双修很不礼貌,这跟看别兽交尾、交媾完全不一样,等你化形就明白了!今天晚上,我,我那根东西要是被你吓坏,下半辈子怎么过?我道侣怎么过?好几百岁的兽了,长点心。”
蜃兽轻声答应:“嗷。”
孟雪里才松一口气,忽听露台下传来一声狸猫惨叫。
“不好,是褚花!”
第114章 同去同回
白河城到了后半夜; 酒肆商铺关张; 城中居民各回各窝; 街巷间不闻妖声。
自望江楼露台向下看,城中无数盏鱼龙灯熄灭后,只有幽冷月光照亮一条条石板街道、一栋栋白石房屋。
此时的白河城; 像一位洗去粉黛的素颜美人,安静沉睡着。
一只狸猫飞檐走壁,身形迅疾如风; 四足轻点; 触瓦无声。它攀上对面高楼,纵身一跃; 跳向望江楼。露台栏杆边,阮灰扔出绳索准备接应它; 谁知褚花后爪发力不够,前爪错失绳子; 半空中无处借力,猫身直直坠落,不由惨叫一声; 眼看就要摔成猫饼。
碧游瞬间化作翠鸟原身; 飞身去救,孟雪里听得惨叫,正要跳栏杆,忽被人一把拦住。
霁霄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对蜃兽命令道:“最浓蜃气!”
果然; 气息比动作快。一朵轻柔白云从蜃兽口中飘出,随夜风将狸猫自半空托起,飘飘然送进隔壁观景房,安稳落进阮灰怀里。
孟雪里拍拍蜃兽脑袋:“干得漂亮。”
蜃兽奶声道:“那你别生我气啦。”
褚花转危为安,碧游、阮灰惊魂未定。
孟雪里和霁霄来到隔壁房间,见狸猫瘫卧在长毛地毯上,右后爪鲜血淋漓。
霁霄蹙眉道:“怎么回事?”
孟雪里才反应过来,既然道侣刚才没睡着,他跟蜃兽在露台说的话,岂不是全被听到了,一时有些尴尬。
深夜打扰长春峰师徒安寝,三只半妖略感羞愧,阮灰帮褚花上药,碧游答道:“本来打算今夜出货,明天离开白河城。结果出了些变故,货被黑了,我和褚花兵分两路逃回来……”
褚花接道:“原先与我接头的水晶宫守卫官,是一只鳖妖,他上个月被免职了,不能再向白河大王进献,他新介绍来一只鼍妖。那鼍妖脾气与长相一般古怪凶恶。我多机警,见势不对,立刻化成原形跑路,鼍妖身体笨重追不上我,便捡起石块扔我,准头不够,只砸中后爪,哈哈哈哈!”
碧游自豪道:“咱们暗行半妖最擅长逃命,哈哈!”
阮灰:“别笑了,伤口又笑裂了!”
褚花:“这点小伤,养两天就好。”
三只半妖没有哀声叹气,反因为遇到意外时保住一命,而觉得庆幸自得。
孟雪里表情错愕,霁霄同样面露不解,阮灰见状解释道:“被黑货是常有的事,有些客户,想建立长线生意往来,会按规矩付钱;有些客户,只想抓住你黑一笔。一路打点下来,到总行能剩一半的货,就算不错了。钱真人说,遇到危险赶紧扔货跑路,这叫舍财不舍命、破财免灾。”
褚花上过药,精神好些,狸猫变回少年模样。
碧游对阮灰道:“今晚伙计受伤、受惊了,你这做副掌柜的,不给点精神抚慰?”
褚花眼睛一亮:“我、我可以吗?”
“来吧。”阮灰认命叹气,变作一只圆润灰兔,跳进褚花怀中。
褚花惊喜地抱了满怀,瞬间忘记伤口疼痛,埋头猛蹭柔软浓密的兔毛。终于,他挺胸抬头深呼吸:“我好了!‘亨通聚源’没有不可能!”
“好了就松手。”灰兔跳下来,又变作灰衣兔耳的少年模样,似乎已经习惯被如此对待。
阮灰注意到孟雪里羡慕的眼神,脸颊微红:“孟长老也想吗?”
孟雪里看了眼霁霄,摆手以示清白:“不不,不必了。”
道侣才消气,他哪里敢想?
安抚过伙计,阮灰正色道:“虽然出货不顺利,咱们明天还是要离开白河城。倘若真如孟长老所说,白河大王想上镇妖塔,那整条白河都会有危险。”
镇妖塔不止是一座塔,它灵山大王惩罚叛妖、主宰妖界的象征,白河大王的计划,意味着反抗灵山大王,意味着白河领地战祸将起。
孟雪里笑道:“白河大王并不想与灵山大王正面冲突,所以才借着赶赴风月城,参加‘万妖大会’的由头,公开招募会飞的妖物。她越光明正大,越不会惹灵山大王怀疑。若是背地里征召飞妖,消息传到灵山大王耳中,可就成了‘密谋举事’,白河反而危险。”他对半妖们道,“先好好养伤。如果相信我,此事你们不必操心。”
他语气笃定自信,三只半妖听得连连点头,莫名感到信服。
孟雪里又问,那只打伤褚花的鼍妖身在何处,是何身形面貌。碧游一一答了。
褚花紧张劝道:“他在水晶宫当差,想来也是厉害妖将,孟长老安全为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孟雪里表面答应,嘱咐半妖们安心休养,心里却想那鼍妖好大的河胆,居然敢打我的童工。
霁霄看他灵动眼神,就知道他心思,无奈笑笑。
两人回房后,孟雪里抢先道:“这事你也莫管,杀鸡焉用宰牛刀,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霁霄不疾不徐的问:“你待如何?”
孟雪里:“麻袋一罩,打得他满地乱爬,为褚花出气!”
霁霄笑起来:“出气容易。但褚花还要在白河城讨生活,碧游、阮灰还要来白河城跑商,等咱们走了,他们被鼍妖找麻烦,怎么办?”
孟雪里:“我穿上黑斗篷,鼍妖不认得我,更不知道我是为褚花打他……”
霁霄:“他是水晶宫妖将,在白河城消息灵通,岂肯莫名其妙挨一顿打?等他缓过神来,四处打听消息,不难猜出缘由。”
孟雪里:“那你教我,这事怎么办?”
霁霄笑了,摸摸小道侣后颈:“我家宠貂冰雪聪明。不用我教。”
孟雪里听他夸奖,正要得意,却见霁霄笑意淡去,平静道:“你心中已有定计,可一举三得,且无后患,只是不想告诉我,不想我参与。
孟雪里面色稍变,辩解道:“此计甚凶险……”
霁霄:“你想趁此机会,见到白河大王,再上镇妖塔。对吗?”
孟雪里见瞒不过去,只得点头。
霁霄淡淡道:“我对你说,道侣一体,你当耳旁风?既然你不信任我,不如趁早和离,另择他人。”
“你!你让我改嫁?!”孟雪里没想到,霁霄竟会说这种话。
他脸色涨得通红,反被激起豪情:“好吧,是我想错了。区区镇妖塔,奈何得了我们?”这般说着,好像回到做雪山大王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以后不管龙潭还是虎穴,你我同去同回,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再不分开,不枉咱俩道侣一场!”
霁霄神色缓和,拉孟雪里坐在梳妆台前。
孟雪里不解,看着琉璃镜中的自己和道侣。霁霄站在孟雪里身后,取出“倦风”木梳。
孟雪里放松下来,梳头束发时,两人商议一番,重新定计。
……
白河城歌楼,鲛纱层层,香风阵阵。
水蛇妖起舞,虾蛄妖捧杯,银鱼妖陪酒。
鼍将喝得酩酊大醉,与同伴鳖妖吹牛:“哈哈哈那个小杂种,不知从哪儿得来人界的好东西,落在我手上!不过是个杂种半妖,还敢找爷爷要钱?我打得他屁滚尿流,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他取出一支发簪,炫耀地拍在桌上。
鳖妖拿起来端详:“唔,确实是人间做工……你不按规矩拿货,不怕得罪对面背后大妖?”
“这你就不懂了,小杂种遮遮掩掩,不肯露脸,如果他真的背后有妖,哪用得着这么小心?”鼍妖大笑道,“跑得还挺快,下次再让我遇见,我扒了他的猫皮,不愁问不出这东西来历!到时候,再发一笔横财!”
待酒尽羹残,鼍妖赏赐银鱼妖几件宝贝,揽着美妖的细腰,醉醺醺走进客房。
房门刚关上,烛火点亮,案前竟坐着一道人影,正在喝茶吃点心。
鼍妖醉眼朦胧,见其肤色雪白,眉眼灵动可爱,不禁色心大起:“龟公还给大爷安排了惊喜?小美妖,你等了多久?”
银鱼妖愣怔间,忽然后颈一痛,挨了一记手刀,软绵绵晕倒,再不知事。
第115章 雪山印鉴
鼍妖酒还没醒; 浑不知自己大祸临头; 凑近这模样清纯可爱的小美妖; 嘿嘿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打算怎么服侍爷?”
“小美妖”孟雪里轻声问道:“你今天发了笔横财?”
“当然,全是人间的好宝贝!”鼍妖得意大笑,正欲显摆; 忽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形似长棍。
“啪!”
长棍狠狠落在鼍妖额头,随即痛楚传遍全身; 只觉得头骨要被生生打裂。鼍妖吃痛; 瞬间醒酒显出原形,长尾狂甩; 皮厚如铁甲,密齿如利剑; 他张口欲嚎,却喉头一紧; 口中吱吱呜呜,竟然喊不出声音。
孟雪里见霁霄的“禁言诀”生效,一脚踏上巨鼍背; 抄着光阴百代; 虎虎生风地舞动,对鼍头一顿猛抽。
他这段时间没机会动手,今夜正好活动筋骨。
鼍妖被禁言诀压制,有苦叫不出,被孟雪里踩背; 甩尾难翻身,被打得皮开肉绽,涕泗横流,才知道自己得罪大妖,心中后悔不迭。
半晌,霁霄说:“可以了。”
鼍妖看向他,目光流露感激神色。
霁霄取出细绢,帮小道侣擦手:“歇歇。喝点水。”
鼍妖差点昏过去。
待孟雪里消气,鼍妖早被打怕了,解除禁言诀之后,依然瘫在地上。他颤巍巍地问:“你们想干什么?这是白河城。我乃水晶宫巡守官,受白河大王庇护,就算你们是外地大妖,也不能欺负我们本地妖……哎呦!”
鼍妖又挨了一记,抱头痛呼,见对方面露威胁之色,立刻收声。
孟雪里冷笑:“就算你们大王买东西,也要给钱!”
鼍妖理亏,心惊胆寒:“大妖,那是您的猫吗?”
“不然是你的?”
“不敢不敢,我真不知道他是您家猫啊。我要是知道,他拿他当爷爷供着!”鼍妖急道,“您的宝贝都在,我全都还给您。”
孟雪里笑笑:“不必还我,既然送你,就是你的。”
鼍妖见他笑容,如见恶魔:“不是我的,求求您了。”
孟雪里问:“这些人间奇珍,你打算怎么处置?”
鼍妖摸不清他脾气,又怕挨打,只好如实答道:“进献给白河大王,升官发财。”
孟雪里:“好。”
他自怀中取出一张薄纸,作高深莫测状,“还有这个,你夹在货中,一并进献给你们大王。”
这是孟雪里在“望江楼”观景房所画,他寥寥三笔,勾勒出简单图样。笔锋起伏,形似三座雪山连绵,又似一只小貂爪印。
鼍妖接过薄纸,震惊、畏惧地看着两人。
他在水晶宫当差,还算有些见识,当即惊骇道:“这,这是‘雪山印鉴’,你们是雪山大王的旧部?!”
“印鉴”像人族的签名、图章附上一缕独特妖气,便是某某大王印鉴。
从前孟雪里做大王,批阅公文、颁布谕令,末了印上一只小貂爪,表示“已阅”。如果恰好在化形时办公,不方便印爪痕,便画个形似爪印、又似雪山的简笔图样,再吹一口妖气,即成“雪山印鉴”,见其如雪山大王亲临。
如今孟雪里做了人,妖气半点没有,只好轻捏蜃兽后颈,让其作弊。
鼍妖满心惶恐,心想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来路的大妖,卷入多大一桩惊天秘闻,白河大王打算与雪山大王旧部联合,推翻灵山大王吗?
孟雪里继续装高深:“天快亮了,你该进水晶宫了。你做什么,我都会知道。”
鼍妖连连点头:“是是。小妖一定将功赎罪!”
孟雪里才勉强满意。
他与霁霄纵身跃出窗外,衣袍飞扬,如轻鸢剪掠,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白河城的清晨,朝阳未升,街上行妖稀疏。
微风吹过,满街院门前、屋檐下,无数串贝壳风铃清脆作响。
珍珠楼刚开门,堂中大蒸笼飘出喷香的白雾。两人买了水晶虾饺、蟹黄烧麦、腌鱼小菜等等白河城特色早点,打包带走。
他们迎着清凉河风,手拎精致食盒,并肩散步,慢悠悠走向望江楼。
第116章 两难之局
黄鱼妖伙计正靠在门前打呵欠; 看见两人赶忙迎上; 一边指挥鼠妖蹬滚轮; 启动升降机,一边笑道:“哎呦贵妖,您需要什么; 尽管吩咐,小妖帮您买来,哪敢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孟雪里摆摆手; 黄鱼妖得了赏钱; 满足地退走。
孟雪里负责摆姿态,霁霄负责掏钱; 这套流程经过多次练习,配合已十分熟练。
早上起来; 三只半妖寻不见长春峰师徒,本来甚是紧张; 生怕他们去找鼍将麻烦,毕竟那鼍妖凶恶残暴,一言不合就打妖; 长春峰师徒温和宽厚; 哪里是其对手。
此时看见两人拎着食盒悠哉悠哉回来,才松一口气。
碧游问:“孟长老,咱们什么时候跑,咳,启程?”他本来想说“跑路”; 又觉得太直接。
孟雪里:“不急,先吃东西。”食盒打开,精致菜色香气扑鼻。
阮灰扒拉兔耳说:“这太不好意思了。”眼睛却盯着萝卜糕放光。
褚花拖着受伤右腿,单腿蹦到桌边,喜出望外:“哇,珍珠楼的腌鱼干!”
三只半妖享受白河城精致早点,暂时忘记一切烦恼。
孟雪里终于舒心地开了一次荤,吃饱喝足,放下筷子。
霁霄说:“来了。”
话音刚落,楼下响起一阵嘈杂妖声。
半妖们从露台向下望,只见街上行妖纷纷避退,让出一条通路,一队虾兵蟹将赶来,将望江楼团团围住。
三位半妖惊讶不已,碧游急问:“这是要干什么啊?”
孟雪里整理衣摆袖口:“白河大王请客,水晶宫一日游。”
楼下动静愈大,半妖们惶惑不安,吓得显出狸猫、翠鸟、灰兔原形:
“不是请我们吧?”
“要死,我们犯事了?”
霁霄轻拍调皮道侣的后颈,安慰半妖们:“若是害怕,可以缩小本体,藏我袖中。”
孟雪里不愿霁霄袖藏别妖,立刻换上一件大袖及膝的华丽外袍,展示道:“我地方宽敞。”
他袖中蜃兽吞吐浓郁妖气,给半妖很强安全感,纷纷跳进去。末了传出碧游的声音:“我好了,山崩地裂也不出来。”
说不出就不出,直到孟雪里与霁霄进入水晶宫,没有半点动静。
白河一条支流穿城而过,将城一分为二。一座大桥横跨两岸,如一道长虹。
河水涌动,水雾飞溅,看不清两岸行妖行车。
水晶宫便位于长虹桥下,白河河底。宫殿外河水清亮,河沙细白,各种鱼群、卵石色彩斑斓,真如水底瑶池仙境。宫殿内隔绝河水,穿廊绕纱,走过一重重珠宫贝阙,但见宫殿深处白雾蒸腾,如烟云笼罩。
孟雪里心中泛起不好预感:“大王何在?”
接引两人的是一位蟹将。奉白河大王之命,请“外地大妖”进水晶宫一叙,蟹将原想,若外地妖不肯来,恐有一场恶战,押也要将他们押进宫,便带了一队水族兵同去。谁知事情很顺利,外地大妖乖乖跟来,大王交代的任务圆满完成。此刻蟹将心情甚好,闻言笑答道:“大王在沐浴。你们有眼福了。”
孟雪里眼前一黑,脚下踉跄,霁霄一把扶住他,传音道:“要见美妖,你很激动?”
孟雪里:“美什么?那是他们水族审美!等你亲眼见过,你一定会明白。”
他说的句句属实,落在霁霄眼中,却像含糊其辞,做贼心虚。
霁霄一言不发,只是取出孟雪里送他的珠串,在指间把玩,神色平静坦然,好似掐动佛珠。
珍珠脆响,那夜记忆涌上心头,孟雪里蓦地脸红,道侣何时变得如此不正经。
孟雪里轻拉霁霄衣袖:“够了。”
霁霄传音问:“她为何偏要沐浴时见你?次次如此,是何居心?”
“她沐浴时候显原身。”孟雪里伸手指向水晶宫殿顶,透明的隔水屏障外,一群河豚路过,“你看他们哪只最英俊?”
霁霄挑眉。
孟雪里手指一转:“再看那边,那群扇贝里面,哪只最貌美?”贝壳一开一合,好像在鼓掌附和孟雪里。
霁霄听明白了,只得道歉:“是我错了。”
孟雪里得寸进尺:“当然是你的错,你为一只大扇贝与我置气,我上哪说理去?等咱们回去,你得让我亲一下。”
在瀚海秘境时,霁霄还可以八风不动,旁观荊荻告白孟雪里。此时只能无奈笑笑。
对孟雪里的过去,他了解不多,所以来到妖界后,时常有种不安定、超出掌握的感觉。就像孟雪里羡慕胡肆,他也隐隐羡慕雀先明,甚至羡慕每一只曾经结交雪山大王的妖。
这便是世间情爱罢,霁霄想。
说话间,浴池将近,热雾直冲殿顶。鲤鱼总管通传后,两只银鱼妖一左一右拂开鲛纱帘。
帘后浴池全貌显现,阔如平湖,飘满花瓣,二十余位水族小妖池边服侍一只大扇贝。
有妖向池中倒水;有妖手持细绢,奋力擦壳;有妖为贝壳花纹涂抹香膏。乍看上去忙碌紧张,好像打仗一般。
孟雪里对霁霄传音:“看一只大扇贝泡澡,能看不能吃,有什么值得激动的。”
霁霄默然。
禁闭的贝壳中,传出一道慵懒女子声音:“就是这个找死的妖物,仿冒雪山大王的印鉴,诳骗本王?”
贝壳里的声音骤然严厉:“来妖,给我拿下!”
殿中虾兵蟹将听令而动,手持细绢、水桶、软毛刷,向孟雪里、霁霄重重围拢。
“且慢!”孟雪里高声道,“大王,我为救妖而来。”
大扇贝沉默片刻,微微张开一条缝隙:“先下去罢!”
殿中水族面面相觑,听令告退。
扇贝向上浮起,摇身一变,化作一位纤细高挑、银发白裙的赤足美人。
白河大王踏出浴池,打量两人,秀眉微蹙。对方周身笼罩着浓郁妖气,她看不出本体,可见其妖力深厚。
孟雪里道:“印鉴是真是假,大王一阅便知,何必诈我?”
白河大王心中一动,低声问:“雪山大王,真的死了?”
孟雪里平静道:“死了。”
白河大王却笑起来,手指抚弄一绺银发,柔声道:“我不信。你回去告诉他,我很想他。白河与雪山,结盟不如联姻。”
霁霄不动声色。
孟雪里心里大骂,你这是要害死我啊,反而先沉不住气,冷声道:“你不想救紫狐了?”
“哈。”白河大王看他如此反应,笑道,“他果然活着!他派你们来帮我?”
孟雪里一噎。
霁霄答道:“帮你上塔救妖。”
“镇妖塔不是普通牢狱,可能跟你们想象中完全不同。”白河大王一经确认,神色变得严肃,
“紫狐被关在塔顶。他虽然混账,却与我有几分老交情,我白河一生无甚大志,唯独有恩必还,有债必偿……”
孟雪里点头表示理解。
白河大王继续道:“塔分三层,第一层没有巡防,但塔底藏有一只千年老蜃,蜃气可以化景, 迷惑妖心,令擅闯者跌入狱中火海。之前我折了三位忠心死士,都是妖力高强、心志坚定之妖,依然没有撑过蜃景。蜃景不破,去再多妖都是白白送死。”
孟雪里与霁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同样是蜃族,自家这只怎么就不争气呢?
白河大王:“所以我打算舍弃登塔计划,招募擅飞妖将,自上而下突破。但是塔顶,有灵山大王得力妖将亲自镇守,那青鹰有一丝金鹏血脉,很是厉害……”
白河大王言毕镇妖塔情况,才问出最关心的问题:“我屡试不成,你们有几成把握?”
这话孟雪里不敢答,他估计三四成,说出来丧气。出师未捷气先丧,不吉利。
霁霄却道:“八成。”
他语气淡淡,莫名令妖信服。甚至孟雪里都被说服了,豪气顿生:“八成,只多不少。”
白河大王心神一震。
她在殿中沉默踱步。纱裙曳地,裙摆如白河水浪。
“万妖大会”临近,狱中紫狐即将被押送往风月城,做巨蟒的腹中亡魂。事情陷入死局时,雪山旧部来访,带来一丝生机。请雪山旧部援手,比外面不知根底的妖更安全、更可靠,至少决不会向灵山大王出卖她,可世上哪有白吃的山珍海味?
半晌,她缓缓道:“我做白河之王三百年,白河两岸风平浪静三百年,本王不想与灵山开战。否则,我调来千丈白河水,水淹镇妖塔,浪打黑山寨,什么妖救不出?!”
一边是狱中旧友,不得不救,一边是白河子民,不得不护。做妖王,一样身陷两难之局。
孟雪里笑笑:“大王误会了,我等一不求财,二不求兵。”
白河大王停步蹙眉:“二位有什么条件,还请直言。”
孟雪里早与霁霄商量好,郑重道:“我要一间白河城的商铺。”
白河大王没反应过来,一时茫然:“什么?”
孟雪里补充道:“门面不用太显眼,尽量低调,但位置要好,最好能与珍珠楼同街,可以随时吃到楼中特制小鱼干……”
白河大王挑眉:“你莫不是消遣本王?”
孟雪里道:“实不相瞒,我有些生意,暗中往来人、妖两界,想在大王这里过条明路。”
白河大王心想这有何难,却仍不放心:雪山旧部竟然不思进取、报仇,改行做生意了?
她追问道:“除此以外,别无他求?”
孟雪里点点头:“我帮你救紫狐,你送我一间商铺。你我两清,你不必觉得欠我恩情。”
白河大王神色微显复杂,心想果然是那妖的旧部,行事风格像极雪山大王。若他真的没死,等 他重回妖界之后,妖界又该变成何等模样?
“这铺面由我伙计经营。平日还请大王关照。生意随缘,安全就好。”孟雪里说着拍拍衣袖, 想让褚花冒头,与白河大王打声招呼,日后也算有座靠山。
袖中毫无动静。
孟雪里一手探进袖里,摸索着握住褚花的毛绒猫尾,轻轻一拎,谁知褚花怀抱阮灰后爪,阮灰 拖着碧游尾羽,于是狸猫、灰兔、翠鸟头朝下,一溜串儿被拎出大袖,在空中轻晃半圈,“啪叽啪叽”掉了满地。
白河大王目瞪口呆:“这……”
孟雪里略感尴尬,一时间气氛古怪。
白河大王怕客妖下不来台,毕竟镇妖塔一事还得靠他们帮忙,便主动缓和气氛道:
“来者是客,你俩还带什么晚饭?太客气了。品相不错哈,黑山寨的山珍?”
三只半妖闻言,僵硬地瘫在冰冷地砖上,大殿气氛变得更加古怪。
幸好霁霄在此,淡定解释道:“这就是我们的伙计。”
白河大王:“……呃,本王的意思是,既然是一家妖,都留下吃完饭吧。”
第117章 风水轮转
孟雪里扶起半妖们; 摸摸褚花脑袋:“从此以后; 再不必擅长逃命了。”
褚花一怔; 眼眶微红。
为表示诚意,白河大王高声向殿外吩咐:“来妖,上宴席。”
不多时; 一众水族侍从鱼贯入殿,手捧红烛、玉盘、细绢等等精美物品。珍馐美馔摆满长桌,红烛摇光下; 各色河鲜点缀花瓣; 冒着热腾腾香气,银盅玉筷珠光宝气。论摆盘配色; 远胜白河城最好的珍珠楼。
三只半妖齐齐看向孟雪里和霁霄,见两人点头; 才敢入座。
白河大王有些犯难。夸奖对方手下,无非“英武、忠心、能干可靠”之类说辞; 然而三只半妖化形后,一只比一只稚弱,她只好夸道:“小模样生得挺白嫩。”说着轻捏阮灰的脸颊。
阮灰眼含两汪泪水; 怯生生红着脸; 不敢反抗。
白河大王又拍褚花肩膀,指了指黄鱼烧豆腐:“怎么不吃,多吃点呀。”
她身娇貌美、地位高贵,换作别妖,恐怕要沉醉在“妖界第一美妖”难得的温柔中; 三只半妖却瑟瑟发抖,只觉得自己像三盘“山珍”。
碧游平日性格活泼,比褚花、阮灰胆子大些,他小声道:“我代表全行上下、全体伙计,向大王致以最真诚的谢意。”
白河大王没听清,侧耳追问:“你说什么。”
碧游立刻噤若寒蝉。
孟雪里回想钱誉之谈生意时的神态,模仿道:“多谢大王款待。以后人间的好货,到了妖界先送来水晶宫,请大王挑选。”
“客气了。”白河大王掩嘴娇笑,“吃过这席水晶宴,以后都是一家妖。”
白河大王:“还不知二位名号。”
孟雪里:“名号如浮云。不提也罢。”
白河大王不再追问,招待客妖们吃饱喝足,尽过地主之谊,才徐徐开口道:“两位打算何时动手?”
距离“万妖大会”时间紧迫,救妖之事迫在眉睫,她自然希望越快越好。
孟雪里与霁霄对视一眼:“宜早不宜迟,择日不如撞日。”
霁霄:“就在今夜。”
“今夜?”白河大王稍惊,心想这“雪山旧部”果真成竹在胸,有八分把握,说不定就在今夜,老友紫狐狸便能逃出生天,重获自由。
一念及此,堵塞多年的心头大石松动,她心潮起伏,起身朗笑道:“痛快!大妖高义,与我满饮此杯!”
白河水酿制的烈酒,玉碗盛来,香气浓郁呛口,入喉如烧刀。
两人一妖,举杯一饮而尽。白河大王饮罢,仰头大笑,猛然摔碗。
“哗啦”一声脆响,满地碎玉飞溅。
三只半妖大骇,惊跳起来。
他们稀里糊涂进了水晶宫,稀里糊涂被大王请吃饭,稀里糊涂得了一间铺面。
可是天底下没有白吃的美味河鲜,长春峰师徒为此付出承诺,将前往镇妖塔,帮白河大王救人。而且说去就去,今夜就去。难道白河大王喝大了,孟长老也喝大了?
孟雪里对半妖们笑笑,示意无事。
霁霄:“距离入夜还有三个时辰,足够定计。”
孟雪里闻言会意,拿玉筷蘸了点酒水,在桌案上划过湿痕,一个三角形下面两道竖线,勾勒出一座尖塔。
孟雪里:“这是镇妖塔,据说有三层,大王还知道什么?”他又画下两道横线,将塔分成三层。
自从老友入狱,白河大王每天紧盯镇妖塔,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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