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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想攻略我-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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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的小侍女注视着那一人一鸟,露出了浅浅的微笑,满是欢心愉悦。
  恰在此时,白衣公子忽然睁开了眼睛,瞳光雪亮慑人心魄。他径自望向了某个方向,是起风的方向也是杀意的源头。
  虽然风只有轻微一线,却拨动了公子沉寂已久的心弦,铮鸣直响不曾停歇。
  昏昏沉沉的睡意瞬间消失,公子整个脊背也跟着挺直起来。他一点不像之前那个温柔好说话的小少年,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白衣公子径自站起身,说出的话语容不得他人拒绝,“碧玉,我们走。”
  小侍女没试图阻止,她温柔恭顺地一点头,紧紧跟在他身后,离白衣公子三步远,是格外贴心的距离。
  真好啊,过去的公子又回来了。
  在这十二年间,小侍女偶然能看到杀意凛然威严十足的公子,恍如时光逆流一切如前。
  尽管只是短暂一瞬的清醒,亦能让小侍女心跳不止面颊晕红。难怪老祖总说,他对公子有信心。现在看来,可不就是如此么?
  小侍女笑了笑,她冲一旁呆立的鸾鸟一张手。那只青色鸾鸟没迟疑,它瞬间展翅翱翔,遥遥地替这两人指引前路。
  在天空中的鸾鸟能够看到,地上两条细细的线正在慢慢交汇。
  直线是楚衍,另一条却是这古怪的主仆俩,明明离洞府大门只有一步之遥,却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一条
  二条两条线看似相隔遥远,却必能相交。双方谁都没有躲避的念头,最终他们会平直笔挺地相遇,狭路相逢,不留余地也无侥幸。
  “我来了,你要等着我。”白衣公子轻轻说,他素净脸孔上忽然笑意绽放。
  微笑轻柔和缓,也杀意凛然锋锐如剑,容不得躲闪。美而深寒,足以让见到的人都跟着悚然一惊。
  那微笑小侍女没看到,远在天空中的青鸾也没看到。白衣公子骤然间收敛笑意,他缓缓伸出手掌,仔细地盯着看了好一会。
  上面没有掌纹纵横,代表着他没有未来更无命途,甚至连神智都不大清醒。
  大概是命数已定宿命来临,他终于又等到了这个时机,他在懵懂中熟睡多年,亦在暗中惦念的时机。
  夺回一切,重新做回自己。从此不再受人拘束,无所顾忌肆意而为,谁也再不能命令他。
  “楚衍。”白衣公子重复了那两字,笑意越发灿烂,“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九,这真是个好名字,不是么?”
  小侍女没有回答,她知道公子沉思时,从不许他人说话。
  之前的亲近毕竟是虚幻不实的,自从公子苏醒之后,他是主自己是仆,界限分明不容混淆。
  公子不满意,他径自看向了小侍女,“有名字的人,就比没名字的人好出太多。等我杀了他之后,我就是楚衍了,这名字听起来不差。”
  稍微顿了一顿,公子又继续说:“之前那太上派女修叫什么来着,对,宁采薇。实在太女气格局又小,一点也不配我。还是叫楚衍好,碧玉,你觉得呢?”
  小侍女实在为难,她轻轻一点头,就当是默认。
  公子没有继续纠缠不放,他带着那样古怪莫测的微笑,一步踏出奔向前方。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感应,楚衍猛地一抬头,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胸口。
  真是古怪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瞬,似被谁紧捏住不放一般,血液逆流呼吸难捱。
  更奇异的是,楚衍听到有人在他神魂中嗤笑,带着点不屑与不甘,长长久久地回荡在耳朵里,未能消弭。
  不是简苍,这声音高傲又清冽。
  楚衍忍不住想起许多东西,诸多纷繁念头又瞬间起伏不止,像漆黑海面上的薄冰。
  已经神魂俱灭的人,还会有执念未能解脱么?直到消失许久之后,还要在至关紧要的时候发声嗤笑,提醒自己他还存在。
  真是阴魂不散又分外执着啊,他明明输了败了,就该乖乖闭嘴低头臣服,玩弄这些小花招又有什么用?
  少年瞳光瞬间锋锐,森寒如白雪覆盖大地。
  楚衍没再向前,而是冷淡轻慢地说:“各位不用躲了,你们一路跟着我走了三里路,就为找到一个下手的机会,也不觉得累么?”
  没有人回话,唯有古怪风声呜呜在耳畔响起,如泣如诉分外缠绵。
  少年从宽袖中伸出手来,绯红刀刃骤然绽放在空气中,明艳灼灼又纤丽无比。它看上去不像凶器不似杀人之物,更像是闺阁女子也能放在掌心把玩的摆设,无害而华美。
  “我说话没人搭理我,这就不好了,弄得我活像个自言自语的疯子,我也觉得有点尴尬啊。”
  楚衍笑了笑,他面上没有窘迫,唯有一片笃定之意,“你们足足有十三个人,以多欺少都能杀了我,害怕什么?”
  “在我死之前,总要知道自己得罪了谁吧。”


第103章 
  少年轻软话音回荡在空气中,并没有回声,不一会就被吞没得干干净净。
  楚衍好像真有些尴尬了,他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又将手中刀刃收回袖中,嘟囔了一句,真以为是自己幻觉突生。
  就在少年拧身转头的那一瞬,无穷无尽的灵气奔涌而来,比海潮更狂怒比波涛更汹涌,澎湃翻滚席卷世间,暴怒且狂躁,凶狠又难缠。
  哪怕是金丹修士,在这样的庞大沛然的灵气面前,也渺小得仿佛一粒灰尘,轻飘飘全无重量。
  几欲吞并世间的狂暴灵气,构筑成闪烁不定的十二枚符文,严丝合缝将楚衍整个人都照笼进去。一层赤红深紫的光芒,外壁还有电蛇穿梭沙沙作响,极危险又可怖。
  身处旋涡最中央的楚衍,衣袍纷飞长发飘动,好像下一瞬,他整个人就会被撕成千百片碎片。
  足足十二重阵法,杀阵之外还套着幻阵,密密堆叠分都分不清。这些阵法首尾相连自成循环,不留生机分外可怖。
  阵法比术法威力更胜一筹,若是运用得到,筑基修士都能斗败金丹修士。
  只是构筑阵法的时间分外漫长,真正敌对之时,怕是连一个阵法符文都未勾勒完,对手的飞剑就已将你胸膛洞穿。
  楚衍被围困于这杀阵中,也并非是偶然。
  显然是对方早有准备,他们甚至提前掐准了楚衍前进的路线,隐匿行踪布置好一切之后,才悍然发动阵法,全然不给楚衍反应的时间与机会。
  想来不出一刻时间,这位了不起的太上派弟子,夺得了灵山大典首席之位的青年俊杰就会化为一抔尘土,纷扬而下不留痕迹。
  等到事情终于稳妥无有回转余地之后,主持阵法的人才施施然现了身。他们才不玩那些欲擒故纵的无用把戏,真要报复起来就是手段狠厉不留余地,
  足足有十二名世家子弟,全都眉眼带笑表情戏谑,像看一只落入陷阱的野兽,把它的挣扎狂怒当做余兴消遣。
  “应楚道友邀请,我们出来了。只是,楚道友现在的情况似乎不大好,你为何这么不小心,居然主动走入了阵法里?”
  真是别有用心的话,明明是他们背后谋划,偏要把楚衍此时困境归为轻飘飘的不小心三字,抹杀了一切缘由与根本。
  这句恶毒话语立时博得其余人好一阵大笑,那是肆意的笑嘲弄的笑,笑得他们眼中含泪喘息不止,简直不能更快活。
  是啊,一切都是意外,都是楚衍不小心。太上派就算知道他死在这里,又能怎样?
  探索先人洞府时,总有些运气不好的修士死去,只能说楚衍运气不好,与他们可没半点关系。
  肆无忌惮的笑过之后,这些世家公子仍是端然优雅的模样,他们就等着看楚衍被这十二重阵法绞得神魂俱灭。
  固然有些残忍,他们倒也能忍得下。
  哪怕能从这人脸上看到一点慌乱的表情也好啊,让他再装相让他再逞强,这就是活生生的报应。
  踩着别人的尊严勾搭女修,就该有此等觉悟。若是换成灰头土脸没有依靠的散修也就罢了,那些怂人能忍,他们可忍不了。
  细细零零的目光全都汇集到楚衍身上,是猫戏老鼠的嘲弄戏谑。
  少年没有慌乱也没愤怒,他轻松惬意地笑了笑,“的确是我不小心,有劳各位关心。”
  话音中还带着点自嘲之意,着实不像个临死之人能说出来的话,着实古怪又反常。
  世家公子们悚然一惊,他们还在仔细考虑如何回应,那刀光就到了,既无征兆也无迹象。
  那是怎样的刀光怎样的速度啊,眼睫还未彻底合拢,扑面寒气就已来了,迫得他们倒吸了一口冷气。
  寒意从肌肤直达心底,整颗心瞬间成冰再摔成碎片,没有反应回转的余地。
  一道绯红刀光斩破阵法,笔挺锋锐地将那些光芒闪电一分为二,仿佛连空气都被蛮横暴戾地扯成两半,显露出苍白干瘦的内核,瞬间风止潮息万物皆寂。
  构筑阵法的符文片片碎裂恍若有声,更像点了火般燃烧成灰。真是完全乱了毁了,整个世界也跟着轰然响动铮鸣不止。
  一下比一下更猛烈,尖锐啸声如若有形般钻进耳朵里,刁钻机灵地越钻越深,连带着脑仁都跟着狠命发疼。
  稍机灵的世家公子们,还能反应快速地撑开法器防御。更迟钝仓促的,只来得极张大嘴瞪大眼睛,浑身僵硬不知如何是好。
  更要命的灾劫来了,阵法中聚集的狂暴灵气倒灌席卷,如剑锋似刀刃,割得人面皮生疼口鼻之内全是血,咸腥之气弥漫在舌尖,眼前也跟着冒起了金星。
  一波稍平,一波又起。
  沛莫能御的巨力袭来,毫不留情地打在他们面门胸口身躯之上,把他们掀了个跟头,不知方向地向后翻滚而去,模样实在狼狈。
  世家公子们骨骼作响血肉模糊都算轻的,有人好歹有护身法器挡了一挡,躲过这场灾劫之后,仍能好端端地活着。
  受些伤算不了什么,金丹修士肉身强横着实厉害,若是有足够多的灵气与丹药,他们再长出一条胳膊都不算什么稀罕事。
  能活着就好,能活下来就是天道钟情的幸运者。
  更惨的是来不及躲闪,也未曾防御的那些人。他们的躯壳全都变得血肉模糊格外可怖,看一眼都觉得心惊肉跳,显然是伤到了经脉仙窍。
  肉身残疾尚能医治,仙窍被毁可就无可奈何了,唯有自行夺舍再找一具肉身。受伤太重的人迫不得已只能神魂出窍,飘飘荡荡地悬浮在空气中,孤单无依分外悲苦。
  只一个照面,世家子弟们就伤的伤死的死,简直不能更凄惨。他们有的低声呻吟,有的还不甘心抬头看楚衍,眸光狠厉琢磨着如何反击。
  这次惨败,固然有他们防备不及的关系在,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们低估了楚衍的能耐与本事。
  暴虐灵气骤然倒灌席卷,他们受伤不轻,楚衍也不会好过。找个机会趁楚衍伤重杀了他,哪怕一人一道术法,都能轰得这人神魂无存。
  那少年究竟在何方,四处都找不到楚衍的身影。
  他们动用神识搜寻周围十里,都没发现有其他人喘气活着,哪怕再好的隐匿法术,都做不到这一点吧?
  敌人究竟在何方,有些人免不得焦躁不安了。如果让楚衍逃脱之后悄无声息地追上来,他们谁都没有好下场。
  正在仓皇无错间,楚衍却从空气中现了形,他衣袍整洁优雅如初,不见狼狈更无伤势。
  何时,何地,何处?后怕之意才涌上心头,逼得世家公子们狠狠哆嗦一刹,又瞬间跟着寂静如初。
  要是楚衍真想杀人,凭借他这种融化在空气中的本事,刚才都能毫无阻碍地杀掉好些人,根本不费什么力气。
  楚衍脸上还带着点笑意,他晃晃荡荡地冲世家公子们一点头,好像此时并非生死相搏而是故人重逢,还能说上两句话叙叙旧。
  不妙,这人显然还留有余地,没准就在盘算着什么阴谋诡计。有心思多的世家公子率先咳嗽一声,竟然勉强扯出了一个微笑,“楚道友,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少年一弹手中刀锋,这刀身轻薄带了点颤音,“怎么各退一步?”
  甭管是真心实意抑或随口敷衍,能争取一点时间都是好的。若是楚衍觉得他孤身一人,就能拿捏七八个比他修为高的金丹修士,那就是在做梦。
  稍微给他们一点时间,就能翻盘就能赢。未到神魂俱灭之时,谁肯服软谁愿认输?
  世家公子心思狠厉又暴虐,他唇角一扬还是微笑,“其实楚道友没受伤就好,刚才是这阵法不稳突然炸裂,一切责任全在我们,与楚道友没有半点关系。”
  “不如我们就此别过,只当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
  根本不用他再眼神示意比出手势,其余同伴早就捏了一大把符咒蓄势待发,张张致命威力非凡。
  一股脑丢出去,别说一个楚衍,哪怕元婴大能都要认栽。谁叫他们灵石多,谁叫他们发狠心准备死命一搏?
  世家公子眼睫一眨,将眸中狠厉凶恶之色遮掩下去,表情还是诚恳又凄哀。不论楚衍答应与否,结果都不会有所改变,这就是天意就是宿命。
  “不好。”楚衍当真一摇头,他诚恳又可怜地摇了摇头,“我很担心诸位的安全,毕竟你们受了伤,恐怕在洞府里都走不远了。”
  “不如诸位主动放弃可好,也能留得一条性命。”
  听到楚衍的回答,世家公子终于暗中松了一口气。原来他打得是这个主意,难怪楚衍含含糊糊行事犹豫。
  从一开始,楚衍就不想杀人。毕竟一个世家公子不算什么,他随意斩杀下手干净些就可。
  十余个世家拧在一块,那就是天大的势力。他们都是家中的青年俊杰,蹊跷突兀地同时殒命,家族必会震怒必会探查,到时楚衍就会有天大的麻烦。
  这样和平解决事端,可谓是最佳选择,楚衍还能一下子排除好多对手,两全其美无有疏漏。
  “当然好,楚道友决策英明。”世家公子抬头一笑,他脸孔带着笑意,眼睛却是狠厉漆黑,似毒蛇更像猛兽。
  没等世家公子抬指下令,少年又低低叹息一声,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与愁苦,“哎,真是无趣,你们的反应对我来说,一点都不新鲜。”
  “这种虚情假意蒙骗他人的把戏,我早就玩得腻了。”
  楚衍手一抬,他绯红刀刃遥遥向外一斩,已然让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狠狠一抖。
  说出手就出手,还是那样随意而为无有征兆。
  这次世家公子终于看清楚衍是如何出刀收刀的,少年动作缓慢优雅,不着急也没迟疑。
  刀刃轻薄得似月光如流水,顺畅而下无有波折,若有若无的涟漪荡漾开来,浅红绯红深红依次浓重,到了最远处时,深红都已化为漆黑,裂痕延展而来迅速蔓延。
  真是漆黑可见的一道裂痕,向外延展开来,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死寂,似是一并吞没了声响与重量,让人疑惑不解只能静默。
  多么古怪的情景,多么奇怪的景象。
  若说化神大能举手投足间就能斩破山海,谁都不会觉得奇怪。偏偏楚衍只是一个金丹修士,虽然有些能为,也不至于有这样大的能为吧?
  有人嘴唇蠕动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古怪,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亦有人想要不甘地挣扎,哪怕丢出百余张已经引燃的符咒奋力一搏也好,可仍然无法可想。
  不管是声音重量抑或灵气,都被那道裂痕恶狠狠地吞没了。
  这些自命不凡的世家公子们,此时比凡人更孱弱比蝼蚁更可怜,只能竭尽所能地睁大眼睛,定定看着远方虚空,还会有何等奇异古怪的景象。
  裂痕继续延伸,从大地转向虚空,仿佛天地间也裂开了这道古怪缝隙,无有波折也未受到阻力。
  就连明亮光灿的太阳,也未能逃脱那道狰狞裂痕。它一陷进裂痕中,就再也出不来了,金灿光芒逐渐被吞没,世界缓慢又残忍地逐步转黑,似浩劫来临前的凄惨景象。
  吞日月破苍穹裂天地,听起来只是修士吹牛发狠时说出的空话,此时却在一一应验。
  裂痕似是故意逗弄他们这些幸存者一般,还体贴无比地特意绕开了他们,生怕出点什么差错。
  大地一片空无,天空也不再碧蓝。
  周遭全是一片混沌暗淡,黑得阴沉黑得可怕,唯有世家公子们站立的地方,古怪又完好地留存着。
  那是合拢而来的一圈,在虚空之中悬浮。树木尚存花草浓艳,就连地砖都没碎一块。
  虽然这处地方太狭窄,随时有可能跌落,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处于明暗黑白之间,摇摇晃晃几欲跌落。
  世家公子觉得想哭,虽然鼻酸眼胀,他却哭不出来,好像那道裂痕也带走了他所有灵气所有力气。
  他们还能怎样?该做的事情都已做了。斗不过楚衍就是斗不过,不必辩驳更无需废话。
  这样活着,倒不如早点死了来得干脆,谁知道楚衍会如何折磨他们?
  事已至此,世家公子恨自己有眼无珠,更恨楚衍有意藏拙。他早点显示出此等能为该多好,旁人一见就是心惊胆战,哪还有人敢冒犯他。
  微妙的平静并未维持太久,周围同伴有人惊呼一声,是因为他们立足之地已经开始碎裂。
  一个又一个同伴跟着坠入深渊之中,最后的不甘嘶吼声都已被吞没。光线越来越暗淡,整片天地也缓慢地陷入黑暗之中,无有余地分外从容。
  当黑暗彻底来临的那一刹,世家公子缓缓地合上眼睛。他心里什么念头都没了,憎恨恼怒不甘也一并消失,整颗心唯有好一片空旷寂静。
  真是由来已久的平静啊,他仿佛从未如此放松如此淡定。古怪的是,死去之后的世界,仍有风声亦有鸟叫蝉鸣。
  心跳血流灵气运转,一切如常无有疏漏。没有坠落的感觉也没出冷汗,喉咙古怪地发出一些声响,仍能缓慢地吐出几个字来。
  世家公子狠狠一磨牙,不用睁开眼睛仔细确认,他已然明白这定是楚衍使出的诡计。
  什么裂苍穹吞日月,全是幻象都是吓唬人的手段,不是幻象就是幻阵。虽是短暂却似永恒,又哪能伤得到他们的性命?
  如果楚衍真有这等能耐,他还耐烦与他们废话,必会二话不说一刀砍了他们,把一切推给洞府试炼就好,干脆利落又不留痕迹。
  大概都是楚衍虚张声势的手段,之前挣脱阵法的那一刀,已然耗尽了他所有灵气。看似气魄非凡,实则色厉内荏毫无办法。
  为了尽快脱身,楚衍施展幻术,又想了这么个荒唐主意,他自己又一溜烟跑了,根本没有以一敌多死命相搏的勇气。
  亏得他们还真叫这幻术糊弄住了,可那又如何呢?之前他们能追寻到楚衍的踪迹,成功设阵请君入瓮,第二次也会成功。
  一睁开眼睛之后,世家公子就冷笑一声。他环顾一周,紧跟着就呆住了。
  不仅因为楚衍没有逃,那少年就好端端站在他对面,笑意轻轻分外柔和。好看是好看,就是让人莫名紧揪着心,骤然间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
  楚衍如此淡定自若,必定因为他有什么依仗。世家公子难以置信地又转了一圈,他喉咙哽咽发出嘶哑声响,嘴唇颤抖面色惨白,比雪白比纸薄。
  没有人,根本无人存在,他的同伴都不知到哪去了。只剩神魂的渺然无形,肉身尚存的也都不见踪迹,。
  除了楚衍之外,整个世界只剩他孤零零一个,好似大雪初落的寂静。只是遮盖大地的不是洁白的雪花,而是猩红的液体。
  不用细想,世家公子都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鼻端飘来的浓重气味,同样验证了他的猜想,让他的心哆嗦了一下,又飞快地拼命跳动,脸颊一热眼睛外凸,活像条离水的鱼。
  楚衍一抬腕,挥落了刀锋上的血迹,语气漫不经心又分外安闲,“全死了,也不枉费我这一刀。”
  “四条魂魄并七个修士,一刀斩灭无有苦痛,反倒是你们赚了。谁叫我心肠好,从不折磨别人呢?”
  少年还理所当然地一点头,觉得自己真是善良极了。
  剩下的那一个幸运儿,当然是自己了。十二个金丹修士灭杀到只剩一人,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比一眨眼更短暂。
  世家公子呼吸停滞,他莫名惊骇地看着楚衍,好像在看一只活生生的怪物。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理所当然说出这种话来,就连楚衍的情绪也是淡淡的波澜不惊的。
  世家公子听不出楚衍报仇之后的欢愉豪迈,也没有一朝得意的肆意畅快,简直像一块捂不热的千年寒冰。
  这已然不是脸皮厚心狠手辣就能简单概括的的人,他视人命为草芥,随意掸落无有负担,根本不像个活人更像一件兵器,会呼吸锋芒锐利的屏气。
  比起瑕疵必报心性狠辣的自己,楚衍才更古怪。
  在这样的怪物面前,一切话语都是虚妄都是徒劳。求饶也罢利诱也罢,这少年总会轻飘飘地否决掉,容不得他人插言半句。
  本该心灰意冷的世家公子,心中忽然间生出了一股别样的古怪念头。已达顶点的惧怕,忽然催生出一股莫名勇气,火一般烧遍全身。
  他要活着要继续呼吸,哪怕出卖尊严哪怕竭尽所能,他都要好好活着。否则等他死了之后,谁替其余人报仇谁来传递消息?
  哪怕拖延一会时间都好,让他捏碎那枚玉简,向家族传递消息,禀明仇人的身份与姓名。
  “楚道友大能,在下着实佩服。”
  世家公子本以为他的声音会干涩不已,谁知他声音圆润一切如初,听起来格外谦卑又诚恳。他甚至能嘴角上扬真心实意地微笑一下,无有不敢只有敬佩,“在下知道楚道友心中不平,换做是我遭遇此等事情,也会如此大开杀戒。”
  “哦,是吗?”擦拭着刀锋的少年一抬头,当真反问了一句。


第104章 
  世家公子心中的欣喜之意,似一捧幼嫩绿苗破土而出,柔弱不已却有股坚强韧性。
  他眸光一亮,终于自袖中握住了那枚玉简,悄无声息地灌注灵气。
  只要再等一刻,世家公子就能把这些信息传递到遥远的本家。哪怕他不幸身死,家族其余人亦会替他报仇。
  因为带着期盼与期待,就连虚与委蛇的时候也不是那么难熬,世家公子刚想再说句话应对楚衍,他整个人就呆住了。
  站在他对面的少年,眼波盈盈波澜荡漾。他面部轮廓让日光一映,分外清艳柔美,稍看一眼就能让人不自觉侧目呆滞。
  少年的眼神却是那样冷硬果决,似猫戏老鼠是胸有成竹,和他们围困这人时如出一辙的戏谑恶劣。
  明明楚衍早窥破他所有心思,仍继续配合着同他演戏。看他欣喜若狂看他胆战心惊,从容不迫地应对一切变化。
  世家公子狠狠地一磨牙,他口中浓重的血腥气还未消散,嗓子干涩不已。
  没等他先开口,清丽秀美的少年先一歪脑袋,轻轻缓缓地问道:“处于绝境之时忽然有了转机,阁下是不是很欣喜,一颗心都快跳了出来?”
  世家公子静默无语,他唯有眼睛稍稍眯细些,那是掌控全局之人处于下风时本能的不快。
  楚衍不放过他,咄咄逼人地追问一句,“哎,你应该觉得高兴啊,我没杀你也没折磨你辱骂你,阁下为何板着一张脸不笑?”
  “有趣么?”
  “有趣啊。”少年一耸肩膀,纤细手指抚摸着刀刃,绯红流光从他指尖溢出,似是流了血般,“我这人没什么脾气也无原则,别人怎样对我,我就原样奉还。”
  世家公子想冷笑一声,话音刚到喉咙,就被他自己掐断了。
  是他们活该,没有直接把这灾星炸得七零八落,才让他猫戏老鼠般逗弄着戏耍着,足足死了十一个同伴才幡然醒悟。
  该死的妖物般的少年,他本有余力开场碾压将他们杀个彻底,却总在关键时刻留下若有似无的一线生机,让他们希望骤起又瞬间绝望,心思晦暗起伏不定。
  踹他们入低谷,又托他们上九天,全在这少年一念之间。
  这本是他们以前玩弄散修的手段,看散修绝望求饶眼红诅咒,世家公子们得意嗤笑心情高傲。
  谁曾想这手段,被他人学了个十成十。世家公子面上皮肉耸动,他勉强露出个微笑,极难看更像哭。
  楚衍上前一步,刀刃昂扬向上,直指世家公子,蓄势待发的阴狠暴虐。他们之间尚有一丈距离,都被这少年一步跨过,通畅利落无有距离。
  刀尖所指之处,宛如层层枷锁扣上了脖颈越缠越紧,几乎让世家公子喘不过气来。他涨红了脸,无力反抗地看刀光在他眉间游移不定,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我能报恩更会报仇,两不耽误合适极了。”少年笑了一声,停在世家公子眉间的刀刃,轻柔果决地向下一斩。
  寒风戾戾逼如眉心,世家公子冷得打了个哆嗦,他紧塞在嗓子眼的心,缓缓下沉落入腹中。
  他没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前途光明,竟然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实在憋屈又无奈。
  该来的疼痛并未如约而至,世家公子听到袖中有什么东西发出噼啪声响,崩裂的碎屑险些炸伤了他的手指。
  原来是那枚传讯玉简炸裂了,也断却了他所有希望。
  似悲似喜落差太大,世家公子不甘地嘶吼哀嚎,比落入绝境的野兽更可怕。那声音凄哀悲伤,听到之人整颗心都会跟着狠狠一哆嗦。
  明明再等一刻就好,他从一开始就明白自己活不下去了,与楚衍谄媚微笑废话两句,只为传递消息让其余人替他报仇。
  这是世家公子最后的心愿,若不能实现,定会死不瞑目。可惜世间从没有如果,也容不得侥幸。
  楚衍楚衍楚衍,都怪这个人。
  世家公子眸光赤红地抬起头,他刚想狠狠凝望着自己的仇人,忽如其来的第二道刀光就来了。
  并非之前点到为止停在眉间的轻柔,而是稳准狠,像饿极的野兽脱困而出牙齿尖利,带着股血腥狠厉的劲头,直接扑到了他的喉管上。
  已然到了临死之时,世家公子又看到了幻觉。
  好一轮明月从他眉间升起,圆润明亮光线如银。皎白的月光,沉寂的夜色,他整个人也似变成了那轮明月,平静内敛无有悲喜。
  然而一道绯红刀光,纤丽若花瓣颜色像少女的红唇,轻盈流利地破开了那轮明月。
  少年指尖绽放着刀光,他手腕挺直径自向下,切断了那轮明月,也埋葬了所有光明。
  每一刻时光,都被放缓了千百倍,清晰可见分毫未差。
  月光碎了乱了,碎屑满地哀嚎遍野。它诡异地沉寂刹那,似有轰然一声声响,悄无声息地裂成两半。
  世家公子才骤然清醒,他眉心只有一线血痕,整具肉身却开始崩塌碎裂。道袍头发肌肤骨骼,像灰尘被风一吹,就瞬间消失不见。
  裂苍穹破日月,当真不是一句空话。
  死到临头之时,世家公子恍然大悟了。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从来敌不过楚衍,在这少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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