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何生枷锁-第3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褚易看他一眼,勾了勾唇,提醒他,“别忘了,这只是第一个。”
随后,身影一闪,隐匿在漆黑的夜里。
青年默然不语,拳头在袖中紧紧攥紧,抬脚,慢慢步入殿内。
闻清徵彼时已被褚易点上穴道,五感俱封,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连沈昭到了他身前都不知。
沈昭轻声唤了声师尊,口中鲜血便急急地涌出来,让他不得不封住自己几处穴道,又拭净血,才去握闻清徵的手。
一碰到他冰凉的手,沈昭便感觉到了不对,伸手,在他胸前点了几处,才将他的穴位解开。
他声音中不免带些怒气,“他怎么又点你的穴道?不知道点穴对身体不好的么?”
却是忘了自己也经常点上闻清徵的穴道。
闻清徵听到是他的声音,蓦然放下心来,他伸手,在他面上轻轻触摸着,沈昭被他的动作弄得痒痒地,身上强烈的痛楚似乎都因这轻轻的抚慰变得微不足道。
“师尊……”
沈昭勾起嘴角,近乎贪婪地在心中描绘着他的面容,声音很认真,像是承诺,“您马上就会好起来了,知道么?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出门去了,我还带您下凡去集市,去人间的长安城,听说上元节的时候,人间都会有灯市呢……”
他说着说着,看到闻清徵启唇,便停住了话,只是看着他静静地笑。
“昭儿。”
闻清徵感觉自己指尖黏黏地,又嗅到他满身的血气,心已沉了半分,听到他还这样若无其事地哄自己,不禁狠了下心,声音重了些,逼问,“你到底去做了什么?他把你怎么了?”
他如今拖着病体,每日都被禁在这里,而沈昭却不知被褚易胁迫着为他做了多少事,这让闻清徵都开始怨恨起自己这多愁多病的躯体,想着一了百了,却怕沈昭伤心。
沈昭摇了摇头,他的面色恬淡,只是道,“没什么的,只不过,让我去把东境那些佛修赶出去而已。”
说的轻描淡写。
只不过,是倾尽全族之力再次发起两族之间的战争,让魔宗因他这次任性死伤过半,几乎要被闻讯赶来的道修们打得措手不及,再也不能回来而已。
沈昭平静地看着自己近千年的心血一朝化为灰烬,却不后悔。
赫舒重伤,其余几个长老死的死,残得残,他亦挨了小西天那些负隅顽抗的和尚们尽全力一击的禅杖,五脏破损,压制不住的血气上涌。
沈昭手腕一抬,在殿内燃上一豆微暗的灯火,将闻清徵的样子看得更加清楚。
依旧是那样长长的雪发,触在手上如绸缎一般,柔软光滑,在夏日里只想让人从后面拥住他,把脸都埋进去。那样,就能嗅到他身上清淡的味道,感觉到他在自己身边微微的战栗,心中满足得将要溢出来。
沈昭抬手,用指尖轻轻地在他眼皮上来回流连着,再开口时,已是声音中带着颤。
“等我。”
他说得很轻,像是自己都不怎么确定,说过之后,又笑了,很轻松的样子,“不过,不会让您等太久的。如果到了秋日我还没回来的话,您就不必等我了。我告诉赫舒了,让他留在这里,他会带您去安全的地方的。”
他絮絮地说着,胸中血气翻涌,止不住地要咳,又尽力压住,“还有,你说的那个褚先生会给你最后的解药的,到时候,您的毒就解清了,可以继续修炼了,我让赫舒备了很多辅助修炼的丹药,对您现在的鬼道很有用处。”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话什么时候多了起来,直到闻清徵轻轻开口唤住他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一静下来,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闻清徵伸出手,摸索着他的脸,双手又按着他的肩,慢慢凑过去。
唇瓣相贴,还是柔软的。
“我等你。”闻清徵轻声说。
第八十三章 书生
沈昭走的时候,正值盛夏,那天下了一夜的雨,雷声轰轰,风声嘶鸣,在窗外吼了一夜。
第二天,满地湿润的落叶,厚厚地积了一层,却无人打扫。魔宗的婢女侍卫们都被遣散得一干二净,昔日偌大的魔宫里如今只有寥寥数人。
赫舒默默地拿了扫帚在院子里扫着落叶,沙沙地响。闻清徵走出去,寻声,那双无神的眸子看着他,问,“我可以和你谈一谈吗?”
赫舒握着扫帚的手顿了顿,手腕一抬,丢下扫帚,一言不发地朝他走去。
闻清徵在殿内端坐着,为他倒一杯茶,将杯盏递给他,里面漾着碧色的茶水,清淡的香气溢在空气里。
赫舒正是喉中干渴,但看了那茶水一眼,却不接,淡淡道,“不必。”
闻清徵把那茶慢慢放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他的声音虽是平静,但已作出不少妥协。
闻清徵抬眸,道,“但是,你至少该告诉我他到底是去做什么?他从刚开始,就没打算回来,是不是?”
“……”
赫舒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却沉默着。
闻清徵知道他在顾虑着什么,低声道,“我只是想去找他,你知道的,我修为亦不算弱。如果帮着你一起找的话,应该会快些。”
“你知道我要去找宗主?”
赫舒这时才抬头,他被闻清徵说得有些犹豫,面色动容。
闻清徵听到他的疑问,点了点头。褚先生在前一日便给了他最后的解药,之后,他和沈昭两人便都不知所踪。
闻清徵知道沈昭是去完成答应褚先生的条件,他临别说的那些话,闻清徵都在心中咀嚼许久,在那时候就已知道,沈昭是没打算回来了。
他当时静默不语,却已做好去找他的打算。
这次,不再有迟疑和犹豫,他怕自己再不够果断一些,便会遗憾终生。
赫舒带着他一同出了魔宫的时候,给他面上罩了一个面具,两人没有御起灵力飞行,而是静静地走着,和凡间的百姓一样。
耳边,人声鼎沸,不乏有哭喊和怒骂声,东境的晋国此时乱成一团,官府的衙役们横行在街道上,四处抓人,在找着弑君的凶手。
闻清徵和赫舒都隐匿了身形,那些凡间的人看不到他们,他们仅仅是淡漠地看着凡间喧乱的景象,听着街头巷尾的议论。
“我们来晚了。”赫舒看到这边的乱象,心先沉了半边。
人间君主已逝,他们就算连夜从魔宫赶到这里,也来不及了。
天边,盘旋在京城的金色龙气已散,取而代之的浓重不化的黑气,那团黑雾盘旋在天空上方,如阴云一般。凡人肉眼凡胎看不到,但他们这些修行之人却是一眼看得清清楚楚。
耳边是嘁嘁喳喳的议论声,夹着衙役抓人的求饶声,衙役们高声喊着不准再谈论政事,百姓们表面上不敢谈论了,却三两个围成一团小声议论着。
那些细如蚊蝇般的话听在闻清徵两人耳中毫不费力。
“嘿,就这些衙役们还作威作福地,真把自己当做官老爷了呢?如今皇帝都没了,这天下马上要大乱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人以后都是要被抓进牢里的。”
“嘘,小些声说,别被他们听到了。他们都在抓人呢,说是要找到弑君的凶手。”
“找什么凶手啊?哪里会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我听说啊,昨夜不仅是皇帝老儿,三公九卿一个不剩,全都死在家里了,而且浑身都没血的,只是断气了。”
“听仵作说,还都是同一个时辰死的,你说怪不怪?”
“怪,太怪了!这哪儿是人能做出来的?该不会,该不会是魔物作祟吧?”
“还别说,今天那个在城门摆摊装神弄鬼的神算子今天吓得屁滚尿流,逢人就说,咱们城中有魔气,肯定是进妖怪了,皇帝是被魔头杀的,说这城里也快成死城了。”
“嘿,谁信他啊?净日里神神叨叨地,哪儿有什么魔头?”
“有魔头也是好的,那些官老爷成天作威作福地,这次都死全了,嘿,解气!”
闻清徵脸色不好,听了一会儿,抬脚便要走。
“你要去哪儿?”赫舒忙追上他,问。
“去找褚易。”
闻清徵循着以往的记忆,再找到那处竹林的时候,果然又感觉到那竹林深处的鬼气森森。
这次,褚易没有在竹林里设置阵法,他很快就找到了入口。赫舒在竹林外等着他,言明,若是他三日后仍未从竹林出来,他便一人去寻宗主。
脚下是落了一层的竹叶,踩在上面软软的,声音并不大,但褚易却在他离自己还有几丈远的时候便抬起头,嘴角勾起,“你来了。”
他的声音中并无惊讶,好像,早就猜到了一般。
闻清徵一身雪衣,眼前束着白绸,面容昳丽却冷淡,修长手上执着三尺长剑,剑尖锋利,闪着秋水般的寒光。
闻清徵抬手,将那剑尖指向他,冷冷问,“他在哪里?”
褚易笑了笑,“他?你说谁?”
他看到对准自己的剑尖,却神色淡淡,动都不曾动,只是抬手,将那被剑气弄乱的纸张用镇纸压上,看着纸上未干的墨痕,感慨道,“我都许久未曾动笔了,如今,写起字来竟是歪歪斜斜地,若是你能看到,可是要笑我的。”
闻清徵静默片刻,依旧重复,“他在哪里?”
“……”
褚易脸上的笑容顿时全无,手下碧光一闪,手中的纸张全都化为碎片,飘飘洒洒地落在地上。
“我要说他已经回不来了呢?他杀了皇帝,还杀了那么多凡人,是逃不过天谴的。”褚易说着,露出森森白牙,苍白的脸上满是讥诮,一字一句地说,“你应该知道的,修行之人不论哪一道,都不得伤害凡人,违者,天罚昭昭,不得好死。”
闻清徵手中的剑离他的咽喉只有一寸,剑气所至,已经在那白皙的脖颈上绽出了一丝鲜艳的血花。
褚易低眸,看到他剑尖的一点嫣红,却是不觉痛一般,笑了,“你应该再刺几分,那样,就可以解你的恨了。但是,你也永远见不到你的好徒弟了。”
“疯子!”
闻清徵陡然松手,长剑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你让他去杀那凡间的帝王,毁了晋国的龙气,断了他们的气脉,对你又有何益?修行之人,偏去扰乱人间秩序,难道不以为耻?”
“何益?”
褚易敛眸,淡淡道,“是没什么益处,只不过我损人不利己惯了,想这么做,便做了。我要杀那晋国的皇帝,可他身上带有龙气,我是鬼修,近不得他的身,难免要利用一下旁人来帮我完成心愿了。”
他说得很轻松,抬眼,看着闻清徵,叹息了一声,说,“你的徒弟待你可真好啊,听我说要他杀凡间的帝王和三公九卿,竟是没一丝犹豫,就应下了。难道他还不知会遭天谴么?想来也是作恶多端,不介意手上再沾几条人命。”
“你不配这样说他。”
闻清徵忍无可忍,面色霜寒,“他就算不是正人君子,也轮不到你来贬损。你逼他去杀那些无辜的凡人,你便能安心下来,以为自己就能逃过天罚吗?”
褚易听到他的话,却是笑了,第一次笑得前仰后合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面容阴冷,流露出一丝怨毒,慢慢道,“天罚?怎么会到我身上呢?潜入皇宫去杀了人间天子的可不是我,断了晋国基业的也不是我。那惩罚,只会落到你心心念念的那人的头上。”
“你!”
“嘘——”褚易食指竖起,却轻声道,“听我说完。”
“……”
“你真的以为那些凡人是无辜的么?”
“如何不无辜?”
闻清徵反问。
他心里担忧着沈昭,不想听他和自己说这些,但却又不得不忍着耐性听着。
因为,褚易道,“跟你说过这一个故事,我便告诉你沈昭去了哪里,如何?”
闻清徵抿唇不语,静静听他说。
“我说的故事,也不算故事,无非是些老生常谈,教你知道,这人间的恶可是比修仙界的恶要重多了。”
褚易的声音淡淡地,飘散在空气里,就像那若有若无的竹叶香气一样。
“本来,一个穷书生的事情,是不值得说的,就连说书人也不会想把它拿来当做谈资,怕是只是说上几句,就要被台下的人给轰下来了。”
“但这书生还真是过得不太顺,好像,老天让他来到这个世上就是来看他笑话的,可以让人们茶余饭后都笑上几句”
“书生本不是书生,也没名字,只有个与生俱来的名字,叫小杂种。小杂种当初是不知道自己叫什么的,别人喊他杂种,他还真以为自己就是那名字了,乐嘻嘻地跑去他娘那里说自己有名字了,被打了一巴掌。
他生下来就没爹,只有个在私窑子里卖身的娘,也不知道那个爹是路上哪个干苦力的人,浑浑噩噩地活到了七八岁,才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私塾。”
“但书生没认过字,懂得最多的,都是耳濡目染的男女之事,去夫子门前求人家让他入学,人家都嫌他脏了自己的门槛。”
“可是啊,他脸皮不像寻常读书人那样薄,跪在学堂外面跪了一个多月,学堂的夫子们都嫌丢了脸面,便准他站在窗户外面旁听了。天寒地冻地,没个棉衣御寒,书生也都那样熬过来了。他听夫子说寒窗苦读数十年才能金榜题名,就想着,他在窗外挨冻挨个十年,差不多也能捞个举人老爷当当了。”
褚易说着,忽然停下来,笑了笑,“不过,也不是只挨冻就能金榜题名的。他还算有点资质,在窗外站着听,居然比学堂里正儿八经的学生们学得都要好,夫子教的文章只听了一两遍便能背下来,十七岁就进京赶考,进了殿试。”
闻清徵听着,心中慢慢有个猜想,他动了动唇,但褚易却已继续说着。
“进了殿试啊,那书生以为自己熬出头了,再不济,也能回到家乡的小县城里,去当个县太爷,到到时候,就没人再指着他的鼻子说小杂种了。”
“可是,那些贵人们怎么会让一个娼妓生得儿子当官老爷呢?书生在殿试里对答如流,皇帝提的问题,他答得最妙,对得最快,但到最后都抵不过人家轻飘飘地一句这人只是贱民,怎么能在朝廷里当官呢。”
“书生便因为这一句话,被剥夺了继续殿试的资格,连皇帝都震怒,嫌弃一个娼妓生得儿子居然进了殿试,脏了他的眼睛。”
“书生被赶出了京城,连铺盖都不剩,回乡的路上没银子,差点客死异乡。他回到小县城,以为出了京城就没人知道他被赶出来的丑事了,可是啊,那事儿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他想去找个教书先生的差事,被打出来了。”
“但是,书生还是不认命。他就是想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好好看看,就算是他取不了功名,也能活得好好的。他读了那么多年书,脑子还算活络,就想着,反正也是被笑,干脆去开个青楼,还能看看那些达官贵人的嘴脸。”
“他没钱,但有一双还算灵巧的嘴皮子,坑蒙拐骗,让读书人丢尽颜面的事儿都干完了,终于凑到了钱,开了青楼,还开得红火,都开到京城去了。昔日那些嘲笑过他的达官贵人们表面上道貌岸然,到了晚上,不还是看偷偷摸摸地来那秦楼楚馆寻欢作乐。书生已经看透了这些人,谁有权,有钱,谁便是人上人。”
“他已经不想去当官儿了,可是当官的还不放过他。”
“他的青楼被查封了,来办事的官老爷长的面熟,正是和他一起参加殿试的举子。那人和他同乡,知道他底细,也是他在皇帝面前说书生是娼妓之子,不能为官的。”
“他检举了书生,自己也在皇帝面前露了脸,当了个探花郎。探花郎看到昔日的同乡,便想着关照关照他,把他关进京城最有名的牢狱里,关了三个月。”
“没有罪名,书生因为探花郎一句有碍风化被扔进监狱里三个月。”
他说着,面上淡淡地,眸中一片死寂,抬眸,看着闻清徵,问他,“你知道那监狱里关的都是什么人吗?”
“……”
闻清徵摇头,想让他不要再说了,却也晚了。
“那些死刑犯,过了今日没了明日,平日里是见不到女人的。”褚易继续说着,声音里已没一丝波澜,“书生最恨的,其实不是他的出身,也不是那皇帝,而是他那张脸。如果他长得再丑一点,让人看一眼就没了兴致的话,也不会被作践成什么样子的。”
第八十四章 天道不公
闻清徵感觉自己的心颤了颤,听他那毫无波澜的声音时,伸出手,却碰到他冰冷的手背。
如碰到沸水一般,褚易立刻躲开了他的手,脸上是厌恶的表情,“我讨厌别人碰我。”
闻清徵像是做错了事一般。
“对不起。”
他自己的手亦是冰冷颤抖,如何暖得了旁人。
褚易的面色是惯有的苍白,此时连唇都是发青泛白的,像用水磨粉沾着的墙,有幽幽的青气从他身边若隐若现地散出,鬼气愈重,凄迷悲恻,连声音也是冷冷地。
“书生从来只是脑子比旁人聪明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当然没什么能力反抗。他身上只有个银簪子,想自尽,却又被狱卒给夺走了。”
“三个月后,再也没人记得书生和那个京城里曾经开得最大的青楼,书生从监狱里被放出来的时候,站不起来,只是还有点气息。他在京城没亲人,也没有朋友,唯一的住处也没了,所以就被扔进了乱葬岗,自生自灭。”
“也许,是将死之时怨气太重,引来了鬼修的修士。那修士恰好经过晋国,便把他带了回去,救了他一条命。”
褚易嘴唇勾着,但眸中却一片森冷,自己先问了句,“你觉得他救了那书生,书生该感激是不是?”
闻清徵默然应许。
褚易当时在饿鬼道把他救下来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欠了人家一条命,褚易要他做什么是应该的。就算褚易利用他来胁迫沈昭,他心中愤怒,却也不得不承认褚先生对他的恩情,闻清徵此来没有想夺他性命的意思,只是想问出来沈昭的下落,感他相救的恩情仍未完全消磨。
但褚易给出的却是截然相反的回答。
“可事实并非如此。书生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非但不感激,还想把那救他的鬼修扒皮抽骨,饮血寝皮。”褚易的声音很慢,像是这夜里丝丝缕缕的凉气,起先不觉,但被浸染久了才觉全身冰凉。
他抬起手,静静端详着什么。稀疏的月光透过竹林,如残雪一般,映着那双白得没了血色的手如同白骨,骨头上面浅浅地绷着一层皮,底下是发黑的经络,看起来格外骇人。
“他把那书生救了,不是想救他的命,而是拿他来当自己的工具。那修士在书生还昏迷着的时候,就把他禁在一个大木桶里,在木桶里放上各类蛇虫的毒液。还有,数不清的蜘蛛蟾蜍在里面爬。”
“他拿凡人来试验了那么多年,都没成功过,但这一个,却成了。也许是书生命太贱,阎王都不愿意收,他还活着,有平常人的呼吸,但醒来的时候已经全身是毒,被制成了活生生的毒人。”
“毒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没几个人敢碰他了。”
“书生被救了一命,理应是该供那鬼修驱驰的,那修士也不把他当人,只是逼着他去杀人,一日休息不了几个时辰,动作稍微慢点就要打骂。久而久之,那鬼修都觉得自己养了条听话的好狗,让去哪儿就去哪儿,不会说一声不字。”
“可惜啊,他又看错了。”
“书生装得太久了,自己将那副假面当成是真的了。他几乎未曾休息过,在鬼修寻欢作乐的时候,他便偷偷翻阅鬼修珍藏的典籍。鬼修不把他当人,不知道他原本也是识字的,倒让他白白学了好几年的心血。”
“然后,书生自行修了鬼道,趁那修士熟睡的时候杀了他,却堕入了饿鬼道。”
“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那修士逼他发誓永不背叛他的时候,是被天道作了见证的。如有违背,他便会堕入地下,再不能得见天日,就算是死在里面,灵魂也不能转生,只能渐渐消散。”
“天道,呵……天道。”
褚易说着,冷笑一声,叹息着,“这道啊,冰冷无情,迂腐至极,却偏偏天下人都要遵循它的意思行事,也是霸道极了。”
闻清徵心中一震,褚易此语,无异于在亵渎上苍。
他大半生都在修行道修,讲究顺应天意,天道在他心中向来是凛然不可侵犯的至高之物,就算是昔日被降下雷罚,他也觉得是自己获罪于天,罪有应得。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硬生生地咽下喉咙口去了。
褚易一直在看着他,看到他唇动了动,伸出手,食指抵在他水红色的唇角。他的动作轻轻地,指尖却如铁石一般冰冷,问,“你也在怀疑,对吧?”
褚易在笑着,“这天道横行了上万年,还不曾有人违逆过,我今日跟你说这些话,你想反驳我,却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因为我说的心动了。”
“……”
“你信奉的天有时候也会错的,就像是现在,我这个罪魁祸首逍遥法外,毫发无伤,而你那个被迫杀了凡人的好徒弟,却早已遭受了天罚之苦。即使,我让他杀的那些人都是昏君贪官,是该死之人,忠义廉洁之人都提前被他安置在了郊外安全的地方。”
他继续说着,但闻清徵一言不发,不知有没有在听他说话,脊背挺得笔直。
褚易有一张会蛊惑人心的嘴,深谙人心,善于利用别人的弱点来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闻清徵听他说那故事,猜到那应该就是他自己的故事,他所历磨难太多,怨气深重,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化解的,闻清徵亦快要被他抓住弱点,道心不稳。
沈昭,便是他的弱点。
如他所说,天道无情,时常令无辜之人蒙冤,作恶之人逍遥法外,闻清徵以往从未怀疑过着头顶之上的幽幽气运天道有何过错,今日却不免被褚易之话说得添了几分怀疑。
“可,不论如何,凭借血肉之躯如何与天道抗衡?你说的这些亦是虚妄。”
“噢。”
褚易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虚妄,也许吧。”
他不甚在意,像是对闻清徵的话嗤之以鼻,闻清徵刚想开口去问,便被他打断。
“你不想去找你那好徒弟了吗?”
“他在哪儿?”
闻清徵便是为寻他而来,但听褚易说了那么久,心中杂乱如网。
褚易抬手,拈指卜卦,闭眸低低地念着咒语,声音平缓得几乎要让人睡着。
过了将近一炷香,他的声音陡然破开长夜,道,“西南方向。”
闻清徵颔首,略一拱手,慢慢向他行了个告辞的礼,拾起地上的剑,转头便走。
面色苍白的书生盯着他的背影,面上没什么表情,却在再也看不到那道白色身影的时候,紧紧攥着手,尖利的指甲嵌入掌心,印上乌黑的血痕。
……
当闻清徵出了竹林之时,赫舒正在外面等着,无头苍蝇似地焦急地转着。
“问出来了吗?宗主在哪儿?”
见他来了,赫舒忙上前,急问。
闻清徵与他说了褚易所卜卦的方向,赫舒点点头,拿着脖间带着的哨子短促地吹了一声。清脆的哨声划破长空,须臾间便有一几人高的雄鹰从天边飞掠下来。
“闻仙长请上。”
赫舒因他找到了沈昭所在,对他的态度缓和了不少,恭谨道。
闻清徵听那鹰鸣声,猜到那或许是他所驯养的妖兽,也不推辞,踏上鹰背。那猎鹰本就是善于飞行的妖兽,比两人单独赶路要快许多,此时朝着西南方向行去,不过一个时辰便行了万里。
“停——”
闻清徵蹙眉,抬了抬手,问,“这里是不是魔气很盛?”
他虽看不到,但却能感觉到有着浓郁的魔气,像是他在魔宫里感觉到的那样。
赫舒颔首,看着前方空中盘旋不散的黑气,神色肃穆,当即让那妖鹰停下,落到地面,搭了把手扶着闻清徵下来,“前方黑气凝结,雷光隐现,应该就是那里。”
闻清徵谢了他一声,又听到他说有雷光,心中有些发慌,想着,莫非是天罚已过了。
他惴惴不安,只是抿着唇往前方行去,长剑拖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蜿蜒的划痕,在夜里发出沙沙声响。
近了,更近了,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愈发浓郁地传来。
赫舒慢慢地跟在他身后,惊呼了一声,闻清徵心中一紧,茫然地往前看去,却只听到一声格外熟悉却微弱的声音。
“师尊……”
山谷正中深深凹陷的大洞里,青年身上的玄衣破破烂烂,浸满了乌黑鲜血,地面被烧焦,他身上亦挨了不少雷罚,气若游丝。
当他抬起头来,却让人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还是那样俊朗冷漠的面容,但不知何时爬上了浅黑色的裂痕,像是一张濒临崩坏的面具,蛛丝般缠在他的皮肤上,从面部,到脖颈,再到裸露出来的手背,无不是那种神秘而可怕的纹路。
【作者有话说:这篇文是挺虐的,我也写的很压抑,不过也快完结了,会给大家一个圆满的结局。
被虐惨了的话,可以来看我的新文《'ABO'总裁在下》,abo更了不少了,属于走肾走心的小甜饼,生活如此艰辛就来吃点糖吧。】
第八十五章 天罚昭昭
闻清徵看不到他如今的模样,只在听到沈昭那沙哑粗粝的声音时,心颤了一下。
他近乎慌乱地,身体不由自主地寻声走过去,张了张唇,伸手往前,“昭儿……”
身后的赫舒看到沈昭这样子,惊骇之余,立刻反应过来去扶他。
沈昭深处的凹陷大洞似乎是被雷电击穿,土地漆黑,还残留着烧焦的气息,青年身上的衣裳几乎都破破烂烂,黏着发黑的血,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的黑色纹路格外让人心惊。
“宗主,你——”
赫舒惊愕地看着他的样子,蓦然想到触动天罚最深的一条便是受了雷劫之后,浑身皮肤都要蔓上黑色纹路,那象征着罪恶,无法抹去。
那黑色纹路紧紧蛰伏在皮肤之下,如藤蔓一般肆意生长,直到蔓延到心口,越来越密集,看不到完整皮肤的时候,便是人死的时候。
可是,就算是死,也会被那漆黑纹路封住灵魂,无法转世,永生都受着天罚之苦。
这便是抵触天道的下场。
修仙之人大多都对天道忌讳莫深,无人敢谈论此事,唯知向着上天发下的誓言如若不从,便会招来天罚。修道之人与凡俗界之间一直互不打扰,相安无事,也是因为修道之人谨记着自古而来约定俗成的戒律——修道之人无论哪一修,不得伤害凡人。违者,天罚降世,永世不得超生。
沈昭被赫舒扶起,勉强把将要溢出嘴角的鲜血咽下去,看到朝他走过来的青年。
他嘴角绽开一点笑容,很浅,也很真挚。
他伸出手,握住了闻清徵停在半空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