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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表里-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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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大山艰难地点了点头。
然而应承是一回事,真实施起来是另一回事,片刻后,山洞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南山丝毫不为所动:“按着他。”
袁平和棒槌一人压住大山一侧的身体,小芳抱着他的头,捂住了大山的嘴,不让他叫出声来,药水源源不断地从南山手里淌进大山的眼睛,先是冲洗出了大量发黑的血水,好一会才一点一点变红变浅。
大山简直像一条垂死的鱼,僵直地打着挺,脖子筋蹦起来老高。
袁平几乎有点不忍心看:“还不行吗?还多长时间啊?这怎么跟渣滓洞灌辣椒水似的?”
他话音没落,大山已经倒抽了一口气,晕了过去。
南山没有理会,手上的动作不停,直到冲洗伤口后流出来的药水里只剩下一丝淡淡的粉红色,他才停下来,扒开大山的眼皮查看。
那少年的眼睛里已经没有血丝了,只是眼球上蒙着一层灰翳。
南山仔细地把药粉均匀地洒在他的眼睛上,指挥小芳用树叶包住:“应该没事了。”
他说完一抬头,发现褚桓正看着他,顿时有片刻失神,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褚桓的嘴唇上,食髓知味般地流连了片刻。
南山发现自己还想再尝一次那滋味,而后他回过神来,有些赧然地微微低了头,不知在对谁解释:“他还年轻,族里的勇士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以后经验足了就好了。”
褚桓一言不发地拉过他的胳膊,南山小臂上有一道十来公分长的血口子,刚好是他们曾经绑在一起的那只手。
不知道是不是绳子断开的时候,这人死心眼地不知道避着食眼兽的爪子,伸手胡乱摸索的缘故。
南三定定地看着褚桓的手:“不疼。”
族长那眼神实在是失心疯得太明显,眼下除了真瞎的大山少年,其他三个人全都感受到了被食眼兽邪光普照般的闪。
棒槌和小芳对视一眼,尽管小芳的女儿都那么大了,他却对这种事出奇得不敏感,还懵懂着,棒槌却不一样,这个大龄熊人对桃色事件有非同一般的敏感程度,他数个数都数不清楚,贼心烂肺倒是一大把。
棒槌猝不及防地用胳膊肘撞了小芳一下,小芳被他撞得脱口问:“族长,你的眼睛又怎么了?怎么发直?”
南山:“……”
棒槌发出母鸡一样叽叽的窃笑,袁平牙疼似的捂住了脸,转向一边。
南山有些尴尬地站起来,去一边的小溪边清洗伤口。
袁平看了看褚桓,干咳一声,想要开口问,可是张嘴闭嘴几次,没能问出口——他跟褚桓虽然认识的时间很长,但是互相不对付是多数情况,少数情况是各自把对方当空气,实在没有亲密到打听人家感情生活的地步。
袁平一方面不想在褚桓面前表现得像个没素质的八婆,一方面又百爪挠心地想知道,两厢撞在一起,可把他憋闷坏了,无从发泄,只好无理由挑衅,指着褚桓身上碎步一样的衬衫和下面一条一条的血口子:“看你这一身星条旗,美分卖国贼!”
褚桓精疲力尽地看了他一眼:“傻逼。”
褚桓站起来,把已经没法穿的衬衫从身上撕了下来,毫无顾忌地露出一后背沟壑纵横的血口子,他半垂着眼睛,眼尾修长,微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原本斯文得近乎有点禁欲的人忽然就仿佛带了某种野性。
袁平的额头顿时神经质地跳了一下,隐约感觉到了记忆碎片中开瓢缝针的疼。
南山正好从外面进来,可他却并没有欣赏这种中二又脑残的暴力美学,他一看褚桓那后背,立刻快步走过来,只觉得褚桓苍白皮肤上被抓出来的血痕几乎触目惊心。
“怎么这么严重?”南山说,“坐下,别动,你不知道自己和我们不一样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从药包里取出药,又用干净的叶子盛了水,半跪在褚桓身边。
褚桓耍帅未果,忙说:“没事,不用……嘶。”
他被那脑浆膏尖锐的刺痛感打断了话音。
南山手上的动作立刻一顿,听见他一声痛呼,心都揪了一下:“疼?”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乐呵呵的袁平,袁平在一边没心没肺地说:“哈哈,怪兽脑浆膏,专治各种不服。”
褚桓看了看南山,又糟心地看了看袁平,心说:“天上地下。”
众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南山拍板,决定在山洞里暂时休整一天。
褚桓被南山按着上完了药,翻了翻,发现他们带的基本都是干粮,于是拎起弓箭,打算到周边看看能不能打些野味。
袁平:“太好了,我想吃兔子,想吃鱼,想吃烤……”
褚桓头也不抬,假装没听见。
南山随时对他的一举一动过敏,褚桓刚一动,他已经跟着站了起来,紧张兮兮地说:“我……我跟你一起去。”
袁平大大咧咧地一摆手:“哎呀族长,你让他自己去嘛,死不了的。”
褚桓回过头来,严肃地冲袁平比了个中指,然后一转脸,他的眉目柔和了下来,对南山招招手:“好,来。”
袁平见了中指,先是想要撸袖子跟他大战三百回合,可是亲眼目睹褚桓变脸迅疾无常,顿时又心生古怪。
最后,他别别扭扭、颇为郁闷地蹲在一边,心想:“卧槽,云泥之别!”
42、异界
褚桓和南山离开山洞以后;有意往远处走了一点;打算顺便去趟一趟周围有什么潜在危险。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照在巨大的石壁上;碎光熠熠如钻。
这个世界里没有酸雨,没有雾霾;没有扬尘,没有噪声;乍一看,是青山与碧水,云海并长天;干净得仿佛从未有人类涉足,随便挑个视角,都能自成一名胜。
谁知道居然是个吃人的地方呢?
白天小动物们十分警醒,不大敢出没,他们溜达了半天,只抓到几只野兔,估计还不够几个饿狼似的汉子们塞牙缝的。
褚桓打开望远镜,仔仔细细地在水边探查了一番,对南山说:“水里有鱼,我抓两条鱼给你烤着吃。”
南山仿佛对“水”这个字眼过敏,立刻否决:“不行,不准下水。
褚桓偏头看了他一眼,有点坏地笑了起来:“还没过门呢,你倒先管起我来了?”
南山没听说过这个词,不明所以地问:“过门?过哪个门?”
“过了我家的门,就是我家的人,你说过哪个门?”褚桓在南山的下巴上摸了一把。
他本来只想挂在自己心里,并没打算招惹南山,可偏偏计划赶不上变化,莫名其妙地就招惹了,又莫名其妙地发展到了这一步,一路顺水而下,一发不可收拾,褚桓回想起来都觉得恍惚不可思议。
可是既然招惹了,回头似乎就不可能了,这样一来,褚桓反而放得开了。
南山没料到这之前还在“发乎情止乎礼”的人,突然之间就变脸如翻书,直接过渡到了动手动脚的环节,顿时呆若木鸡地怔立原地,不知该以什么表情回应这种陌生的调戏。
“啧。”褚桓感慨,“你以前对我多口无遮拦啊,怎么现在一下子不会跟我说话了?难道是因为亲了我一口心里不平衡,要不然我亲回来吧?”
这是南山有生以来第一次怦然心动,更是第一回和别人谈情说爱,他全无经验,还没找到从何谈起的头绪,就骤然被褚桓掌控全盘节奏,只能跌跌撞撞地跟着走。褚桓的话在他死机的脑子里艰难地跑了一圈,他将眼睛睁到了最大,喉咙干得要命。
褚桓一步凑上来,南山整个人站成了一根被点了穴的木桩,行将就义般地闭上眼睛。
随后,他就听见褚桓轻笑了一声,而后脸上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点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就听见不远处响起水声。
南山连忙睁开眼,看见褚桓已经扔下鞋下了水。
褚桓毕竟还是有分寸的,没有靠近主河道,只是下了水深刚到他膝盖的山涧中。
他方才本想做些什么,可是一看南山那全身都红起来的样子,又啼笑皆非地什么都没做。
他感觉自己是面对着一个大宝贝,垂涎三尺,但舍不得下口。
南山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他逗了,先是有点羞恼,最后也忍不住笑话起自己来。
他在山涧边上坐下,从腰间解下口琴,吹起了一段褚桓从未听过的小调,起音欢快,中间低回,结尾婉转中似乎又透着缱绻的小花腔。
褚桓光脚踩着水底的石子,悠然地在水里寻找着鱼,南山这一段吹得是什么,他已经不用问。
忽然,褚桓嘴角扬起的一点笑意凝固了,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盯着水面的眼神却忽然锋利了起来——他发现水里成群结队的鱼在做匀速直线运动,它们从一个方向来,队形永远不变,一直在游,但摆尾的姿势僵硬刻板,频率也一成不变。
水中的鱼好像没看见他这样大的一个人站在其中,弯也不拐地就撞在了褚桓的小腿上,被褚桓一把拎起,它的两腮还在动,骤然离水却并不挣扎,摆动的尾部还保持着同一频率,好像上好了发条的机械。
褚桓冲南山摆摆手,南山见他神色不对,已经把口琴收了回去:“怎么了?”
“鱼好像不对。”褚桓一步跨上了岸,“我估计这个不能吃,你过来看一眼怎么回事。”
南山接过来,神色凝重地观察了一会,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拿出小刀,轻轻地挑开了鱼鳃。
只见那鱼鳃既不是粉红,也不是离开水时间长了以后呈现的紫黑,它白得不自然。
鱼鳃这种充满血管的地方,怎么会发白?
褚桓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不是缺少血色,而是鱼鳃上布满了什么东西,乍一看像癣,再一看,居然是一朵一朵重重叠叠的小白花。
褚桓纵然没有密集恐惧症,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什么?”
南山眉头越皱越紧,随后他猛地跳起来拉住褚桓:“不能碰的穆塔伊,不能听的音兽,不能看的食眼兽,这是不能尝——走,我们快回去!”
且说褚桓跟南山走了以后,袁平在原地坐立不安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戳了戳小芳:“哎,兄弟,你们族长和那个……那个谁,是不是在那个什么?”
哪个谁?哪个什么?
小芳瞪着一双无知的大眼睛,充满求知欲地看着他。
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袁平按了按自己抽筋的眼角,终于败下阵来,棒槌却在旁边答了腔:“我知道。”
袁平有点不敢相信他的智力水平,然而满腔八卦按捺不住,只好纡尊降贵地屈耳一听。
事实证明,棒槌只要不数数,还是很机灵的,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叼起一块干饼,慢慢地掰碎了扔进嘴里,细嚼慢咽地吊了人家好一阵胃口,这才摇头晃脑地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不知道,以前在山门那边,好贱人在大白石头旁教我们汉语的时候,族长每次过来,都不先坐下,目光要先行转上一大圈,直到他找到好贱人,跟他笑一笑,这才好像安下心似的,该干什么干什么。”
小芳绞尽脑汁地回忆,后来发现自己当时只顾着给褚桓当“擦黑板工”了,谁的眼神往哪瞟,他根本全无印象。
袁平:“什么?那时候就开始眉来眼去?哎,不对,褚桓又不是老师,教什么汉语?”
这回小芳总算跟上了话题,连忙把棒槌挤到一边,抢答说:“本来要去接的老师半路走啦,我们认错了人,好贱人好心,将错就错地跟我们一起来了。”
“好心个屁,”袁平腹诽,“见色起意还差不多。”
袁平明白了前因后果,好半晌才“啊”了一声,他被憋了半晌的疑问得到了回答,本该能感到一阵闲言碎语带来的特有的舒爽感,理应意味深长地笑上几声,再拿褚桓好好消遣一番。
然而并没有。
他莫名地想起自己小时候,那一阵,每天放学以后,他都会打游击似的带人堵褚桓。
那时候那小子是多碍眼啊,多讨厌啊,袁平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牙根痒痒。可是好像才过了那么一眨眼的工夫,他们俩就一下子各自面目全非,再也不会互相抢女朋友了。
他们一个死了,一个跟男人好了。
袁平仿佛是反应迟钝,直到这时,方才回过味来——光阴不肯逗留,他再不复轻狂少年时了。
花非花,雾非雾,故人非故人,再熟悉的争吵,也是回锅的一碗冷饭而已。
回不去了。
袁平意识到,他和山河那边的世界,已经再没有一点关系了,突然间,他那自以为能海纳百川那么宽的心,就莫名的被一股怅惘灭顶淹过了。
棒槌没注意到袁平的脸色,还在自说自话:“以前也来过河那边的人,只是那时候我还像我儿子那么大,已经不大记得那人的模样了。”
袁平从圣泉那里继承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记忆,有一些印象,但是知之不甚详,于是听棒槌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袁平一皱眉,心想:“八成是个毒贩子。”
棒槌说:“那以后,长者就很讨厌接触外来人,可是又有圣书……唉,好贱人是个好兄弟,他别像上一个人那样。”
袁平想也不想:“他不会。”
棒槌一愣,随即了然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知道嘛,你跟他肯定是很好的兄弟,不然在圣泉旁边,他心里想的怎么会是你呢?”
袁平呆了一呆,片刻后,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只是默不作声地走到一边,帮大山擦掉额角的冷汗。
棒槌自顾自地脑补起来,哼哼唧唧地说:“今天休整一天,族长他们也许要出去一整天呢。”
说完,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猥琐的事,发出了老母鸡一样叽叽的窃笑,结果笑声一多半卡在了喉咙里——南山他们回来了,也不知道听见没听见。
棒槌连忙站起来,一脸做贼被抓住的畏缩,还说了一句颇有歧义的话:“族……族长,这么快?”
他时而欠得连南山也看不下去,于是南山把那条垂死的情况下仍在匀速摆尾的鱼扔在棒槌脸上。
几个人立刻全部围拢了过来,棒槌抹掉了一脸的水,翻开鱼鳃后,喃喃地说了一个褚桓没听过的词。
袁平实时翻译:“枉死花,不能尝的枉死花。”
先是不能碰,不能听,不能看,现在是不能尝。
下一个……会不会是不能闻?
小芳有点急:“族长,枉死花长在水里,据说它的花蜜会让整片水域都甜起来,误食的话,人就会像这条鱼一样失去神智,一直走,无论谁也叫不醒,直到把腿走断,把人走死——那、那下游的水是不是不能喝了?”
所以原本生活在下游的音兽才会逃往上游。
棒槌:“族长,我们还走吗?”
南山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巡山范围是十天的脚程,老规矩了,忘了?我们还没走完一半呢。”
棒槌面色仍然犹疑,小芳已经一巴掌糊上了他的后脑勺:“怕了?胆小鬼。”
棒槌扑棱了一下脑袋,瞪了小芳一眼,没有计较,他只是感觉两只眼皮轮番地跳,被跳得一阵心烦意乱,总觉得前方有什么不祥。
几个人顿时休息不下去了,连忙分头去收集水源,只找有鱼的水域里的水,根据鱼的精神状态判断水质。
匆忙准备了一天,他们在第二天正式上路。
大山已经基本恢复了行动能力,虽然伤着眼睛,但这少年颇为硬气,死活不让人背,只削了根木棍,让人在前面牵着他走。
棒槌忧心忡忡了一宿,第二天仿佛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变本加厉地熊了起来。
他趁机欺负大山看不见,往人家头上插了一朵艳红艳红的大喇叭花,这一身正气的好少年顿时自头顶幽幽地升起了一股媒婆气,本人不知道,还走得颇为挺胸抬头、器宇轩昂。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从正直的族长到憨厚的小芳,谁都没有路见不平吱一声,大家团结一致地假装没看见。
前面的一段路走得太过惊心动魄,众人到了此时,全都被迫谨小慎微了起来,走一步探查三步,纵然是这样,还是险些遭遇好几拨音兽。
越是接近下游,跑过去的音兽就越凶残,弄得他们——尤其传说中怕爬行动物的袁平就越紧张。
有时候三五成群的音兽边跑边叫,无差别攻击,褚桓他们跑又不能跑,躲又不能躲,只好尽可能捂住耳朵蜷缩起身体躲起来。
地动山摇弄得他们一伙人灰头土脸也就算了,频繁脑震荡感才是真正让人难以忍受的,真是除非铁人才能适应——不幸的是,守山人和守门人天生都是铁人。
褚桓终于顶着袁平充满歧视的目光去吐了一场——还是趁南山不在附近的时候。
小芳拍着他的后背,安慰说:“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习惯了也能有免疫力吗?
旁边的棒槌却眼珠一转,抖起了不该有的机灵,探头探脑地多嘴说:“哎呀,其实有仪式就好了,好贱人,换过了血,你连穆塔伊的毒囊都不用随身带着了。”
褚桓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半生不熟地用离衣族语说:“换了血给你们做上门女婿吗?”
南山去探查前面的情况了,棒槌见族长不在,就鬼鬼祟祟地伸脖子四下看看,猥琐地搓着手冲褚桓嘿嘿笑。
小芳为人正直木讷,实在看不惯他这幅德行,于是扬起蒲扇一样的大巴掌,又在他后脑勺上糊了一巴掌:“就你话多。”
褚桓的脸色还没从脑震荡的余韵中缓过来,精神却已经先跟着活泛了起来,笑眯眯地说:“再说吧,我还是得先把聘礼准备好。”
棒槌和小芳听不懂“聘礼”是什么,可袁平是懂的,他诧异地扫了直言不讳的褚桓一眼,叹为观止地想:“这货弯了以后真是越发不要脸了。”
等南山回来,袁平又开始目光古怪地盯着南山,他听了南山父母的故事,感觉守山人族长眼神不好这个毛病,恐怕是家族遗传,这一代代人,品味全都那么奇异,看上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南山被他看得发毛,终于忍不住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警告性地扫了袁平一眼——南山总对他有莫名的危机感,觉得褚桓跟这个人亲密过头了。
袁平居然奇迹般地领会了他这一眼的含义,登时打了个寒战,一手指天,恨不得发毒誓表忠心:“族长你你你……你可不能这么冤枉我,你放心,天底下绝对只有你一个人口味这么重,我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对那个谁有一毛钱的企图,不然天打雷劈——就算全世界就剩下他一个活物,我宁可挖个坑去强奸地球!”
南山:“……”
身为一个守门人,嘴上居然这么没有把门的,南山感觉以自己的身份不便多做评价,但他决定回去以后跟鲁格好好反应一下这个问题。
这一天的黄昏,几个人终于抵达了河水下游入江口,这里已经没有其他生物了。
……除了那株所谓的“枉死花”。
那是第一株让褚桓感受到“震撼”的植物。
枯死的藤蔓层层交叠,织成了一张丑陋而庞大的蛛网,铺天盖地的横架在水面上,又在水中沉潜数米,密不透风地扒着已经变了形的河床,天然形成了一条宽阔坚实的大桥,枯枝上没有叶子,而是开满了落雪一样洁白的小花。
被那枯枝结成的大网截在中间的,是无数具光秃秃的骸骨,有鱼,有穆塔伊,有扁片人,甚至还有巨大的音兽……
鱼尾和各种生物的腿骨全断,断骨处被植物的枯枝插入其中,纠缠得难舍难分,一簇藤蔓从那尸体的腿骨里探进去又出来,仿佛吸饱了骨髓,盛开得越发灼眼。
那么诡异,那么美。
43、异界
“怕火么?能烧吗?”褚桓问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他下意识地这样做;仿佛是怕惊动什么。随着他介入渐深;不知不觉中;褚桓心里已经对这个世界生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袁平十分不确定:“这个……我只知道有这么个东西,还是第一次见……应该是怕火烧的吧?要么试试?”
众人集体忽略了他的意见;小芳请示南山:“族长,我听老人家说过;枉死花长得很快,一根藤蔓就能蔓延出一大片地方,如果我们不除掉它;说不定它越长越大,以后会把越来越多的野兽赶到上游,现在是穆塔伊围山,到时候会不会是食眼兽围山?”
他一开口,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南山。
南山迟疑了一下,山门倒转后,守山人首先要办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巡山,先对山域中种种情况摸个底,随后就要对山域进行整个“冬天”的清扫,来年临走时再巡山一次,这才将山门留给守门人。
巡山的范围一般是十天左右的脚程,到了地方有几块前人留下的大石碑,每次守山人抵达石碑,都会记下这一回抵达的日子,这是老例。
从距离上,这回他们巡山的路才走了一半,却已经遇见了从未遭遇过的大批扁片人、音兽、甚至食眼兽……
现在,则是连南山都只在传说中听过的枉死花。
枉死花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开在这?南山有种感觉——他们这一回,恐怕是走不到巡山边界的石碑处了。
他摇摇头:“不,别节外生枝,走。”
众人提议做什么,做决策的来决定不做什么,因此南山虽然没有阐述理由,众人一见他发话,也都咽下了异议。
褚桓下意识地让过其他人,走在断后的位置上,离开的时候,他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大片的小白花晃得他眼前一片模糊,褚桓感觉自己的眼睛一瞬间好像突然出现了散光的症状,视野之内所有景物都多了一圈虚影。
他脚步一顿,再揉揉眼睛,虚影就不见了。
走在前面的棒槌回过头来:“好贱人,你怎么了?”
袁平不耐烦地嚷嚷:“对啊,贱人,你干什么呢?”
褚桓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几步追了上去,随口说:“刚才有点眼花,没什么。”
“你干脆改名叫褚黛玉算了。”袁平说,“要不然给你来条士力架?”
褚桓面无表情地说:“滚。”
他曾经是差点自己跳崖摔死的人,有一段时间,褚桓自己待着的时候总是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幻听,他对这方面神经格外过敏。
褚桓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然而一时又说不出来。
众人压抑地飞快经过了枉死花所在的水域,一口气离开老远,直到回过头已经完全没有小白花的踪迹了,几个人才略微松了口气,停下来稍作休息。
棒槌本身脚上就崴了一下,又牵着大山跑了半天,此时已经接近筋疲力尽,他松开大山的拐杖,一屁股坐在地上:“每年巡山的时候也没有遇到过这些东西,这还是半路上,族长,你说前面不会接近陷落地了吧?”
小芳:“别放屁了,陷落地怎么可能会……”
陷落地怎么可能这么近,要真是那样,他们不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孤岛了么?
然而他瞥见南山的脸色,突然说不下去了。
南山没吭声,当他遇到不方便说或者不好回答的时候,他就会盯着一个地方沉默,以前是盯着口琴沉默,现在目光有了新的寄托——他开始盯着褚桓沉默。
棒槌察言观色,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插科打诨地问:“族长,有人去过陷落地吗?”
“有,”南山说,“我以前听长者提起过,还是几十年前的事,族里有个勇士独自离开山门,说是要去探一探死地。”
棒槌连忙追问:“后来呢?”
“不知道,没回来。”南山说着,望了一眼背后的远山,“不过这么多年了,大概是死了吧?我原本想,等将来有一天,我不当族长了,也要像他一样去边界探一探。你看,人,扁片人,食眼兽,音兽……我们一天到晚挤在那么几个山头上抢巴掌大的地盘生存,我总有种被关在山上的感觉。如果总有一天会老死,我想亲自看一眼外面到底有什么,才肯甘心闭眼吧。”
所有热烈的生命,必然包含对自由的不懈追求——
可惜他完全是对牛弹琴,棒槌作为一根合格的棒槌,完全无法领会他们的族长的情怀,还自作聪明地抓了个关键词:“干嘛原本想?现在不想了?”
南山:“……”
他无言以对,只好给了这条棒槌一脚,并又做贼似的偷瞥了褚桓一眼。
他心里又生出了新的不满足,想着:“我干嘛非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呢?”
可是褚桓却没留意他们的对话,他正眉头紧缩,眼神放得很空,缓缓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好像在思量着什么。
棒槌见他没反应,十分不满,连忙去招惹一番,他捅了捅褚桓,伸手指着前方不远处说:“那有个树洞你看见了么?又避风又避人——唉,树洞是个好地方,我家小子就是在那地方生出来的。”
褚桓本来正专心思考他遗漏了什么,被棒槌这么一搅合全忘了,他泄气地瞥了那搅屎棍子一眼,煞有介事地用普通话说:“怪不得,我就觉得你儿子是个木头命,又熊又猴。”
棒槌听得一脑门问号,褚桓却无意中往他所指的方向扫了一眼:“什么眼神?哪有树?”
棒槌:“就在那里,怎么会看不见呢?”
褚桓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又认认真真地转头看了看棒槌,当他确认棒槌确实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时,褚桓的手心里骤然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蓦地想起来自己遗漏了什么。
褚桓站了起来,一回身按住南山的肩膀,在他惊愕的表情下将鼻尖凑到了他的长发上,仔细闻了一圈。
他的尺度陡然放大,袁平和棒槌先是吃了一惊,吃完这惊,大约觉得没饱,又吃了鸡毛一样疯狂地齐声咳嗽了起来。
袁平心里明白是心里明白,乍一看依然感觉难以接受,梗着脖子喊:“这还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呢嘿!有些人麻烦注意一下素质啊!”
褚桓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注意你个头!闭嘴!”
他发现自己闻不到南山头发上的桂花味了。
这里有植物的味道,有水的味道,有泥土的味道……可是没有人的味道。
原来这就是褚桓一直隐隐感觉不对劲的地方——他们一行人赶路赶了这么长时间,风里来水里走,血和汗都没少流,可是他完全闻不到血味和汗味。
就好像……
就好像他鼻子里嗅到的一切都是被什么东西僵硬的模拟出来的。
“幻觉,”褚桓目光扫过周围,“我们恐怕还没有离开那个白花。”
南山的神色蓦地一凛:“别乱走,都过来,坐下,围成一圈。”
几个人立刻围拢到一起,将眼睛看不见的大山夹在中间。
“都说说你们看到了什么。”南山说,“我先来,我看到一边是山,一边是河,漫山遍野都是刚长出来的嫩草,水里的鱼都在正常地翻腾嬉戏,没看见树。”
“我也没看见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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