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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成炉鼎-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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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时分,见那人坐在床边,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纯白的长衫勾勒着腰身的曲线,看得人挪不开眼。
他到底还是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只瞥一眼便害怕似的收回视线,空洞的眼神望着虚空中的一点,惹来对方好一阵怜惜。
既然是做戏,自然是要做足全套,他趁此机会拉近两人间的关系,又以一首琴曲换来那人一个承诺——望着竹节般修长好看的指节间夹着的那枝白花,他罕见的愣了半晌,才终于伸手,小心翼翼的接过。
花枝粗糙,可花瓣却是柔软又脆弱,他微凉的指尖被对方包在掌心,恍惚间仿佛回到十四年前,只是那个时候……对方的手心还没有如此多的厚茧,而他的手,也大了许些。
再完美的伪装也无法顾及到每一根骨骼,他有意露出破绽,可对方却从未怀疑,对他信任如初。
这真真说不清是好是坏。
接下来的相处异常顺利,对方到底只把他当做柔弱的女子,各个方面都百般呵护着,自以为藏得极好,眼里却总有情意流出,被他看个分明。
只不过稍稍使些手段、再加上几次的暗示,对方很快就晕头晕脑的上了当,只不过谢少爷到底只是风流、并非下流,最多也就是月下把酒谈心这个程度,再进一步的,他不会做。
可当对方问起他是否有过喜欢的人时,弹琴的手指本能一顿,加快的心跳让他不得不轻轻抽了口气,才轻声开口道:“哥哥可曾有?”
“自然是有的。”那人醉醺醺的笑道,却是重提十四年前之事,语气不快,却眷恋异常。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心脏可以跳得这么快,仿佛一不留神,便会从嗓子里飞出去似的……为了按捺内心的冲动,他再次抚琴,将无法诉说的情愫一股脑灌入这琴声中去,借此发泄出来。
等一曲闭了,体内激荡的血液稍作平息,这才开口道:“那哥哥希望我是她,还不是她呢?”
他内心几番挣扎,甚至有些忐忑的等着答案,那人温柔开口,一句话便彻底化解了他的不安。
“……但你是不是她,都不妨碍我现在喜欢的是你。”
这一刻,他再忍不住,越过古琴吻上对方半张的嘴唇,柔软的触感随之传来,带着酒精的微辣,无比醉人。
或许是被这酒气染得微醺,他抓着对方的手,一字一顿道:我喜欢你。
其中不由自主的漏出些许微沉的本音,可那人醉得厉害,并未能够发觉,但那双盛满了月光的眼里,喜悦却又是如此真切,盈满得仿佛随时会溢出来。
光是这么看上一眼,他便从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仿佛他的一生便是为此而来——
是逃不过的劫数,也是梦寐以求的救赎。
可魔教百年的夙愿就像一把猝了毒的尖刀,狠狠刺穿了他那颗刚才鲜活起来的心。
祭天的占卜历历在目,当年的他不服此言,一举将现在的自己逼上了绝路。
是要失传多年的魔教秘宝,还是要人?
若是拥有前者,统一武林指日可待,是为野心。
若是要人,那么他就必须背叛整个魔教,按照教规叛教视为死罪……若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废去全身武功,并割断经脉,再无习武的可能。
那时候的他与废人无异,甚至可能连日常生活都很困难……若是、若是那人言而无信,那么……
他不敢再想下去。
黑暗的出身带给他敏感多疑的性格,放在平时是谨慎,可一旦接触到感情方面,就显得庸人自扰。
他不是不清楚,他是……忍不住。
人心是会变的。
未来很长,有太多太多的可能性,他是常年走在刀尖上的人,习惯了小心翼翼精打细算的活,没有那股子热血上头的冲劲,自然也不敢去赌。
因为得到的太过艰难,所以他无比害怕失去。


番外四《断水》(3)

可那少爷却没给他多少犹豫的机会,执意要带他回谢家成亲。
宝图的争夺在他亲自潜入中原时便已经展开,自己本来的目的不过是控制住作为祭品的对方……如今倒成了反被牵制的那一个,难免有些尴尬。
但无论有他没他,事情依然按照计划中进行,他们在谢家庄山脚遇到了闻风而来的追兵,双方一言不合打了起来,他被少爷死死护在身后,暗中纠结着是否要暴露身份……直到那人为他挡了一刀,浑身是血的倒在他怀里。
那个瞬间,脑子里那根绷紧了十多年的弦终于断开,除去振聩发聋余音,他什么也听不见。
他失控的杀红了眼,现场除去受伤昏迷的少爷以外再无任何活口时,才气喘吁吁的停下,伸出颤抖的手臂将其抱起,带离这个血腥的地狱。
等回到分坛,将那人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看见那条几乎劈开整个后背的狰狞伤口,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会心痛。
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人……愿意豁出一切来保护他,无论他是否需要。
为什么还要犹豫呢?
再没有其他人,会对他这么好了。
事情的发展顺其常理——他用三分谎言七分真情,一点点撬开那人心中防备,试图让对方接受自己……接受这个真正的、却又不完整的自己。
人是有很多面的,在嫉恶如仇的谢家少爷面前,他将永远只会是那一个身世成谜、怀有苦衷却善解人意的阿玉,而不是不择手段的魔教教主。
不过,后者很快就会消失了,他会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卸去所有重担,与对方一同退隐江湖,做他心里那个温柔善良的阿玉。
哪怕到时候的他,没有权势,没有力量,甚至需要依靠旁人的帮助才能好好活下去……但那又怎么样?
那人若要反悔,他便去死,若不离不弃,他便努力活着。
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但……现在还不行。
他得利用这个身份去完成那个人的愿望——谢安的下落,就是连他这个计划之内的人都不曾知晓,只能依靠手中权势,顺着蛛丝马迹一点点去找。
为此他不惜得罪曾经的盟友,甚至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等终于得到准确消息后,他却又犹豫着是否要告诉对方。
探子来报说,曾经威风凛凛的武林盟盟主,现在只剩下一口气了。
而导致这一切——导致谢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虽不是他,但要细细追究,他绝对脱不了责任。
如果那个人知道了怎么办?
如果那个人为此恨他……又怎么办?
想着想着,他倒是先恨起了自己……为什么要在最开始把一切做绝?为什么不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
可无论他再手段通天,却也无法修改十四年前那场心怀不轨的初遇,他只能在悔痛中挣扎着往下走,终生活在担惊受怕的阴影中,没有解脱。
祭天的话是对的。
他是人,人定胜不过天意,就像老天给了他如此黑暗的出身,又让他遇见那个耀眼夺目的人。
百般纠结之后,他咬了咬牙,还是选择带着对方来到谢安被关押的场所,并提前除去了一切障碍——他站在密室之外,隔着厚重的石门,就算以他的耳力也难以听清里头发生的事情。他只能等,像是犯下滔天大罪等待着判官落笔的犯人,百般回想着自己哪里有所纰漏,是否能瞒天过海。
好在谢安没来得及说太多话便去了。
悬起的那颗心刚刚放下,却又在进门看见那人摇摇欲坠的背影时再度吊起——他心疼至极的伸手,揽住对方消瘦了许多的细腰,轻轻道了声节哀。
谢少爷却是要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强,不过一会儿便缓了过来,掰开他的手指将父亲的身体从铁链上解下来,背在背上。
看着对方一鼓作气的离开地牢,他还有些恍惚的站在原地,微微睁大的瞳孔中,满满都是那人驮着尸体的背影——假设这辈子他们没有相遇,他便还是那个风流得意的谢家少爷,不必经受如此苦难,也不会沦为如此下场……
尽管那张充斥着武林人所有欲望的宝图将永远是一枚炸弹,可若不是他亲自作为引线人,将那些下流阴险的小人串在一起,可能他们也不会如此快速的造反……可能这个人,还能享受十年、二十年的幸福时光。
……他知道自己有些魔障了,只得匆匆压下愈发不安的想法,反身追了上去。
他不敢追得太紧,也不敢落得太后,勉勉强强维持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间,满心满眼都是那人。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缓缓直起弯曲的脊背,一个不经意间的转身,对上了他的眼。
“过来。”
他楞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谁,小心翼翼的挪了几步。
“再过来点……”那人催促道,黑白分明的眼里尽是血丝,明明疲惫得很,却偏偏想要微笑……那笑容看得他心尖儿发颤,连忙上前,将自己的脉门送到对方手里。
那人问他:“如果我要将最后一张宝图毁了,你愿不愿意帮我?”
这是意料之中的问题——所以他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反而彻底松了口气。
“好。”
若是想要补偿的话,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他自然会帮他,所以他不但要毁去那最后一张图纸,还要一劳永逸的抹去一切。
如此想着,像是心口那块最为沉重的石头被搬开了点,他在缝隙中得到一线喘息,连忙张大嘴,呼吸着其中新鲜的空气……
或许是一切美好顺利的仿佛置身梦境,以至于当晚,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的锁在一根铁质的圆柱上。
那柱子极粗,可供两人合抱,上头密布凹凸不平的皱纹烙着他的脊背,单薄的衣衫胸口尽开,赤裸的胸膛接触到阴冷潮湿的空气,几乎是本能的瑟缩了下,又很快平息,只轻轻喘着气。
有谁走了进来,沉重的脚步声踩在实心的地板上,连身后的铁柱都略有颤抖,他抬起头来,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壮实的身影,踩着铁质的长靴,浑身受铁甲包裹,看不清模样。
那人缓步走到他的身前,从怀中取出一把带着血槽的刺刀,锋利的刀剑抵在他胸口处,皮肤被那煞气所伤,裂开一条小小的缝隙,滴落点点猩红。
“经此一举后,阁下将心魂碎裂,千年道行毁于一旦……”行刑者的声音如山寺鸣钟,荡开在这小小房间内,振聩发聋。“人以修心成仙者,数年来仅阁下一位。”
听出对方话中惋惜,他笑着摇了摇头,“你错了。”
“我生来为仙,曾经为人这件事,通常都是由旁人来说……而我自己,却早已忘记了“为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反倒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自以为什么都能看透,却又什么都没能留下。”
“这样的一颗愚昧之心,我不要也罢。”


番外四《断水》(完)

……许是那梦境太过逼真,以至于醒来后连续几日心神不宁,加上为了引蛇出洞,他必须得亲自去处理计划的相关事宜,不得不与谢公子暂且告别。
走前还不忘温言诱哄一番,见到那人毫无察觉的笑,才把不安的心暂且放下。
他花了三天时间处理好所有事情,匆匆忙忙往回赶。
许是记得离开时答应给对方惊喜的承诺,还特地去取了事先定做的喜服……他的少爷曾经许诺给他一个明媒正娶的身份,如今谢家已破,他便想着多少……能弥补一点。
至少能沾沾这四大喜事之一的洞房花烛夜,不要太过伤心才是。
为此,他自愿披上鲜红的嫁衣,纯粹的男性身材被裹在层叠的布料之下,盖头蒙上,眼前一片黑暗。
他在这太过熟悉的黑暗里等,等那个来给予他光明的人。
而对方从未让他失望——他们顺理成章的滚到了床上,他看着那人高抬腰臀,扶着他硬挺的性器缓缓坐下时,被肉体包裹的快感几乎要让他流泪,一贯压抑的本性被欲望冲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他抱着那人滚烫的、鲜活的身体,放肆的将自己深埋其中。
甚至恨不得死在这一刻。
次日他难得起了个早,抱着心爱之人温存了好久,才磨磨蹭蹭的从床上爬起来……借着晨曦的微光,那人脸上还留有夜里的疲惫,但舒缓的嘴角与眉心分明却是在笑。
他怔怔地望了一会儿,忍不住倾下身,在对方唇上落下专注的一吻……
马上就结束了。
很快,我们就能……幸福的、永远的生活在一起了。
如此想来,本就满足的心情更雀跃几分,他依依不舍的抽身出来,却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将所有表情尽数收敛。
先前埋下的鱼饵已被咬钩,如今他要做的,不过是等待结果。
许是心情大好的缘故,他难得对带着宝图归来的张弓多说了几句。
与擎峰一样,此人是他多年来一手培养的心腹,常常与擎峰一同行动,多少知晓当年的计划。
三张让人抢破了头的宝图现下尽在他手,那股从未消退过的野心再度涌上,只不过却再影响不了什么——“祭品是我早早便已准备好的。”他对着心腹的下属缓缓说道:““张弓,还记得十六年前,我让你找茬赶下山崖的少年人吗?我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在他身体里埋下“种子”,不过如今计划有变,我……”
心脏在瞬间跳得飞快,一股不好的预感让他眉心微皱,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决定放弃它。”
张弓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半晌后才颤声开口:“教主……”
“你不用再唤我教主,从我说出这句话开始,我便已经“背叛”了魔教。”他相对轻松的说着,眼里却凝着不散的寒冰,“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心甘情愿的废去武功,并且把教主的位置传给你——你跟擎峰不一样,你有野心……不要反驳我的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我会把一切做得很漂亮。”
看着对方脸上复杂的神色,他胜卷在握的抛出条件:“作为交换,你必须对外宣称,我已经死了,谢公子也与我一并死了。”
以魔教睚眦必报的教风,若是他甩甩袖子就这么离开,定会招来无尽追杀……可若不曾废去武功,以张弓的性格又绝不会安心,权衡之下,只能如此。
“还有一点,”他伸出手指,敲了敲对方抱在怀中的锦盒,“这里面的东西,可以帮你引来中原武林所有核心人物,至于那秘宝的藏地,里面有一个可以一键摧毁所有的机关,只有魔教的传人知道它的位置……你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
“怎么?还在犹豫?舍不得那其中宝藏?”他笑了笑,“张弓,你今年也五十有三了,就算拿到神功秘籍,又有几年好活呢?倒不如一劳永逸的将其毁掉,谁也得不去。”
“这些年我做了什么你们有目共睹,只要那群声望颇高的精英死在地下,中原群龙无首……”
他谆谆教导的说了许多,直至口干舌燥时才终于停下,“如何?”
张弓的眼睛里闪烁着他熟悉的光,那是看见了肉的凶兽,迫不及待的舔着牙,想要一口上去,将其吞噬殆尽。
这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因为很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一头活在黑暗欲望里的畜生,拼命的撕咬着可能威胁到他的一切,茹毛饮血。
而现在,他就要被拔去那血迹斑斑的爪牙,做一只温润无害的宠物……永远陪在心爱之人的身边。
曾经预设过的犹豫和恐惧都不存在,唯一有的,只是解脱。
为了永绝后患,张弓并没有手下留情。
他弯下腰呕出一口鲜红的血,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内力随这一口心血一同消散,空虚的丹田内,密密麻麻的疼痛刺激着脆弱的经脉,他扶着手边的桌子摇摇晃晃的站稳,也顾不得去擦唇边血渍,只一双眼死死盯着张弓,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他轻柔地道:“你清楚我的手段……”
他的眼神很亮,幽黑的瞳孔深不见底,像是一汪寒潭,光是看着,便能感觉到彻骨的冷。张弓知道那里面藏着怎样可怖的怪兽——在很多年前曾经见过的,那个阴森漂亮的少年,是如何用雷霆手段肃清教中上下,又是如何让他们跪地称臣……
“属下……我……明白。”
“……既然如此,出去吧。”他将满嘴血腥囫囵吞下,“我从未在中原武林前露过脸,所以你去,他们不会怀疑。”
说完这句话,他再不开口,只是缓缓闭上眼,清浅的调整着呼吸的步调……
约莫一个时辰后,日上三竿,他终于重新找回了行走力气,跌跌撞撞的往回赶。
虽然内力全失,可此时却只觉身轻如燕……多年以来的枷锁终于卸下,他们终于可以——
可房间,却是空的。
额前碎发还淌着湿汗,他脸色苍白的站在门口,头顶的烈阳烧得他浑身燥热,一颗心却如堕冰窖,指尖冰凉。
等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细细一问,却是门前打扫院子的小童说,看见那人往后院中去了。
闻言,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被抽尽,他只觉得两眼一阵发黑,虚软无力的身体一个踉跄,靠在身后墙壁上。
石砖粗糙的触感隔着被汗水湿透的衣料铬着脊背,他听见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那细碎的、富有规律的细响,仿佛有什么正啃噬着他的骨骼。
那个人一定是听到了……
可听了多少?什么时候走的?
这些……他都不得而知,他被即将到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甚至忘记了戒备周围的情况。
他一生谨慎小心,却不想栽倒在了幸福的门口,等爬起来时,那一抹被他视为救赎的光芒却已然消失,只留他一个人在无尽的黑暗中苟延残喘……
无力的手指缓缓握紧,他闭着眼,狠狠抽了口气。
他必须找到他。
他要向他解释很多东西……或者说是忏悔,忏悔他犯下的过错,他的隐瞒,他的愚蠢。
如果那个人不愿原谅……他也、也没关系,只是决不能就这样……毫无声息的离开。
他不能接受。
他不能接受自己倾尽一切的豪赌换来如此结局。
可这世界上没有人知道那少爷去了哪里,而张弓,也已经迫不及待的放出了他的死讯。
连夜离开魔教之后,他看着身上为数不多的行李,打心底生出一股令人恐惧的茫然。
我——该去哪里?他如此问着自己。
……到头来,迷迷糊糊的走上了那条通往谢家庄的卢,那人的父母在那里,他想,不论怎样总归会回来一趟吧?
他如此想着,却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带着些呛人的焦味,好像是、是——
瞳孔猛然一缩,他不管不顾的冲上山去。
昨夜的那场大火,已经烧尽了所有可燃之物,如今仅剩下挣扎不灭的火星埋在灰烬中,随着微风闪烁。
膝盖一软,他猛然跪倒在地,浓烈的几乎要化作实质的悲恸卡在他的喉咙里,以至于连哀嚎都发不出来。
他感觉到了。
他的爱人就在这里面……在这一大片焦黑的灰烬中,在他看得见,却找不到的地方。
他只记得那人温柔的一面,却偏偏忘了,他身上流淌着的,是武林盟盟主谢安的血。
比起父亲豪放不羁的惊涛,谢家公子更像绵绵不绝的水,坚定不移、悄然无息的涌向百川。
——既是流水,又岂非刀剑可断?
是他企图隐瞒、欺骗,像是断水的刀,次次劈下……却无济于事。
那个人是那么的狠、狠到将自己的骨灰融入这大片废墟焦土,像是归于大海的水,叫他无迹可寻。
所以他能做的,就只有与他一同,化为灰烬。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么一个,与他同眠的权利……
所以,再让我见见你吧。
哪怕是在,黄泉之下。
……
心君醒来之时,胸口的那股悸动依然还在。
那仿佛被千刀万剐的痛苦并没有因为死亡得到解脱……而是纹风不动、分毫不差的,移植到了一具永生不灭的身体上来。
这简直……残忍的令人发笑。
于是他真的笑了,他笑着,望着眼前冥冥虚空,自言自语般地发问道:“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吗?”
“我终于还是为他放弃了所有的一切,我顺从了天意,可老天并未因此宽恕于我——他是我的劫,所以我们注定不得善终。”
他没有等对方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起身,整理着装。
“我是人。”心君喃喃着道:“所以我无法违背你,但我至少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
我想看看他。
哪怕只是隔着滚滚红尘的惊鸿一瞥——哪怕只是人山人海中的擦肩而过。
他的心很小,小的只能容下一个人那么大的天地,只能容下一段刻骨铭心的爱。
哪怕才刚刚开始,就被天意无情扼杀。
“你心有魔障。”天道的声音依旧无情无私,像是两枚铁块摩擦所生。
“我知道。”他答,“我心甘情愿。”
心君为人修心成仙,其力量源泉,自然是胸口那枚缓缓跳动的器官。
处刑人的刀锋刺破皮肤,温热的液体汩汩流淌,一点一滴的带走他身体的温度。
血肉似乎被割开了,有风吹在外翻的伤口上,本能的打了个抖。
他垂下头,眼睁睁看着那银亮的刀锋刺入,翻搅、剜弄……
他低低的笑了。
原来剖心之痛,也不过如此……
毕竟,不会有比失去更痛的了。
番外四《断水》完
跟正文有些许出入~回头我写完所有网络版番外会放出修改后的TXT的!
温妹这一篇终于完了_(:з」∠)_其实我并没有偏心他,而是他是四位攻中,唯一一个代表着“人”的角色,所以他没有焚冽的懵懂,没有白伶之的傲慢,没有吴缺生来对世界的敌意……他是人,是弱小的、敏感的又缺乏安全感的人。
懂得越多、看得越多,顾忌的越多,就越怕失去。
如果他不是生而为仙,那么他也不过是这茫茫红尘里稍微亮眼的那么一粒沙尘,他不像其他三位攻那样一开始便跳脱红尘,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所以也属于这里。
他看起来像正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跟秦断一样,生而为人。

番外五《藏锋》(1)


——如同破旧残败敛尽锋芒的利器,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愿封尘百年。
狼孩蜷缩在生锈的铁笼里。
他纤细的颈脖上扣着厚重的木板,不甚圆滑的边角将周围一圈的皮肤磨得发红,略显单薄的肩膀在下微微发抖,脚踝之上,沉重的铁链随着车子的移动敲打在栏杆上,发出仿佛是刀剑交戈时的清鸣。
长长的黑发脏乱的披着,缕缕发丝之下,是一双绿色的眼睛——瞳孔是深邃的黑,与绿宝石似得虹膜配在一块儿,像是夜晚的森林,幽静,且阴森。
卖主时不时转头来查看“货物”的情况,却又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对方带有血腥气的目光……这是个漂亮又特殊的宝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同时也太危险了,金主们需要的是一个带一些野性的小宠物,而不是一头会吃人的狼。
想到这里,他不禁啐了一声,扬起鞭子让马儿跑得更快些,好快些将“货物”出手……
拍卖会开始之前,狼孩饿了整整三天,仅仅靠水果腹。
也正是因为他饿脱了力,卖主才放松警惕,卸掉了脖子上的木板,换上与四肢一样铁的链子……他被连人带笼的搬上高台,去接受台下人类们各式各样的目光,淫邪的、惊叹的、嫌恶的……尽管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他依然觉得胃部翻涌,酸水一股一股的冒上,却没有东西可以吐。
而他能做的只有忍着……准确说,是潜伏着,像躺在地上装死的受伤的狼,等待着猎物放松警惕上前时,给予致命一击。
他成功了,也失败了。
他咬住了那人的手,尖牙没入苍白的皮肤——可是力气太小,没能留下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反倒是被对方狠狠敲在脑后,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嘴巴里还有未能散去的血腥味儿,他舔了舔牙齿,发现自己并不能动。
四肢上的沉重感不在了,对方并没有用链子锁着他,而是在身上插满了细细的银针……他本以为这又是什么没见过的刑罚,却又偏偏没觉着痛。
就这么愣了一会儿,他才想起什么似的偏了偏头……发现买下自己的那人就躺在一边,闭着双目,呼吸平缓,手腕上缠着一圈白色的绷带。
那人的身上带着一股苦涩的味道,惹得他皱了皱眉鼻子,森白的牙从薄唇中露出一个小尖,抵在干裂的下嘴唇上,有些刺痛。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敌意,对方缓缓睁开眼睛,直起身摸了摸他脏兮兮的头发。
动作是他出乎意料的轻,可说的话却与那些人无二。
“再瞪,我就把你那俩眼珠子挖下来。”
他闻言不但毫无惧怕,反而咧嘴的笑了起来,嗓音嘶哑。“你试试看……挖了就……不值钱了……”
这么些年而耳濡目染,他多少学会了些人类的语言——尽管他并不喜欢,甚至觉得每一个字都像是舔着刀口发出来的,那柄当年刺入母狼腹中的长刀。上面还带着“妈妈”的碎肉。
他极为恶心的吐了下舌头,正反胃着,就觉得身体一轻,被人抱起……
对方带着他来到小溪边上,三两下扒拉掉身上的衣服,露出布料之下伤痕累累的身体。
他像是被剥去皮毛的野兽,口中发出屈辱不堪的低吟,被封死的手脚却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对方撩起微凉的溪水泼在身上,将脏污和泥泞冲刷。
有些伤口还未痊愈,触碰时带来微微刺痛,他挣扎的更用力了,无力的手指微微发抖,一双绿哞圆瞪,其目光恨不得化为实质,将眼前这人大卸八块。
……直到后来精疲力竭的趴在岸上,看着对方慢条斯理的撩起被溪水打湿的袖口,他磨了磨牙,讽刺道:“呸,人渣。”
那人却笑了笑,眉眼弯弯的模样看得他一身鸡皮疙瘩,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本能的危机感让他忍不住破口大骂,最后甚至带出几声非人的低嚎……对方却只是哼着小曲儿,拧干他湿漉漉的长发,裹着抬回了屋子里。
他气喘吁吁的瞪着他,干瘦的胸口起伏,凹显出皮下单薄的肋骨。
那人淡淡瞥他一眼,修长的手指沾了黏糊糊的东西,涂抹在伤口上一片冰凉。
浓郁的苦味弥漫开来,他皱着鼻子,刚想发作,就觉得腰间一阵刺痛,毫无征兆的大叫出声,又慌忙咬住嘴唇,将脸埋在坚硬的床板上。
“忍着点,淤血不揉开,你这腰就废了。”
对方在身后说着,手里的力道却似乎减轻了一点儿,可还是疼……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每一个、每一个……人类,都会给他带来疼痛、悲伤、屈辱……
就连身后这个,也不例外。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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