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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兽-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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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拓有很久没穿这身一看就不像好人的纯黑西装了,段以疆刚回来那会,他为了给段以疆撑住场子,差点没往西装里垫两块棉花充当壮汉。
  “给陈戎打个电话,让他把黄毛给我送过来干活,这帮人我用着不顺手。啧……这都配得什么枪,去给我换一把。”
  手下和兵器是一个道理,还是用惯得最趁手,沈拓系完扣子之后没急着背枪套,他拿起卸下的枪管仔细一瞧,极其嫌弃的撇了撇嘴。
  “拓,拓哥,段总就让您回来看着……没说要给您拿枪……”
  段以疆的小助理倒也立场坚定,只不过他刚刚瞧见沈拓三下两下卸了四个保镖的枪,所以即便再怎么忠心耿耿也发自内心的腿软。
  恪尽职守的小朋友是不可爱的。
  沈拓慢悠悠的眯起眼睛倾身逼近,段以疆这个小助理也就刚刚二十五,做事板正严谨,丁是丁卯是卯,从不含糊,因此才被破格提拔。
  “拓拓拓拓……。”
  只是好孩子大多有个通病,那就是绝对对付不了坏学生。
  沈拓缓缓迈步近前,亦步亦趋的将这还没有他高的小孩困去房间角落,等到小孩脊背靠墙,他便笑吟吟的抬手一堵,顺便俯下身去贴着小孩红透的耳根吹了口热气。
  “我我我我我我我这就去——!”
  落荒而逃都算是场面话了,小助理冒着蒸汽夺门而出,手里的资料洋洋洒洒掉了一地。
  沈拓也就每逢这种时候才觉得自己风华依旧、风韵犹存,他对着镜子重新理顺枪袋套上西装,几年前的衣服其实已经不能贴合他的身形了,但好在他还有那种气场,虽然不太能把小孩直接吓哭,但至少能把小孩吓得绕路走。
  像是和熟悉的老友久别重逢,又像是终于卸下伪装原形毕露。
  沈拓偷了段以疆放在办公室里备用的发胶对着镜子抓了两下头发,等到把发型捯饬利索,他才一手揣兜一手给来人拉开了门。
  “拓,拓哥?!”
  周远一路坐电梯上来,他腰伤刚刚见好,又差点被狂奔而来的小助理撞得人仰马翻,他一头雾水的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沈拓给他开门的那一刻他差点惊叫出声,立刻明白了为什么陈戎他们刚才纷纷在群里鬼哭狼嚎。


第二十三章 纵容
  段以疆行事低调,办公室的装潢简练,一切以实用为主,只有一条地毯算得上奢侈,这跟沈拓总爱拉着他在办公室胡作非为脱不了干系。
  周远在这样的沈拓面前显得有些局促,他和陈戎那群人不一样,陈戎十几岁的时候就屁颠屁颠跟在沈拓身后学着收保护费,举手投足之间完全是沈拓一手带起来的,连犯浑时的脾气都跟沈拓像了八九成。
  而他不是一直都在为段家做事,他早些年混得并不好,险些死在路边,沈拓和郑峰那天凑巧心情尚可,随手做了回慈善送他进了医院,出院后他便进了段家。
  兴许是因为遭得罪多,周远性子沉稳,做事也得体,郑峰身边不缺黄毛这种嗷嗷直叫的打手,就缺个靠谱能干管家,沈拓看他靠谱还特意手把手的带过他一段时间,等到差不多了,便让他一直协助郑峰。
  换而言之,周远没有陈戎他们跟沈拓亲近,段家后期也算分工明确,沈拓当家,郑峰对外,他常年在郑峰手底下奔波做事,后来又跟着郑峰离开段家,所以他能见到沈拓的机会其实不多。
  “拓哥,段总让我来的。”
  “我知道,他还没谈完事呢,你坐着等会。”
  沈拓倒是一直挺喜欢周远,他手底下一群皮猴一样的熊孩子,就缺周远这种既能当保姆又能当保镖顺便还能兼职当个会计的,只可惜他费心费力带了两年,最后便宜了郑峰。
  周远踩上没过脚背的地毯规矩坐好,他一贯话少,嘴碎的黄毛每次和他一起行动都会被他活活憋疯。
  “喝点咖啡,歇一会,他再有半小时就回来了。”
  不过沈拓远比黄毛心里承受能力强,周远这点闷葫芦的劲还难不倒他,他翻箱倒柜找了一圈,兴致勃勃的掀开了柜子里的咖啡罐。
  段以疆办公室里有烘焙过的豆子,作为新时代三从四德五好青年,段以疆不抽烟不喝酒不喝浓茶,熬夜加班最多喝点清咖。
  “。…。。谢谢拓哥。”
  周远喉间稍梗,立刻从善如流的起身拿起了柜子里的手动磨豆机,他善于察言观色,更了解沈拓这个人,沈拓是绝对没有磨豆子煮咖啡的耐心的,之所以这么问他,言外之意就是让他自己动手,捎带出两人份的。
  段以疆喝得咖啡也不奢侈,都是些市面上随处可见的平价豆子,沈拓曾经托人给他买过几斤价格不菲的,但段以疆夜里加班喝咖啡当喝水,不舍得糟践沈拓给他买的好东西,最后险些放到过期。
  铜柄的磨豆机小巧精致,周远坐回原处任劳任怨摇着手柄,咖啡豆香气醇厚,沈拓喝不惯咖啡的酸苦,但还挺喜欢闻这种味道。
  “对了,你腰怎么样了?江老手艺好吧。”
  沈拓脸上带了点教科书式的幸灾乐祸,他刚刚官复原职,一时没有太多事情要做,生意上的事情应该由周远给段以疆单独汇报,他现在提前问了也帮不上忙,所以他只能顺手欺负一下周远。
  沈拓一提江老,周远磨豆子的动作就是一顿,带着疤痕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一点条件反射的轻微抽搐。
  “好多了,江老……江老很厉害。”
  他那天在码头按倒沈拓的时候伤了腰,干他们这行的或多或少都带着点腰伤,他新伤牵连旧伤一时发作得厉害,只能步沈拓的后尘,撅着屁股板着腰,一瘸一拐的到江老那去报道。
  周远自认也是个硬朗汉子,但再硬汉的人落到江老的手底下也免不了惨叫连连,硬要说什么区别,也就只有惨叫声音大小的区别。
  “自己盯着去,腰伤可大可小,觉得好了也多去几次,别落毛病。”
  沈拓这话说得义正言辞,他这辈子的关切之情估计都用在别人身上了,他自己治疗那会要是有这一半懂事,江老也不会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
  “知道的。拓哥……我,我还是有个事想问你。”
  偏是刀口舔血的人会看重这种兄弟情义,周远一直觉得这种关切很讽刺也很别扭,他是见过沈拓和郑峰出去动刀动枪的,尤其见过沈拓一个人一把刀砍翻对家半个堂口的时候,可沈拓似乎永远是这样,对外人有多狠,对他们就有多护犊子。
  磨好的豆子够煮两杯,周远打开磨豆机的盖子将咖啡倒进了壶里,百十块钱的小咖啡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他挺直脊背抹去散落在桌面上的咖啡粉末,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当年那个案子,我去翻过档案,当年就是真判了,也有防卫过当的问题,不会是死刑。我知道这事肯定难受,但是,但是段总这几年,扳得就是这个毛病,我现在都不知道郑哥到底是对还是……”
  要是换在几年前,周远恐怕连把这句话说完的机会都没有,他面对沈拓还算平和的表情就已经觉出坐立难安,只能渐渐放低声音。
  “……你怕什么,想说就说,跟我你还顾忌什么。”
  沈拓把银汤匙拿在手里打了个转,周远会跟他说这些,他倒不吃惊,从郑峰出事以后,他一直让陈戎替他盯着手下人的反应,大概是段以疆这些年教得太好了,家里头确实有不少人觉得郑峰处理欠妥。
  沈拓其实挺怀念自己当年的直肠子,道上的规矩简单通透,欠债就要还钱,杀人就要偿命,没人会去管恩怨对错,更没人会去纠缠什么法条和量刑,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顾安平该死,甚至可以说直到现在他也这么认为,但他的确已经不会为亲眼看到郑峰亲自血债血偿而感到欣喜和痛快了。
  恶人该死,却不值得脏了自己的手,他和郑峰或许可以不在乎这区区一条人命,可外人看得永远都是段家和段以疆。
  “我之前一直想着把他拦在国外,想着让他在外头动手就行了,别惹出麻烦。少爷是说过,以后不能私仇私了,可是杀妻这种仇,是个男人都过不去。”
  沈拓捧着段以疆专用的马克杯看向了背光坐下的周远,他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更没有怪周远胳膊肘往外拐,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郑峰这么做有没有意义。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这种烂账没得算,硬要怪,只能怪我,我当年没替他把人做掉,现在又没能拦住他。”
  “拓哥……”
  “你也不用紧张,你会这么想其实还挺好的,我希望你能这样。少爷就这点心愿,他就想看着你们以后都规规矩矩的做事,别玩以前那种上不得台面的。”
  咖啡壶尽职尽责煮开了咖啡,沈拓摆摆手拦下了周远的话头,他拿起咖啡壶倒满两杯,然后往自己那一杯里多加了三袋糖。
  “可段总还亲自帮郑哥去……”
  “他那是为我,不是为郑哥。说到这给你提个醒,以后找男朋友女朋友,千万别找段以疆这种死心眼的。”
  沈拓哭笑不得的喝了一口咖啡,再多的糖都冲不掉那种涩苦和酸意,只是段以疆喜欢的东西,他总要用尽一切去适应。
  “别犯轴了,郑哥这事愿意做你就做,真觉得难受不想伸手,我也不怪你。你和我不一样,我跟他那么多年,没得选了,即便知道不对,我也得护着他,”
  “。…。。好。”
  周远没能控制住一涌而上的情绪,兴许是酸楚,兴许是不甘,又兴许是某种已经压抑到扭曲之极的愤怒被点燃了引线,灼得他整个心脏都在抽搐痉挛。
  ——因为他最不想从沈拓这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他有些仓皇的端起杯子大口饮下了还烫口的咖啡,宽敞的马克杯沿可以遮去他面上那些因为抽动而显得愈发狰狞的伤痕。
  “傻得跟什么似的……你们现在都好好的,这事本来也不该把你们牵扯进来。你前段时间帮忙帮得够多了,回去歇着,剩下的不用管了。”
  沈拓和周远差得年岁不大,但他总是会把周远和陈戎当成年岁相当的小孩,这像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保护欲,郑峰以前总说他像个护崽的老母鸡,恨不得天天把这些小混蛋挨个护在羽翼之下。
  而沈拓确实是这个性子,见周远有些顶不住情绪,他立刻起身去揉乱了周远的发顶开口安慰。
  他始终是个习惯于自责的那种人,他这一辈子细数下来看似风光,可他其实谁都没保住。
  他保护不了自己的母亲和段以疆的母亲,了结不了这桩陈年命案,阻止不了段家当年的失势,更没能照顾好操劳成疾的段霄,而现下唯独剩一个段以疆,也被他牵扯着违背了本心。
  “拓哥……”
  “生意的事也不急,你回去好好休息,他现在也没空料理,你发个文件给他看就行,不用当面汇报。”
  沈拓哄孩子似的捋了捋周远的头发,又照葫芦画瓢的拍了拍周远的背。
  他承认他对周远的抽身有些伤感,但他还是很愿意看到这种事情。
  段以疆的路是对的,尽管难走,可是总有一天,这些曾经跟着他一起拼死讨活路的小孩们不会再脏手,不再因为背着血债而夜不成寐,更不会尝到他这种烧心灼肺的煎熬。
  段以疆谈完事情回来,周远已经离开了。
  沈拓抱着段以疆的马克杯蜷在转椅里对着窗户发呆,公司写字楼是正南朝向的,阳光毫不吝啬的笼罩着一身黑西装的拢在他身上,段以疆走上前去吻上他的发顶,他黏黏糊糊的腻上来讨吻,结果被段以疆顺势抽走了别在腰后的枪。
  “。…。。”
  “别用这个,后坐力大,你手不行。”
  段以疆算是精通枪械的,他不用,但他打小耳濡目染。
  他抓周那会段霄恨不得把整个堂口的军火都摆上案子,可他偏偏在一堆卸了子弹的枪械里挑挑拣拣,最后左手握着钢笔右手抓着沈拓,快快乐乐的吐了个口水泡泡。
  “我这个趁手,少爷,少爷——我就喜欢这个——”
  沈拓张牙舞爪的伸手去枪,他一边试图瘪嘴皱眉软乎乎的撒个娇,一边在心里把恪尽职守的小助理骂了个狗血淋头。
  “喜欢就放家里摆着看,要用还是用这个的。”
  沈拓是深受上世纪外国动作片“毒害”的那种人,除了趁手的战术刀之外,平日里用枪只用沙漠之鹰,但这枪的后坐力实在太大。
  他替沈拓换了一把德国的沃尔特,实用性强,后坐力小,在沈拓眼里属于那种“娘们才会用得枪”。
  “这把我给你拿回家摆上。听话”
  眼下毕竟不是什么火拼的时候,段以疆生怕沈拓那条胳膊再出事,他知道周远来过又走了,所以他只得另想别的办法哄沈拓开心。
  于是他俯下身去帮着沈拓换上新枪,特意贴着沈拓的鬓角吻了又吻。
  “今年新出的枪和刀都好看,等忙完这事,我给你腾个房间出来当陈列室,多买一些,摆四面墙。”
  “……不行,段少爷,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能干这事。”
  背诵抄写五十遍的治安管理条约到底是深入骨髓了,沈拓不情不愿的正了一下枪袋,嘟嘟囔囔的拒绝了到手的玩具。
  他呲出犬牙捧着段以疆的俊脸啃上两口,虽然还是窝着心的难受,但至少还是尝到了一丝丝的甜。
  黄毛和陈戎的情况都还好,沈拓倒是不怕这俩倒霉孩子抽身,就怕他俩沉不住气,为此还特意下了黄毛的枪。
  临开庭的前一天,沈拓没什么可做的,他陪着段以疆在书房里准备了整整一天,午饭和晚饭都是黄毛跑腿来送的,一顿炒粉一顿砂锅粥,沈拓挑挑拣拣没找到附赠的辣子,为此还小肚鸡肠的踹了黄毛屁股一脚。
  裴镇来电话这会刚过十点,沈拓正在书房里给蒙着浴巾段以疆擦头。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新邮件同样是来自裴镇的,能让裴镇同时联系他和段以疆,一看就是有什么催命的大事,沈拓看清来电通知之后下意识手上发紧,险些薅了段以疆的头发。
  电话接通的瞬间,段以疆点开了邮件,沈拓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当段以疆和裴镇同时喊他的时候,他突然心悸得两腿发软,一时竟然都没听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十四章 郑峰:真男人死也要cue段以疆
  裴镇翻出了一桩尘封多年的旧案,旧到当时负责善后处理的沈拓都几乎遗忘干净。
  郑峰在爱人死后压抑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本就沉默少言,即便有黄毛他们在边上叽叽喳喳的开导,他也难以走出心魔。
  而那时恰好是港城里最乱的一段时间,道上各家相争,新旧势力更迭,吞并、灭门、追杀、火拼之类的事情每天都在交替上演。
  那会黑街上的空气焦灼到可以被一颗火星引燃,沈拓每天绷着神经巡查场子,平均三天一动手五天一动刀,隔三差五还得划出道单对单,教一教试图分羹上位的后辈如何做人。
  郑峰同样整日忙碌,没有落下一件该办的事情,段霄体恤他丧妻之痛,本想让他歇着缓缓,但郑峰自己不肯,段霄也是感同身受,知道他一旦闲下来可能会更加心痛难忍,所以也就随他去了。
  而沈拓在顾安平侥幸逃脱之后一直死咬着顾家,顾家面上身处白道干干净净,暗地里却跟几个堂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扩张和吞并得了段霄的同意,说是为了大局,其实也是徇私复仇,段霄点头之后,沈拓和郑峰联手做掉了三家堂口,前两家没费多少力,被砸了两回场子也就乖乖服软,最后一家倒是骨头硬,非要死磕到底。十几岁的黄毛咋咋呼呼的代替他们去谈条件,刚一进门还没张口就挨了揍,黄毛一腔热血年少无畏,但毕竟寡不敌众,揍倒了六个没揍倒第七个,结果自然是被打得头破血流。
  沈拓当时还在店里看场子,应付警局的突击检查,他得到消息的时候抽不开身,郑峰也没等他,直接自己开着车去了。
  人总要有一个发泄的出口,情绪堆积到极点的时候,无论是面对无辜的局外人,还是身处局中的牵连者,理智都是短缺到可怜的东西。
  郑峰一个人,一把枪一柄刀,面对对方留守堂口的几十个人,现实没有电影中拍得那么华丽好看,子弹不会划出延迟拉长的慢镜头,血花也不会溅出优雅漂亮的弧线。
  拳拳到肉的搏杀毫无美感可言,刀枪、砖瓦、砂石、甚至于桌椅板凳和牙齿指甲,一切趁手的东西都是好用的武器。
  而旧城的街巷狭窄老旧,人尚可以撑过几轮激斗,屋舍却不行。
  破败腐烂的旧梁木被一梭流弹击中,陈年的裂痕不堪重负的垮塌下来,瓦砾成灰,血肉成泥,仅有的几个幸存者是早早就被放倒在路边苟延残喘的小打手
  沈拓骑着机车抄了两段近道,差点把自己颠吐,可他还是晚了一步,他赶到时,那家堂口已经坍塌成废墟,而郑峰正满身血污蹲在道边抽烟。
  郑峰那辆破车的油箱被流弹打出了豁口,漏完大半的汽油就淌在地上,沈拓看得头皮发麻,他立刻抢来烟头狠狠捻灭,紧接着抬脚就把郑峰踹进了边上齐腰深的小河沟。
  这事就此告一段落,谁都没觉得这有什么特殊的,毕竟堂口火拼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郑峰这只是弄塌了几间房子,比起沈拓当年在港口炸船烧货简直是毛毛雨。
  郑峰泄够了火大病一场,黄毛带着刚学会说话的芊芊跟他一起养伤养病,连着休足了一个月,再回来时便一切如常。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太过寻常了,寻常到几乎没人记得,即便是有被记录在案最后也不了了之,毕竟去善后收尾的人是沈拓。
  屏幕上泛黄的纸质资料已经陈旧到字迹模糊,这种规格的案件文件除了裴镇这种极其细致认真的,没人会刻意去查看。
  段以疆把油门踩到了底,车辆在蜿蜒的山路上疾驰而去,劲风带得路边的草叶弯折。
  沈拓反复按着手机的home键,一次次把自动暗下的屏幕重新打开,他手抖得厉害,往往要尝试两三次才能成功。
  屏幕上被录入死亡证明的少年瘦弱单薄,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变得孱弱而苍白,他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比实际的年龄要小几岁,。
  当年的旧城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混迹黑道舞刀弄枪的亡命徒和规规矩矩的平民百姓只有一墙之隔,沈拓依稀记得这个孩子,他带着人清理善后的,被砖瓦砸死的瘦小少年就蜷在角落里,瘦小到连尸体都差点被人忽略。
  沈拓问过周围的邻里,知道这小孩就住在这附近,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偶尔帮着这家堂口跑腿做事,以此换些吃得。
  沈拓的确为此生出了愧疚和同情,可于他而言,这些东西还是太奢侈了,他需要一刻不停的扛着段家往前走,他没时间去思考太深,更不敢去顾虑太多。
  后来他从自己兜里讨了大半积蓄拿给那条街的居民作为安抚,而在得知小孩有个一起生活讨食的同伴时,他又亲自带着钱款上门,试图把钱塞给这个同样脏兮兮的瘦弱少年,让他好好生活。
  可那个始终站在背光处的孩子却沉默无声的拒绝了他,也拒绝了那笔足以让自己几十年衣食无忧的钱款。
  “沈拓……”
  车内的空气几乎完全凝固了,段以疆用余光瞥向身边,沈拓用另一只手狠狠绞着安全带,手腕上和掌心里已经全都被勒出脸红痕。
  “没事,他不会的……”
  说不清是在安慰别人,还是说给自己听的谎话。
  沈拓咬紧牙关沙哑之极的低声开口,慢慢松开了被安全带勒红的右手。
  “郑哥待周远不薄,他不会的。”
  许是看见段以疆的表情太过担忧,即便被车辆颠簸震得脾脏发疼,沈拓也还是故作轻松的靠去椅背里,努力牵了牵唇角。
  周远就是当年那个拒绝了补偿的少年。
  他在意外发生之后毁了容貌,动了手术,借用了别人的身份改头换面。
  裴镇这段时间为了办案,特意把郑峰身边的人脉关系翻了个底朝天,周远为段家做事的时候因为受伤进过医院,裴镇细致到连一份病历都没放过,他发现周远的血型和出生证明上的并不一样,这才顺藤摸瓜,牵出了周远的过往。
  十几分钟之前,沈拓还宁可相信这只是个巧合,可是他很快就无法报以侥幸了。
  因为他们谁都无法联系到周远,而从城区监控来看,周远半小时前驱车从住处出发,他所去的方向是偏僻的郊外,那里只有一个可以被称作目的地的地方,那就是关押了郑峰的看守所。
  警方深知郑峰的危险性,开庭在即,负责羁押的警力是平日的两倍,可这都没什么用。
  周远是沈拓一手带出来的,沈拓当时觉得他入行晚,身体上吃亏,特意找了几个精通黑科技的老油条对他进行填鸭式教育,逼得他样样精通。
  小型的EMP是黑市上最新的爆款,便携快捷,安静无声,片刻之内就能破坏掉所有楼层的供电,现代科技总是有利有弊的,虽然备用电源会在断电后顶替工作,但这至少需要几十秒的时间。
  沈拓和周远对此都一清二楚。
  近在咫尺的看守所在一瞬间失去了灯火通明的光亮,骤然融入了漆黑一片的夜色。
  “少爷!”
  “抓紧。”
  段以疆皱紧眉头将油门狠踩倒底,生生撞开了因为断电而无法完全抬起的横栏,应急阻拦的钢钉破土而出,段以疆在轮胎漏气之前借着惯性狠打了一把方向盘,硬是驾驶车辆冲去院内急转急停,准确无误的将沈拓送到了门口。
  “什么人!停下!!不许——”
  刺耳的声响惊动了尚在混乱的看守,开着机车紧随其后的裴镇还没来得及出示证件,沈拓就已经踹开他们冲进了楼内。
  杀一个人是很简单的,只要把枪口对准要害,再用食指扣上扳机就行。
  子弹出膛的后坐力可能会让手腕和手臂有点疼,飞溅开来的血液可能会弄脏身上迷住眼睛,但和报仇雪恨的痛快相比,这些都不算什么。
  周远在电力恢复之前走进了郑峰的牢房,他顶替了某个即将来上岗报道的新警员,当然这位并不存在的新人是他自己黑进系统里做出来的。
  从EMP启动的那一刻,他就没有退路了,周远平静的出奇,他在黑暗中缓缓举起了枪口,近在咫尺的男人还在高枕无忧的做着美梦,而他只需要动一动食指就可以和郑峰一样,轻轻松松的了结掉自己数年以来的心魔。
  电力恢复的瞬间,牢门重新按照轨道滑过关严,扣锁咬合的声响和脚步声重叠到了一起,走廊里的灯光再次亮起,周远被晃得眼底发涩,他维持着举枪的动作缓缓转头看向身后,疤痕斑驳的脸上带着某种如释重负的笑意。
  “拓哥。”
  “他不知道。周远,他什么都不知道。”
  沈拓同样进到了房间里,牢门在他背后紧紧关严,他背过手去卸下了腰后别着的配枪放去地上,瘦长纤细的手指在撩开衣摆的同时,还对着背后比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那件事情是我压下去的,你该记得,当年去找你的人是我。”
  沈拓维持着双手举起的动作缓慢起身,他经历过不少生死一线的场合,但却从来没有狼狈到眼下这种程度。
  他连起身的动作都有些踉跄,使不上力气的腿脚无法支撑起他的躯干,下蹲过程中沈拓隐约觉得眼前发黑,他偏首歪着身子抵去墙边靠肩膀借力,这才勉强起身站直。
  牢门外的段以疆没敢冒进,他强迫自己稳下神智,照着沈拓的模样放下了手里中枪,然后又以极小的幅度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走廊另一侧的裴镇暂时不要动手。
  “周远……”
  “我说,你们半夜三更,跑我这来干屁啊?都有病是吧?”
  沈拓的声音颤得厉害,四仰八叉躺在床里的郑峰终于不耐烦的睁开了毫无睡意的眼睛,他似乎是没看到眼前黑洞洞的枪口,更没看到自己的兄弟正想要他的命。
  “姓段的,你他妈行不行啊?大半夜的你让他出来满街跑,不行就趁早滚去治病——”
  郑峰双手交叠着垫去了脑后,他斜眼掠过眼前两人直冲着段以疆开口,许是因为数日没见光,他那张满是胡茬的沧桑脸上居然还白了一点。


第二十五章 崩盘
  看守所的备用电源是老式的柴油发电机,大概是年头久了缺乏保养,运转起来供电不稳,弄得灯管忽明忽暗。
  牢房里的单人床质量一般,郑峰个高人壮,随便动弹两下就会带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原本凝重严肃的气氛被郑峰这两句话毁了个干干净净,牢房外的段以疆下意识梗着脖子攥紧了拳头,假若不是事态严峻,他绝对会立刻黑下脸色扯着沈拓走人。
  “听见没啊?大晚上的,别跑我这来哭丧,赶紧滚蛋。”
  见眼前这几个人都没有动作,郑峰打了个懒散的哈欠,不情不愿的撑着床边翻身坐起,然后又大大咧咧的抬起宽厚粗糙的手掌使劲搓了两把脸。
  “你……”
  “我什么我啊,知道你找我有事,边上等着。”
  有些忠诚和习惯是刻入骨髓的,周远喉头发梗,他握枪的手倏地一松,食指没来由的打了个颤。
  他没想到郑峰会这么心平气和的面对自己的背叛,更没想到郑峰会在这种时候直接起身过来掰开他的右手。
  “松一松,姿势都变形了,照你这么个拿法,这么近都不见得能一枪打死我。”
  黑洞洞的枪口抵在心口,即便是擦枪走火都足以危机性命,可郑峰却轻松得很,他甚至还能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去矫正周远的姿势。
  “你就这个毛病,多少年都改不过来,这不就对了,松松劲,握正了就行。”
  郑峰脾气直,对自家人更是如此,他和沈拓一样偏袒自己手底下的小孩,也和沈拓一样只要有空就会教他们生存所需的技能。
  周远入行晚,经验少,黄毛他们十几岁就能自己挎着刀横着走去收保护费,而周远那会连子弹都不会换,周远学枪那会沈拓忙得腾不出空,他闲着也是闲着,顺路带着他去打了好几次靶。
  枪茧粗糙到能把皮肉摸得生疼,仇恨是个很可笑的东西,没机会宣泄的时候能让人燥得烧心灼肺,而当机会近在眼前的时候,它又能溺得人整个胸腔发闷。
  “——别动,郑峰!你别动。”
  周远手上抖得更厉害了,他绷紧身子厉声开口,在后退一步的同时换成了双手持枪。
  “还有你俩,听见没有啊?”
  郑置若罔闻的朝前又走了一步,牢房里一共就那么大点地方,他溜溜达达的走去沈拓身前,蛮不在意的将后背留给了周远。
  “耳朵聋了?说了老子不想见你们,赶紧滚!”
  他极不耐烦的推了把沈拓的,紧实有力的手臂看似是行凶推搡,实际上却牢牢挡住了沈拓身前的要害。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搂过沈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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