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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表里-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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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
    大山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以前的事,于是并不插嘴,只是专心致志地听。
    “这么多年吧,我总结了一下,一般有两种人,想要变强大的心事最重,”袁平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遥远,褚桓就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看着他好为人师地对大山说,“一种是因为别人,要跟别人较劲,要处处压别人一头;另一种是因为自己,比如想拼命保护什么人,拼命达成谁的愿望,拼命做出什么事业——小兄弟,你是哪种?”
    大山毫不犹豫地回答:“山门越来越难守了,我不想拖累别人,况且我还答应我大哥要照顾好他的孩子,我需要力量。”
    袁平看着他一笑:“不错,你找对路子了。”
    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越过火堆,像只大猫一样伸了个懒腰,补充说:“第一种走到最后,基本都会发现自己是个傻逼。”
    褚桓躺得好好的,感觉自己在这样夜半无人的指桑骂槐里中了一枪,他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确信自己是跟袁平八字不合。
    这时,有人窸窸窣窣地爬起来,试探性地伸出手,先是在褚桓额头上探了探,随后勾起的手指一顿,缓缓地往下移去,似乎想要探一探他的鼻息。
    褚桓没睁眼,带着鼻音轻声说:“没发烧,没死。”
    南山就像被烫了一下,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你没睡着?”
    一边是小芳那惊天动地的鼾声,另一边,袁平用自己炖的心灵鸡汤把大山灌得五迷三道,还没说到正题。
    褚桓环顾周遭一片黑暗,感觉气氛正好,于是爬了起来,在南山身边坐了下来。
    他端详了一下自己到处都是裂口的手,将褚爱国给他的戒指从手指上撸了下来,摊开南山的手掌,放在他手心里:“这个给你。”
    很早以前,南山以为这个戒指是什么人给褚桓的,还暗地喝了不少干醋,后来问清楚以后,发现没有那个莫须有的人,两人中间隔着无数他不能完全理解的风俗习惯,因此对这东西的来历,南山一直有点糊涂。
    他仔细地观察这宽边的素圈,外表光华简洁,一丝多余的花纹也没有,内圈却仿佛有字。好在守山人夜能视物,南山摸索了一遍,将素圈举到眼前:“逗你……玩?”
    这都是什么奇形怪状的风俗?
    褚桓干笑一声,方才一时脑热就摘下来了,这时才觉得有点丢人。他把戒指拿了回来,套在了南山的手指上。
    这戒指原本是褚爱国替他打的,可不知是哪里出了错,褚桓戴在哪根手指上好像都有点不大合适,要么紧,要么容易掉,此时到了南山手上,却贴合的严丝合缝。
    ……也不知道褚爱国他老人家是不是有什么先见之明。
    南山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呢?
    这问题回答起来可就源远流长了——难道对南山说,这个戒指绑着一个活到七老八十的承诺,是他的命吗?
    “把命交到你手上”这种话,褚桓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宣之于口的,他发现自己一到关键的地方,就会发作一种名叫“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古怪症状,只好自我安慰地想:“这个正常,正经男人哪会有那么多浪话整天挂在嘴边?”
    于是他干咳了一声,装作不怎么在意地说:“戒指,带着玩的……嗯,是我爸的遗物。”
    南山一愣。
    褚桓说:“我们那边得把人带回去见家长,我的家长都死光了,你是见不着了,戒指戴着合适……说明褚爱国对你没什么意见,你留着吧,那老头也没什么钱,就当他给你的见面礼。”
    南山的手忽然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棒槌死了,大山和小芳都要看他的脸色,南山心里知道,因此他表面上似乎一直是如常的镇定,心里想什么,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
    他觉得自己是万万留不住褚桓的,就算现在阴差阳错地多留了他一阵子,也只是一直让他受伤而已。
    河那边有车有飞机,没有怪物,也没有流血。
    他们街上走着说不清的人,街边林立着说不清的店铺,想吃什么有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褚桓又不欠他的,他有什么能把人家留下来呢?
    况且无论如何,陷落地的边界越来越近了,南山曾经对褚桓说过,他要在死地里寻找一线生机,但是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大言不惭,争夺山门的战争只会越来越艰险,也许有朝一日,就像鲁格说的,守山人一族将会陪着大山一起去死。
    那褚桓呢?
    这几天,南山一直没怎么能睡着觉,他没白天没黑夜地在想这件事,终于断腕般地决定要放手,却在这时,被褚桓一个素圈就砸得碎成了八瓣。
    褚桓以前是不敢妄自揣测,现在掀破那一层纸,很多事不需要说,南山心里想什么,他都一目了然。褚桓叹了口气,一方面受宠若惊,一方面又有些心疼,于是轻轻捏住南山的下巴,半带安慰的轻轻亲了他一下。
    他本来心无邪念,然而鼻息相触,褚桓一触即退之后又有些食髓知味,他就当机立断,决定临时忘记自己是个“正经男人”这码事,然后扣住南山的后脑,重新凑了上去。
    这一次,褚桓心里带了欲念,十分有技巧的撬开了南山的嘴唇,耐心十足却又不由分说地由浅入深。
    南山从来没有这样亲过别人,更没有被人亲过,一开始完全是手足无措,舌尖相触的时候,他受到惊吓似的一缩。
    褚桓轻轻地揉捏着他的后颈,温柔又强硬地缠住了他,半带炫技地使尽浑身解数,给了南山好一番缠绵悱恻,而后退出一点,轻轻地碰了碰南山的鼻尖,低笑说:“闭眼,放松点。”
    南山中断的一口气这才缓上来,心跳得胸膛快要炸开了,一身的血四处乱流,浑身开始发烫,母语连同半生不熟的汉语,他全给忘了个干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褚桓:“还要吗?”
    南山:“我……我……”
    他说不出话来,只好直接行动,笨拙将褚桓往怀里一带,模仿着他方才的动作,乱啃一通,像只不得章法的猫,褚桓放任了一会,很快反客为主,他单膝跪在南山身侧,半压在南山身上,咸猪手却穿过南山的头发,巡视过大半个身体结实光华的肌肤,恋恋不舍地在人家腰间逡巡不去,感觉自己小腹好像升起了一团久违的火。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有个人不爽地断喝一声:“风纪检查!”
    原来后半夜换成大山守夜,袁平正好找地方睡觉。
    南山如梦方醒地回过神来,连忙满脸通红地抓住褚桓的手。
    褚桓:“……”
    这他妈空虚寂寞冷的单身公害,褚桓从未这样希望姓袁的赶紧死回圣泉里。
    褚桓:“你敢再贱一点吗?”
    袁平大马金刀地往旁边一坐:“大庭广众呢,你敢再不要脸一点吗?”
    说完,他探头看了南山一眼,没心没肺地嚷嚷说:“族长,你也留神点啊,他是个流氓,小心他占你便宜。”
    连大山都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南山实在无言以对。
    褚桓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砸向了袁平——什么狗屁朋友,哪个要跟这种人握手言和?
    对待这路混账,言语都是多余的,唯有开瓢才是唯一的正确道路。
    南山赶紧手忙脚乱地在石块撞到守门人脑袋之前把它截了下来:“你们别……”
    袁平暴怒:“卧槽你又砸我脸,我就长得比你帅怎么了?你这个小肚鸡肠的垃圾。”
    褚桓还是决定和他不同戴天。
    南山一把捞住他的腰,把人拖了回来:“行了!”
    袁平一见他有人镇压,立刻乐了:“嘿嘿……”
    南山:“你也闭嘴!”
    袁平:“……”
    “躺下。”南山皱着眉,避开褚桓的伤口,强行把他按在地上,最后警告性地看了袁平一眼,换了个位置,自己把这一对斗鸡隔开。
    好歹算是得了个耳根清净。
    就是……方才的旖旎被硝烟冲淡了。
    南山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过了好一会,他感觉褚桓应该是睡着了,才偷偷地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了对方身上,仿佛是抱着一个世界。
    第二天,他们最后一天前行,向着面前这座大山的山顶走去。
  
    48、异界

    人迹罕至;山高不可攀。
    这地方没有石阶;当然更不可能有缆车;坡缓的地方还能走两步;到了险绝处,就得需要徒手将匕首钉入石缝里;才能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褚桓于是越发不能理解那些登山爱好者们都是怎么想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对这种运动玩命般的热爱。
    南山听了这个的评论;忙问:“那你以前喜欢做些什么?”
    褚桓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最先跳跃到意识层面上的,一个是“在家打游戏”;另一个是“躺着看电视”,哪个说出来似乎都不大上档次,于是含蓄地加工了一下,说:“测试一些程序漏洞,关心一些反应复杂社会问题的影视文艺作品。”
    袁平笑得险些从山壁上掉下去。
    他们一伙人半件登山工具也没有,完全是随时准备摔死的行进方式,但依然有心情时而聊两句,可见悬崖峭壁走得也并不怎么困难——因为这座山很干净。
    别说那些茹毛饮血的大怪兽,一路走过来,就连普通的野外小生物也几乎没碰到几只,草丛里蛇和壁虎仙踪难觅,只间或爬过几条傻乎乎的小虫子,人来了都不知道躲,一不小心就给踩死了。
    这从侧面上证明南山的决定没错,越是安静,蕴藏其中的危险就越是难以对付。
    半山腰上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小山洞,几个人在里面临时休息了一下,袁平打开包裹分干粮,褚桓挑挑拣拣地伸手拿了一块,袁平就看见了他手腕上已经碎成了蜘蛛网的表盘镜。
    袁平:“趁早扔了吧。”
    表镜一般是蓝宝石玻璃的,耐磨不耐撞,防水防不了怪物,褚桓几天以来忙着逃命养伤谈恋爱,这才注意到那上面蛛网似的撞痕,一想起这玩意是花俩月工资买的,他顿时就心疼坏了,可惜心疼也没用——那表镜已经歇菜,金属的壳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除了机芯还在机械地走着,基本已经没什么补救的希望了。
    褚桓把表摘下来扔在一边,叹了口气,审视了一番自己的外观,感觉自己已经彻底从一个假精英变成了一个真野人,他干脆把眼镜调成了望远镜模式,摘下来扔给了南山,身上一下子卸下了所有多余的东西,仿佛变回了很多年前,大院里无所顾忌地玩泥巴的野孩子。
    干饼的味道惨绝人寰,让人的味觉十分悲痛,袁平才咬了一口,就油然生出某种想要击鼓伸冤的冲动。
    连续数日,袁平真是受够了守山人的伙食水平,那干饼子难以下咽到了空前绝后的水平,大概连压缩饼干都能睥睨其顶,实在是人尽可嘲。
    小芳觑了一眼他的表情,笑嘻嘻地对他说:“你拿的那个不是春天做的,难吃吧?还是我们春天的手艺最好。”
    春天大姐略微有点左撇子,所以她做的饼,形状上会和别人有一点细微的差别,这点小芳心知肚明,褚桓也早看出来了,只是他俩都挺鸡贼,各自心照不宣,谁都没说。
    褚桓把自己手上那块掰了一半,转头塞进南山嘴里,冲他挤了挤眼睛。
    袁平提不起食欲来,在他看来,谁做的干饼都一样难吃,守山人所谓的“手艺好”,也就是黑暗料理的黑暗程度初级一点而已,他蔫耷耷地抱怨说:“我想吃烤肉。”
    大山:“昨天不是刚吃过。”
    “哎,”袁平一摆手,“你这傻孩子,没见过世面,就剃个毛,随便洗涮洗涮架在火上熏得黑乎乎的,那也配叫烤肉吗?”
    他说到这,突然坐正了,仿佛是被残忍的现实践踏得无从躲闪,只好画饼充饥,绘声绘色地对几个人说:“烤肉不能直接用火,你要先弄一个‘炙子’,知道什么叫‘炙子’吗?就是一个大铁盘子,铁条一根一根地焊在一起拼成的,中间有缝,下面放炭,炭火烧热了,在铁盘上抹油,然后把肉切成小片,越新鲜约好,越薄越好——事先调汁煨进味,往铁板上一放,‘呲啦’一声——”
    袁平舔了舔嘴唇,大山和小芳随着他的描述,齐齐地仰头吞了口口水。
    袁平就着自己的意淫,狠狠地咬了一口那半生不熟的死面饼子,面容狰狞地咽下去:“然后把菜铺在肉上,就着肉味和油,一起烤熟,拿下来蘸上酱,夹在饼里,当然不是这种饼,要酥皮的,炸得金黄酥脆,要一口……哎呀!”
    他摇了摇头,嘴里哈喇子逆流成河。
    褚桓不为所动,心志坚定地吃干净手里的劣质淀粉物,一点也不受影响,还不慌不忙地借着袁平的东风,分秒必争地献了一把殷勤,转头对南山说:“你想吃吗?我也会。”
    南山正听得入神,乍一听见这句插嘴,顿时吃了一惊:“你会什么?”
    “什么都会,”褚桓大言不惭地吹起牛皮,“铁条做炙,切片烤肉,调酱——对了,我以前还跟着一个做淮扬菜的大师傅学过俩月的手艺,煎炒烹炸焖溜熬炖,没有不行的。”
    袁平:“兄弟,你吹牛皮也打一打草稿吧。”
    小芳也十分不信,诧异地说:“那你在族里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从来没动过火。”
    褚桓矜持地微笑了一下,看了南山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就我自己一个人,凑合吃两口得了,懒得弄,弄出来给谁吃?”
    小芳闻弦音知雅意,十分给面子,不吝惜地表达自己的赞叹,然后搓着手问:“好贱人,你还会什么?”
    “会的多了。”褚桓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块木头,拿出他的短刀——这还是枉死花清理掉之后好多天,南山才从河里给他捡回来的。
    短刀并不是刻刀,木头也是一截普通的糟木头,但是拿刀的人手很巧,几下就削出了一只圆滚滚的小猪,还挺像那么回事。
    褚桓:“画画也会一点,各种手工会一点,会粘几只简单的毛猴,还会拿玩具发动机改装小汽车——遥控的,自己会跑。”
    他早年也确实爱玩,兴趣繁多,只是后来慢慢的没了兴致,也就全都搁置了。
    守山人们从没有听说过这么丰富的业余生活,齐齐地惊叹起来。
    唯独被抢了风头的袁平在一边酸溜溜:“差不多行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褚桓完全忽略了他,给小猪挖了两个鼻孔,递给南山:“等咱们回去,你想吃什么随便说,我都能想办法给你做出来。”
    褚桓公孔雀开屏一样,不要钱似的散发着一身骚气,袁平本来习惯性地想与他一较高下,然而看了一眼周围这几个五大三粗地汉子,又不知道较给谁看。
    好比一个打拳击的老对手,还没来得及分出高下,人家招呼也不打的改行去打乒乓球了,弄得他不知所措,只好猛泼凉水。
    袁平:“就你那副‘跟了我,以后饿不着你’的德行,特别像过去的地主老财和新时代的厨子的综合体。”
    但凡孔雀开屏,必然已经忘却羞耻,褚桓听了他这顿挤兑,脸都不红,直接将袁平的话拿做己用,对南山说:“跟了我,以后饿不着你。要是将来咱们能想办法跨过那条边界,我就把褚爱国那破房子和我的小公寓都卖了,换个有大厨房的,墙上挂一百零八本菜谱,古今中外,鲁川粤闽,争取早日把你喂成一个大胖子,省得有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惦记。”
    这话说得露骨十足,大山和小芳想假装听不懂都不行,南山在一边听着,却只是笑。
    “哦,对,我还有别的好处——我喜欢待在家里,每天一定回家吃晚饭,没事从来不出门鬼混,干活勤快,吃的不多,脾气好易沟通,睡着了不磨牙不打呼噜还不抢被子,居家旅行都很方便实用。”
    褚桓说到这,话音顿了一下,当他不遗余力地推销起自己的时候,就越发显得十分自我感觉良好,脸上乍一没有了眼镜的遮挡,忽然显得少了几分稳重,眼尾一弯,就成了两只小钩子,几乎有了那么点眼带桃花的意思。
    “诸位看,我行不行?”褚桓的目光在大山和小芳身上扫了一圈,仿佛是想要个见证。
    小芳和大山对视一眼,互相不好意思地“嘿嘿”起来,唯有当事人恬不知耻,见到此情此景,还坡下驴地提出要求:“那以后我要是抱着你们族长亲两口,麻烦大家不要大惊小怪,行不行?”
    小芳终于忍不住对南山提了意见:“族长,你倒是吱一声啊,还是不是男人了!”
    南山心胸宽广地微笑了一下:“不要紧。”
    褚桓忍不住更加得瑟,他这幅嘴脸实在太拉仇恨,小芳和大山在袁平的带领和号召下,一起扑过来将其殴打了一顿,几个人很快在不大的小山洞里闹成了一团。
    褚桓刚刚掀开袁平,正把大山按在墙上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絮絮的说话声,他笑容未收,随意地一抬头:“嗯?说什么?”
    其他几个人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大山疑惑地问:“什么?”
    褚桓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他微微地偏了一下头,耳畔传来了呓语似的絮絮的说话声,听不清内容,但仿佛并不是一个人在说话。
    南山掰过他的脸:“你听见什么了?”
    那声音好像电话串了线,语速快而急促,杂乱无章,然而褚桓就是感觉到……他们仿佛是在呼唤什么。
    谁?在说什么?
    褚桓缓缓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那声音好像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进入了他的脑子里。
    褚桓略微有些失神,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肩头撞在了南山身上,南山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褚桓!”
    南山的声音夹杂在无数窃窃私语中,褚桓只能勉强通过他的口型分辨出来。
    袁平忽然扯开嗓子,冲着他的耳朵大喝一声:“褚桓!”
    褚桓猛地一躲,被他这一嗓子叫唤得耳膜乱颤,那些密集的话音骤然烟消云散,褚桓按了按自己的耳廓,糊开袁平的脸,指着正南的方向说:“那边……好像有声音。”
    几个人顿时没了闲闹的心情,整理好行装后,飞快地重新启程赶往顶峰。
    越是接近封顶,气温就越低,到最后,呼出的空气都仿佛冒着白雾,朦朦胧胧的一片,细碎的阴风刮在裸露的皮肤上,就连抗冻的守山人都渐渐受不了了。
    岩石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越来越滑,越来越难走,而岩缝中的植物却还郁郁葱葱,绿得颇有几分诡异。
    南山第一个登上了山顶,爬上最高处的巨石,本该拉后面的人一把,然而他目光往山下一扫,却僵住了。
    褚桓不明所以地循着他的背影走过来:“怎……”
    他话音陡然中断。
    只见那山下,风水依稀,树影婆娑,一切似乎没有任何问题,可是没有光。
    整个世界似乎以山脚下的某一处为分界,一面晒在正午的阳光下,另一面却什么都没有。
    从高处往下看,就好像那边的世界被熄了灯,大片的林海一动不动,本应奔腾的河流仿佛冻住了,没有动物,也没有风……
    那就像一副被钉死在墙上的……阴森森的山水画。
    褚桓听见小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凶猛的毛猴的声音里仿佛包含了无与伦比的恐惧。
    他说:“陷……陷落地……”
    褚桓猝然回头。
    巡山的旅途显得那么漫长,他们跋山涉水,翻了不知多少座山,越过了不知多少条支流,走了不知多远的路……
    而今,这漫长的路途短得几乎不值一提,本以为无限广袤的区域狭小得惊人,褚桓不知道“陷落地”是什么,里面有什么,然而他面对边界,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是那种全世界都熄了灯,而他们深处一孤岛的感觉。
    阳光只有微弱的、摇摇欲坠的一簇。
  
    49、异界

    山下地黑暗并非纯粹的伸手不见五指;更准确的形容;那地方应该是阴翳;凝滞不动的阴翳;褚桓耳畔又听到了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他心里突然涌起两股强烈的念头。
    一个人的危急情况经历得多了;直觉会比一般人敏锐很多,然而那也仅限于遇到危险的时候能下意识的躲开;褚桓从未有过这样清晰、但是明显并非出于理智和逻辑的念头。
    好像他心里凭空多出两个声音,一个在玩命催他往前走,一直走进陷落地里;另一个在声嘶力竭地警告他退后,能跑多远跑多远。
    褚桓用力掐了掐眉心,顿时有点进退维谷,于是坚定地把自己的脚步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地持续观望。
    南山却不允许他这么淡定,回身扭头一把抓住褚桓,生拖硬拽地一扯他的肩膀:“走!”
    褚桓被他也拽得踉踉跄跄,耳边的窃窃私语声也越来越响,他忍不住扣住南山的手腕:“我觉得那……”
    南山截口打断他:“别看,别听,别想!”
    褚桓:“什……”
    他话音没落,忽然后脊一凉,褚桓惊觉回头,只见巨大的阴影好像梦魇一样,居然追了上来!
    褚桓猛地一晃头——等等,阴影怎么会“追”上人?就算追上了又能怎么样?
    这些问题他一概想不清楚,然而方才那么一瞬间,他就是有种骨子里生出来的、无来由的恐惧感。
    恐惧感压过了陷落地对他的吸引力,一伙人仓皇逃窜。
    巨石上布满了细碎的冰渣和白霜,南山脚下一滑,褚桓一把拖住他的臂膀,南山却顺势将他往下一拉,他那手劲大得惊人,将褚桓从上面拽了下来,一把按在怀里。
    褚桓:“等……”
    可是南山根本不给他调整姿势的时间,弓起后背把褚桓整个护在怀里,直接以自己为盾,往山下滚去。
    一棵横过来的大树挡住了去路,南山猛地一翻身把褚桓隔开,后背就那么毫无缓冲地拦腰撞了上去,南山闷哼一声,抓着褚桓的手越发的紧,几乎陷进了他的皮肉里。
    几个人上山的时候如乌龟爬坡,下去却几乎是江流入海,一路连滚再爬,幸亏人员精良,中间没有老弱病残,否则光是这样摔摔打打,就能撞散几把骨头架子。
    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跑,其实阴影有什么好怕的呢?
    然而他们就好像碰到猛鹰的兔子,面对那巨大的阴影,本能的毛骨悚然。
    褚桓感觉身下猛的一空,随即是一阵熟悉的坠落感,他和南山连体婴似的从突出来的冰层上横着飞了出去。
    这多高?下面有什么?不会摔残么?
    就在褚桓心里万分没底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听清了耳边那喋喋不休的声音中的一个字眼。
    “火!”
    褚桓情不自禁地反问出声:“火?”
    他的打火机已经丢在枉死花那里炸了,哪来的火?自己喷么?
    可是他这么含含糊糊的一出声,仿佛念动了某种神秘的密语,褚桓耳畔轰鸣一声,眼前几乎一白,剧烈的白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不会真是自己喷的吧?
    没人看见那白光从何而来,所有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闪避。
    恍惚中,褚桓仿佛触碰到了某种隐秘的联系,延伸往不可触碰的地方。
    然而这种玄妙的感觉稍纵即逝,下一刻,几个人已经重重地落了地,摔在了山坡上一个微微下凹的坑里,褚桓利索撑了一下地面,肩头触地,顺势侧身滚到一边,卸下下落的冲击力,好歹没让南山直接成为他的肉垫。
    褚桓的瞳孔大小缓缓复位,只见眼前依然是万里无云般晴朗的正午天空,阳光均匀的洒在方才他们滚落下来的山峰崖顶,上面细碎的光晕仿佛是铺了一层水晶。
    方才那恐怖的阴影与莫名的白光全都荡然无存,好像只是一场幻觉。
    南山以手撑地,然而一下竟然没站起来,重新摔了回去,可见那一下撞得不轻,他满头的冷汗,后腰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淤青。
    如果他不是天生铜皮铁骨的守山人,估计脊梁骨都给撞断了。
    但是南山一声没吭,他的喘息声粗重了起来,咬紧的牙关将他的下颌崩出一道坚硬的痕迹。
    褚桓当即眼角一抽:“给我看看。”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褚桓的错觉,他伸手过去拉南山的时候,对方居然躲了一下。
    “别看了,”南山艰难地爬了起来,脚下踉跄着晃了晃,几乎有点直不起腰来,“先走。”
    “慢点,你等等,”褚桓叫住他,“走什么走?过来,我背你。”
    南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目光,避开了他的视线,随后近乎逞强地直起腰,走得几乎有点半身不遂。
    什么情况?
    褚桓皱了皱眉,然而情况紧急,他没来得及说什么。
    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他们很快走过了短暂的缓坡,到了山体上几乎最险的一段路,那山岩直上直下,一眼望不到底,上面结着一层细碎的冰渣,褚桓看了一眼就感觉头皮一炸——这要怎么下去?
    他们当时爬上来的时候就几乎爬成了一群没有头套的蜘蛛侠,但要用同样的办法下去,那却是万万不能的。
    小芳连忙回头请示南山:“族长,这怎么办?”
    南山没应声,他十分痛苦地弯下了腰,此时背后那一大片淤青已经发紫了,皮下能看见网状的血管,皲裂一样狰狞地盘踞在那,乍一看还以为他腰间围了一条大蟒蛇。
    褚桓不由分说地按住他,仔细查看那撞伤,他试探地轻轻在南山肿起来的皮肤上碰了一下,感觉油皮都在发烫。
    南山忍住了没吭声,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不行,”褚桓转向小芳,“兄弟,你先去附近看看有没有结实点的藤条,砍下几根长的,把大家绑在一起。”
    山崖上长着很多不知名的藤蔓植物,小芳没有异议,闻言立刻行动起来。
    而与此同时,南山却再一次躲开褚桓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试图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
    这回,褚桓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到了这不是他的错觉,南山就是态度明确地在躲着他。
    无缘无故的,他为什么突然别扭起来?
    褚桓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无暇细想,他伸手一拉,抓紧了南山的手腕,沉下脸来:“你不能自己走,要么我背着你,要么我抱着你,自己选一个。”
    南山沉吟了片刻,不知给自己做了什么心理建设,很快稳住了自己的眼神,他的目光在褚桓身上才刚结痂的大小伤口上溜了一圈,客观冷静地回答说:“你自己伤口没有完全好,从这里下去已经勉强,如果再背一个人,到时候伤口一定会裂开。我最多一宿就能恢复,你不行。”
    这话有理有据,简直无从反驳。
    此时小芳已经快手快脚地将藤条砍了回来,袁平走过来,将藤条的一头丢给褚桓:“他说得对,闪开吧脆皮狗——族长你捆结实一点,这段路我背你。”
    袁平没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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