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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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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冥手仍伸在半空中,似乎原本想扑过来抱住凤华,此刻却僵硬地停下,全身在寒风中抖个不停。仙君,你叫我什么?
凤华张了张口,随即突然释然一笑,以手撑住门框,上半身朝南冥倾过去,含笑道,阿郎,是我。于你七岁那年,我们就见过。
见南冥依然呆呆的,凤华蹙眉,又耐着性子提醒这人,道,那年我便让你今后若遇见什么难处,只需开口唤三声凤凰儿,吾必来寻你。怎地从不见你唤吾的名?
扑通一声。
却是南冥在大悲大喜大惊之下,脚下不甚灵便,在跨门槛时叫三寸高的城隍庙门槛绊倒,迎面朝着凤华的方向,然后……摔了个狗吃屎。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故事渐渐进入倒计时,预计还有七万多的正文,随后是番外。感恩大家一直陪我到现在。本文私设较多,大量走回忆杀,谢谢你们耐心地一路读下来。爱你们。
因为有两个口口,更新了敏感词。
第156章 明火2
自陵光残魂托生为人后; 凤华一共下凡了三次。
第一次,见这小儿跪在棺材前,叫人欺负; 最后激的小儿自残。凤华那次匆匆赶下界; 替小儿唤醒了眉间神血; 并教会他如何自愈。
第二次,凤华故意踟蹰于人来熙往的凡间街市; 小儿成长为少年郎,因为人淡漠阴狠,由族中捡回去替了那南十四的位置。后来族中发觉这厮还能写得一手龙飞凤舞的好字; 便又扔了半条街的铺子给他打理; 倒也算混的不错,渐渐成了风华少年,眼见着就要由族中安排着娶亲。凤华在窥尘镜中见到这茬儿; 也不知自家怎么想的; 就是没忍住,脚一抬; 入了红尘; 故意与那人来了个偶遇。
小儿这时已经有了正式的名字; 唤作南冥。
南冥于街市中一眼见到他,忍不住就笑得猥琐,一拱手; 自认为风流倜傥。随后便拉住凤华; 盛情邀他去前方一个铺子喝茶。
茶铺中人声鼎沸,夏天里的各种气味纷至沓来。熏的凤华不住拧眉。南冥却似毫无所觉; 只殷殷地问他,仙君你生的如此好; 该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凤华蹙眉,不悦道,怎地,难道你竟要来我洞府求亲不成?
南冥手一抖,蹭地站起身,俊秀脸上憋的通红。耳朵尖子也火辣辣一片红。
凤华好笑地觑着他,丹凤眼中眸光一波三折,盈盈而又绝色。
南冥便当真醉死在凤华眼眸中,只不住与他反复道,仙君,你便是要在下的终身,在下也许给你。
傻子似的。
凤华眼波斜睇,心下甚为得意。于是便起身离开茶肆,在太阳煌煌的红尘街市中刻意放缓了脚步,待那傻子果然大步追过来时,矜持着道,南冥,你且附耳过来。
南冥如同一条听话的狗那般,凑近他的身边,兜头彻脸涨得红彤彤。
是一条蜜色中泛起粉红的狗。
又如同一只害臊将指爪蜷缩脑袋埋入羽毛中的小雀。
凤华那日便含笑许诺他道,南冥,本仙君接下你的卖身契。从此你便是本君的人了。
南冥信以为真,跌跌撞撞奔回族中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提出拒婚,然后说他在外识得了一位仙君,他要随那仙君走。
族中大怒,将其暴揍一顿,然后扔入祠堂中罚跪。
凤华舔开窗纸,窥见那人跪在祠堂内,长发散乱,脸却依然俊秀,且神色坚定。琢磨着怕是没什么大事儿,便又返回天宫,随后被崖涘叫去饮酒。
在一场留仙醉之约时,凤华亦学那小儿,与帝尊崖涘道,吾要下界,嫁与一人为妻。
崖涘暴怒,斥责他执迷不悟。
凤华醉卧于林间石上,心中暗笑,哪来的迷障,又如何去悟?陵光便是那个引他入了极情道的人,如今陵光转生,他自然要逐他的道而去。
凤华与崖涘不欢而散。
随后便是这一次,凤华打开窥尘镜,惊觉凡间竟已是三年后。那个名叫南冥的小儿,也已被族中驱逐,疯癫了三年。
凤华双目微烫,迎面接住南冥扑过来的身子,轻叹道,……傻子!
*
南冥叫城隍庙三寸高的门槛绊住,上半身彻底栽入凤华怀中,两人脸颊相擦,唇印着唇。南冥的唇带着温热的气息,咻咻的,牙齿自内露出来,险些一口咬掉凤华柔软唇瓣。
凤华立刻手一推,将这厮推开足有一尺远,强逼着他在门内站好,不悦道,你这是疯了,还是改投了个狗胎?怎地张嘴就咬!
彼时凤华尚未体味过人世情爱,更从没与谁这般亲密接触过。他活了数十万年,历来只有端正与人说话的,便是酒醉了,摸着那些后生小仙儿的手调笑,那也只是摸个小手!他从来没亲过人,也没被人亲过。
因此当时,凤华以为南冥这是在咬他。
凤华拧起两道长眉,凤眸中光华凛冽,抬手抚摩刚被咬了一口的红唇。刚才一路奔来时暴雨淋湿了他的白衣,长发湿漉漉地披散肩后,白衣下隐约可见清劲腰肢。因他这一抬手,白衣贴着肌肤,腰部曲线更为动人。
南冥眼睛都红了,只攥着拳,哑声道,仙君,我寻了你三年,你……为何现在才来?
凡间纪元与天界不同,凤华没好气道。随后又懒懒地抬脚跨过门槛,将堵在门口的南冥推了推,一路往里头走。目光四处打量这个南冥寄居了三年的地方,口中啧啧不断。见破败的城隍庙内那尊城隍蓬头垢面,红彤彤的脸上还吊着蜘蛛网,披在身上的红绸布叫南冥扯下来做了铺盖卷儿。就在城隍爷脚下铺了一张草席,席子上有许多细小的黑粒子,想必是凡间所谓的毒虫?
凤华好奇地弯腰,极其谨慎地拈起一粒黑米大小的虫子,皱眉道,这虫子怎地生的如此丑陋?
南冥在他走入破庙后,目光就一直痴痴地粘在他身上,追随此人打转。眼下见凤华居然拈起了一只跳蚤,窘的他双耳赤红,慌慌张张道,你,你快放下!这虫子脏!
唔?凤华回头不解地看向南冥。
修长手指间拈着一粒极小的跳蚤,如同玉雪仙人,为他入了凡尘。
南冥又是窘迫,又是难受,半天只憋出来一句支支吾吾的话。仙君,那,那虫子专爱咬人,你快将它丢掉!
凤华似懂非懂,只是见南冥窘的稀奇,便有意逗弄他,拖着长长的调子慢悠悠道,可是本仙君见你铺盖上都是这种小虫子啊!难不成这虫子咬你,你还留着它们过年?
话音未落,凤华突然觉得玉雪般的指尖被什么细小的东西戳了一下。酥酥的,最后便是痒。他震惊地望向指尖那个小虫子,虫子一蹦一跳,又咬了他一口。
凤华低头仔细凝视了半晌,随后又扭头看向南冥,那眼神要多茫然就有多茫然,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热血冲上南冥脑门,令他眼底都红了。他大步冲到凤华身边,大手一捻,就将那只该死的小跳蚤捻成一个黑点,扔在地上,用三年都没换洗过的黑色布鞋碾了碾。
凤华迎着光举起被咬的手指,眯起眼睛细看,不悦道,阿郎,吾叫只小虫子咬了!
被咬过的地方鼓起一粒极小的包,像是红疹。落在玉雪般的手指上,委实有些刺眼。
南冥便握住那只手,小心含入口中,吞食了几次,目光却牢牢盯着凤华,眼神凶残的像只被饿了三年的狼。
酥酥麻麻的触觉自手指传到身上,凤华茫然侧头,看向正在替他“解毒”的南冥,困惑道,阿郎……
话没说完,南冥就弃下口中的食指,猛然再次咬住了他的唇。
第157章 明火3
那日于下界凡尘的一座破庙中; 南冥抱住凤华,湿漉漉地啃了一嘴。
凤华起先是极度震惊,随后反应过来; 袖口轻弹; 一道劲风将人推出去丈许远。南冥跌坐在破庙的地上; 昂首看着他,目光凶狠如狼。
凤华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抱着袖子,撩起手擦了擦唇瓣。居然叫那厮啃的肿了?!
南冥眼睁睁瞅着他,哑声道; 仙君; 你此次来,可还要走吗?
凤华抚唇的手一滞,咳嗽两声; 不知如何接话。他于上界时已经与帝尊崖涘当面报备过; 按理此时应当算作过了明路。可是下来后,要如何; 难不成当真与这人作媳妇儿?
凤华目光一转; 嫌弃地上下打量坐在地上的南冥。落在他眼中的这个少年郎长发打结; 面上叫人揍的红紫斑斓,上身有刀痕也有鞭子抽的印迹,瞧着特别凄凉。——也没甚颜色。
凤华于是拧眉; 有些不喜。
南冥却不知道他嫌弃自家什么; 只惶恐跟着他目光转。见凤华最终竟然掉开视线,唇角微撇; 心下咯噔一声,立刻凄声道; 原来……你竟只有在想起我时,才偶尔下来看一眼。
……这倒不是。
凤华摸了摸鼻尖,暗道,自打多了这枚窥尘镜后,吾每日都随镜中的你一道过活,瞧的津津有味。怎地叫只有想你时,才偶尔看一眼?
若依你这厮所言,那岂不是吾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凤华于是嗤了一声,又再次施舍般打量南冥一眼,勉为其难道,凡尘下界,不过区区数十年,吾自问还陪得起你。
南冥目光中的火苗倏地窜起,随即又灭了下去。双手攥拳,坐在地上望他仰面苦笑道,……谢仙君恩赐。
虽然是好好儿地说话,腔调却说不出的古怪。
凤华不甚能理解,只拉起他,随即又掩鼻嫌弃道,阿郎,你这一身的酸汗臭味,先去洗洗。
外头下着暴雨,惊雷不断地响起。于这一方破庙中也没有可洗漱的铜盆皂角。可是南冥并没有反驳他,只顺势扯住凤华的衣袖,渴盼道,你可与在下同去?
凤华蹙眉,还不待说什么,南冥就像是突然间意识到最近这一个月他都没洗澡了,猛然推开他,在大雨滂沱中冲出了破庙,朝庙后的一条清浅溪流而去。
凤华留在原地,看南冥一阵风似的奔出破庙,啧了一声,随即将手负在身后,慢悠悠地打量了一圈这破庙中陈设。袖中迸出一道灵光,瞬间将地上那个破铺盖卷儿妆点成雕花大床。他坐在大床上,床铺干干净净,再也没了恼人的小虫子,帐钩垂下五色垂绦,一双鸳鸯枕并排朝东放着。
随后他想起来,又起身小心替那倒霉的城隍擦了擦脸面,重又幻化出一条大红绸布,替城隍系在身后,拍了拍城隍泥塑的手,含笑道,这些时日,却是麻烦你照顾吾家小阿郎了。
城隍那只泥塑的手抖了抖,瞪成铜铃般的眼微颤,开口道,帝君……
早就不是那劳什子帝君了。凤华摆手,随口道,吾瞧你面生的很,你却是凡间哪位将军升上来的,怎地香火如此不济?
那城隍便重重叹息一声,道,不瞒帝君,吾乃是凡间前朝的将军,当时天下间狼烟四起,吾奉凡间一位小帝君的命,前去征讨叛军,不料却叫人割了首级,死后承蒙当地百姓好意,替吾建了座城隍庙。只是如今天下依然乱世无主,吾这城隍至今还未来得及去地府报备官牒文书,因此就愈发落魄了。
城隍说的凄凉,凤华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不时唔一声,心中盘算的却是,这城隍看来没甚能力,怕护不好他家阿郎。这凡尘俗世的日子他不熟,不知怎样才能替他家阿郎谋划一条好出路。要么,趁乱世寻个皇位坐坐?
凤华正沉吟,冷不防庙门外劈起惊天一道炸雷,随即一道闪电如剑般击中破庙内的城隍。泥塑的城隍雕像瞬间碎成齑粉,将凤华先前收拾的格外整齐的大殿以及桌椅床凳都劈成焦黑的碎渣。
一位银色铠甲的小将军自天而降,将原本就残破不堪的城隍庙戳穿了一个大窟窿。那小将军自屋顶降落至凤华面前,低着头,朝他一拱手。帝君,帝尊有令,命你即刻返还三十三天。
凤华先是讶异,随即忍不住挑眉笑道,怎地,崖涘如今竟还管起了拆人姻缘?
那小将军不敢答,只闷声闷气道,帝君,请莫要为难末将。
凤华龇牙冷笑,站在一地焦黑碎屑中,眉眼生动。他居高临下地目视那个银甲小将军,又道,九万里苍穹,吾如今只属于南天门,既不再是帝君,也没有资格再入三十三天。这道谕令,请恕吾接不了。
银甲小将军急切道,帝君,末将来之前帝尊曾亲口道,若你不肯奉令返回天宫,便须由末将亲手诛杀那位朱雀残魂投生的凡人!末将虽然出身自烛龙家,忝为神兽后裔,却从未杀过凡人,所以帝君……
他话尚未说话,就见耳旁呼呼风声中卷动一袭白袍,凤华已是风卷残云般去的远了。
凤华一步跨出庙门,随后在庙门前寻到一株被雷劈成焦炭的老松树,匆匆提指在树干上留下几个字,怕南冥那呆子一会儿沐浴回来寻不到他,又得发疯。
松树上以指尖刻下的字迹是——阿郎,吾去去就归,勿念。
随即凤华便振动白袍,脚下风卷云动,踏着一方七彩祥云,直升入天宫南天门。
暴雨惊雷中,凤华双手负后,一身白衣扶摇直上。如同一柄插/入黑夜心脏的利剑,劈开沉沉暗色,留下了令人心底生寒的一道白光残影。
银甲小将军环顾破庙中的惨状,半晌,叹息一声,朝地上那碎成屑的城隍拱手,歉意道,对不住了!某并不是故意要毁你庙宇,待今日若有机缘,于三界中再次相逢时,某再当面朝你赔罪则个!
言罢,银甲小将军也匆匆挎刀去了。
*
待南冥在暴雨中跳入小溪中,认认真真将自个儿洗刷干净的如同一只蜜汁鸡的时候,并不知道一里外的破庙已经叫人破开了一个大窟窿,更不知他好不容易盼了三年才盼来的白衣仙君又再次弃他而去。
南冥在雨水中淋湿了头,却忍不住一次次仰面哈哈大笑。笑得一张肿成怪物般的脸愈发狰狞。笑声却仍是少年人的清亮。
南冥在水中足洗了有一炷香/功夫,这才拿衣衫顶了头,披着湿淋淋的长发,一路小跑至破庙中。
破庙在头顶开了个天窗,门前两株松树也叫惊雷劈成焦木,庙门吱嘎吱嘎在风中摇晃个不休。南冥站在门外,一眼便看到庙内空荡荡,再无一人。
他犹不死心,发狂般奔入破庙内,只见到一座碎成泥屑的城隍像,以及琳琅满目的不知自何处而来的桌椅果盘,有一个银质的八仙酒壶敞着口,在他脚下打着转儿,壶口散发出一一阵阵浓郁的酒香。
又清冽,又寒凉。
南冥哭的如同一只被人抛下的狼。
当年他失去了父亲,在阿爹坟前不曾哭。
后来姆娘也死了,他跪在坟前用拳头砸出了血,却依然不曾哭。
收养他的南十四下葬时,他亲自替南十四摔盆,站在荒冢前神色扭曲,颊上却是干的,一滴泪也无。
南十四的婆娘赶他走。那日也是暴雨,他怀中揣着辛苦买来的药,跪在雨地中重重地朝里间磕了三个头。
那日他道,阿娘,我是个不祥的人,十四叔叫我祸害死了,我阿爹姆娘也叫我给克死了。如今我便去投奔族里,或许他们看在阿郎也有两膀子力气的份上,肯收留我干活。到时阿郎就可以替阿娘挣钱买药了。
里头的哭喊声陡然间停了下来。
于是他又道,阿娘,你须好好地活着。我走了,从此再不克你。
南冥离开那个小院后,南十四的婆娘果然又多活了三年。
就连药铺里的老板也啧啧称奇,又称给他二钱野参,咋舌道,后生,这参虽好,也不过是续命,给将死的人吊一口气,怎地你家那阿娘肋骨叫人踩断了三根,现在还能好生躺着,听你说,竟还能说话骂人?
南冥抿唇,心道,阿娘能活下来,怕是因为恨他。
每次南冥送药去,阿娘都躺在炕上捶床大骂,每次骂的都不重样。总归是怨恨他带累了南十四,叫南十四年纪轻轻就死了,连个孩儿都没能留给她。
自那年南十四婆娘叫人踩断肋骨后,偏又还多活了三年。南冥常好言好语托了族中比他更贫苦的家中幼女,以一根麦芽糖,或者几把米,换那小姑娘替他去服侍阿娘擦洗身子。
南冥待阿娘,自认尽心尽力,却从没得到那女人的一句宽恕。
族中与他一同做事的人知晓了这件事,都道那婆娘命大,就是活得受罪了些,劝南冥不要再替那婆娘续命了。
那些人道,南冥啊,族中器重你,给了你三个店铺打理,你不趁着现在多攒些银钱将来讨个媳妇,却老省着替那婆娘买野人参作甚?她老了也残了,难不成还能活到给你打理家务替你带乖孙?
那些人说完,似是觉得这个笑话极好,纷纷哄然大笑。
只有南冥抿紧薄唇,不声不响地穿着一件直缀,板着脸进账房内继续给族中打理账务。一炷昏黄的烛光下,算盘敲的劈里啪啦响。
再后来,南十四的婆娘终于也死了。南冥再次替她披麻戴孝,摔盆烧纸,跪在荒冢前,替她与南十四合葬在一处。
他亲手替这世上所有的亲人送葬,每次都不曾哭。
可是今时今日,在这个破败的城隍庙中,南冥突然间嚎啕大哭,跣足披发,跌坐在一地泥屑中,哭到哽咽。
第158章 明火4
凤华一步踏入南天门; 就见了久候他的天兵天将。众仙君手持刀兵,尴尬地望着他,不安道; 帝君; 吾等奉命行事; 还望帝君不要令吾等为难。
凤华长袖振动,一双肉掌翻飞; 一句话不说地就打倒了十几个当先站着的天将。云靴踩在一个年轻小将军的头顶,冷笑道,吾成全尔等; 这天上地下; 谁又来成全吾一回?
许是他话语太过凄厉,众后生小将都在他面前噤若寒蝉。即便叫他揍了,也不甚敢当场还手。只边打边退; 任由凤华一路离了南天门; 沿着白玉天阶一层层杀了上去。
待那银甲小将匆匆赶至上界时,于云海中刚一冒头; 就有同僚扯住他; 焦虑地问道; 让你处理那朱雀残魂托生的凡人,小烛龙你可曾下手?
烛龙家的小后裔、那个银甲小将军听了没好气地白眼一翻,道; 某自幼便出生于天界; 手下从未沾染过凡人鲜血。帝尊这道谕令,怕是某奉不得。
作死!那扯住他衣袖的仙君跺脚; 埋怨道,帝尊亲自下的谕令你也敢阳奉阴违?!你可知如今凤华帝君为了朱雀那厮; 竟然,竟然直杀入三十三天去了!
银甲小将军横刀抱在怀中,眉毛一挑,冷笑道,那岂不是更好?!帝尊与这位凤华帝君之间的恩怨因果,可不是你我这种末等小仙可染指的!
白云悠悠,凤华帝君一双肉掌推开云波诡谲,在金光明霞中一路杀气腾腾地冲入白玉宫。
那银甲小将军望向渐杳杳的云迹,最后突然叹了一声,那朱雀,于下界活的也不容易。
他在下界虽没见到朱雀托生转世的那个凡人,却在城隍庙中见到了凤华尚未来得及完全妆扮过的残破景象,那庙宇中供奉的也是地府最末等的神灵。想来那凡人若是生活的好,怎么着也该奴仆成群,坐拥良田千顷,而不是孤凄凄地一人独居于荒山破庙中。
因此银甲小将军觉得,他约莫是下不得手。
无他,只因朱雀投生的那个凡人,实在是太穷了!穷的连身为昔日天宫同僚的他,都莫名觉得有些耻。
*
凤华一路杀至白玉宫前,层叠的白玉天阶前站满了各路仙君。没有帝尊崖涘的钧令,众仙都不敢当真出手伤了他,且打且退,不消片刻便退守至白玉宫前。
再无路可退了。
凤华停下手中动作,迎着风冷冷嗤了一声。众位为何要顾及昔日颜面?吾早已不是三十三天外的帝君了,尔等为何不一拥而上?
众仙唯唯。只不肯出手。
白玉宫中那人终是推开殿门,自云海深深处现了身。
凤华,你又在发什么疯?崖涘蹙眉,白玉冕旒垂面,紫衣广袖,立在云端中尊贵的令人只能抬头仰视。
凤华却不瞧他,只掉头将目光落在更远的白云绵延处,似是仍能透过这三十三天之上的云海,窥见数十万年前的好光景。
崖涘见他不答,越发不悦道,朱雀那厮着实是个祸害,便是残魂投生为人,亦轻易搅动的你道心不安。如此,不若由吾出手,替你彻底斩断这段孽缘,岂不是好?
谬论!妄言!凤华冷笑着反驳道,你不是吾,怎知吾心中不喜悦?
崖涘动了动唇,千言万语冲到唇边,最后只化作一声幽幽叹息。凤华,你竟是铁了心,要弃下数十万年道行,只为了逐朱雀那厮而去吗?
凤华咬着牙冷笑。
凡尘有什么好?崖涘又苦口劝他。你在天界,寿命漫漫长长,于那凡尘蝼蚁众生而言,他们敬你慕你还来不及。如今你却要执意下界。你可知晓,一旦下界入了红尘,你再不是上界天君,人人都可欺你,辱你,甚至于踩着你的风骨做下腌臜事!你失去了倚仗后,不提别的,光是阳寿亦只得百年许,以无涯换有涯,为何?
凤华终于凌然抬眸,乜了崖涘一眼。良久,道,你这些大道理,且留着说与那些拥你信你的人去说。吾不是你,吾心里很小,极小,但凡此方天地能赐予吾一人,得以白首比肩,那所谓长生大道,所谓的天地心……不要也罢!
崖涘双唇微颤,暴怒,大喝一声道,凤华,你竟如此死不悔改!
要改,早就改了。凤华冷嗤,又道,剜心之苦我亦受了,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比剜心更为苦楚的?
当然还有。崖涘也冷笑,冷冷看向站在云端的白衣凤华,又道,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崖涘拔出了灭天剑。一剑劈出,斩落凤华足下所立的云团,令他跌落云端,在三十三天白玉宫前不住翻滚,连打了十几个滚,才忍痛颤抖着以手按住腰侧细长伤口。
伤口处,皮翻肉卷,有赤金色神血大把往外涌。
*
在众仙悚然的注目中,帝尊崖涘一剑将昔日的挚友凤华帝君斩落云端,令其狼狈地在白玉宫前翻滚不休。
众仙从不知晓帝尊实力居然如此强。
只有回头反思的时候,有仙君提出,恐怕那时也是凤华帝君大意了,没料到帝尊居然拔剑后当头拦腰斩下,险些将凤华帝君自腰侧横削成两片。
毕竟都是上古神尊,就算凤华帝君实力再不济,也不至于叫帝尊一剑就给伤了。
况且凤华帝君一路杀来时,众仙君多有与其交手的,深深忌惮其出手狠辣,仅凭借一双肉掌就可轻易同时掀飞十来个仙将。
恐怕,当真是凤华帝君尚顾念旧情,一时不察……
众仙君目视躺在白玉宫前的凤华帝君,见他一身白衣染血,心下皆戚戚然,只惧怕帝尊神威,无一人敢上前开口,替凤华帝君求情。
帝尊崖涘垂眸,似对周遭异样的目光毫无所觉,只冷声道,烛龙!
末将,末将在此!银甲小将军慌慌张张地跳出来,喘着气儿应了一声。他刚自南天门外磨磨蹭蹭踱过来,一是要避开与凤华帝君交手,二是因为他违背了帝尊的钧令,不曾斩杀朱雀转生的那个凡人。因此这一路上,他走得极慢。
却没料到,居然刚磨蹭至三十三天,便见到凤华帝君叫帝尊一剑斩落至阶前的景象。只惊的他三魂出窍,险些儿丢了怀中的刀。
银甲小将军的语气异常惶急,分明有异样,但崖涘还是垂眸,似乎对一切都视而不见。只淡然道,你且将凤华押送至三十三天外的黑海礁石炼狱,令其悔过反思。
一言出,三十三天所有在场的仙君都惊了。
所谓黑海礁石炼狱,那是坐落于三十三天外的三十三炼狱中最黑暗最苦楚的一处啊!天宫立朝以来,尚未听说有谁被押送至那里。今日若不是听帝尊亲口提及,一众后辈小仙怕是早已忘却还有这么个地方了。
帝尊……
这次终于有仙君出列,迟疑地唤了一声,随即抿唇,似在斟酌如何措辞。
银甲小将军便如同落入苦海中的溺水者见到了一块浮木,立刻充满希望地朝开口这人望去,目光充满感激。
待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时,银甲小将军却是一愣。原来这位敢于当面劝阻帝尊的不是别人,却是如今驻守于第三重天的帝君云岚。
九万七千年前,朱雀弃第三重天的帝君位不要,奔至三十三天外凤宫,自请为凤帝随侍。此后三重天便一直无主。直至九万年前,有神兽云岚降世,替代朱雀空位执掌三重天。按道理说,这两位不仅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彼此更是俩见俩相厌。
众仙谁也没料到,居然是云岚开口替凤华求情。
云岚帝君一步跨出,额前一缕雪色长发随风轻扬,绷直声线道,帝尊,黑海炼狱中囚禁的乃是时光囚徒。凤华帝君乃天生神裔,此刑罚,恐对其而言,过于耻辱。
崖涘冷笑三声,道,耻辱?
崖涘回眸,山河般渺远的水墨眸子一瞬间寒芒毕射。他凝视云岚道,若他执意下界,到时候欺他辱他的人会更多!一帮蝼蚁亦可爬到他身上,借着他爬入通天路。下界为凡人的朝生暮死之苦,他亦甘愿受得。天界之罚,他如何受不得?!
云岚抬眸,望向帝尊白玉冕旒后渺远不可测的眉目,袖中的双手紧紧攥拳,却到底说不得一句话。
云岚的劝阻叫帝尊给堵了。众仙家便或多或少都瞧出来了,敢情这位帝尊还是在吃醋。虽然不知帝尊为何醋凤华帝君为那头朱雀下凡,但这浓浓的酸味与恨意,扑鼻而来。令众仙家们自欺欺人道一句,想多了,都不可得。
于一片静默中,众仙眼睁睁见帝尊崖涘自袖管内掏出万千条银亮锁链,一条条,自凤华帝君心口穿过去,然后再自后心窝探出来。他穿的极缓慢,每次穿完一道锁链,都要刻意停下,晃动手中锁链,垂眸含笑望向滚落在白玉阶前的凤华。
众仙君皆毛骨悚然,不自觉地相互靠拢,只觉得遍体生寒,从此对这位无情道至尊惧怕到了极处。
那些细小的银色锁链起先如同一条条银蛇,钻入凤华体内,每次痛的他都要拧眉,额头滚滚落下汗珠。只是却一句都不肯呼痛。
在钻入他体内后,那些锁链便迎风暴涨,最后硬生生将凤华钉死在白玉阶前,再动弹不得。
崖涘垂眸,凑近了问凤华,如此,你悔吗?
……不悔。凤华痛的唇色惨白,额头大片黄豆大小的汗珠滚落,白衣如同浸泡在赤金色血水中。他哆嗦着唇瓣,凤眸中皆是浓烈恨意,一字一句咬牙道,崖涘,吾只恨认得了你!
崖涘不言不语,抬起前倾的身子,紫衣广袖,漠然立在白玉阶前。风吹动他衣衫,三十三天白玉宫前众仙皆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远远地将一大片空地让出来。
*
崖涘最终仍是唤来那个银甲小将军,命其亲手押送凤华帝君至三十三天外的黑海礁石炼狱。
银甲小将军嗫嚅道,帝尊,这些锁链……
上万条锁链自凤华体内穿出,在银甲小将军小心翼翼扶起凤华后,那些锁链便扭曲着又暴涨了一圈,从一指粗细变成两指粗。每一根,皆沾染赤金色凤血。
银甲小将军接了这么个苦差事,只惊的头昏脑胀,唯恐这差事办的不如帝尊他老人家的意,回头帝尊一生气,就将他一道劈入了黑海炼狱。
因此银甲小将军鼓足勇气,拿起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挺起胸脯,慨然道,帝尊,凤华帝君好歹也是上古神裔,虽然体格强健,但这般由万条锁链穿心而过,万一……
万一支撑不住,在半途便倒下,昏死过去,却叫他如何是好?
银甲小将军很是踌躇。
崖涘却垂眸,淡淡地道,无妨,你自押他去便是了。
至于那位银甲小将军所忧虑的,帝尊却只字不提,像是丝毫未曾察觉到众仙及小烛龙的惶惑不安。
银甲小将军还待说什么,这次却是凤华踉跄着打断了他。凤华以手撑着白玉天阶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分明痛的脸都变了色,却仍强撑着对他笑道,小烛龙,你不要求他。
一句出,银甲小将军立刻消音。
众仙默然。
多有仙君面露不忍,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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