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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想攻略我-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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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杀你的人你杀,无辜者你也杀过。每一笔孽债,你杀死的每一个人,全都好端端躺在这里。”
忽然间,轻柔劝慰的语气变了,变得刚硬如铁,不容置疑也不许忽略分毫,“抬起头睁开眼睛啊,正视你犯下的罪孽。”
“其实你自己也隐约猜到了,猜到你被算计有仇人。你开始变得暴虐开始学会迁怒,开始变得多疑而谁都不敢相信。”
“这样的你,还能成就大道,那可真是天道不长眼啊。未曾清点罪孽直面内心,你还想修炼成仙?”
“你从刚修炼开始,就心魔丛生不得解脱,比之前人艰难千百倍。这样的惩罚劫难,若是毫无来由,恐怕你自己都会觉得奇怪吧?”
另一个楚衍稍稍停顿一下,言辞话语却更加锐利了,“一切都是惩罚,都是你应当赎罪的责任。那些你杀死的冤魂时刻萦绕在你身边,旁人看不出,大能们却瞧得一清二楚。”
“天道公正无有疏漏,是你心怀侥幸又不肯承认,又岂能责怪我多事?”
楚衍静默了一瞬,似是默认又似认命。
少年忽然一步步向前,他洁白衣袍被风鼓动,在这阴暗污秽的场景中看,亮得像是一道光,一道纯粹璀璨的光。
他没有再回避什么,目光从底层望向天空,每一处都看得仔细有认真。
并非每一张脸孔他都有印象,有的恨之入骨有的早已遗忘。
都说心魔劫是修士内心造就的产物,并非冤孽丛生皆为幻觉,现在楚衍真正信了。
“我何罪之有?”楚衍缓慢地质问,终于与苍穹之上的自己目光相接,“你没有资格审判我,天道也没有那个资格。”
“更何况,我犯下的罪孽,真的是罪孽么。为何我被困于一处小千世界中,每生每世都不得好死?若是天道憎恶我惩罚我,早就让我神魂俱灭无法转世,何必用这种格外麻烦的手段。”
另一个楚衍嗤笑,“狡辩,都是狡辩。你走错了路,正中了某些人的计谋。他们巴不得你如此执拗,最后堕魔更好。”
“那就堕魔吧,仙道魔道对我而言,根本也没什么区别。我没有执念也无遗憾,生平愿望便是肆意而为,不受他人约束。”
“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楚衍忽然间叹息了一声,悠远惆怅,似在与至交好友告别一般,“我记得我曾杀死的每一个人,一时一刻都没有遗忘。”
“起心魔因我执念深重,犯杀戮因为迷失方向。可究竟何为正道,这问题没有答案,你不会告诉我,我需要自己寻找。”
心魔化身不怒反笑,笑得肆意笑得张狂,他一张秀美面容上都有了邪气,俾睨纵横分外动人。
“你真当我是不存在的,对么?”他骤然间贴近楚衍,伸手碰碰他的面颊,手指微凉却有实体。
大约自己陷入杀戮之时,就是这般模样,眸光血红无有清明。
楚衍没说话,他一伸手攥住那人手腕,一寸寸缩紧再用力,用力到骨骼作响,用力到面无表情。
那股阴狠又分外难缠的劲头,正是楚衍真正的模样,似狂入魔令人畏惧。
心魔化身懒洋洋一伸手,就挣脱了楚衍,“罢了,反正你今天运气好,我奈何不了你。”
“将来不久,我们就有重逢之日,我等着你。”
第95章
心魔的声音越来越低,楚衍整颗心却为之狠狠一紧。
这有理智懂进退亦有分寸的心魔,当真像个活生生的人,而非虚无不实的幻影。
他心中最隐秘最畏惧的地方,都被一一看穿揭破,不留余地又狠辣极了。
少年虚虚握着的手掌又重新收拢,攥得紧而用力,用力到骨节发白。
那漂浮于空中的心魔,却始终离楚衍只有一寸远,看似触手可及,却永远无法接触。就如一者在天一者临渊,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距离实在太微妙又让人恨得要命,楚衍竭力向前伸出手,刚刚有些冲动恼火的意图,又被他自己强行按下了。
“你不再干傻事了?”心魔辛辣地嘲笑,“你究竟在害怕什么,想来你自己更清楚吧,也不用我再提醒你。”
“就算你把我杀死一千次一万次,我仍会完好如初地重生,永生永世地追随着你,每时每刻都在你耳边呵气,就想看你什么时候理智全无。”
挑衅肆意的话落在楚衍耳中,根本全然无用。他缓慢郑重地合拢了手指,手臂垂下似已认命。
“恨什么,你莫非在恨你自己?”质问声又来了,安闲自得还带着点轻松愉快的劲头,“多可笑啊,你今日处境堪忧,你不怪别人,独独责怪你自己。”
“该说你是心肠太好只能自责,又或者说,你无法奈何罪魁祸首,只能转而憎恨起自己?这种奇怪的想法,怕是全天下也没有几人。”
实在是尖锐如刃的话,一字字刀锋般直戳楚衍的心脏,鲜血淋漓毫不留情。
在空中晃荡飘摇的心魔,骤然间嘲弄冷笑的神情为之一变。
所有轻浮的肆意的笑全都消失了,尽管仍是同一张脸孔,他却气质高华宛如水中明月,光芒太皎洁又太纯粹,让人不自主地赞叹膜拜。
少年嘴唇稍一扬起,就是风华倾城让人沉醉,如春风似美酒。如此风度如此容貌,轻轻看别人一眼,都是不自觉的诱惑。
偏偏那诱惑又是懵懂而不经意的,坦坦荡荡毫无遮掩。再卑劣旖旎的想法,都在如此风华面前败下阵来,自己就会觉得污秽不堪。
那种感觉,好像庸俗灰暗的人潮中间,唯有这少年是一抹亮色一抹纯白,飘摇与世恍然若仙。
若是世间有真仙,想来就是如此模样,不需言语更不用形容。当真难以想象,这等模样的他居然是心魔,污秽不堪诱人堕魔的心魔,怕是谁都不会相信。
和他比起来,仿佛楚衍才该是魔修才有满身罪孽。他满手血腥淋漓不止,那人高洁如月似在天边。
但凡有眼睛的人稍微一瞧,就能分得出他们两人的区别。
那人飘摇无形洁净如风,就连天空也成了他的衬托。而楚衍呢,他身处尸山血海之中,鼻端满是浓郁腥气,挥之不散。
楚衍稍稍抬起头,目光还是澄净而冷然的。
他没有自卑也不觉得惋惜,少年挺直脊背,仿佛只此一个细微动作,就能从中汲取到无穷无尽的力量。
看似轻易而不可察觉的动作,也立刻被心魔捕捉到了。他懒洋洋的目光骤然一变,像跃然而起直扑向猎物的猛兽,带着势在必得的恶意。
“你害怕的,是自己这个模样吧?”白衣的心魔肆无忌惮地嘲弄他,“你还害怕别人追随的只是你的影子,他们根本看不到你自己,心心念念唯有那个人。”
“你永远只是幻影只是载体,就算再三辩驳竭力反抗,他们仍觉得你与那个人没有多大分别。毕竟只是替身罢了,又能指望什么?”
嗤笑声在耳边响起,距离虽远却入了心。楚衍浓黑睫羽颤抖一下,仅仅一下,又是沉静如水不起波澜的模样。
“心虚了。”心魔果断嘲弄道,“你现在的一切修行一切因缘,全因为你根本不记得的那个人。就连你手上那把刀,不也是因为他修补好的?”
“过去的阴影一直笼在你身上,如影随形无法分开,甚至遮住了你的眼睛。其实你自己也在隐隐害怕吧,所以才不敢面对我。”
陡然间,心魔轻盈而欢快地靠近了。他直直凑到楚衍面前,纤细手指碰碰他的面颊,没有温度太过冰冷。
楚衍没有挣脱也没有躲避,他任由那魔物亲昵地搂着他的头,头颈相交呼吸可闻。
“多么可怜,又是多么怯懦啊。如果不是我今天点醒了你,你还要自我麻痹到何年何月?”
轻软的话音太过令人迷惑,仿佛是情人间的低声耳语,而非针锋相对时刻严苛的警惕。
“你就是我,我也是你。过去现在与未来,无有差别全然为一。过去的你也是你,何必因为牵连不清的因果而感到发烦恼?”
心魔越发不慌不忙,他织好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就等楚衍扑上来黏住他。
意想不到的是,楚衍没有服软也未迷惑,他抬起眼睛后,还是眸光湛然刚硬如剑,“那又怎样?”
“你所说的话,我不认同。我就是我,不管过去现在或是将来,从没有其余人能够替代。”
“害怕也罢惊惧也罢,我会坦然接受自己选择的道路,孤勇直前地走下去,任是谁也无法动摇我的心念。”
被反驳的心魔没有恼怒,他又微微一笑,语气柔软又笃定,“哪怕是那位魔尊大人,也无法打动你?你又如何确信,他不是因为那人动心,仅仅因为你?”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该想清楚的事情我绝不会含糊,也不怕你挑拨分毫。虚言妄语注定无用,你退下吧。”
“他有事瞒着你,也从来没想过告诉你。”心魔毫不气馁,“一向较真又认死理的你,若真能容忍他人欺骗你,可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谁让我心仪他呢,有些时候稍稍装糊涂,也并无不可。”少年沉然如水没有表情的面容上,忽然露出了微笑,格外天真稚拙。
楚衍如此模样,真像个沉溺情爱无可自拔的少女。
他甘愿为一人收敛所有锋芒,甘愿磨平棱角脾气温软,只因那莫名其妙的情之一字,真让人如痴如狂不能解脱。
“哎,可怜。”心魔低低哀叹一声,似乎是真心实意地觉得不堪,“我不和你这种傻子说话,太费事又根本无用。今天并不是你赢了,而是机缘巧合之下,让我不得不退缩。”
“不过呢,就算我这场交锋输了,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你要记得,我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看你悲哀看你愤怒,最后逐步走入陌路,都无人替你感到悲伤。”
心魔纤白手指,留恋地在楚衍面颊上一碰,一触即分并不逾越。
“等到你我重逢之日,你就知我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事实远比你想象得更残酷,只怕你最后无法承担那时的惨烈结果。”
“你等我,我也等着你。”楚衍针锋相对道,“我要亲手将你斩却消灭,从此世间再无第二个楚衍。”
“好志气。”心魔赞叹地一拍掌,他已然化为千百片细碎的碎片,翻涌着旋转着向下,最终化为点点金灿光点,消失得无影无用。
楚衍静默刹那,他伸出手来,掌心仍有淋漓血液尚未干涸。那些洁净如雪的碎片,刚一碰到他的掌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场遭遇,没有缘故更不明缘由。更可恨的是,在与这心魔的交锋中,楚衍竟隐隐处于下风。
他不知道其余人的心魔,是否都像自己这般难缠,甚至能隐隐做出预言与判断。
那不祥预言是黑漆漆的阴影遮天蔽日,一眼望去,既见不到日光也感受不到温暖。
楚衍心里沉甸甸的,明明竭力放松说服自己,还是全然无用。
好在那阴霾预感只在瞬间笼罩心头,楚衍思绪一转,就能发现他身上忽如其来的变化。
那颗浑圆完美的金丹,又增大了三分,光泽已然是澄澈如日光的灿金。源源不断的灵气全被吸纳其中,迫不及待又分外亲昵,甚至不用楚衍意志命令。
几近与天地融为一体,山川日月是我,树影婆娑是我,涛涛大江也是我。
灵台清明别无念头,之前烦闷不甘自我厌恶,都如一缕青烟般被风吹散,毫无缘由亦无征兆。
心魔劫果然难缠,楚衍侥幸过关之后,都是心有余悸。他想不明白一些至关紧要的事情,那心魔说的话,并非是毫无根据的污蔑。
他人都能看清楚的事情,楚衍又有何不明了。
别人看楚衍时,都在他身上追寻那位大能的留下的痕迹,也许是气质也许是面貌,稍有一丝相似,就让他们欣喜不已。
谁愿意被人当成替身幻影,想来没有一人愿意。
有的时候,楚衍也免不得起疑心,他甚至开始怀疑简苍。只是那念头太危险,刚一出现就被他自己掐灭,容不得丝毫质疑。
他在上界信任的人寥寥无几,如果还要怀疑简苍,楚衍可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心凉如冰毫无温度。
魔尊大人的确有事瞒着他,楚衍不好奇也不想问。他一向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该装傻时装傻的道理。
那也许是自欺欺人的一腔孤勇,他总觉得自己难得对一个人倾注所有信任,简苍总该全心全意的回馈自己吧?
此等想法有些卑劣,楚衍冷眼旁观,都觉得有些不堪。固然简苍总说他自己被情所困,楚衍哄他什么他都信,一点不像自己。
同样失控的还有楚衍,他从未尝试过与人如此亲近,甚至还想长长久久地待在一块。
怯懦又自私,卑劣而无用,楚衍以前都没发现他有那么多缺点,甚至有些自惭形愧。
突如其来出现的心魔,原因复杂而不可言。大约最关键之处,还是楚衍如此患得患失的心态吧。
心思澄净之后,结丹的速度也忽然提升了。暴虐汹涌如洪水的灵气,开始有了轨迹,丝丝缕缕依附而来,金丹一圈圈膨胀扩展。
颜色越来越浓重,已然从灿金变得深凝,这过程着实再顺利不过。
但这种好运气也是有尽头的,眼看金丹就要聚拢成形,经脉中疯狂涌入的灵气也几近衰竭,楚衍苦苦等待的天机宿命还是没有来。
只经过两次灾劫,最终成就的是八品金丹,而非九品紫金丹。
想不到他事实算计精明如斯,却在最后一关败下阵来。
上界成就九品金丹的人之所以少,他们相差的大概也是这一点运气与天命,并非是谁心性相差多少,而是天道不愿成全。
天资足够心性也够,最后偏要看老天脸色行事,谁能觉得不愤懑?
明明努力够了准备也周全,不是输给自己,只输给运气,再大度的人也会觉得失落不已。
之前楚衍对所谓天命运气嗤之以鼻,他现在却能体味到只能怅然叹息的感觉,无可奈何也有些憎恶。
恍惚间,一丝久违的愤恨滋味涌上心头,苦麻酸辣,一点也不好受。
心魔说他太固执求不得,之后发展也是应征了他的话,真是不讨人喜欢又分外诚恳的回答啊。
少年低头想了一会,竟能心平气和地笑了一声,已然是宽慰与淡然的意味。
求不得就求不得吧,适时收手见好就收。多少人与这天命死磕较真,最后落得凄惨下场的还是他自己,谁能奈何得了?
楚衍忽然想开了,这心魔之所以如此难缠,更因他自己孜孜不倦非要求得一个结果有关。
固然梦魇担心是心魔,固执执念未尝不是心魔。看不开是心魔,未尽努力就退却,同样滋生心魔。
只要修士能思考会喘气,每个不经意念头都有可能导致魔念,无法斩却只能暂时安抚。
刚开始时楚衍看不开,他现在就心平气和多了。他不会堕魔,也并非一味恪守准则,不肯逾越半步。
全看最后结果如何,不需费心也不必在意。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该低头时也得低头。
楚衍已然睁开眼睛,准备仔细体会一下,成为金丹修士是怎样的感受。可是天地在你面前都截然不同,换了个模样?
他还未起身,却有一股暖流顺着头顶仙窍直直灌入,一路横行无阻肆无忌惮,简直不能更野蛮。
明明是暖流,却像冰更如火,忽冷忽热复杂难明,让楚衍浑身上下都跟着狠狠一哆嗦。
那等感觉太过古怪,仿佛你的躯壳已然不属于你自己。
冥冥之中自有一双眼睛,在苍穹之上俯瞰着你,察觉到你目光注视后,它向你稍稍一点头,表明自己切实存在。
所谓天命,所谓天道。楚衍微不可查地一咬唇,牙齿打颤太过惊心。
第二次,这是他第二次体验到这种古怪感受。
第一次是在灵山之巅的那处小亭,与天意交融与万物合一,仿佛真成了神祇一般,无悲无喜心中漠然。
与外物没有分别,他也许是石头,也许是鸟雀,也许是自己。生平经历都被记载于册,每一丝念头都是清晰可见,能够被天意随意翻看无有反抗。
当时的楚衍并不觉得恼怒,反而觉得理所当然。他脑中灵感奔涌无法停歇,长河万里直流入海,汹涌澎湃无法阻挡。
第二次体验截然不同,楚衍能明确地感觉到,天道是天道,他是他自己。
似有一双手在冥冥中推了他一把,本来快要定型的金丹,又开始吸纳周遭灵气。
周遭的灵气也跟着截然不同了,浓重得如若有形,甚至能看到色彩,是艳丽浓稠的紫。
紫气东来,祥瑞必至。这一刻,整个太上派都为之惊讶了。
哪怕修为再低的修士,只用肉眼就能看到此等景象。奔涌而来的灵气似云朵如潮水,已然将碧蓝苍穹变为一片淡紫,随着时间推移逐步加深。
小辈修士们忍不住瞪圆眼睛张大嘴,或是互相交谈或是窃窃私语。他们不知道这奇异景象意味着什么,只能一眨不眨望着天空,生怕错看了什么。
云霞如蛟龙似大海,凝为明月万里又破裂成片,似流星坠地,各类景象太壮美,壮阔到令人无法眨眼。
大能修士们稍稍淡定些,他们一掐算天机,有人无可奈何地叹气,也有人皱紧眉头。
楚衍,竟然又是楚衍。他前段时间刚在灵山大典上出了风头,夺得首席之位,现在竟然又要结丹。
更何况他成就的不是普通庸俗的中下品金丹,而是难得一见至为罕有的九品金丹,只此一点就值得他们重视这个人。
此时的楚衍,已然不能被看做一个小辈,他已然有了与他们平起平坐的资格。
一个下界而来的凡人,居然能在太上派掀起这等暴虐风暴,怕是谁也想不到。
在这些或是惊异或是不安的大能中,唯有一个人笑得分外欢快又肆意。
尚余撑着下巴全心全意地看天边云霞,既无惊异也无不安,反倒是这些人中最放松最投入的一个。
他甚至不经意哼起小调,活像个看到有趣之物就双眼放光的少年,根本不似地位崇高的大能。
楚衍对外界震动一无所知,他还是全心全意地打坐,隐隐间却觉得怅然了。
一粒浑圆又无瑕疵的金丹,色泽紫金分外灿烂,自顾自地运转不休。
天地与他融为一体,灵气也不再抗拒他,任凭楚衍吸纳命令,都无任何反抗之意。
原来所谓自有天命,就是这等感受。楚衍明明想笑,可他竭尽所能扬起唇角,露出的表情更像是哭。
苦苦哀求都无法得到回应,却在骤然间心灵福至感觉忽来,哪怕你抗拒不从也是全然无用。
霸道又蛮横的天道早已决定了这件事,不需询问你意见如何,就自顾自敲定了结果。
就算楚衍顺了意,他心中仍有些别别扭扭的。当真是天道蛮横又无道理,它若是青睐一个人,哪怕再资质低劣的修士,都能成为大能。
风火劫心魔劫机缘劫,一关比一关难过。楚衍无人帮助,全凭自己一股狠劲肆意闯荡,居然也能成就九品金丹,这已然是奇迹。
九品金丹固然需要淬炼心性,最关键的一点,还是看你运气如何。
楚衍也是如此,就在他快要放弃的一刹,天命又忽然开始眷顾他。
之前他把所有未来都义无反顾地押了上去,忐忑不安地等待天命审判,天命没有理会他。
等到楚衍心灰意冷已然看开时,不容抗拒的天命又来了,也不用他费什么力气,顺顺当当就让楚衍金丹凝实,最后结果也让得偿所愿。
也许楚衍应该心满意足,可他还是莫名地不高兴。这种感觉无法与他人言说,却让楚衍隐隐间觉得不安起来。
被天命如此看中的他,究竟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是会粉身碎骨还是神魂无存,楚衍自己都说不清楚。
他唯有随波逐流而去,竭尽可能抓紧唯一一线生机,死死握住了就绝不松开。
少年稍一闭眼,收敛了眸中的锋芒。
天空中的紫色云霞也随之消散了,尚余无聊地叹了一口气,转而又问坐在他对面的人,“你瞧你瞧,我说什么来着?”
“你徒弟楚衍必能成就九品金丹,比你这个师父还强。你当时还笑为师痴愚,现在结果就是如此。怎样,你服不服气?”
第96章
坐在少年殿主对面的灰衣修士没说话。
尽管他竭尽所能保持沉默,眼睛里还是不由自主透出了一股无奈之感,就像大人看着顽劣孩童冒着被挠伤的危险逗弄一只小猫,两败俱伤并无好处,偏偏你还无法阻止。
在苏青云看来,楚衍就是那只可怜的小猫,看似脾气软糯实则爪子锋利。而他的师父尚余是名顽劣孩童,占据上风亦有可能随时失败。
这种比喻不大恰当,想来若是被尚余知道,苏青云这位很孩子气又分外恶劣的师父,必定会肆意嘲弄他的想法,再狠狠打击他的自信心。
苏青云算是知道,今天尚余主动邀请他会面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在他面前扬眉吐气一把,证明一下他所言不虚。
少年殿主眼尾上扬还眨啊眨的眼眸中,全是满满的得意与欣喜。
你瞧你瞧,为师厉害吧?就算你对楚衍百般冷漠,从未把他当做你的弟子看待,他仍能结成九品金丹。
一切都是为师给予的机缘,只需小小的一道微风助力,楚衍就可翱翔于九天之上,甚至不需要你这个师父插手做什么。
既是示威也是炫耀,总之尚余又一次证明了他眼光的精准独到。他虽未走出太上派一步,却能牵动整个上界的情况变化,可谓是真正的大能做派。
得意洋洋就要向他人显摆,此刻除了苏青云以外,还有更恰当的人选么?
尚余很为自己高兴,他赞赏般拍了一下巴掌,又扭过头看灰衣修士,“为师记得,你结丹时是七品金丹。碍于资质机缘所限,还算不错。”
“当师父的比不上自己弟子,啧啧,这可有些伤面子啊。”
嘲弄的话语似是有心似是无意,终归让人听了不舒服。
苏青云对此习以为常,他静默一刹,也能针锋相对地说,“如果弟子没记错的话,师父是八品金丹,也非九品。”
言下之意就是互相伤害吧,当师祖的也比不上徒孙,你又何必斤斤计较揪住些微缺点不放?
少年殿主一耸肩,食指拇指比了个微妙的距离,“为师资质不差心性更佳,可惜就差了一点点运气,这也没办法啊。”
当大能的人,就要比寻常人出色些。或是脸皮厚或是能忍耐,终归要比普通修士一点就炸强出太多。
尚余也不例外,他甚至不觉得苏青云的话冒犯了他的尊严。
少年殿主托着下巴想了一会,似是有意又似无意地说了句话,“窈兰现在修为太浅,尚未结丹我不好断言品阶如何。仔细算起来,咱们师门上下,除了楚衍之外,也唯有你第一个弟子是九品金丹。”
“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慕薇还是采薇?”
短短一段话,字字句句都戳中苏青云心中伤疤,鲜血横流破裂绽开,他差点就忍耐不住了。
灰衣修士面色沉暗一瞬,干脆垂着头不说话。他已然如困兽般挺起脊背,是警戒的模样是防备的架势。
尚余也许看到了,也许他大大咧咧什么都不知道,他又闲谈般问:“哎,年纪大了就是不好,时间一久我就快忘了。她叫什么名字,你这个当师父的应该比我更清楚。”
“宁采薇。”
冷硬的三个字,如刀锋似寒雪,飘飘零零落满一地。
“哦,就是这个名字。”尚余恍然大悟般一拍掌,又目光闪烁地看苏青云,“都过了十余年,你还记得这么清楚,毕竟是难以忘怀啊。”
该说的话,尚余都说了,苏青云自己又能说什么?
一切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师徒间暗生情愫,只是含含糊糊没有点清,时光走得格外缓慢又分外璀璨,每一寸都似镀了金般,华美绮丽得让人不敢回想。
直到那一日,苏青云的命途骤然断裂成两半。一半是绮丽金灿人生得意,另一半却是黯淡无光的灰白,再无色彩与声音。
隔了许久许久之后,苏青云才能如此平静地回忆起当初的事情来,甚至能置身事外地嘲弄自己痴愚。
明明他早就看出征兆,知道尚余在谋划着什么天大的事情,偏偏他一味相信师尊,天真到犯傻。
结果呢,结果就是苏青云永远失去了他第一名弟子。那个爱笑爱说话的少女,永远葬身于深海之下,尸骨无存神魂俱灭。
灰衣修士宽袖下的手指攥紧了,不被人察觉又分外用力地一握,又很快松开。他清俊面容上没有表情,就连神色也是淡淡的,仿佛尚余提起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苏青云越是此等表现,尚余反而越起了坏心思。
他生性恶劣,每次都想看他人失控哭泣或是愤怒的模样。唯有此时,那些假惺惺又虚伪的小辈修士们,才更真实,也才真正地活着。
“自从采薇转世重修之后,你就学会这种假笑,看似春风化暖分外温和,实际上眼睛里仍是冷冰冰的。”少年殿主一指自己的眼睛,“你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为师。”
“你迫于无奈收窈兰为徒时,虽说不大尽心思,终究有个当师父的模样。至于对楚衍嘛,你的态度就分外奇怪。若要形容的话,就是避之不及,简直把他当成了天大灾祸。越是在意越是闪避,你的反应倒让我分外奇怪。”
“怎么,楚衍和采薇哪里相似?明明他们性别不同模样不像,性格也是天差地别。却能让你如此惊惶不安,我当时就觉得有趣。”
有趣,又是这恶劣的两字。
真如神祇在上审判众人罪责,听到再出格再触目惊心的经历,也只会唇角微扬给予这两字评价,听得人分外不是滋味。
忽如其来的一根纤白手指,直直点在苏青云额头上,毫无征兆。这亲昵举动没有持续太久,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就很快挪开了。
苏青云本能地耸动骇然了,他刚一抬头,就撞上尚余似笑非笑的模样。他心中诸多复杂情绪立刻变为憎恶与恼怒,如烈火焚天差点压抑不住。
“我那时就想,也许楚衍就是我要找到那个人。既然你这个当师父的冷落他,我这个做师祖的总不好不尽兴,于是我稍微对那小辈照顾一些,结果也没出乎我意料之外。”
“师尊心机深沉神机妙算,自能得偿所愿。”灰衣修士冷笑了,“眼看师尊就能得偿所愿,我也替你觉得高兴。”
嘲弄的讥讽的话,明晃晃表明苏青云心情不快。
当徒弟的如此顶撞师傅,不管哪位大能都会生气,至少也要将这不够恭敬的徒弟扫地出门。
尚余从不是普通人,他不光懂得如何激怒他人,也对此等尴尬状况,有了十成十的心理准备。
少年殿主轻松地一晃脑袋,仍然觉得有些遗憾,“青云,你就是不够心狠,所以才会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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