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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医娇-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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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锦色无双

【由文,】

第一章 穿越过来全是泪

天酉七年,冬夜。

鹅毛般的大雪从入夜开始便纷纷扬扬的飘下来,沧州城内一片银装素裹,安静祥和。然而这平静的气氛并未传到一处偏僻简陋的小院,寒风吹得薄薄的窗纸一阵扑棱棱的响,冷的人心底一片冰凉。

“填尽世上不平路,冷到人间富贵家……”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呆愣愣的坐在床上,平日里姣好的容颜如今憔悴不堪,一双眼红肿呆滞,再没了以前的横波流转,直勾勾盯着前头破开的糊纸,看到屋外头,吃吃的笑,“冬雪不也是这么趋炎附势么,一到富贵之处,便化成了一滩春水。”

她推开裹在身上的旧棉絮,赤着脚下了床,从妆台上抽出一把剪刀,翻出所剩不多的衣裳,悉数剪开。

“哗啦”一声,布帛撕裂的刺耳声破开寂静的空气,惊醒了床角处蜷缩的一个小身影。

女人一边剪开衣裙,一边轻哼着一支吴侬软调,声音沙哑破败。

“娘亲……”

小小的声音从床里发出,脆生生的,带着一丝惊惶。一个单薄瘦弱的小女孩从棉絮中探出头来,无措的看着自己的娘亲,突然觉得从未如此害怕过。

女人自顾自的将衣裙的布条结在一起,试着拽了拽,满意的笑了。半晌,冷漠的瞟过去一眼。

小女孩缩了缩身子,带着哭腔,“娘亲,我怕……”

“怕什么,待会就好了。”她执起布条,款款走过去,身形窈窕,面露微笑,那一刹那,竟似回到了往日里那个满头珠翠、温软和气的正房夫人,“你也不想去慈航寺对不对?可怜这小小年纪,一辈子青灯古佛……”

她伸手将女儿散乱的发丝拨到一边,轻抚那小小的脸颊,泪水涟涟而下:“玲珑……我的玲珑……娘亲对不住你,别怪娘亲……”

那双干涸枯泽的眸子里流出了最后一点泪水,满是疯狂与偏执,她抓住想往后退的女儿玲珑,死死按住,一只手赫然掐在了那纤细的脖子上!

“商宛容!你害得我母女沦落至此,苍天若有眼,定让我化为厉鬼,将你挫骨扬灰!”

一阵凄厉入骨的嘶吼声从破败的小屋中传出,却最终消失在茫茫的雪夜里,翻不起一丝风浪。

玲珑小小的身躯不住的挣扎,脸色涨红,清秀的眉眼中痛苦无比,细细的声音断断续续,“娘……娘……难受……”

“乖,马上就不难受,乖……”手心越掐越紧,她此刻眸子里却亮的可怕,在孩子的哭叫声中,仿佛又看见了当日众人讥笑与恶心的神情,以及夫君那张冷漠和厌恶的脸,那种屈辱不堪,又令她突然癫狂了起来。

“爹……爹……”玲珑喉中已咳咳作响,眼中渐渐没了神采,无意识的叫出口。

那女人狂笑着又勒紧了一些,“你爹!……哈哈……你爹遭抛弃我们了!他不信我和荀郎是清白的,他听了那贱人的话,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

玲珑瘦小的身躯在床上扑腾了一阵,终于停歇下来,瘫倒着再无动静。幼小的眼中还残留着浓重的恐惧和对生的希望,僵硬地瞪着上方的人,没了生气。

那女人渐渐松开了手,踉踉跄跄朝梁下走去,手中破旧的布条长长垂下,迤逦委地。

“玲珑,娘亲这就来陪你了……”

她哭一阵、笑一阵,将布条挂于梁中,三尺悬绫,足尖一点,了却了残生。

风声呼啸,飞雪漫天。一穹屋檐下,见证了两条枉死的性命,而院子里仍是静悄悄的,无论是之前的尖叫还是疯笑,都没有任何人过来一探究竟。

井上双辘轳,花开并蒂枝。妆成如镜里,共宿一树栖。

当年姐妹二人同嫁一夫,夫家外戚显贵,奉着谕旨前来迎亲,喜队从门口排到三四里外的城郊,万人空巷。两座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进正门,一时荣宠无加。

而今一人仍是万千宠爱,另一人却已香消玉殒,僵硬的身子凄冷冷挂在梁上,随风摆动。

遥远世界的另一边——

“医生为救病人坠楼身亡,医患关系坚冰初融。”

一则标题默默无闻的出现在网页新闻的一角,成为了人们茶前饭后的又一个谈资。

实习医生阮小幺在身体被摔了个肉酱稀泥之后,魂魄被流氓定数吸到了一具僵硬的尸首中。

冷……

她哆嗦着睁开眼,感觉四肢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冻得像冰一般,窗纸在疾掠的凛风之下呼啦呼啦作响。就着微亮的天色,她跌跌撞撞的爬起身,脑中一片混乱。

她记得自己明明已经从七楼坠下,估计都摔得面目全非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低头一看——小小的手、小小的脚、小小的身子。

……这么快就投胎了!?她不可置信的狠狠拧了一下大腿,痛得眼泪直冒,这才说服自己不在梦中。

从这张冰冷生硬的床榻上爬下来,一抬眼,便看见梁上正挂着一副青白的尸体,左摇右摆,舌头都已经吐了出来,无声的半眯着眼,似乎在凝望着自己。

她差点吓得瘫在地上,眼珠子快瞪了出来,喉中却“嗬嗬”只发出了一道呼气声,伴随而来的是喉咙中一阵惨烈的痛楚。

阮小幺一手抚着脖子,痛的龇牙咧嘴,在眼角又瞄到那晃悠悠的尸身后,立马将“不好!这辈子是个哑巴”的念头抛之脑后,手脚并用地摸到门边,准备夺路而逃。

她才不想像萧峰一样傻傻呆在凶杀现场然后被人当成凶手!

显然她也没意识到自己如今只是个八岁的豆芽菜,搬个桌子都困难,别提搬个成年女人了……

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那道奇奇怪怪的门闩子拉开,小小的身子冷不丁便被门板推到一边,冷冽的朔风夹裹着片片雪花争相奔涌进来,冻得她脸上一片麻木。

眼前漫天的大雪,挡不住这个院中的萧瑟破败,印着雪色,苍苍茫茫,遗世独立。

阮小幺下意识的清清喉咙,又一次感受到钻心的疼痛,纠结着眉头,跑回屋里,贼一样的翻箱倒柜,看有没有厚一点的衣服添上。

她正在屋里翻腾着一件件破衣服,压根没注意到院外冒着风雪一步步走来了几个人影。

——

“啊——————”

一阵尖利的女人惊叫声几乎划破阮小幺的耳朵,没由来的身子一抖,转过头去,发现门外一个穿着素袄的微胖妇人正跌坐在地,面色惊惶,旁边立着三个身强力壮的女人,同样也是一脸惊恐,望着梁上僵冷已久的尸首。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小姐弄下来!”那妇人好容易压住了神色中的惊慌,掸着身上的雪,厉声吩咐身后那几人。

阮小幺瞪圆了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小身子一扭一扭,想逃到衣箱后头,不知怎的,有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被人发现,否则……

否则如何,她也不知道。

那几个妇人七手八脚将尸体抱了下来,平放在地上,一人忍不住慌张开口道:“二娘,这可如何是好?”

“慌什么!”为首被称为二娘的那妇人叱了一声,打眼扫视了一圈屋子,眉一拧,着一人道:“你赶紧去告诉大夫人,切忌声张!”

那女人应了一声,匆匆离开了。

“哎?怎么没看到那小丫头?”

躲在箱奁后面的阮小幺一听这话,心道不好,又缩了缩身子,将自己塞在小小的隙缝之间。那几人似乎说了声“找找看”,接着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翻找物什声音,渐渐逼近。

眼见着那几双尖尖的修鞋越靠越近,她闭着眼,心一横,小小的身子炮弹一样冲了出去!

一声惊动了那几人,二娘急道:“抓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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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慧圆:我是被自愿的

阮小幺鞋也没趿拉好,闷头闷脑撞了出去,然而瘦小的身子在厚绵的雪堆里怎么也跑不快,还未出院门,身后一只粗糙的肥手便一把揪住了她的衣服,整个儿提了起来。

“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娘的在外面偷人,小的也不安分!”那二娘哼了一声,满脸的鄙夷,拧紧阮小幺的胳膊,连拖带拉将她带回了屋檐下。

阮小幺只觉一阵怒火攻心,又出不了声,咬着牙在她身上又踢又打,却怎么也挣脱不得。

那二娘烦了,一手揪住了阮小幺的头发,往后头一拉,狠狠道:“还敢对我使性子!以前你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如今可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老实点,今后安安分分做你的姑子,别学了你娘那样丢人现眼!”

阮小幺的头皮被揪得生疼,心中默念:好汉不吃眼前亏、好汉不吃眼前亏……

眼见她终于消停了下来,二娘终于微微一笑,面含得意。

几人嫌屋里头晦气,也不进屋,在这屋檐下等了半盏茶的时间,便听院外一阵动静,神色也立马变得恭敬起来。

一袭宝蓝色的身影从门外拐了进来。阮小幺转过头,正见一名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走了来,金钗步摇缓缓而动,玲珑有致的身材被掩盖在一身貂皮大氅之下,眉目端庄沉稳,雍容无比。

屋檐下几人一见她,齐齐福身,“大夫人。”

“起来吧,”她一挥手,停在门槛外,看着屋内那具青白可怖的尸体,神色沉郁平静,“让人买副楠木的棺椁,先停放在这处,着人看守着。”

说罢,低下头看向瘦小的阮小幺,水一般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惋惜,“将她梳洗干净,辰时了就送过去吧,别误了时辰。”

阮小幺有些发懵,这口气听着像送什么陪嫁丫鬟。她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手拽了拽那大氅的一角,一双眼紧紧盯着大夫人,一片水汽濛濛,看起来乖巧又惹人怜惜。

大夫人无动于衷。身旁的二娘神色一急,目光像刀子一样剜了过去。阮小幺卖萌无果,瘪了瘪嘴,松开手。

二娘向大夫人福了福身,拉着阮小幺告退了。

出了院门,她便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凉凉笑道:“哎哟喂,我的玲珑‘大小姐’!你是年纪小还是忘性大,还当自己是个‘千金’呢!少给我惹麻烦,你那娘亲丢尽了我们商家的脸,死了还要可劲折腾。看你这小的,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二娘叨叨不休的说着,犹自觉得不解恨,一巴掌拍上那小小的后脑勺,疼的阮小幺咬着牙泪花直冒。身旁几个妇人见此,非但不劝解,反而哼哼笑了起来。

阮小幺一肚子委屈出不了头,又被那只肥厚的魔手压制着,晕晕乎乎跟着往外走。

几人沿着一条石砌小路在雪中一步一步前行,枯枝断叶在脚下发出濒死的哀声,好半天才走过了另一间屋。阮小幺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一个女人半夜吊死在屋中这种事都没有人发现了,实在是她那间屋子处地太偏,估计大吼大叫都没人听到。

她被二娘一行人带着从屋后环绕而行,连亘的房屋的间隙间,清楚的看到丫鬟小厮们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积雪早被滚烫的热水较得融化,一派暖意融融的景象。而自己这块似乎极少有人走过,冷清寂寥。

几人拐过后院的一处墙角,终于看见打前的垂花门,一顶灰麻色油布小轿停在门外,两个轿夫正立在一旁搓着手,看到来人,眼一亮,陪着笑道:“可算见到奶奶了!咱都在门口侯半天了。”

“怎么,嫌晚呀?”二娘一个斜眼过去,将阮小幺推上前,道:“赶紧送过去,我这里还等着回话呢!”

“哎,保准辰时不过就赶回来!”一前一后两轿夫将轿帘挂下,起身一抬。

阮小幺被塞在狭仄的轿子里,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摔了下去,紧接着便感觉轿子升了起来,荡秋千一般,不住的晃。她牢牢扶住一旁的一道横木,疑惑而又好奇地拂开轿帘一角,冷不防被一双粗糙的手拍了回去。

“老实点!”一个仆妇粗噶的声音在帘外响起。

阮小幺隔着薄薄的布帘朝她翻了个白眼。

一路也不知走了多远,寒风不住的钻进轿子,把里面的人冻得够呛,本来被吱嘎吱嘎的晃悠声荡出的一点睡意,再一次烟消云散。

阮小幺在冻手冻脚的轿子里慢悠悠的终于想到,尼玛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

可是她穿越到谁身上了呢?看这样子,像个失宠的小姐,貌似娘亲还死了?

一想到这里,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得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鼻子一酸,眼泪就想往下流。

她一擤鼻子,将那股悲意甩开,想到当前最关键的问题——他们要把她送到哪里去?

不会是怡红院百花楼之类的地方吧!?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当她被推搡出轿,看着那座青灰色的古建筑,久久凝噎。

正门外摆放着一尊足有一人多高的香炉塔,积雪皑皑,前方高耸的马头墙一直延伸到她看不见的地方,青铜色的铁门紧闭,隐约能瞧见斑驳锈色,当中一副匾额,刻着“慈航寺”三个大字。一个小尼姑正在门外扫雪,见几人到来,双手合十,躬身见礼。

所以,这是把她送过来出家?

那跟随的仆妇不由分说拉着阮小幺近前,在小尼姑的带领下,从一旁的偏门进了去。

道场里也有一些尼姑慢慢扫着雪,瞧见那一行人,伫足目视,纷纷行礼。几人一路前行,沿着一道弯弯绕绕的回廊来到其中一处偏殿。

住持早在殿中等候,待到几人前来,双手合十,苍老的脸上一丝笑意也不露,道了声“阿弥陀佛”。

那仆妇也回了个礼,道:“大师,这孩子已经到了。”

说罢,在住持耳边低语了几句。

阮小幺看着身旁一排麻色的僧帽,仿佛看到了帽子下那一颗颗光溜溜的圆脑袋。虽然剪头发很平常,但是剃光头的话……

搞什么,她才不过七八岁,男朋友都还没找,才不要去当尼姑!

住持看向眼前这眼睛瞪得溜圆的女娃儿,叹了一声,道:“我自会管束这孩子,只愿她早日消除业障,得成正果。”

那仆妇踌躇了半天,才道:“可是……”

“施主,”住持一手捻珠,回道:“剃度之事非贫尼能够掌控,寺规如此,十三以下,不得剃度。”

耶~!……

阮小幺只听到这里,终于可以保住一头长发,低下头,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笑眯了眼。

一走神,又发现那几人已说完话,住持着人将那仆妇送了出去,自己则低头看着阮小幺,问道:“从今往后,你便住在这里了,虽是带发修行,但需严守寺规,修身修心,听懂了没有?”

阮小幺点点头。

住持继续说道“你年岁太小,尚不能有度牒,但既已是我佛门弟子,尘世之名便需弃之身外。”

阮小幺继续点头。

……

在穿越到这个不知名朝代的四个小时后,她彻底在慈航寺安了家。于是,浩浩荡荡的尼姑大军中,又多了一名新成员——慧圆。

阮小幺在心中抗议:这明明就是果汁的名字!

第二天雪终于止了住,仍是阴沉沉的天色。阮小幺正在弟子寮房通铺的一个角落睡的香沉,冷不防被大师姐慧心踢了起来。

她忙慌忙乱的坐起身,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

慧心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师妹,催促道:“赶紧起来,懒鬼!去把外面的雪扫了!”

阮小幺一脸迷茫,看着对方。

“傻了吗?听不懂我的话啊!去扫地,今天你当值!”慧心道。

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起了身,却没有一个过来插话,都在自顾自的做着事,偶尔有一两双同情的视线投过来。

阮小幺的屁股被狠狠踢了一脚,逃也似的跑出寮房,身后慧心纤手一指,“那边有扫帚看,扫完回来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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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你有政策,我有对策

包子阮小幺哈欠连天,拿了把破旧的竹帚,一边扫一边打起盹来。

远远地一个雪球砸过来,正砸进她的衣领。阮小幺一个激灵,瞌睡全无。她怒气冲冲回过头去,却只看到三三两两的小尼姑匆匆走过,连个正眼也没给她。

顿时,她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浓浓的恶意……

看着院廊里里外外白皑皑一片的雪,抱着有自己身体一大半高的扫帚,阮小幺在院中立成了一颗萧瑟的小白菜。

她吃力的慢吞吞干着活,不多时,食指上便被坚硬的竹柄磨出了红肿的水泡,火辣辣的疼。

这具身体以前还真是娇生惯养……她苦着一张脸想。

辛辛苦苦扫完雪,她撇下扫帚便直奔斋堂。结果只看到几个空空如也的粥桶,姑子们陆陆续续吃完便离开了,剩她一人捂着干瘪的肚皮,欲哭无泪。

中午,太阳终于在云层中露了些脸,稀薄的阳光透过禅堂的菱格木窗,在阮小幺瘦小的背上落下一层微微的暖意。她盘腿坐在最后一排,听着经师宣念《维摩诘经》,昏昏欲睡,然而每当快要睡着时,腹中便开始咕咕作响。她咂咂嘴,捂着肚子,又低下头去。

正昏昏沉沉间,一双粗简的麻布鞋突然闯入视线中。上方一个严厉的声音传来:“‘又能分别诸根利钝’是何意?”

阮小幺一惊,猛地抬头,正对上讲师静虚那张不喜不怒的脸,她眨了眨眼,拿起摆放在一旁的纸笔,写下:【?】

静虚皱了皱眉,道:“禅堂之上不静心听讲,画甚鬼画符?”

阮小幺:“……”

“我再问一遍,‘又能分别诸根利钝’是何意?”

细长的毛笔在粗硬的纸张上顿了又顿,最后在主人苦瓜一般的心思中,歪歪扭扭写道:【能够分别猪跟立顿?】

其他弟子已然纷纷瞟过眼来,看到纸上那惨不忍睹的字和释义,偷着讥笑。

一旁一个跟她差不多年岁的小弟子毫不掩饰的大声说道:“听闻你以前以才思敏捷见长,怎么字写的比慧竹还难看!”

身后一个约莫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难过的撅了撅嘴,低下头。

“慧持!”静虚回头叱道。

又一信息——原来这身体的主人以前是个小才女,嗯。

她紧抓着毛笔,抿抿嘴,肆无忌惮的剽窃——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阮小幺自觉这字体笔走龙蛇、墨舞春秋,写完后,睁大着眼望向静虚,长而翘的眼睫微颤,看起来无辜又单纯。

静虚看完这几句话,面色渐渐凝了下来,她摇摇头,眼中满是惊诧与激赏,“这是你写的?”

【我娘。】阮小幺写下这两个字。

反正苏东坡死了,她娘也死了,厚颜无耻一点可以有。

片刻间,禅堂里又静了下来,连周围窃窃私语的弟子们都未开口。阮小幺兴致一来,也不瞌睡了,环视了一圈,继续写到:【师叔,我娘什么时候来接我?】

脸皮什么的,又不能当饭吃……

果然此话一出,静虚眼中无意外的多了一抹沉重,然而她只是收回了戒尺,回到讲坛,道:“慧圆,专心听讲,俗世之事不要去管。”

阮小幺将脑袋仰得高高的,做足模样专心听静虚继续讲经,只是魂飞到那匝地儿去了,谁也不知道。

酉时时刻,夕阳西下,众弟子用过晚膳,回到寮房后继续诵经、温习功课,阮小幺最后一个馒头被都厨收走,理由是“已过晚膳时辰”。

她是想带回去慢慢吃的!

短短两天,阮小幺便尝到了一种处处被人嫌弃的滋味。

她拖着慢吞吞的步伐回到寮房,刚进门便听到小师姐慧澄在到处抱怨睡铺太冷。看到阮小幺后,小小的圆脸上露出了一个绝非善意的笑容,其他弟子们也都转脸看向她。

看了看自己睡铺的角落,再看了看慧澄的睡铺,她心中叹了口气,将铺盖卷起,指了指慧澄脚下。

慧澄立马高兴了起来,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对阮小幺道:“慧圆师妹,你可真是心地好。我身子骨弱,再这么吹冷风的话会害病的,这真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说罢开开心心地睡到阮小幺那边去了。

慧澄的睡铺正对着寮房木门的缝隙,门已老旧,角落的木屑用手便可抠下来,自然抵挡不住寒风的侵袭。

她将自己裹在被子中,没时间伤春悲秋——因为肚子还是饿。

晚饭只有一碗白米饭、一个蒸土豆和大锅菜——土豆丝,她瘦瘦小小的身子根本就抢不过那些师姐们,全程望着土豆丝迎风流泪……

再这么吃下去要营养不良的!

她失眠了大半夜睡不着,最后挨到众人的呼噜声此起彼伏之时,悄悄将门掀开一条缝,抓起外衣就溜了出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顺溜无比。

还好今夜无风。她一边偷偷摸摸避开巡夜的姑子,一边心头庆幸。

除了寮房的院子,绕过观音阁,然后是伽蓝殿、藏经阁,挨着道场的墙根一路蹑足偷溜,最后终于模模糊糊看见了斋堂的影子。

心中雀跃欢呼着直奔过去,到了檐下,居然发现那厚厚的铁门是虚掩着的。阮小幺眼神一亮,悄悄溜进去,而迎面只扑来一股股涮锅水的味道。她心下微微失望,摸索着又向前移了几步。

猛然间,一阵寒凉的感觉,脖子上被抵上了一道锋利的刀刃!

她下意识转过头,竟对上了一双凶狠的、狼一样的双眸,离自己几乎只有一寸之距。

“别出声,否则杀了你!”一个少年微微沙哑的声音钻进耳中,带着一丝残留的稚嫩。

阮小幺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半晌,才不动声色地将刀尖推离自己那坎坷多舛的脖子。

那少年下一句道:“哪里有吃的?”

阮小幺眨眨眼睛,秒懂了。她慢慢回过头,细细打量起这个“劫匪”。

他足足比自己高出两个头,鼻梁高挺、轮廓深邃,破烂的衣裳下隐隐已见精悍的肌肉,映着微明的月色,显能瞧见并非中原人的相貌。

她怔在原地,花痴了两秒,知道对方传来一声轻喝:“看什么看!吃的在哪里?”

这才注意到他说话时那微微别扭的口音。

阮小幺牵过他的手,被他一巴掌拍开,“作甚!”

耸了耸肩,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无奈摇摇头。

那少年沉默了片刻,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最后主动将手伸了过去。阮小幺牵过,在他手心上写下几个字。

“混、血、小、帅、哥?”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阮小幺眼神晶亮,笑眯眯地看着他,歇了会,继续写道:【我也是来找吃的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互相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了然……和同情。

一阵窸窸窣窣的翻箱倒柜声后——

“你找到了没?”少年凑过来小声问道。

阮小幺摇摇头,气馁地叹了口气。

半晌。

“你会做饭吗?”

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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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顿暂时填饱肚子的夜宵

“太好了,那我去抓鱼!”

阮小幺脑子里立马出现了一条香喷喷扭着身子的红烧鲫鱼,眼中熠熠生辉,屁颠屁颠跟着那少年去了。

两人从慈航寺后院门偷偷溜出去,院外有片不大的树林,一条冰封的溪流正蜿蜒过境。枯草地上新雪未消,没有一丝足迹。

寒冬朔夜,那少年将袖子一撸,便准备破冰抓鱼。阮小幺呆在一旁,脸掰成了个“囧”字,扯住他,折了一截丫字型的树杈给他。

少年将树杈掂在手上翻了两翻,“嗯”了一声,“好想法,你还蛮聪明的嘛……哎,你叫什么名字?”

阮小幺挑了挑眉,看着他那诚恳的神色,忽略那上半句话,在他手心写道:【阮小幺】。

“我叫察罕。”少年互通姓名。

【我告诉了你闺名,你要对我负责。】

阮小幺心血来潮,调戏道。

这个叫察罕的少年眼睛忽的瞪大,跳开一步远,结结巴巴道:“负……负什么责任……?”

她得了趣,笑得眼中尽是狡黠,【难道你就这样不负责任!?】

“我我我……”察罕拧着眉,在脑袋上一通乱揉,“你们中原人总是这么小题大做……草原上铮铮铁骨的汉子、展翅的雄鹰是不会不负责任的!……”

阮小幺“噗嗤”一声,戳了戳他的胸膛,指指河上的坚冰。

察罕“哦”了一声,终于想起自己空空的肚囊,回归正事,将冰砸开一角,开始叉鱼。

阮小幺看着他的动作,找了棵树靠下来,将厚重的僧袍又裹紧了些。

片刻后,察罕突然停下动作,摸了摸脑袋,“那你还要不要我负责了?”

阮小幺:“……”

不多时,他便一把将手中树杈收回,举起来哈哈大笑:“抓到了!”

一条两尺多长肥硕的鱼被叉在树枝上,鱼尾不住地摆动,被扔上岸后仍在不停地弹跳。

察罕将树杈一扔,“做吧。”

阮小幺漠然看着那活蹦乱跳的鱼,视线转向一脸“大功告成”的察罕,抽了抽嘴角。最后,借来他的匕首,任命地将鱼打理干净。

这边,察罕已经升起了火,折出两截断枝,支在火堆两端,将打理干净的鱼串在火堆的架子上。

阮小幺很是好奇,【你怎么升起火来的?】

“火折子。”他从怀中掏出一根细长的竹筒,递过来。

阮小幺从未见过火折子,握着那竹筒吹一会、灭一会,翻来覆去的玩,乐此不疲。

察罕坐在一旁,嗤道:“小丫头。”

“小丫头”阮小幺撇过来一眼,上下打量片刻,做了个鬼脸。

察罕被逗笑了,问道:“你怎么跑到尼姑庵里的?”

【我就是庵里的姑子。】她写道。

“不可能,”察罕望着她一头墨黑的长发,摇摇头,“姑子是要剃光头的,我知道。”

【我是带发修行,你不懂。】

察罕一脸嫌弃,“好好的当什么姑子啊,我们部族的女人,个个勤劳能干,什么烦恼也没有。像乌图娅,跟你差不多大,比你壮一圈。”

阮小幺仔细思考了下“壮一圈”的体型,叹了口气,【我是个姑子,不能嫁人,所以就不让你负责了。】

察罕立马住了嘴。

阮小幺咧着嘴笑。

一股焦糊的味道钻进两人鼻尖。她慌不迭将鱼转过去,悲哀的发现刚刚那面已经烧成焦炭了。

阮小幺惆怅的托起腮,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开始考虑自己的前途和命运。

察罕拍拍她的肩膀,“你在想什么?”

她摇摇头。

“你脖子上怎么有个印子?”他这才注意到,皱着眉问。

【有人要杀我和我娘。我娘死了,我活了下来。】她眼都不眨,开始扯谎。

察罕拳一捏,怒意陡升,“是谁!?”

阮小幺细细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但却不由有些开心。

【你那么在意做什么?】

“杀女人的人会被雪山女神降下惩罚,整个部族的人都会鄙弃他!”察罕义愤填膺。

阮小幺突然有些感慨,这个认识不到两小时的少年居然是自己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个对她展现善意的人。而过了今夜,他回他的部族,她回她的寺庙,今后可能便再也没有交集。

这么想着,心中便有些莫名的伤感。

她扬起一个笑容,闭上眼睛,微微晃动脑袋。

“喂,你这又是在作甚?”察罕微哑的嗓音又在耳边响起。

【我在唱歌。】

他眉头一拧,“什么?”

阮小幺看着他,认真的点点头。

“你真是个奇怪的小丫头。”他咕哝了一声,翻动架子上的鱼。

她细嫩的指尖戳了戳对方破线的衣襟,【你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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