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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你佛慈悲还酷-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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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太过贪心。”
“这样也是好的,干脆斩断了,难过一阵就好了。”
朱决云说:“你长大了。”
这种感觉很难言,欣慰与怅然交织掺杂,曲丛顾是他一手带大的,他陪着小世子走过了大半的人生,他告诉小世子世间大道,却只想让他知道而已,并不希望他亲身体悟。
可是人活着哪能一点苦头都不吃,一点道理都不懂。
早晚要懂的,无论被多少人保护的有多好,俗世的利爪都不免侵扰浸透,谁也难逃。
曲丛顾忽然说:“好累啊。”
两人有话要说,所以一直慢慢地徒步走着,朱决云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了句:“累?”
“累,”曲丛顾说,“脚疼。”
朱决云:???
曲丛顾暗示不成,又说:“好热啊,走得我出了一身汗。”
朱决云忽然明白了,但摸不准他是想要什么:“那要怎么办,我们不走了,还是我背着你再走一段?”
曲丛顾‘唔’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勉为其难道:“你背我一会吧。”
朱决云笑了,蹲下身来道:“上来。”
曲丛顾就趴在他背上,像骑马一样喊了声:“驾。”
朱决云托着他屁股站起来:“是不是沉了?”
“没有没有,”曲丛顾抱着他的脖子猛摇头,“今天的衣服重。”
朱决云拍了下他的屁股:“胡说。”
曲丛顾两只手抓着他的耳朵,胡乱地捏着玩:“我长个了,骨头重。”
朱决云好笑说:“行吧。”
跟他犟这个有什么用,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曲丛顾说:“你别想暗示我,我没胖。”
朱决云:“其实还是胖点好。”
曲丛顾恶狠狠地掐他脸上的肉:“我!没!胖!”
前方树荫下站了一个男人,抱臂倚着树干,带着浑然不羁的笑和一道疤。
曲丛顾一抬眼看见了,忽然停下了动作。
朱决云安抚道:“没事,不会打起来。”
钟戊不正经道:“哇塞,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俩这路子挺野啊。”
曲丛顾在人前还知道不好意思,拱了两下,朱决云就松手了,他跳到了地上。
钟戊又说:“我他娘的在这等了你两天了。”
他胸口上还挂着一道血痕,已经发黑了,但这人却连丝表情也无,似乎并不疼。
钟戊的本事其实并不算大,他在前世最后统帅武修,靠得是精明。
前世钟戊与朱决云可以算是对手,佛修、武修、魂修各自为阵,只为神迹,陈清临阵倒戈钟戊,朱决云败北,尽管其中纠葛甚多,但他算是败在钟戊的手下。
但说到底,钟戊也只是为利来,为利往,他不欠朱决云什么,只是为了赢罢了。
朱决云也不觉得他俩算是血仇,如果他和钟戊易地而处,也会如此。
钟戊说:“流火現如今已經死了,佛修群龙无首,现在正是你的好时机。”
“那帮和尚太不要脸了,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抢砸了我手下弟兄的店,让我面子往哪放?”
朱决云说:“你要是安分,没人动你。”
“我的天,小哥,”钟戊说,“你讲不讲道理?我都走到今天了难道是为了大道为公,和旁支各脉相亲相爱的?”
“你出鬼城不也为了神迹?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我合力这东西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届时落在谁手各凭本事,多简单的事。”
“我这边,等我老子死了,那就全都是我的了,你信我,武修一脉将来定是我的天下。”
曲丛顾说:“你今日拉拢朱决云,明天又可以去拉拢别人,我们如何信你?”
钟戊好笑着说:“小朋友,我何必去拉拢别人,你男人三重金身,十世佛缘傍身,只要他自己不作死,那功名利禄唾手可得。”
“你看这东胜神州各门各派蠢蠢欲动,真正有本事的又有几个?不出一年就会自相残杀,死伤大半,魂修一脉,只有方墨姑且能当个人物,剑修凋零,得罪了魔修魏长泽,给屠了大半,已经是扶不起的阿斗,没有千百年重振不了,而我武修勢在必得,所以这神迹之战,终究只能是你、我、方胜之战。”
“流火已死,佛修内讧,逮谁咬谁,你看看,这就是你的机会。”
曲丛顾对江湖事一窍不通,听他说这些听不出什么机关,可朱决云确是知道的,他还亲身经历过。
钟戊所言一字不差,他所预料也无甚偏差。
这个人确实是精明的,精明过了头。
朱决云说:“乌颐如何与你说的,竟让你涉险来了鬼城。”
“那女人让我来杀你,”钟戊咧嘴笑了,非常直白道,“说我如果现在不杀你,就只能等着输了。”
曲丛顾插嘴说:“你不是朱决云的对手,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
“小朋友不要夸张,”钟戊说,“一根手指头还是打得过的。”
“关键是你已经出关了啊,我们来晚了,你要是没出关,那我就杀了你得了,现在打不过你,只能和你合作了。”
“不过那女人没想真心杀你,她给我玩阴的呢,”钟戊啧啧地道,“女人心海底针啊。”
曲丛顾皱了皱眉头,感觉有点不对劲。
朱决云马上岔开了话题:“你可知我为何留你一命?”
“行行行,”钟戊说,“我知道,你尽管回去,伏龙山也好伽耶殿也好,我定倾尽全力相助,我钟某人没别的,就够义气才得兄弟帮衬,你信我哈。”
他说的话,曲丛顾一个字都不带信的。
朱决云和前世最不同的一点就是,他今生没有选择跟在流火身边,而是选择了伏龙山,且离山六十年。
在伏龙山的好处就是,掌门方丈形同虚设,他轻易就可取而代之,弊端就是佛修一脉中,伏龙山的地位并不算高,如果想要大权在握,那就需要外部势力相助。
武修风头正盛野心勃勃,钟戊是最好的人选,尽管有养虎为患的风险,但朱决云不怕这个。
说到底朱决云又对所谓的神迹有什么企图?他要神迹,是因为他上辈子死在了这上面,而且全天下人都想要这个东西。
有人为了神迹背叛了他,杀了他,所以他要抢,让所有人都输。
所谓的报复、复仇都带了些愤怒和贪婪的吃相。
朱决云打重生起,他就没打算占重生的便宜。
他本可以在一开始就毁了陈清的一生,也可以在鬼城杀了钟戊,他是不屑于这样做的。
朱决云甚至另选择了一条路,选择了伏龙山,选择了鬼城,他要走给自己看,走给天下人看,走给佛祖看,他的重生只为了却心中不甘,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光明正大的夺回来。
他不屑于用杀戮去证明自己,那叫复仇,也是低级而无趣的庸人眼界。
用强大横扫一切,这叫自我救赎。
他低头,看曲丛顾神色中满是依赖的望着自己,往自己怀里凑了凑。
他将重生能占的便宜,都用在了这个小世子的身上,给他玉骨头,为他点长明灯,带他去秘境,留在鬼城拜师彭宇。
这都是重活一次他才知道的东西,这几次的破例,都是为了曲丛顾。
也只是希望他能过得好,不为自己。
这话其实也不对,如果曲丛顾能过得好,也就当是为了他自己了。
第38章 神迹将出(十一)
八月份骄阳似火; 烧热了一池碧水。
河边小路上,有一个小少爷模样的男孩和一个佛修慢慢地走在路上,前面还有一只漂亮威风的狼; 走在前面引路。
再往近走; 就看见他们手牵着手,低声说着什么。
曲丛顾被惯得日渐娇气; 走了两步不肯再走,赖唧唧地往朱决云的身上栽。
“我不不不不;”他哼唧着说; “中午我没吃最后那两口了; 你给我使脸色我也没生气。”
他想多举几个自己很棒的例子,结果硬凑了两个就实在找不出来了。
朱决云一把将他扶正,说:“我为何给你使脸色?”
曲丛顾像没骨头一样; 反正一点也不怕他,就往他身上凑,装傻:“我不知道。”
“不知道算了,”朱决云随意道; “站直了好好走。”
曲丛顾根本不听他的,只当耳边风,一下子跳起来; 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脖子,腿直接盘在了他的腰上,死乞白赖地挂在他身上,让他背着自己。
朱决云下意识地接了一下; 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
曲丛顾宣布:“以后这就是我的宝座了。”
朱决云背着他,慢慢地像散步一样走着。
能感觉出曲丛顾躺在了他的背上,脸上的肉蹭着后背的脊梁骨,很软。
“朱决云,”他轻声开口,“我们以后,等你忙完这些事之后,我们去哪啊。”
“你想去哪?”朱决云也声音温柔。
曲丛顾停了片刻,说:“我们要回鬼城吗?”
“我有一点不想留在外面了,找一个地方住下行吗?”
朱决云沉声想了想:“可以回鬼城待着,如果你待够了我们就找个地方定居,江南想去吗?”
曲丛顾说‘想’,然后又说:“还是得看一看,我怕南方住不惯。”
朱决云笑了,说了句:“越来越娇气。”
“是啊是啊,”曲丛顾现如今已经一点也不在乎这个了,直接认了,“我娇气成不成?我哥哥对我好,疼我不舍得我吃苦,你羡慕不?”
他又故态重犯,伸手捏着朱决云的耳朵,晃他的脑袋:“你羡慕不羡慕?”
“曲丛顾,”朱决云拍了下他的屁股,斥了一句,“老实点。”
但是他现在在曲丛顾心中根本就是纸老虎,毫无威慑力。
七月份出鬼城,两人已经从京城回来了,待了不到半月,兜兜转转,终于往伏龙山走。
曲丛顾蔫吧了很长一段日子,就算现在也还不大精神,就算与他胡闹玩笑,也像是挂了心事,带了些沉静的气息。
朱决云心疼他,带着他慢慢地走,只当陪着他看风景,不提其他。
最后还是曲丛顾反过来逗他开心。
一直到了八月中旬才到伏龙山下。
黔竹见了他的第一面,先是愣了愣,好像已经忘了这个人,然后才说:“你是不是胖了?”
曲丛顾:……
“没!有!”曲丛顾咬牙说,“没有。”
随之黔竹就一把把他拉到了身前,左右看了一眼:“你怎么这个时候上了山?迢度师兄呢?”
昔日少年如今已经长大了,眉眼间的成熟明显,不再像是六十多年前,皮肤有点黑,有点瘦,尖锐的小和尚。
曲丛顾说:“朱决云去山尖儿佛殿了。”
黔竹倒吸了一口凉气,重复了一遍:“他去了佛殿。”
“对啊。”曲丛顾说。
如此一对比,他倒是像是还和走时一个模样,两个人已经差的多了,任谁也不会信,这两个人曾经会是朋友。
“我给你带了东西,”曲丛顾从袖子里翻找了片刻,掏出了两个精致的小盒子,“给你。”
黔竹莫名接了过来:“这什么。”
曲丛顾说:“我答应给你的东西啊,佛手酥没有了,因为我没去成江南,我也没吃到。”
颇有些遗憾的样子。
可是黔竹已经把这个事情忘了,完全不记得了。
打开了盒子看见是两颗成色上好的丹药,他已入筑基尾期,早已经用不上了。
黔竹随意的扣上盒子,然后说:“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曲丛顾大概知道现在的情况,流火死了,佛修应该很乱,可具体是怎么样却不知道,于是问道:“伏龙山出事了吗?”
“何止出事,”黔竹说,“掌门方丈已经有三个月不见人了。”
曲丛顾想起了那个慈眉善目的胖老头,还有他的大肚子:“他怎么了?”
“你知道吧,流火大师圆寂了,现在所有的佛修都乱成一锅粥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暗示他一般道,“你懂我的意思吧?”
曲丛顾:……
他觉得黔竹有点怪,但是他确实懂了黔竹的意思。
不过就是囊权夺利,上下交征。
黔竹说:“掌门方丈已经老了,他太老了,既不能争,也不能不争,他也不可能赢,但是更不能输,真正骑虎难下。”
然后又问了一句:“你懂我的意思吗?”
曲丛顾:“……懂,你眼睛不要这样看我,我懂了。”
“你们走了这么久,偏偏这个时候回来,可是想分一杯羹?”黔竹这样问。
曲丛顾回答不上,呐呐了一声:“你好像变白了,是怎么做的?”
黔竹:……
高高地佛殿之上烟雾缭绕。
黄纱从悬梁上垂下,挡住了掌门方丈的身影,只能看见那么一个黑影。
佛门‘吱呀’一声敞开,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来人身形高大,身着白袍,上不饰一物,却在肩上披了一道袈裟,显得随意,也不规整。
他一步一步地踏步而来,脚步声从堂上响起,很沉、很稳。
最后停在了座下蒲团前,单手行佛礼,平静地唤了一声:“掌门方丈。”
掌门方丈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他好像没有听见一般,连动弹都没有动过。
朱决云却没有等他,直接道:“弟子迢度归山。”
“多少年了。”掌门方丈忽然开口,好像是叹息一般问道,声音苍老。
朱决云说:“已有六十年。”
掌门方丈的视线透过黄纱放在了他的身上:“区区六十年。”
“区区六十年。”他重复道。
他已经想不起自己从二重金身修炼了多少年,才迈入了三重金身,他等得垂垂老矣,等得忘了时间,可是朱决云只用了六十年。
竟然只用了六十年。
“回来便好,”掌门方丈说,“你既然已入三重金身,便搬进方圆阁吧,伏龙山弟子将来还要指望着你。”
方圆阁里有三人。
掌门方丈,法度,慧极。
三人均是长老级的人物,岁数也往几百年开始算起。
法度为求大圆满下山游历,只有慧极和掌门方丈还在伏龙山上。
佛殿之上点了香,盘旋着上升着白色的烟,整个屋子里都是厚重的香气。
他们两个人都知道朱决云为何而来,但是偏偏谁都没有说。
朱决云不急,他知道这个人早晚会做出选择。
他早晚要明白的。
曲丛顾又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这里似乎也一直有人收拾着,不至于蒙了灰尘,陈设丝毫未变,他还恍然想起了,自己当时临走时,就是坐在这扇窗前收拾行李,朱决云从门外走进来,隔着窗子,他俩第一次亲嘴。
他是提着剑上来的,现如今他上下山方便,自己也可以飞了,可是惹眼的很,他一头黑发,还是剑修,一路上让人侧目而视,显然不那么受欢迎。
曲丛顾从怀里掏出降魔杵扔在半空中:“出来吧。”
草古霎时划成狼形,轻巧地落在地上。
这匹狼在伏龙山实在太过出名,曲丛顾不敢在外面带着它露面,只能藏着,到了屋里才放出来。
回了故地,草古也有些新鲜,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又回了自己的老地方,窝到床上团了起来。
曲丛顾说:“给我让个地儿。”
然后自己也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把它托着胳肢窝抱起来,把软软地肚子的地方放到了自己的脸上,晃着脑袋和它闹。
草古一脚蹬在他脸上,跑了。
曲丛顾:……
好赖曲丛顾今时不同往日,也是身怀本领的人了,一翻身就拎着它的后爪子给它拖了回来,手脚并用骑在它身上:“好啊,想跑!”
草古虽然长得唬人,其实是个‘窝里软’,在外面人五人六,社会我草哥,人狠话不多,在家里头就是个瓜怂,让曲丛顾抓住了,连咬也不敢咬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朱决云回来了。
草古顿时大喜,一窜就从曲丛顾的手里面跑了。
小世子听见了动静往门口看了一眼,笑了,也不计较草古踹了自己脸一脚了。
朱决云一进屋就见了他俩打着架,真是一点都带惊讶的,随手将外面披的袈裟卸了,扔到一边,走到了床边。
曲丛顾就自觉抬脸,朱决云托着他的下巴亲了他一口,把他抱进了怀里:“今天干了什么?”
“和黔竹聊天,”曲丛顾说,“你今天穿袈裟啦!”
朱决云‘嗯’了一声,不大在意的样子。
曲丛顾笑着说:“好帅啊。”
“去见方丈,面子上过得去。”朱决云这样说。
曲丛顾从床上站起来,就比他高了一头,然后低下头闭上眼睛,认认真真地和他亲吻。
朱决云忽然一把揽过了他的腿弯,一手环住了腰,直接将他抱在了怀里放倒在了床上。
曲丛顾小小地‘啊’了一声,然后又笑了,满怀欣喜地伸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
小世子这样躺在软和的被褥枕头下,躺在他的身下。
朱决云心骤然乱了两拍,忽然伸手,本来窝在一边的草古忽然变回了降魔杵落在了掌中,被他随手扔在了一边。
然后解开了曲丛顾的外衣。
曲丛顾还是笑,然后自己也低头去帮他解,睫毛打在眼下,像一把小扇。
朱决云等不及,手已经伸了进去,低声说了句什么,引得曲丛顾笑出了声,半天没有停下。
入夜床幔中人影纷乱。
小世子很显然后来就笑不出来,哭了小半夜,叫唤了小半夜,没得到半点心疼怜惜。
第39章 神迹将出(十二)
正值多事之秋; 朱决云以三重金身归伏龙山,就像是在烧得正旺的炉火中,加了一把柴。
晨钟卯时响彻山头; 数百弟子像往常一样聚于练功场下听训。
朱决云刚归山; 且要入方圆阁,今日势必要在场。
伏龙山的内外弟子一片寂静; 可该来的人却一直没来。
直到山顶的大钟响到了第三遍,镜悟身边的一个弟子低声说:“这人怎么还不来?”
他的声音刻意装得很低; 其实在座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镜悟咳了一声; 让他闭嘴。
朱决云终于来了; 今日着黑素衣,金丝袈裟,从天而降; 眉眼间神色平淡,看起来对于自己迟到没什么自责。
掌门方丈近三个月已经不主持早训,在上位的是慧极师叔,一个眉毛长到了肚脐眼的老头子。
慧极看了他一眼; 随意问:“迢度,师兄弟们都在等你。”
朱决云行佛礼,欠首道:“还请师叔责罚。”
“你一向懂规矩;”慧极说,“可是出了什么事?”
朱决云眼都不眨的随意扯了个谎:“弟子昨夜悟道,忘了时辰。”
慧极也不知信没信,反正点了点头:“落座吧。”
朱决云坐在了蒲团上; 他一动衣袖磨了磨皮肉,让上面被咬的牙印触感更清晰了。
本来今日在第一道钟声响起之前,朱决云就已经醒了。
曲丛顾光裸着肩头,埋在他的臂膀之间,睡得正香。
两人胳膊搭着胳膊,腿搭着腿,朱决云想起身,那势必要惊动到他。
曲丛顾从睡梦中被烦到了,腿一伸又放在了朱决云腰上。
朱决云:……
八成是因为昨夜的气氛太过美妙,于曲丛顾而言心境又比较复杂,他今天早上格外难以脱身。
之前也有这样的时候,曲丛顾难得犯懒会睡到日上三竿,彭宇这个师父当得随性,三天两头就给他放个假,他就全赖在了床上。
朱决云都不会叫他,在这上面不做约束,他醒了发现床上只剩了自己,朱决云不知道去了哪这种情况也不会觉得怎么样。
但人这个东西吧,都是没准的,谁也没个定数,曲丛顾今日就偏不让朱决云走。
他也不说话,还没醒过来,拱了拱身子,拿胳膊搂住了朱决云的脖子就不放开了,整个人都半压在了朱决云的身上。
朱决云无法,拍了拍他轻声道:“丛顾。”
曲丛顾还睡着,根本没进脑子里。
外头天还没亮起来,被窝温暖,怀里有着软玉温香,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感觉恐怕也不过如此。
但凡朱决云心智再薄弱一点,他就真得不起了。
“丛顾,”朱决云又唤了一声,小心地动了动把胳膊拿出来,“还早,你先睡吧。”
这一来二去,曲丛顾忽然就被弄得清醒了。
早上火气本来就大,再加上他又有不高兴,一睁眼正好看见了朱决云的胳膊,直接一口就咬了上去。
朱决云:……
“别闹了,”他哭笑不得,“怎么了这是。”
曲丛顾不松嘴,又还困着,想睡觉,就这样着闭上了眼。
家里的孩子生了气,这气生得不讲道理,也不是时候,可是大和尚还是得哄。
外头的钟声响了一道又一道。
晨光变暖,天色也亮了。
屋里哄着哄着也就变了味。
曲丛顾眼泪模糊,喘了口气。
朱决云再温柔不过,亲了亲他的额头:“乖点,我马上回来。”
这场清晨拉锯战便还未鸣鼓便已经收兵,小世子一身逆毛全被老老实实地顺了回去。
练功场上,慧极天生长得就像不高兴,耷拉着一张脸,一句话恨不得掰碎了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出蹦,拢共不到三句话的事,生生说了半个时辰。
朱决云坐得端正,看着虔诚,心里却想得跟大道毫无关系。
胳膊上牙印还没消,小疯子脾气上来了咬得一点没客气,现在有些发痒。
这点小打小闹当然不算什么,连皮肉伤都不是,主要是想着早上的事,咂么着回味,让人心里也痒痒。
屋里还有人等着自己,朱决云心生出些不耐来,面上却摆得很好。
慧极的话锋一转,忽然看了他一眼:“还有一事。”
“迢度下山历练,”他说,“已入三重金身,掌门方丈属意让迢度入方圆阁,不知诸位师兄弟有何想法。”
他已经说了是掌门方丈的决定了,谁还敢有想法。
但是众人绝对是不愿意的。
伏龙山盘踞东胜神州千百年,既不是最名号最响的,也不是地位最高的,但是却也是佛修大家。
这整个伏龙山,有一套自己腐朽的体质与关系网,轻易撼动不得,像个一个巨大的机关,牵一发而动全身。
朱决云单枪匹马闯入伏龙山方圆阁,自然打破了一些平衡。
一个名叫由晏的微胖和尚,相貌和善,此时站出来道:“慧极师叔,这并非小事,不如等掌门师叔出关亲自主持?”
其实‘出关’只是个委婉的说法,掌门方丈避嫌,最近心里很烦,谁也不见,免得生事。
伏龙山也曾和迦耶殿并称佛修双雄,很长一段时间内势均力敌地位不相上下,伏龙山虽然式微,可上下弟子无不存了‘老子门派天下第一’的傲气,心里还做着复兴的梦。
江湖事哪能一句话说得清,表面上风平浪静,下面都是交织的利益往来,权宜衡量,暗潮涌动。
这事本来好好的,流火挂帅,去出这个风头,你说他怎么忽然就死了呢。
这就让掌门方丈非常难办。
他本来再干两年就能光荣下岗,无功无过便是万事大吉,可这个时候流火死了,这道大浪又翻了起来,还把他给卷了进去。
他不能退,伏龙山上下千百弟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呢,可是他也不能进,因为佛修旁支众多,不止有个伏龙山,人人虎视眈眈,他没有那个本事力压群雄。
他年纪大了,就算能拼一把,也不想犯险了。
吃斋念佛一辈子,倒是真熏出了些清心寡欲的味儿来。
但是说贪生怕死更贴切。
他怕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九十九拜都拜完了,就差这一哆嗦,他怕臭在这一哆嗦上。
所以他‘闭关’三个月,谁也不见,躲着。
可是躲不可能躲一辈子。
由晏今天出声,他地位不低,敢问出这句话来,问掌门方丈到底什么时候才给大家一个交代。
慧极的回答非常有意思。
他说了一句:“等掌门人,哪怕是等不及。”
四下一片静寂,没人接话。
他的话太过于大不敬。
慧极是掌门方丈辈分上的师弟,但其实是同一批入门弟子,他俩有太多不合的理由了。
掌门方丈什么都有了,所以怕输,慧极不怕。
谁也知道他现在想要什么,在筹备着什么。
这样一个小小的早训,就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结束了。
朱决云转身便走,却被慧极叫住。
“迢度。”他说。
朱决云喊了声:“慧极师叔。”
“迢度,”慧极说,“你这孩子,莽撞。”
朱决云很不明显地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伏龙山一共才九百六十三年,”慧极带了一丝欣慰满足,“我在山上带了半数之久。”
这话说得非常没有水平,直白挑衅,倒是一点也不像活了四百多年的阿罗汉说出的话。
朱决云倒是也能理解,大概是真没把自己当根葱,随便震慑震慑得了。
他面上不显露什么,只是平淡而谦卑:“是。”
“年轻人有些天份,轻浮点也是难免,”慧极高高在上地教训道,“但是再轻浮也要认准了自己是谁,看清楚了局势,做事前掂量掂量清楚。”
“这江湖上枉死之人不少,多少是惊才,他们又哪能想得到自己就要铩羽呢。”
朱决云躬身道:“谢师叔教诲。”
慧极见他这幅模样,拎不清他到底是听没听进去,打量了他片刻,挥手道:“没什么事就去吧。”
“下次不要晚了,这么多人等着你,若不是今日是我,换了掌门人,你指不定要受什么责罚。”
朱决云:……
就算他再不把这个人当回事,也觉得这人实在有些上不来台面。
你说这真是世道好了,谁也想出头啊。
但朱决云心里存了些偏见,并不是说这个人就当真没有本事。
在伏龙山待两天便可看出,有大半数势力都已偏向了慧极。
毕竟他三重金身,且主战派。
掌门方丈在关里不出门,他们就算是更倾向保守,也不得不站队,不然就要受慧极势力打压,连个可以保命的人都找不到。
慧极只不过是没把他放在眼里,连戏也懒得做罢了。
朱决云进方圆阁这事基本上算是定了,不过他这几天都没有搬进去的意思。
正主没动静,现在伏龙山也乱得很,也就没人敢问,没人管。
小院里有打斗声。
树影翻飞无风自颤,黔竹身形骤然消失,然后又从天而降,一个佛手盖下来——
曲丛顾猛地抬头,沙湖剑扬起,脚下一点腰弯得要贴到地面上,剑锋却对上佛手印,真气凛然。
黔竹忽然扯了力,落到地上说:“不打了。”
曲丛顾空了一招,急急收势,被剑气带得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莫名问:“怎么了?”
黔竹问他:“你是跟谁学的?”
“……”曲丛顾张了张嘴,“跟……我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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