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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生枷锁-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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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昭等那人被拖下去之后,才想起这人为何那么面熟,原是他几十年前在青城时见到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南华宗宗主,谢琛。
  他在血洗青城之时,灭了南华宗,把脑海中还记着的那几个昔日诬陷他是魔宗奸细的几个长老护法都揪了出来,带回魔宗囚禁,而那罪魁祸首谢琛,他自然也不会放过,他是不会让他和他那些宗内弟子们一样那么舒舒坦坦地就死了的。
  沈昭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他秉性如此,就算是转世重生,他也发现自己更喜欢阴暗和杀戮。那些难以启齿的欲望与生俱来伴随着他,只不过,一直以来都被理智压抑。
  他很擅长伪装,有时连自己都骗过了自己。
  沈昭终于走到最深处的那间牢房,里面关押着的,是他的老熟人。
  玄铁铸成的牢房中的两人衣衫褴褛,头发也乱糟糟地,根本看不出昔日道修高层的风采。一人左臂袖管空空荡荡,一人花白胡须,正是贺家父子。
  “沈……”
  那两人被关押得久了,很多年都不曾见过天日,对外界事物的感知也没那么敏感,在沈昭站在那里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是有人来了,忙抬头。他们以为是狱卒,所以下意识换上谄媚笑容,便可少挨点打,一看到那熟悉的面容,都怔了怔。
  贺云游一看到他,几乎压抑不住怒气,他这些年来被关押在这个鬼地方,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都是拜他所赐。他咬着牙,便要朝他这边冲去,却忘记脚下下着镣铐,险些绊倒,又被贺知尘扶住。
  贺知尘对他摇摇头,在心中苦笑。
  如今的沈昭早已今非昔比,他是魔宗宗主,而他们只是他的阶下囚而已。当阶下囚便要有觉悟,要足够听话,还要会看眼色。
  贺知尘拉着贺云游,不让他冲动,自己颤巍巍地跪下行礼,也让贺云游跪下,谄媚道“不、不知宗主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沈昭往旁边看一眼,身边狱卒忙弯腰,拿着钥匙打开牢房的门。
  沈昭走进去,没有看地下的两人,只是淡淡问,“师尊的眼睛是怎么伤的?你们应该知道吧。”
  他自从将这些道修们囚在暗牢之后,便很少会过来,只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去尝尝不见天日而且不能死去的绝望。
  直到今日,沈昭还未曾逼问过这两人。
  贺知尘听清他的问话,顿了顿,却是迟疑着,“这……这,我也不知。”
  “你说什么?”
  沈昭长眸一眯,声音中透出几丝危险,让人不寒而栗。
  贺知尘不禁打了个寒噤,讷讷回道,“我们真的不知道。只知道闻师弟自从从万古遗境中被那个万蛊教的戚怀香带回来之后,眼睛便成了这个样子。我们也曾让宗内的医师去给闻清徵治疗眼伤,但医师们都说无能为力……”
  他的话跟倒豆子一样,一股脑地倾斜出来,生怕说得慢了沈昭不耐烦就要翻脸。
  沈昭‘哦’了一声,没有言语。
  贺知尘斗胆抬头看了一眼,看到青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角似乎有些红,不敢再看。
  “我再问你,那他背后的鞭痕是怎么来的?”沈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猜测暂且压下,又问出一直压抑在心的那个问题。
  他的声音冷冷地,到后面又带了几分杀意,道,“难道是,你们又安了什么罪名给他,让他去玉律司挨了鞭子?”
  “不不不,不是!”
  贺知尘忙否认,情急之下差点要站起来跟他解释,仓皇中又跪下,急忙解释道,“闻师弟身上的鞭子绝对不是在断情宗挨的,是、是在青城!”
  “青城?”沈昭皱眉。
  贺知尘忽然想到什么,忙指了指外面,是谢琛所关押的那个地方,他忙着要给自己撇清关系,“是那日,谢琛假公济私,要严惩您的时候。您不是挨了几十鞭子就昏过去了么,剩下的六十七鞭,都是……闻师弟为你挨下的。”
  “!!”
  沈昭心中一震,“你说什么?”
  “是闻师弟见您昏过去,知道再打的话便保不住这条命了,所以请断情宗的长老行刑,为您挨完了剩下的鞭子。”
  贺知尘说着的时候都断断续续地,心中忐忑,生怕说错了哪里就惹得沈昭震怒,忙把所有事儿都甩给谢琛,“就是谢琛!他得理不饶人,非要打,就算我们都去求情了,他而还不愿。”
  却丝毫没提他那日讥讽闻清徵之事。
  沈昭不再听他的辩驳,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往牢房外走去。贺知尘看到牢门未关,心中燃起些希望,拖着脚铐要往外跑,却被迎面赶来的狱卒推搡在地。
  狱卒又重重地把门关上,隔绝了两人逃生的希望。
  沈昭感觉背后不止有两道怨毒的目光投在他身上,他心中情绪杂乱,顾不得这些,只是吩咐了暗牢内和往常一样行事之后,便漫无目的地在魔宫中走着。
  脑中思绪越想越乱,之前的愤怒都变成了如今的恼恨和自责,沈昭竟发现自己连一丝能怪他的理由都没有,所有之前的怨怼都被他找了理由消弭了。
  他是最会原谅闻清徵的人,比闻清徵自己更要容易原谅他,沈昭但凡能找到一丝丝正当的理由,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他那一边。
  更何况,在知道了师尊的眼睛也许就是因为去找他而失明的之后,沈昭便愈发自责。
  他走着走着,天色已近暮,抬头一看,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寝殿门口。他在门口徘徊许久,犹豫着,终于叹息一声,轻轻推开门,走进去。
  闻清徵正背对着他,一头雪发寂寂如月光,散在身后。


第六十四章 在意
  视线掠过,桌上有几个瓷瓶,还有一碗漆黑的汤药。
  沈昭唤了声‘师尊’,走过去,碰到那药是冰凉的,没了一丝热气,他微微蹙眉,“师尊,我让人给你送的药你怎么没喝?”
  闻清徵沉默着,只是静静坐在那里,腰背的姿势尚不自然,但没让自己表现出丝毫的狼狈。
  沈昭看到他的样子,抿唇,不再问,只是端起那冰凉的药盏,指尖微光一闪,用了修为将那汤药温到可以入口的程度,俯身端到他身前,“师尊,把药喝了吧。”
  闻清徵不回应,他便道了声‘得罪’,将闻清徵身上几处穴道点上,然后拿着汤匙,坐在他身前,慢慢地喂他喝药。
  闻清徵这些天已经习惯被他点上穴道,无法动弹的样子,纵心中羞愤交加,却也表现不出什么。他便如沈昭手中的提线木偶一般,那微凉的汤匙抵在唇边时,只能微张开唇,话亦说不出,任那苦涩的药汁入喉。
  沈昭看着身前冷着脸,带些薄怒却又不得不张开唇喝药的青年,感觉他此时温顺得可爱,像是他怀里前几天抱着的那只雪白猫咪,当他收敛了锋利的爪子和牙齿的时候,浑身都是毛茸茸地,像是柔软的云朵,处处都惹人爱怜。
  只是,若是在他没被点住穴道的时候也能那么乖顺就好了。
  沈昭敛眸,把最后一口汤药喂他喝完,拿出袖中帕子,轻轻拭去了他唇边的药渍,却没有立刻解开他的穴道,而是,伸手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方形的油纸包。那油纸包叠的四四方方,严严实实,被一层层地掀开之后,里面是凝着细小糖霜的蜜饯,沈昭拈了一个在手上,轻声,“师尊,张口。”
  闻清徵口中苦涩,正皱着眉,紧抿着唇,有些抗拒,以为还是那苦药。
  但沈昭又重复了一遍,他只能张口。
  “甜么?”
  沈昭把蜜饯送到他口中,指尖特意多停留了几秒,想着,他下一刻若是不小心咬上来便好了。
  那样柔软湿腻的唇肉轻轻地落在他指尖,将他温柔地裹挟,该是多么令人悸动的感觉。就算,下一刻牙齿便落下来,被咬得血肉模糊,也甘之如饴。
  但闻清徵却很敏锐,感觉到他停留着,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顿了顿,抬头,像有些疑问。把那蜜饯含在口中,感觉到糖霜在口中融化,许久没有尝过的甜味让他感觉有些陌生,一瞬间忘记这是什么味道。
  直到沈昭问起‘甜吗’,他才陡然想起,原来,这便是甜。
  闻清徵自从晋为金丹期辟谷之后,便很少会进食,更不用说是甜食了。
  他点了点头,感觉到口中苦涩的药味渐渐消散,慢慢地,口中都是融化的糖霜,是久违的味道,好像冰封的心都了一点温度。
  “我记得,以前,我刚被师尊带回宗内的时候,因为不能修行还哭过鼻子呢。”
  沈昭看着他,笑了,慢慢道,“那时候师尊让宿师兄带我去山下,去凡俗界的集市里去买那些凡人小孩们喜欢的东西,我不想让宿师兄带着去,闹了很久,最后,还是师尊带我下的山,您还记得吗?”
  那时候,他还是故意那样闹的。
  其实,谁带着他去都一样,他自幼便早熟,知道自己寄人篱下便该乖巧,但在那时却只想跟在雪发青年的身边,一刻都不想离开。
  当他看到闻清徵那时蹙着眉,面容冷淡却又手足无措的样子的时候,沈昭便知道自己的计划成了一半。
  闻清徵与宗内说自己要下山去凡俗界采办些东西,带他去了凡间最热闹的集市,青年那一头雪发和在修真界也令人惊叹的容貌到了凡俗界也会引起轰动,来来往往的男女都盯着他,弄得他也很不舒服。最后只是带着沈昭在一个路边摊子上买了几包蜜饯,便匆匆离开了。
  沈昭那时还非要他牵着手,闻清徵不愿,他不哭也不闹,只是站在原地,一双眼睛漆黑清澈,不舍地落在他身上。虽不说委屈,但模样委屈。闻清徵于心不忍,便一路牵着他的手,一手拿着蜜饯带他回了宗。
  那是沈昭幼时最怀念的一天,所以印象很深刻。
  往事回首,总是让人唏嘘。
  沈昭又递给他一个蜜饯,那颗蜜饯外面糖霜洁白,里面是饱满紫红的杨梅,看着很诱人,“小时候不懂事,那些蜜饯一直留着,不舍得吃,等后来再看的时候,早都坏了。”
  他说着,自己笑了起来,似在笑那些时候的懵懂,沈昭握着他的手,问,“师尊,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我的,是不是?”
  “……”
  闻清徵心中一震,下意识要缩回手,却被他紧紧握着。
  沈昭手上的温度传到他手上,将他冰凉的手心都焐热,沈昭看着他漆黑无神的眼眸,鼻头一酸,问,“师尊,你的眼睛是不是因为我受伤的?是吗?”
  “……不。”
  闻清徵听到他的声音变了,和以往不太一样,柔软地,带着些鼻音,好像是要哭了,喃喃道,“你,你怎么了?”
  之前去找他伤了眼睛的事,闻清徵并未对除了戚怀香之外的任何人提起,就算是贺知尘问,他也只是说是自己一时疏忽,在万古遗境被妖兽伤到了。
  他那时既没找到沈昭,所做的全部努力都是无用之功,不值得夸耀,反而对他而言是一种亏欠和耻辱,闻清徵不想让沈昭觉得他的眼伤是他的责任。
  沈昭没有回应,屋子里面静静地,偶尔传来一声细细的猫叫。
  但那白猫通灵性,看到两人之间的样子,便只是在远处徘徊,不敢近前。
  闻清徵听不到他回应,心中有些发慌,空荡荡地,他伸手,指尖触到青年挺直的鼻梁,顺着鼻梁向上,是眉心。
  闻清徵手指往旁边移了点,触到一点点水痕,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变了,“沈昭……”
  他哭了?
  沈昭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就坐在自己面前,却无法看到自己,用指尖摸索着他的面容,心中如有针扎。他陡然握住闻清徵徒然摸索的手,“告诉我,是不是?”声音哑哑地,像是在沙漠里苛求甘霖的旅人。
  心中干涸已久,只需一个答案。
  他看着面前失神的雪发美人,紧紧握着他手,不让他试图再将手缩回去,轻声道,“你说谎的时候,手指会不自觉地多动着,也不敢看别人。到现在还是这样么?”
  “我都知道了,您是在万古遗境回来之后,便伤了眼睛。如今,还不愿告诉我么?”沈昭继续问着,有些咄咄相逼的架势,但声音却温柔,是温柔的钝刀子。
  “……”
  闻清徵一直以来都不会说谎,他说谎的技术太拙劣,了解他的人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来。
  就算是看不见了,当他说那句‘不’的时候,依旧下意识侧了侧脸,不正对着他。
  闻清徵抿唇,他想要缩回手,却被沈昭紧紧攥着,逃无可逃。他总是下意识要躲避,但沈昭这次却不让他逃了。
  青年肩头的雪发垂在身前,撩住了神情,只是慢慢道,“这些都和你无关,是我自己愿意的。”
  他说过,没有得到回应,只是感觉手上的力度紧了紧,像是让他继续说下去。
  闻清徵咬咬唇,抬头,形状美好的眸子失焦地对着他,“你还要我说什么?”
  “不需要了。”沈昭看着他,视线贪婪地描绘着他的容颜,轻声回着。
  他有了这个回答,便足以。
  师尊是回来找了他的,而且,还去了那断崖下,是为了他才伤了眼睛。他不需要在讲些什么了,只有这些,沈昭便已满足了,并发誓要用余生来偿还他的情意。
  “不论,您是因为师徒之情,或是其他……”
  沈昭说着,感觉喉中有些干涩,接下来的话自己都要说不下去了。他停顿着,又苦笑一声,很认真地说,“我都喜欢你,永远。”
  闻清徵的手被他松开,停顿在半空中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已脱离了他的桎梏。
  只是,青年刚刚那句话让他心尖发烫,好像一瞬间所有顾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所以也忘了缩回手,他怔怔地,忽然问了句,“喜欢?”
  话一出口,想要反悔也晚了。
  “嗯。”
  沈昭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喜欢。”
  从很久,很久之前,便一直喜欢着他,直到现在。
  但是沈昭没有说出来。
  他伸手,拿着那几个桌上的药瓶,随后便弯腰,径直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闻清徵眼前看不见,每天总是不知要被他偷袭多少次,他双脚离地,腰背往后倾,下意识地便伸出手,双手揽住了青年的脖颈。
  沈昭被他的动作弄得心尖发痒,快步走着,到了榻边,才把他放下。
  弯腰下去的时候,没忍住,在他耳边说,“师尊今天很乖。”
  “你……”
  闻清徵耳边热热地,好像全身血液都朝上涌,被扑上来的热气弄得麻麻痒痒,有些羞恼,“你别说了。”
  他不知沈昭是从哪儿知道的他是因他伤了眼睛的事,但这事情让沈昭知道了,便像是抓着他一个把柄,证明他是有多么在意他。
  这种被人抓住把柄的滋味让人又恼又羞,却又无可奈何。
  闻清徵耳边回响起沈昭之前问他的那句话。
  他在意沈昭么?
  是的,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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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上药
  沈昭把他放下,他手中拿着药瓶,把木制瓶塞拔开,清苦的药香便随风飘散,散在两人鼻尖。
  闻清徵嗅到药味,问,“什么?”
  沈昭低眸看着他,那目光是他看不到的深情和温柔,声音亦是一样,还带了几分试探般的逗弄,“师尊,我来帮你上药,好不好?”
  闻清徵听到他那样暧昧的语气,立刻便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他耳根发烫,脸颊发烫,身上无处不因这话烫起来,只有声音和神情是冷冷的,“不……”
  他被沈昭一直唤着的“师尊”唤醒以前的记忆,那时的少年眉目恭谨,晨起练剑之后总是一身汗水湿背地进来帮他梳发、穿衣,向来是温柔和顺的,像不会让人感觉到的钝刀子。但如今的沈昭显然比以前强硬许多,该温柔的地方亦是温柔,但有些时候却强势得让人有些畏惧。
  闻清徵又想起那夜的事情,撕裂般的痛苦和被强制的羞辱感如梦魇般缠上来,让他脸色发白,紧抿着唇,往里面缩。有些抵触的姿态。
  沈昭在那日之后本就自责了许久,他虽不后悔,但对闻清徵怀着愧疚之心,如今知道了他眼伤是因为自己,而且在之前还为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了鞭刑之后,便是愈发内疚。
  抱膝坐在榻上的青年往里面缩着,本来暧昧的气氛因他苍白的脸色变得有些僵硬,好像冻着细小的冰渣子。
  沈昭在心中叹息一声,这残局,是他造的,也理应他收拾。
  “师尊,我知道你怨我,但也不必和自己过不去。”沈昭把那药瓶放在一边儿,轻声问,“我不帮您,您自己来,可以吗?”
  闻清徵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但面容羞愤,难以启齿。
  沈昭把那开了口的药瓶放在他手心,让他握紧了,抚着他的手,柔声,“那我走了。”
  “……嗯。”
  沈昭答应他要走,也自然履行他的承诺,虽然他想要看师尊到底如何上药的样子,想着他这般的冰雪人物做这种事的时候定是咬着唇,面颊微红,连眼角都要被恼出水意的吧,但又不得不做。
  只是想想那样绮丽香艳的景象,沈昭便觉下腹发热。
  不能再想下去了。
  以他现在的修为,虽然隐匿了身形之后,便可骗过闻清徵在旁边看着。但他又哪敢再去戳穿青年的高傲,闻清徵一向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像是九霄之上的仙人,就算被亵渎也不容忍践踏尊严。
  沈昭不想再骗他了。
  殿内,重重罗帐掩下,暗罗香薄如蝉翼,隐隐绰绰地将其中的景象透出一个轮廓。尽管万般忍耐依旧忍不住泄出的喘息声听起来格外隐忍,窄腰纤纤一束,腰线深深凹进去,折出引人遐想的弧度。两条长腿无力地跪在榻前,透过罗纱的微弱光线下,青年瘦削的指尖上微微闪着亮光,沾着碧色的药膏……
  自己在那种难以启齿的地方上药,这在闻清徵以前想都不曾想过,好在的是修仙之人辟谷,他也不知都断了饮食多少年,体内洁净,纤尘不染,和仙人无异。
  这般动作做下来,身上已是汗涔涔地,薄衣紧紧地贴在皮肉上,额间都是汗,眼角也微微红着,不自觉中带着春意,是又想起那夜发生的事情。当刚开始的疼痛过去之后,跟随而来的是让人陌生的快慰,虽然很是细微,却不容忽视。
  方才他自己上药的时候不知是触到了哪里,脊背发麻,腿一软差点要倒在前面,狼狈极了。
  幸好,沈昭出去了。
  闻清徵想到他,又想到他说的那句喜欢,恍惚了几秒,默不作声地摸索着下床,转到屏风旁,沐浴,换上干净的衣裳。等到所有事都做完,他已经耗了几个时辰了、闻清徵力竭地躺在榻上,脑中思绪纷杂,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让人有些彷徨。
  只记得一句,喜欢。
  闻清徵拿着白绸,摸索着在眼前系上,又怔怔地睁着眼睛,他习惯了满目漆黑,却不习惯这寂静。
  那只小猫不知何时跳上来了,细细地叫了一声,便伏在他怀里,很是温顺,闻清徵摸到手中柔然蓬松的一团,茫然的心有了几分皈依。
  自从他见到沈昭之后,青年已经完全不是以往的态度了,而是,还是和以往一样竭尽全力地对他好。
  之前话都没说清楚,他应该还是对他在万古遗境割舍了他的事情心存芥蒂吧,又为何绝口不提,甚至还去救他。从饿鬼道出来的时候,当闻清徵听到了沈昭的声音时,心中的惊讶几乎要溢出来,更多的,是动容。
  他期盼着再次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太久太久,可,真的听到的时候,又心生畏缩。他觉得自己不配。
  怀中小猫的爪子探过来,本来是在他怀中抓挠,见闻清徵不曾逗它,蓦地覆上那张脸。柔软的肉垫暖暖地,覆在他冰凉的面颊上,像是在控诉着他对自己的无视。
  闻清徵的思绪终于转到它身上,伸手,瘦削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在小猫背上,那小猫的爪子也在他脸上按着,只是收敛了锋利的爪子,只留出小小肉垫,似乎也不忍心把这张脸蛋划破。
  闻清徵心中迷惘,他活了两世,却不觉自己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地方。那些来求亲的人,要么看中他的修为和身份,要么看中他的灵根,要么,看中他这张脸。沈昭修为已高过他,与他双修也不会让沈昭得到多少益处,反而是闻清徵自己的修为会进益许多。
  闻清徵想来想去,也只有这副皮相能作为解释了。
  他除了这之外,一无所有。
  ……
  沈昭本是在外面等他,不想偷听,却不得不听。他如今修为比闻清徵高出不少,又听力敏捷,房内泄出的一丝半点的声音都被他毫无遗漏地听进耳中。那样细碎又绮艳的声音让人浮想联翩,沈昭恨不能立刻推开门进去,下了禁制,将青年拥入怀中,但却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已经犯过一次了,不能再犯下去了。
  如果说那夜他是为了消除那鬼修在师尊身上留下的印记,盛怒之下,情难自禁,才强迫他做了那种事,想要原来那人所留下的所有印记都抹掉。但现在,他又有什么理由呢?
  尤其是知道了师尊为他受的苦之后,沈昭便发誓不再强迫他。
  他会跟在他身边,竭尽全力地待他好。他现在不喜欢自己,那他可以等,可以等到他回心转意,这些沈昭都不怕,唯一怕的是,师尊因为之前那事对他心生恶感,再也不会为他打开心门。
  天边,夜幕已沉沉。
  沈昭在门外守了半个时辰,却是忍不住拔腿就走,逃离这处折磨人的地方、
  这样能听不能做也太考验人了,沈昭自认为自己不是君子,便不去当柳下惠,只是听了一会儿,便立刻离开,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而他不是落荒而逃,而是,有事情要问。
  沈昭在问完贺家父子那些事情之后,便传音给赫舒,让他再审问一下他们以及断情宗被关押着的其他人,要他要问出自己不在的那几年,师尊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留给赫舒一日的时间,已经很宽裕了。
  当赫舒一身玄衣前来回话的时候,眉眼间有些倦意,却依旧恭谨跪下,不敢懈怠,将他从那些人口中问到的话一点都不露地回禀给沈昭。
  闻清徵那几年过得并不算好。
  他本就和宗内其余人不和,以往沈昭在的时候,那些人虽是排挤他,但不放在明面上,只是私下里扣些灵石和法器,其余六峰同气连枝,只把清净峰当做看门的守卫。但闻清徵自从伤了眼睛之后,已很难再像以前一样再继续护卫断情宗,他双目皆眇之时,自己照顾自己尚且困难,又怎么去照顾别人。
  当断情宗连续遭到了几次外界的攻击,而闻清徵却无法庇护的时候,宗内让这个首座下台的声音便开始多了起来。他以往的唯一用处都已经没了,地位一落千丈,清净峰内的事情在前一两年内都是杜司年在管。
  闻清徵是不知杜司年何时对他有什么不满的,只是杜司年时常为难他,他这个名义上的首座被实际上的首座呼来喝去。闻清徵不是凡事皆忍之人,一次两次漠然旁观就算了,次数多的时候,便直接把他打了出去。却在第二日便被说是才不配位,却非要占着位置,嫉妒后来的新秀。
  沈昭听着赫舒说那些他问出来的话,脸色愈沉,当听到那些都要师尊下台让贤的声音时,冷笑一声,问,“是谁说的?”
  昔日师尊身体健全之时,呕心沥血护佑他们周全,纵然自己满身伤痕却从未对宗内有过任何怨言。而今,师尊双目因瘴气所伤,自己都难以照顾自己,那些人却是一个个变了嘴脸,将师尊以往的功绩都抹杀,开始说起他才不配位。
  沈昭之前就知道这宗门里没几个好东西,所以在灭了青城之时,将断情宗内首座长老一个不留,全都捉回魔宗囚禁,死也不让这些人死得痛快,好让他们看看师尊如今过得有多好,而他们又是如何。
  赫舒看他冰冷神色,思索着言辞,回道,“其实,大多都是从那断情宗的魏祯口中问出来的。他倒是知道得不少。”
  “他是贺知尘心腹,自然知道不少。”沈昭淡淡问,“贺知尘如何说?”
  “和魏祯所言无异,只是……”
  赫舒说着,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想起今日两人对峙之时面红耳赤的样子便觉好笑,“只是,这两人都说这些事情是对方指使的,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倒还真是同气连枝。”


第六十六章 是勾引么
  “他们自然是同气连枝。”沈昭想起昔日那两人狼狈为奸勾结一处的样子,眸色冷漠,瞥了赫舒一眼,道,“你做的不错,知道要分开审问他们,才能让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对方头上去,引得错漏百出。”
  赫舒微微颔首,回禀着他今日审讯时所问出的所有细节,那两人都说闻清徵在宗内受到的排挤都是对方指使的,将自己说成受了逼迫不得不漠然旁观的人,而最难得的是,两人在当面对质的时候还能不脸红,指着对方推诿责任。
  沈昭听了一会儿,便已不想再听,挥挥手,让赫舒退下。
  赫舒问他那些人该如何处置,他以为沈昭听了这些之后,会杀了那些人泄愤,毕竟宗主对闻清徵的在意他是一直看在眼里的,知道闻清徵在宗主心里估计比他自己都要重要,又怎么舍得他受一丁点委屈。
  而沈昭只是让他继续关押着那些人,其余的事情一概不说,赫舒领命去了,不多问。
  彼时,已是月落西山,枝影婆娑。
  沈昭往自己寝殿那里看了一眼,不知闻清徵现下是否已经全都弄好了,沈昭心中记挂着他,又碍着承诺不能进去打扰,心头像是有万只蚁虫在爬似地。他在门外徘徊了许久,数了一个多时辰的更漏声,直到天边曙色初露,亮色破开云层,才在偏殿里小憩了片刻。
  那偏殿平时是他处理文书的地方,没有床榻,只能靠在案上,两条长腿都无处安放,有些憋闷。沈昭也睡不安稳,算着时间快到了,便踏着细碎的晨光轻轻推开了寝殿的门。
  无数的飞尘如碎屑一般在阳光下旋转飞舞,木制的桌椅闪着温腻的光泽,连旁边卧着的小小白猫身上的皮毛都像是缎子一般,久违的阳光给这屋子里添上几分生气,再不是以往那样冰冰冷冷的了。
  沈昭心中也泛上一丝暖意,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慢慢掀开罗帐,看到青年安静的睡颜。
  他不舍得走,就在旁边看着。
  当青年手指动了动,要起身的时候,便听到耳边低沉而温柔的一声,“醒了?”
  闻清徵晨起的时候,意识不够清醒,总是要迷糊一阵儿的。沈昭知道他这个性子,以往在清净峰的时候还会专门挑他没起床的时候,就在旁边等着,等到闻清徵起床了之后,他就能欣赏到师尊难得一遇的温顺了。
  就像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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