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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公爵之妻-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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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师们称之为巫术,祭司们称之为神力,传教士称之为主的恩赐。
每个人的视角都是不一样的,而不同人的语言也是不同的,当他们解释自己所观测的某物,总会优先使用自己的语法和观点,由此形成自己的语言。这些语言放在一起,便成了不同的事物。
但是,事实上呢,他们只是看见同一个事物,选择不同的描述。
卡罗尔感觉到了,这水的能量,是活的!它在动,它在她的身体中涌动,也在每一个角落涌动!
卡罗尔用“水”来诠释了巫术,朝着真理和真相迈出一大步。
她睁开眼,望着漂浮在水中的安吉莉亚的鬼魂。
安吉莉亚还是原来的模样,年轻又漂亮,她赤身裸`体,一头红发艳丽地飘荡在水波中。光从安吉莉亚的背后打来,照得她的红发泛起金光。
卡罗尔游向安吉莉亚,她试图触碰这鬼魂,但是她的手触碰到安吉莉亚脸颊的瞬间,水波自她们接触的肌肤,绽放开来。
安吉莉亚的皮肤开始解体,那雪白的肌肤从一点,开始融化,就像一朵艳丽的红玫瑰从雪地绽放,她的肌肤由一点,开始向外扩散性脱落。在里面,是安吉莉亚的血肉,里面完整的器官没有因为外力而变形和溃烂。这些血管神经,肌肉骨骼,都是整整齐齐的。安吉莉亚的鬼魂还在分解,有条不紊地解构。卡罗尔望着她所了解的安吉莉亚被无形的力量解构为她不了解的人体器官,一个完整的安吉莉亚最终变成一些飘散在水中的零散器官。而这些器官依然是安吉莉亚,她并没有因为解构而改变,解构只是改变了她的呈现姿态。
安吉莉亚已经死了,她变成了一个天使,一个零散的,漂浮在水中的天使。
人类对天使的定义就该是长着翅膀的,美丽的,善良的,神的使者?但是对卡罗尔而言,安吉莉亚就是天使,无论她是什么形态。
现在,安吉莉亚的碎片开始浮动,它们慢慢汇集在一起,这些血肉变得暗淡,渐渐地,变成之前卡罗尔所见的黑色混沌体,那黑暗之物呼唤着卡罗尔,邀请她进入自己。
……………………………………
37
黑色的物质在水中涌动,似乎,它是安吉莉亚,但是又不能说它是安吉莉亚。它是一种未知的,令人战栗的东西。现在卡罗尔无法解析它的本质,就像卡罗尔无法解析别的什么东西的本质。而它正呼唤她。这种呼唤不是声音,也不是动作,它的形式在光与声之外,但是卡罗尔根据这水的变化,准确地感受到它的呼唤。
卡罗尔游过去,那黑暗之物也展开来,从一条线开始张开,展现出其中内核——漆黑之中是一片血红,粗糙的表皮上,似乎有蠕动的东西。近看,却发现是密密麻麻的生物,有人,有动物有植物……。地狱,或是塔尔塔罗斯,那永无止境的痛苦和折磨在这黑暗之物的内核化为实体。黏合在其中的人类,植物,动物,呈现同样的姿态,他们扭曲的身体在粘液中蠕动,甚至发出啪啪的声音——至少卡罗尔感觉到,那该是有啪啪的声音。
这是地狱,深渊,最黑暗恶毒的地方。而这巨大的压抑的黑暗之物,将卡罗尔包围。
为什么说它是黑暗,痛苦,邪恶的?
卡罗尔看见周围的蠕动的生命,在越发黑暗的空间里恶心地蠕动。
为什么感知认为它是黑暗,痛苦,邪恶的?为什么它在蠕动而不是舞动?
卡罗尔向上望去,光越来越远。实际上光没有远离她,只是黑暗包裹住她,而阻挡了光。但她明晰这个现实,黑暗便不再那样可怕。事实上那些美好的事物——光明的未来,希望,从未远离我们,只是现实的黑暗,残忍地蒙蔽了我们的眼睛。
为什么他们是残忍的。
因为我们感知到他们是残忍的。
也许他们并无恶意,而我们将感受到的恶意回馈给他们。
魔化。
事实上黑暗不是痛苦的,邪恶的,残忍的,这黑暗,这地狱,这难以描述的奇幻物质,只是来到我们身边,与我们接触。
接触,多么美好的词,和阻碍相比,这个中性词实在可爱,不是吗?
而安吉莉亚深陷其中。她与这未知的,被认为是黑暗的物质融为一体。
卡罗尔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她的眼中全然是黑暗的模样,但是,她知道她与光明的距离从未改变。她缓缓游动。她触及黑暗的边缘,摸到一张脸,安吉莉亚的脸。她抚摸安吉莉亚的脸,头发,身体,那黑暗中粘粘的液体也包裹住她,那一刻,她与安吉莉亚融为一体。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在亲吻安吉莉亚的每一寸肌肤,她们不再是人形,甚至不再是固体,她们变成类似水的存在,两股纯粹的能量融为一体。
卡罗尔体验到融化在黑暗中,与万物融为一体的感觉。那一刻,她格外平静,格外安逸。
但是现在她不得不从这温暖,体贴,黑暗的物质中脱离。
慢慢地,光又出现了,黑暗变成一层膜,粉红色的,里面有水,暖暖的。
卡罗尔被黑暗吞噬,又吐出,她赤身裸`体地漂浮在这粉色的暖暖的粘膜之内,水温柔地亲吻她的全身。
但是她要出去,就得用力。
她伸手,撕裂这粘膜。
粘膜破裂的霎那,外面冰冷的水涌了进来,那彻骨的寒冷席卷卡罗尔的全身,但是也只是冰冷。没有意志的自然之物,也是没有恶意的,它仅仅存在,然后与卡罗尔接触。
所有感受都是卡罗尔自己臆想的,而现在,她也明白感觉是臆想的,本质是无辜的。
所以,她从黑暗的子宫里分娩出来。
卡罗尔在冰冷的水里游着,那水也开始脱离巫术之水的控制,它们自然地涌入卡罗尔的鼻腔,似乎要杀死她。但是卡罗尔并不怨恨要杀死她的水,那只是水的自然属性,与恶意无关。
只有有意识的人类才会用恶意去杀人,比如那些女巫猎人,士兵,还有奈特·艾高特。
卡罗尔用力划水,让水的浮力托起自己的身体,越是挣扎只会让自己死得越快,她得顺从自然。自然无意杀死她,所以她活了下来。
冲出水面的瞬间,阳光暖暖地照耀她的脸,卡罗尔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森林附近的湖水里。她游到岸边,出水的时候才觉察到睡裙已经回来了,只是湿透了,重重地贴在身上。
卡罗尔的头发和裙子都湿透了,还贴着湖水里的落叶和沙土,她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人类世界的空气真是太甜美了!
现在呢?因为安吉莉亚的鬼魂,卡罗尔通过巫术之水从罗德里克的囚禁中逃出。但是卡罗尔并未得到自由,只要这个世界还在压迫那些无辜者,她就得不到自由。如果要用一个诗意的比喻,那就是把灵魂卖给了不可得的梦想,但是既然这交易已经完成,就不可退换。
卡罗尔看见前面有个透明的人影,那是安吉莉亚的鬼魂,她跟着那幽灵,提着又湿又重的裙子向前走去。
她的天使,正引导她,走向天使。
得知卡罗尔无故消失,罗德里克寝食难安。他在城堡里来回踱步,气愤地砸了一屋子花瓶。几块碎片飞起来,刮花了女仆的脸。
血从女仆脸上流出的时候,罗德里克毫无感觉,接着,他想起地牢里奈特的被鞭打,血涌出的时候,他毫无感觉。那时候,他虐待着自己的仇敌,看到血和肉,不仅不想住手,反而想要继续让奈特痛苦。
折磨和虐待是会让人上瘾的,这仿佛是奈特给他的可怕诅咒。
如果罗德里克继续这样,无知无觉地徘徊在暴力和自大之中,那他只能成为一个可悲的,可怜人。奈特会狠狠嘲笑他,不停嘲笑他,在现实和梦境里,连续不断地嘲笑可怜的公爵大人——可怜的家伙,你连最低级的愤怒情绪,都无法抑制。
但是,现在,那血从女仆的脸上,一直流到颈部,把她的领口都染红了。
罗德里克突然惊醒!
他那高贵的贵族脾气,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这种自以为是的傲慢,正是奈特利用和嘲笑的对象,如果他不去抑制这种本能的傲慢,只会带来更多灾难,还有奈特可恶的嘲笑。
罗德里克开始反思,他几乎从未这样反思,但是他希望反思能找到卡罗尔,然后痛击奈特·艾高特的软肋。
他处于一种迷茫的状态,对真实的奈特·艾高特一无所知。
那可是一个巫师,一个邪恶的男巫,扮作神职者诱骗了所有人,还夺走了他的妻子。无论如何,罗德里克也要痛击奈特的软肋,但是,在这之前,他得找到奈特的软肋。
突然,罗德里克发现自己在思考的时候,情不自禁就会去想怎么对付奈特,而不是卡罗尔。他猛地发现,自己对卡罗尔的感情,并没有他想的那样深刻。他确信自己爱着卡罗尔,但是如果他将这种爱与对奈特的报复比较,就会发现,他对奈特的痛恨比对卡罗尔的爱意,更深。
这种突如其来的可怕醒悟,让罗德里克为之一震。
明明对奈特的痛恨来自对卡罗尔的爱,那么后者应该更深才对,但是他想卡罗尔的时候,无意识就跳转到奈特身上。
难道要必须要让奈特屈服,才能证明他对卡罗尔爱情的纯真?
奈特无疑是阻挡罗德里克和卡罗尔爱情的魔鬼,若不能战胜这魔鬼,那他们的爱情就不会纯真。可是,这仅仅是罗德里克对卡罗尔单方面的“爱情”,他从未怀疑这种爱情的本质。
所以,到底什么才是爱情的本质?
事实上,罗德里克和奈特都不知道什么是爱情的本质,他们都是先入为主,把他们看上的无辜的卡罗尔套在自己“爱情”绳索上,以此为乐。
所以,当他们牵扯这绳索,以为自己正牵扯着卡罗尔,事实上,他们是在互相牵扯。
罗德里克怀疑自己对卡罗尔爱情的时候,奈特已经先一步思考出答案。
奈特已经准备好了幻术,要把进入牢房的人迷惑。现在他要从自己编织的阴谋之网中出去了。
他蜷缩在牢房一角,虚弱地喘息,带着血腥气味的呼吸在阴暗潮湿的空气里绽放。那脚步声在外面回响,他记得那频率,沉重,急促,正是罗德里克的性子。他邪恶地笑起来,罗德里克又来了。
罗德里克停在了牢房外面,今天,他不决定进去。
让这邪恶的魔鬼自生自灭吧!
罗德里克放弃了自己的火气。他放下愤怒和仇恨的时候,也脱离了奈特的圈套。奈特的圈套实在精巧,只要人一心向恶,就会落入其中。但是现在罗德里克放弃了他的恶——他的傲慢,他的暴虐。
卡罗尔的消失就像一盆冷水,把他全身淋透,他醒悟过来。
折磨奈特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而且,在他折磨奈特的时候,奈特也在折磨他。奈特是个高明的虐待家,他熟知任何鞭挞心灵的方法,罗德里克的鞭子和拳头,在奈特的嘲笑和蔑视中,显得苍白且无力。
“我说,外面那位怒气冲冲的公爵大人,您倒是进来啊,该不是害怕我了吧。”奈特激将他。
罗德里克站在门外,想着,怎么才能杀死奈特,他这样的巫师,也会被人类杀死吗?罗德里克望着铁门,想入非非。他设想了许多酷刑,都不足以让奈特屈服,因为奈特是不怕疼痛的,比疼痛更可怕的是什么呢?
罗德里克想起自己小时候所受的最大屈辱,不是被打被骂。
也是,这巫师根本不怕痛苦,那么他会不会害怕孤独呢?
罗德里克想起来了,第一次看见卡罗尔的时候,他被那个美丽的姑娘迷住了。那时候,他最想做的,不是亲吻她,而是上去,和她说说话。
罗德里克很想知道奈特会怎么对付孤独,至少他自己,从未战胜孤独。
偌大的城堡里,都是他的奴仆,罗德里克的傲慢不允许这些奴仆和他处于同样的地位,和他成为朋友。这种从小就有的贵族傲慢,给他施以酷刑,已经二十多年了。他的乳母离世后,他一直小心翼翼维护自己的内心,和那孤独搏斗,屡战屡败。
现在,他要把这份酷刑,转嫁给奈特。
“现在开始,不许任何人进去,不许任何人和里面的囚犯说话!”罗德里克吩咐。
这是奈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冷汗从他的额角落下,他失算了。
38
昏暗的牢房又冷又湿,就连空气里流连的水汽,仿佛也在扯着嗓子嘶吼。那些无助的,无形的,迷茫的魂灵,在黑暗中无声呐喊,撕声裂肺,却苍白无力,就像野外被堆积在一起的无主尸体,爬满了蛆虫蚊蝇,恶臭之物,滋生着邪恶的病菌。
奈特疲惫地靠着墙壁,虚着眼睛看旁侧的墙壁,上面凹凸不平,坑坑洼洼。背后,灰尘从石头上洋洋洒洒落下,融化在他未愈合的伤口里,他感觉有种粗糙的疼痛。身上溢出的血凝固了一部分,变成血痂。它们曾鲜红如花,此刻却黯淡,死气沉沉。仿佛森林里的美丽的精灵,由生机走向腐朽。
苍凉的牢笼与冰冷的血是多么适合,和躁动不安的腐烂水汽一起,无声嘶吼,撕声裂肺,却苍白无力。
奈特享受血与痛,咀嚼潮湿空气里疼痛的余韵。他甚至有些想要用指甲把愈合的伤口撕开,把外面正在嘶吼的,躁动不安的,痛苦挣扎的水汽,统统灌进自己的肉`体。
最终,他无力地倒在地上。
叮呤——
束缚手脚的铁链发出清脆的声音。
巫师也是会累的,会死的。在享受有限生命里激烈的狂欢后,奈特感觉自己的生命仿佛要凋零。
奈特是从不怕死亡的,他很早就知道,人终有一死,巫师也是如此。
疲惫的眼皮压着神经,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梦里,他想起小时候。
那时候,他还不叫奈特,他没有名字。他出生在森林里,或者该说,被遗弃在森林里。
森林的野兽与精灵管他叫“小男孩”,他们养育了他,而瘟疫之神梗鸟教育了他。梗鸟会和他讲罗莎莉亚们曾说过的人类故事,教会奈特认识人类的语言和文字。但是梗鸟从未告诉他那些罗莎莉亚们去了哪里。
他们唤那些女精灵为罗莎莉亚,而人类唤她们济纳——那些被认为是巫术之祖的女精灵,已经一个也不剩了。
后来,他住进空无一人的巫术屋,整日阅读先代的巫术文献,与山间的精灵和动物一起探究巫术的力量。他常常幻想,自己的父母是巫师,被人类猎杀。
十五岁的时候,他和一只麋鹿去人类的麦田玩,他看见田野里的黑麦。
麦角中存在一种特殊的物质,致人迷幻,巫师的魔药中常常用到。
那时候,一只箭飞来,射杀了奈特身旁的麋鹿。
一个猎人走来,问他是谁家的孩子。
他说:“艾高特。”
是麦角的意思。
他反问猎人的名字,猎人说他叫奈特。
他用麦角制作的魔药猎杀了这个名为奈特的猎人,并且沿用了他猎物的名字,这对他而言就像猎人杀死猎物剥下它们的皮毛,然后穿在身上一样。
奈特剥下来猎人的名字,披在自己身上。
于是,世界上有了奈特·艾高特。
他很聪明,随着知识面增长,他开始思考一些特别的问题,原理,构架,逻辑,因果关系。
他喜欢破坏那些他不理解的东西,分解他们,然后解析其原理。在他的心里,从未有过道德的限制,尽管他从一些人类的书籍中认识到道德和法律,但是他不在乎。
人类世界一开始就在奈特之外,而奈特只是披着“奈特”的人皮,走进去解析他们。
而奈特越是解析这些规律,他发现自己的存在越是渺小,就像无助的尘土,漂浮在世界之外。世界之内的人不接受他的存在,世界之外的黑暗他无法理解,他夹杂在这世界的边缘,最终——变成了现在的奈特·艾高特。
从一开始,人类世界就将奈特排斥在外,如今,他们已无法把这个半只脚陷入深渊的灵魂拉会正常的,安全的人类世界。
为了在世俗世界之外的夹层保持理性,奈特构建了一套自己的规则,他不再顺从本能,因为他舍弃了本能中某些组成,诸如恐惧。
而这使得他从卡罗尔身上看到了一点儿自己的影子。可是终究,他发现,她永远不会成为自己的影子。
奈特·艾高特睁开眼,黑暗囚室在幻觉中崩塌。现实本质投射在视觉之上,的感觉发生了改变,那无形的黑暗之水从某个角落奔涌而出,它们将奈特包围,使其无法分辨自己身在何处。
奈特感受着巫术的力量,那些无处不在的能量汇集过来,在他的耳畔私语。
巫术的使用前提是接触和接受,因此需要介质和对象,现在奈特的介质是黑暗的巫术本源,而他使用的对象是自己——他将自己沉浸在巫术能量中,隔绝了现实的一切。
这场对决,是罗德里克又输了。他以为奈特会被孤独感打败,但是他并不知晓,奈特这种人,一直是处于孤独中的。
而罗德里克输得比自己想象中更彻底,他的性格绝不适合参与持久战。他太暴躁,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不善思考,宁愿逃避也不愿正面对抗。尽管,现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傲慢和暴躁增加了自己的麻烦,但他的缺点还是有很多。
最糟糕的是,奈特对此的了解,比罗德里克自己还多。
罗德里克隔三差五就去窥视奈特的情况,他以为没人和奈特说话,奈特就会焦虑。事实上奈特对社交的需要,远小于罗德里克的预料。
奈特静静地缩在墙角,一动不动,就像一颗茧。狱卒把食物送来的时候,他会冷漠地动弹一下。可大多数时候,他还是缩在那儿,好像自己已经死了。
罗德里克会下令在他的食物里加一些可怕的东西,他以为奈特会抗议。
可是奈特对这的反应就像对罗德里克的鞭打一样,这种时候,他甚至不需要发出嘲笑,他的反应本身就是对罗德里克智商和决策的嘲笑。
这几天,罗德里克异常颓靡,他费尽心思去侮辱奈特,但是这些侮辱全失效了。而最后,反倒是罗德里克自己觉得被奈特的毫不在意所侮辱了。他几乎要失去理智,甚至莫名其妙抓着一个士兵质问,怎么才能让那个该死的男巫觉得屈辱。
被抓的士兵颤颤巍巍地摇头。
罗德里克嫌弃地松手,要是以前,他甚至不愿意去问这些下层人。
他开始反思他的贵族式傲慢,现在这种上位者的权势碾压不仅没有给他带来精神上的愉悦,反而显得他是个庸俗的蠢货。
这都是奈特的错,罗德里克想。
至于卡罗尔,没人知道卡罗尔去了哪儿。罗德里克认为,卡罗尔自己根本没机会通过正常手段从房间逃走,唯一的可能,是奈特使用了某种巫术把她转移到别的地方。但是罗德里克真的想不到奈特会把卡罗尔藏去哪儿。
在这期间,他的敌人,竞争者,讨厌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弗兰茨,也终于动手了。
罗德里克猜都能猜出弗兰茨做了什么——谋杀亲生父母然后把事情推在自己头上。
谁要帮那混蛋背黑锅!但是,很明显,几乎所有的贵族都站在弗兰茨那边,那些民众也站在弗兰茨那边。
埃德蒙公爵及其夫人,已经彻底被魔化为恶魔和女巫。他们甚至说,自己监禁奈特·艾高特,是因为奈特·艾高特这个假神父洞悉自己身份!
黑白不分!
罗德里克想着这事情就格外气愤,抄起手边的陶瓷小玩意儿就想砸在地上。破坏或许真的能发泄怒火,然而这发泄也是会上瘾的。罗德里克幻听见奈特的嘲笑:
“可怜的家伙,可怜的罗德里克,你继续发火吧,就像破坏这些漂亮的小玩意儿能解决实际问题似的。”
罗德里克回过神来,那小东西还在自己手上。突然,他不想砸了。要是一直这样泄愤,岂不是正中奈特的下怀,那男巫乐意见到自己对无意义的暴力和愤怒上瘾。人类越是对自己的弱点上瘾,奈特越是开心。这就好像,奈特·艾高特这个存在,就是为了嘲笑人性的软弱和恶俗似的。
罗德里克放下了那个小东西,他望着这个东西——一个杯子,有着金色的花边,莨苕叶纹饰,里面的弧线经过精心设计,正反射白色的光。
也许这个小玩意儿也是有意义的,在精细地打量它之后,罗德里克平静下来了,它觉得它确实是美的,这种美并非用于证明自己的地位。这种美,只有在审视时候才会被察觉,它看似毫无用处,其实,蕴含巨大的能量。因为观测者一旦审视到这种美感,美感便会反过来,将观测者影响。无意识改变。
罗德里克觉察到杯子的美,因而放弃砸碎它,杯子存在,依附于杯子之上的美质也持续存在,它使得罗德里克从焦虑和暴躁中走出。只要接触,双方都会被无意识改变。
如果将杯子替换为奈特,将美替换为邪恶,将平静替换为暴躁,那么奈特与罗德里克之间的接触和结果,便可以被理解。
罗德里克恍然大悟,继而,他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
尽管他认识到自己对奈特的一切侮辱,都会使得自己被反侮辱,但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奈特与他的妻子私通,罗德里克嫉妒奈特。
侍从急匆匆地跑来,说有重要的消息。
罗德里克走过去,要他汇报。
他说:“弗兰茨王子和猎巫会的成员抓捕了公爵夫人的母亲,他们要在广场将老伯爵的夫人活活烧死。”
39
卡罗尔并不是特别崇尚巫术这类超自然事物的人(虽然她的确对巫术抱有强烈的好奇心),所以她很容易从那种迷茫中走出。当别人在“面对巫术,是相信还是排斥”这个问题前摇摆不定,卡罗尔却能毫不动摇地走出——因为她不在乎相信还是排斥,她只在乎它们存在,然后,她要去认识到那种东西。这使得她能更加客观地看待那些东西。
尽管,她心爱的安吉莉亚也在其中。
毋庸置疑,卡罗尔是爱着安吉莉亚的。虽然安吉莉亚已经死了,但是这种爱的情感并未因为一方的死亡而消逝。这反驳了一种观点,爱是两者之间的联系,卡罗尔对已经不存在的安吉莉亚仍然保持着爱的感情,使得她可以从自我中分离出一个安吉莉亚的客体。
如今,她看见安吉莉亚的鬼魂——那曼丽身姿就像以前一样,少女的红发令她心醉神迷。卡罗尔不能自己,她追逐着那个鬼魂,受其指引。
情感的力量是很伟大的,有时候,它们甚至能碾压理智,使人陷入漩涡般的迷乱和疯狂。处于情感漩涡中的人,往往无法自救,如果他们要逃离这种漩涡,就得让理智从情感的碾压中翻身复出。
而人们常常称这为——醒悟。
无疑,被安吉莉亚的鬼魂牵引的卡罗尔并未意识到她正处于情感漩涡中,她满心执着,跟着那美丽的幽灵,全然不顾身上沉沉的,冰冷的,湿透了的衣服。衣服水淋淋的,湿嗒嗒的,多余的水珠从里面溢出来,落在地上,变成一个个湿嗒嗒的脚印。卡罗尔跟着鬼魂前进。安吉莉亚引导她穿越了树林,天色也渐渐暗淡。
前面的镇里有许多平民,卡罗尔当然记得,她甚至能回忆起以前安吉莉亚带她偷偷跑出来玩——她俩跑到集市,就像姐妹一样亲密无间——但是现在,集市上弥漫着一种慎人的古怪之气。
卡罗尔还穿着湿透了的睡裙,周围的人都望着她。她感到不适,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也许是被那水给泡坏了。因为她看着那些人,却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她甚至无法分清那些人的模样,就像看见一堆相似而不同的几何体块一样。卡罗尔疑惑地环视四周,她发现自己无法分清这些市民的表情,不知道他们在欢笑,愤怒,悲伤,还是惊恐。她想,这一定是那诡异的水带来的副作用。
安吉莉亚的鬼魂招呼卡罗尔,幽灵的红发在黄昏下闪着桃色的灵光,安吉莉亚温柔地对卡罗尔笑。
卡罗尔发现这些人们看不见安吉莉亚,他们只能看见自己——还穿着湿透了丝绸睡裙。而现在,前面的安吉莉亚的鬼魂对卡罗尔温柔地笑,就像她生前一样。卡罗尔发现一件可怕的事情——现在的安吉莉亚的鬼魂,只是重复着安吉莉亚生前的动作,她在模仿卡罗尔记忆里的安吉莉亚,而卡罗尔无法分辨,这是真实的安吉莉亚,还是自己臆想的安吉莉亚。
如果她的妄想欺骗了她,那么……
黄昏,落日的最后一缕光被层云淹没,卡罗尔发现安吉莉亚的鬼魂消逝在死去的黄昏中。而那美丽的红发姑娘生命里残留的碎屑,也被现实的黑夜的暗云无情吞没。
她回过神来,她全身湿透了。但是现在,贴着她肌肤的冰冷的裙子,已经不再滴水了。
如果卡罗尔是一个天真的,富有幻想力的小女孩,该会假想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小镇,一群可怕的家伙把她包围——有拿着屠刀的食人魔,尖爪子的狼人,黑皮肤的长角魔鬼,矮小老气的精灵……这些邪恶的满怀恶意的家伙围着小女孩,要将小女孩残杀分食!
而现实不也是如此吗?只是这些人把立场转换了一下。
卡罗尔看见了,这些围着她的人类,其模样渐渐回归正常——他们的轮廓和细节都在她的“醒悟”中重现。
她还记得这些人,她和安吉莉亚一起从家里溜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过这些面孔——卖肉的胖屠夫,手脚灵活的理发师,精明的黑皮商人,吝啬的小老头儿……
现在,这些正常的人满脸惊恐,把卡罗尔团团围住。
卡罗尔听见一个诡异的声音,从这些惊恐的平民的后面传来:“女巫”
那个诡异的声音不断重复——女巫!女巫!女巫!女巫!
卡罗尔知道,这声音并不是从惊恐的平民口中发出的,但是那声音的确带着残忍的恶意,就像战刀,利剑,刑具,要把自己刺穿,斩首,剁成肉泥。
所以,她应该逃离这地方吗?她应该远离这莫名其妙的指控吗?
但是,难道就因为她穿着湿透的裙子,莫名其妙地走到这个集市,就活该莫名其妙被指控为女巫吗?
才不是。卡罗尔不会逃避的。
她宁愿直面这种恶意。
就像进入巫术之水中混沌的黏团,卡罗尔慢慢地前进。
那些惊恐的人,还没有胆子拦住她。他们只是质疑地围着她,窃窃私语。
卡罗尔忍受着他们投来的怀疑和恐惧的目光,她一步步前进,一直到中心的广场上。
空气里混杂着一种沉闷的焦味,仿佛野火途经,残忍肆虐后,又无情离去。卡罗尔感受着空气里的焦味。她仰头,在黑夜的沉沉暗云中看到了堆积的焦土。
那天上的,幻觉的焦土,慢慢陨落,一直到地上,到广场的中心——那火刑架上。
木头黑漆漆的,弥漫着焦味。一时间,卡罗尔无法分辨这种焦躁气息背后的感情,里面冗杂了太多感情,混合起来,变成一种不可描述的感情。她听见哭声,惨叫声,咆哮,兽吼,哀求,无力沉吟……最后,那些幻觉中漂浮的声音随着天上的黑云一起散开,月光冷冷地从云纱里透出来。卡罗尔望去,那银华自夜空流下,洋洋洒洒,漫过她的全身。她望着黑漆漆的夜色里黑漆漆的火刑架,还有上面不可辨认的尸体,一种强烈的悲伤从她心底涌出,把巫术幻觉导致的迷狂气息全部粉碎殆尽。
卡罗尔回到了现实,彻彻底底。
然后,她从“不可说”的直觉中认出,那具焦黑的尸体,是她的母亲。
一个少年走过来,他衣着华丽,卷发飘逸,明亮的眼睛更胜繁星。少年对卡罗尔有礼鞠躬,说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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