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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浪淘沙-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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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三清天之后,是大罗天。那里是一切的开始,你能想到的所有幸福与痛苦,都在这里发源、流淌。
而我,就住在大罗天里。
——只要你的信仰还在,你将坚不可摧。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歧、萧途 ┃ 配角:苏仪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北刀
禹余关外,是荒野,百里不见人烟。
这天,一只苍鹰从关内飞了起来,发出一声长啸,雁过无痕地往北处飞去。
一队人马也推着草盖车,走出了关门。
夕阳把禹余关映得血红,沧涯十三卫伫立城头,领头的天枢卫谢西川负着手,看着车队越走越远,下令道:“关城门。”
撕裂的号角声应声响起,天黑了。
没有人注意到,车队里混进了一个人。
也没有人注意到,城门关闭之时,有两道鬼魅般的身法从关内溜了出来,跟着车队一路往北。
青衫的剑客化成一道符箓,搭了百里的顺风车,直到看见“北刀”的城匾,才吹起一阵风,飘进了城中。
车队一路畅通无阻,目不斜视地开进了城主府后门,然后就再也不见出来。
青衫剑客倚在墙边,将摩挲了半程的手指凑近鼻尖:“呵,地龙要翻身了?”
禹余关以北,天顺朝已丢近百年。
皇帝年老昏聩,只顾享乐,既无征战立威之心,也无复土图强之意,堂堂开国利刃“沧涯三军”被逼着收剑回鞘,退守三清关,整天和贩夫走卒斤斤计较。
就连北刀城,都是当地人自己收复的。
城西的戏台上日复一日地上演着同一个故事,一黑一白,一刀一剑,于千军万马中临危不乱,谈笑间取敌将首级,是为刀剑双侠。
刀是北刀,剑是南剑。
青衫的剑客喝完了一壶茶,戏也近了尾声。他朝旁边一看就很有故事感的老人问了句:“听您的意思,刀剑双侠风华绝代,为何我从前不曾听说过?”
老人道:“你太年轻。”
青衫剑客摸了摸鼻子,心说“我可能还比你年长几岁呢”。然而他笑眯眯地看着老人,虚心请教:“那就请老先生解惑了。”
这个世界,先有刀,再有剑。
千百年前,还在前朝旧武道的时候,北地有个北刀门,是天下刀客的祖庭。曾有言说,雁北刀出,风云失色。
后来剑道兴起,南地也出了个打铁剑,北刀南剑在长流水畔大战三天三夜,胜负未分。从此南剑之名,天下皆知,南方的剑客们更将其尊为南剑宗。
此后江湖上便常见有两人并行,一人持雁北刀,一人使打铁剑,行侠仗义,锄强扶弱。
然而好景不长,前朝末年,仙道伊始,武道没落。世人逐渐开始重剑轻刀,成就“古来多刀客,而今剑满湖”的沧桑局面。
北刀门从此衰落,毁于战乱之中。
仙道蓬勃发展,旧武道的南剑宗大浪淘沙,最终也没能继续下去,刀剑双侠的传说止步于此。
青衫剑客坐在大树上,眺望着城主府。
二十二年前,雁北刀重现于世,杀猛安而复北城,上书请归。天顺朝皇帝为了不惹火上身,拒绝了归附的请求,从此这一代雁北刀主雁南,更此城名为北刀,成了三不管地带。
当年协助复城的还有南剑。听闻是从天而来。
青衫剑客笑了笑,仙道蓬勃,老人讲的虽是武道的故事,却夸张的居多,当不得准。北刀他不了解,南剑冯宽倒是有过多年的交情,他要敢从天而来,别说帮着杀敌,天雷都得先把他劈个外焦里嫩。
一阵风从南边吹过来,落叶顺着他的脸颊落下。
青衫剑客摊开手心接住了落叶,那一片微微泛黄的树叶顿时枯木逢春,他笑弯了眼:“来啦?”
就见他跳下了大树,人模狗样地理了理衣襟,站在城主府前,从乾坤袖里拿出一块玉令交给门口的刀客,拢袖而立:“贫道林扶青,请见天远君。”
天顺朝里一共有九位封君的大能。
北刀雁南是一个例外。他既非九派之人,也非仙道之人,仅仅是一个修旧武道的江湖人。但他打赢了上一任天远君,那依规矩,他就是新的天远君。
雁南是个典型的北方人,生得高大刚毅,棱角分明,深色的武服把他衬得越发的锋芒毕露,一身刀气竟不知是从他腰间的长刀发出来的,还是从他的身体里。他本身就像极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刀。
“天衍君大驾,有何贵干?”
“十二年前,错过雁北刀英姿,今特来补观。”
雁南英眉一挑:“天衍君是来替你那小师弟报仇的?”
林扶青依旧笑意盈盈:“非也。”
正在这时,大雁南飞,风满袍袖。
大门外响起清朗的一声,在整个城主府上空回旋:“天远派第十三代弟子方扶归,携打铁剑,请战雁北刀。”
第2章 第二章 疑云
一门三军九派,两山两水三十六天,外加一个南疆的大魔窟,这便是天顺朝。
天顺朝以仙道起家,自然以仙道为尊。
九君封号源自九派,从第一代传至如今,从来没被九派之外的人夺去过,更别说还是个凡人。
方扶归就是上一任天远君,只当了半个月不到,就败在了雁北刀下,甚至还废了一只手。
林扶青听见来人,一点也不惊讶,甚至连样子都懒得装,双手拢着袖,尽说风凉话:“贫道只是个看戏的。”
雁南冷着一张脸:“那就请天衍君好生看着,你那小师弟的另外一只手是怎么废的——来人,迎进来。”
迎进来之后呢?
出人意料的,雁北刀与打铁剑并没有在今日对上,反而约在了三天之后。
雁南面色阴沉地看着远道而来年轻人,看着他拿剑的手,留下一句“不自量力”拂袖而去。
年轻人是左手剑。
和雁南相比,方扶归近乎是个小孩子。他的容貌和个头都被江南温水雕琢过,不带一丝戾气,所有锋芒都化成了一潭秋水,无波无澜。
如果说雁南是北地狂刀,林扶青是青衫剑客,那方扶归就是山中道子,仙经雕其风骨,武藏琢其脊梁。
雁南很不客气,把天衍君和方扶归都晾在了原地。
九派中人,几时被如此对待过?
然而林扶青没有在意,方扶归也没有在意。
林扶青笑吟吟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有些认不出来的年轻人,在他的眼里看见了久违的欢喜。他朝他招了招手:“小球儿,过来师兄看看。”
方扶归本名方逑,是扶字辈最小的一个弟子,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八岁。是以林扶青老是喜欢叫他小名,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
方逑遭逢大变后,人就变得不爱说话,也不爱笑,见着谁都低着头避之不及。唯独一个林扶青,能劳他开个尊口。原因无他,当年跌入尘埃,是林扶青帮他重新拿起剑的。
方逑别别扭扭地靠过去:“师兄。”
林扶青一把揽过他,夹在腋下,不正不经地用手往他身上量了量,“啧”了一声:“高了,瘦了。这么多年没见,有没有想师兄?”
方逑点了点头。
林扶青心情大好,咧着嘴笑:“没白疼你。”
林扶青和方逑住在了城主府。城主府不大,可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和雁南从来没有偶遇过。
方逑终日里练他的剑,林扶青就终日里在外头闲逛,杂七杂八地听一听当地的传说。
林扶青第一次听说“北刀”是在十二年前。当时他游历在外,路上就听说了有个拿刀的凡人闯上抱朴山,夺走了天远令。
九派突然现了这么大个眼,一时各道都在追查那人的来历,东拼西凑下,才勉强凑出一个沉寂千年的“雁北刀”。
旧武道打上了天远派?
林扶青当时还以为是胡扯,然而等他赶到抱朴山,看见浑身是血的方逑时,才发现都是真的。
他差点就要去宰了雁北刀。
当年的方逑才十六岁,一身功力俱废不说,右手再也不能拿剑。
林扶青坐在院墙上,冷冷地看着城主府。忽然,一道人影闪过,快得不似常人,兔起鹘落之间,一个刀客就从林扶青眼前消失。
他记得,被掳的这个人是从禹余关回来的。因为他的话比较多,所以对他印象很深。
城主府依旧很安静,根本没有人发现什么异动。林扶青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跃过院墙,追了出去。
偶闻风动的方逑回过头:“师兄?”
可空荡荡的院墙上哪里还有林扶青的身影:“……又跑了。”
林扶青追至小树林,敛神屏息躲在树后,就见一个少年抱着剑站在一棵树下,等着什么。
少年穿着灰色的中短衫衣,在寒冬腊月里显得有些单薄,但他似乎并不觉得冷,抱着长剑站在树下一动不动。
他的双眼被一条两指宽的黑布遮着,但却非常灵敏地往林扶青这边望,然后就朝他走了过来。
林扶青正打算开溜,就见旁边的树叶动了动,先前被他追着的刀客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砸在了少年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林扶青不禁在心里叫唤了句:“来得好!”
那掳走刀客的罪魁祸首,此时却撑着剑半坐在树上,吊着一条腿甩来甩去。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使刀的男孩子。
林扶青觉得,她该是使刀的。
她的一身刀气比“北刀”雁南来得更纯粹,更加的由内而外,即使手握长剑,也掩盖不了她刀心所向。
蒙眼的少年低下头,开门见山地问:“北刀城有什么密谋?”
林扶青讶了一下,目光重新回到少年的身上。他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接,更没想到,他居然也发现了北刀城的异动。
刀客反手划出一道刀光,林扶青正要将手中的树叶打过去,谁知却是他多虑了。少年虽遮住了双眼,行动却并没有受到什么限制,甚至在刀客拔刀之前就已经开始动了,刀光划过的那一刻,少年站在了他身后,剑柄抵着他的后颈。
九派的“游龙步”!
少年的速度很快,在刀客眼里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而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早已受制于人。
少年再问了一次:“北刀城有什么密谋?”
第3章 第三章 温狂
城主府里风声鹤唳。
来来往往不知几许人也。此间生气已乱,大树欲静,狂风不止,方逑收剑回鞘,定定地看着来人。
雁南之子,雁清。
雁清只有十四岁,人却长得很快,剑眉星目尤其具有其父风范。少年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的成长里留下痕迹,一身凌冽的刀气寒煞了飞鸿。
他提着刀,不请自来。
“南剑?”
“南剑之徒。”
闻言,雁清倚在门边,收起了刀:“北刀之子。”
方逑以为对方是来邀战的,可他不是。雁清问清来路后就守在门口,一步也没踏进来。他也不多说什么废话,抱着刀望天。
北刀一门,刀都无鞘。
方逑曾经以为是雁南艺高人胆大,直到后来才发现,这城主府中的刀客,都佩的无鞘之刀。
为什么?
方逑想不明白。
天上碧空如洗,雁清却觉得这是他看过的最不好看的一个天。孤鸿自朔北而来,雁清拉开挂在墙上的弓,箭入长虹。
“咻——”
北雁落了。
三日之期,此时至。
“父亲在武院等你。”
雁南站在院子里,抚摸着手中的雁北刀。
雁北刀和他本人比起来,反倒少了几分刀气。古朴的刀身上布满了疤痕,锋芒尽数敛于其内,看起来反而没有主人那般咄咄逼人。
但对于刀来说,这并非好事。
刀不狂,不足以为刃。
剑不润,不足以封刀。
当年江湖,北地多刀客,南来多剑侠。狂刀温剑,几乎是整个江湖的写照。
又有谁人想到,恰恰是这样的一把温刀,劈开了北刀门千载的辉煌。
雁南看着站定的方逑:“封了泥丸,不用九剑,你就是再练上十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方逑不可置否,仙道之人入世,须自封泥丸宫,收敛一身修为。
仙训有云:仗势欺人者必遭天道规之。
仙道起于武道,于封上泥丸的那一刻,又回到武道。
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
重新拿起剑到现在,也不过十二年光景。而雁南已经三十八岁了。
方逑看了看手中的剑,轻声说:“我师父不在,我就是南剑。”
他其实并不知道南剑的渊源。
也不知道南剑意味着什么,但他们都说他师父是南剑,他也就记下了。
他师父十二年前下山后,就再无音信。
抱朴山上长明灯溘然长逝的那一晚,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打铁剑的人,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南剑败了一次,不能再败第二次。
雁北刀强劈而下,方逑左手手腕一震,剑柄似要脱手而出,他顺势向下,如游龙惊鸿,错步往外。北刀穷追不舍,他踏着树干,凌空一跃朝雁南身后落去。
风动,人也动。
方逑变换着“游龙步”,虽无道法加持,但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借着道法修炼。
他师父说过,有时候,武道比仙道更能让人绝处逢生。
雁南道:“有点长进。”
说完,他又横劈一刀:“不过,南剑可不是只知道往外跑的花架子——小心了!”
雁北刀长相虽温和,可到底还是一把刀。
一把淬炼了千年的刀。
方逑不是不想对接,然而雁南的攻势太过猛烈,他的左手到底不是惯用手,即便练了十二年也仍旧有心无力。
他只能借着九派的独门身法“游龙步”与之周旋,期望将周身之力倾注于一剑之上,一击必胜。
但是雁南太过谨慎了。
他以攻为守,整个武院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刀锋触及之地好像撒下了一张网,将方逑死死地网在其中。
困兽游龙。
不外乎是。
方逑拜入天远君门下,求道于山中,未曾走过三年游学路,所知所闻,皆囿于山川草木。
他的剑是死的。
剑之道,在变,在巧,在出其不意。
“你该下山去看看。”
一次演武后,林扶青这样跟他说。
但他当时囿于眼前方寸,并没有听从建议。如今对上势如虹又形如风的雁北刀,说是捉襟见肘也不为过。
剑不比刀灵动,败势已显。
要输了。
方逑咬着唇,有些不甘心。
如果这时候用天衍九剑,他不一定会输。但那样的话,打铁剑就输了。
他师父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
方逑一脚抵在院墙上,借力一登,墙壁顿时从内里烂了出来。借此一力,“开刃”!
打铁剑最后一招,也是杀招。
年轻人褪去了刻在身体里的章法,灵动之剑是剑,破斧之剑也是剑。
狂剑斩温刀,是为开刃!
雁南眼中闪过一丝讶意之色,而后变刀向前,以“归鸿”迎之。
开刃之剑对上归鸿之刀,雁鸣北山,南风送暖。
风停,树静。
方逑撑着剑半蹲在地上,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
蓝衫白褂,佩刀执剑。
悠悠风声归故人。
“第五十三代南剑,冯宽。请赐教。”
“第六十九代北刀,雁南。来战。”
第4章 第四章 南剑
雁北刀是一把刀。
打铁剑却不是一把剑。
南剑传承至今,已有五十三把打铁剑。每一代南剑从出生起,就注定了要铸一把属于自己的剑。从选材到成剑,绝不假手他人。
剑成之日,也就意味着,可以出师了。
冯宽已入仙道,他的那把打铁剑也已经炼化成为飞剑,融于体内。
他虽封了泥丸,然而飞剑本身的剑光却依旧亮得刺眼,他笑了笑,收起了飞剑,并不打算用。他回头向方逑伸手道:“小球儿,把‘沧澜’借师父用一下好不好?”
冯宽已入化神境,岁月早已侵蚀不了他的面颊,纵使十二年未见也仿佛还在昨日。那天他换了一身布衫,留下天远令和掌门印,一去不回。
再然后,就灭了长明灯。
长明灯烧的是九君的心头血,人死则灯灭。
方逑红着眼:“师父……”
冯宽手握沧澜剑,歪了歪头:“劳北刀替我徒保管天远令多年。”
雁南轻笑了一声:“有本事就来拿吧。”
冯宽嘴角噙着笑,即使使出“开刃”一剑,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咄咄逼人。温剑自如是。
雁北刀身上有十二道伤痕。
是剑痕。
剑非一剑,而剑又是一剑。
十二道剑痕代表十二代南剑,每一代南剑开刃,必以雁北刀为着,意为封刀。
沧澜剑划过雁北刀,深深地印下一道剑痕,顿时火花四溢,刀声铮鸣。雁南回刀后撤,静静地看着新刻上的剑痕。
断了四十一代的打铁剑,剑痕依旧明澈。
冯宽抬着剑,剑尖上挂着的是天远令。
他将剑往上一挑,天远令回到他的手中。他笑了笑,沧澜剑被他甩回鞘中:“天远派第十二代弟子,冯松扬。承雁北刀相让。”
雁南看着新刻上的剑痕,问:“此刃为谁而开?”
冯宽:“南剑。”
雁南点了点头:“你们走吧。”
冯宽却朝他走近了去,站在他面前,认真地说:“还有一件事。”
他拉起雁南握刀的手,旁若无人地说:“我看看是哪只手伤了我的小球儿,这只了?”
雁南看着这人一脸欠揍的样子,忍不住扬起了刀:“想废我?”
冯宽放下手,轻飘飘地往后退了一步,笑而不语。
然后就听电光石火间,一道闷雷响起,冯宽忽然半跪了下去,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滴在青石板上。
可天上晴空万里,哪里有惊雷?
不过是某人自崩丹田时产生的震响,由内而外,惊醒了所有人。
方逑睁大了眼睛,连滚带爬地滚过去:“师父!”
冯宽擦了擦血,有点狼狈。他摸了摸方逑的头,笑着说:“他欠你的,我帮他还了。”
刚开始那两年,方逑恨过。
恨他师父从此不回头,恨北刀来势汹汹,最恨的还是他自己无能为力。
他拿不起剑。
也报不了仇。
他在岐老山上当了大半年的药罐,天行君陶孟亲自给他诊经续脉,最后也没能让他的右手恢复如初。
他开始练左手剑。
可一个人,从生下来的十六年里都是右撇子,突然要从头来过,谈何容易?
方逑每每回想起那段日子,都恨。
但也仅仅是恨一瞬。
他从来没想过要让雁南赔他一只手,更没有想过要让他师父做些什么。午夜梦回时,他能怪到他师父头上的唯一一件事,是自己没能见他最后一面,没能给他送终。
现在他师父回来了,那最后一点恨意也散了。
冯宽散了修为,青丝逐渐退了颜色,方逑抱着他,掌心亮起了温和的光,一股脑地灌入冯宽的体内。
然而石沉大海,无波无澜。
冯宽按住了他的手,再苍白的脸也挡不住他彻底放松的笑:“小球儿,江湖中人,最忌恩怨不清。”
他把天远令挂到方逑的脖子上,然后透过他的肩膀看向身后同样震惊的雁南:“雁南,南剑宗就剩我一个人了,够不够还清你家的血债?”
密林里,被掳的刀客刀锋回旋,自尽而亡。
蒙眼的少年怔了一下,露出了难得的少年形状。他大概还未开过刃,也没见过死得如此干脆的人。
血腥味如鬼魅般争相钻入他的鼻子里,他的身形晃了晃,怀中的剑也颤鸣不已。树上的丫头神色一凌,立马跳了下来,捂住他的口鼻,一脚将刀客踢得飞远。
刀锋见血,为时已晚。
小树林窸窸窣窣地响起诡异的风声,参天大木战栗不停,叶落终成林。
少年紧紧地按着长剑,指节因用力而显得发白。
林扶青回头往暗处瞪了一眼,一股幽寒而凶狠的气息迟钝了一下,然后往后退了一步。林扶青轻笑了一声,将手中的树叶打了过去,树叶穿透小树林,冲出了老远,并没有打到实物。
林扶青全然不在意,挠了挠耳朵就朝少年走过去。与此同时,小树林静了下来,阴翳也都消散。
丫头警惕地看着他,有些吃惊。
她完全没有发现还有个人。
蒙眼的少年深深地吸了口气,苍白的脸上开始慢慢恢复血色,嘴唇也因为用力地抵咬,出了血。
他拿开丫头的手,已然恢复了平静。
林扶青折了一节树枝,随意地握在手里比划了两下:“宝剑藏锋,游龙惊鸿。天衍派高徒?”
蒙眼的少年巍然不动,听破风之声呼啸,半晌才道:“林海听潮,摘叶飞花。洞玄派高功?”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而后都笑了起来。
“天衍派,萧途。”
“洞玄派,林歧。”
第5章 第五章 旧事
两百三十年前,冯宽十二岁,离家出走。
他除了一套烙进身体里的打铁剑,什么都没带走。他的剑铸了一半,最后都扔进了高炉里,任凭烈火焚化,踪迹难寻。
没落的南剑宗,只剩下一间铁匠铺,没有人再知道当年南剑何等风光。
冯宽站在高炉前,一直等到剑化铁水,淹没了一切痕迹,他才转身出门。
“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是他留给冯家最后的话。此后百年,除却父母亡故,他再也没回去。
他带艺投师,拜入了九派,道号松扬。
从此做起了闲散的道士。
天远派擅炼器之术,他便去了天远,将祖传的铸剑术和天远派的炼器术相结合,铸出了他的第一把剑。
也是早该铸好的剑。
后来他结丹了,他又把铸好的剑炼化成为飞剑,终日揣在身体里,可他从来没动用过。
他的剑没开刃。
能给南剑开刃的刀,已经让南剑亲手折了。
武道虽式微,但北刀本不该消失得这么彻底。
就像南剑子嗣虽单薄至此,却也没有真正地断代过。只有北刀,一场大火,三五死士,两百三十七条人命,连条狗都没剩下。
这其中,南剑又掺和了多少呢?
冯宽自少年读到祖辈的笔录,从此便出了家。
曾经刀客自北出,狂放不羁,南人便看不得他们的疏狂,认为他们身居北疆,让蛮风浸透礼数,可事实呢?
北刀风骨依旧。
他们冯家背了人家一门的命。
冯家自那时起就子嗣单薄,药石无医,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们身上染了血。
洗不净的血。
雁南沉默着,忽然问:“你都知道?”
冯宽撑着地站了起来,道:“这话应该我来问,我记得咱俩刚认识那会儿,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二十二年前,冯宽来到了这里。
当时的雁南也才十六岁的光景,却已经凭借“雁北刀”的声名组建起了起义军。北刀虽沉默千年,然而当它现世之时,一定会有群刀响应。
那是冯宽第一次亲眼看见雁北刀。
雁南当时正在夜探猛安军营,冯宽心中有愧便跟了上去。刀剑双侠并非都是侠,冯宽只不过看见北刀遗孤,想替祖宗赎罪。
冯宽先他一步杀了猛安,雁南就站在营帐门口。
雁南看着他,于万千火光中问道:“南剑?”
冯宽:“南剑。”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完大家都怔了一下。
然而现实并没有给他们疑惑的机会,雁南提起雁北刀,挡在了冯宽面前。他将冯宽的剑推了回去,坚定地说:“北刀还没有亡。”
那一夜他杀了很多人,狂刀本自狂。
冯宽的剑也一直没机会□□。
当时的少年如今已长大成人,然而疏狂不减半分。
雁南道:“当年你不辞而别,我去寻你,途中遇见了蛮子的旧贵族,他认出了雁北刀。”
冯宽不说话了。
北刀灭门,北蛮在明,南剑在暗。
前朝没有沧涯三军,北蛮所畏惧的,也只有北刀。
是深入骨髓的畏惧。
北蛮政权更迭了几代,当年贵族也都沦为了被赶的羊,而那刻在血脉里的畏惧却也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们,曾经有一把刀,悬在他们的脖上。
就算折断成碎片,就算无人可握,那雁北残刀也依旧会化成锋刃扎进他们的骨血,同万千雁北孤魂一起,向他们讨债。
忽然,城西爆发出一声巨响,大地跟着颤了两下。
冯宽有些站不稳,方逑扶着他。雁南脸色一沉,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的阴寒。
同一时间,一个刀客跑了进来:“刀主!有人提前引爆了……”
雁南摆了摆手,朝旁边喊了一声:“雁清!”
雁清望向他,就见雁南反手将雁北刀扔了过来。刀锋在半空中回旋,带起了一阵猎猎罡风。
雁清也没有说话,而是在同时将自己的佩刀回扔了过去。两把刀在半空中擦身而过。
没有隆重的仪式,也没有天下人的见证。
只在顷刻之间,他们就完成了交接。
从今往后,北刀之子就是北刀。
冯宽依旧在笑,刚刚开了刃的沧澜剑剑气尚在。
刃为谁而开?
冯宽心想,南剑还是舍不得绝。
就像他当年能毫无眷恋地离家出走,却依旧带着一套打铁剑。
南剑有罪,南剑无罪。
冯宽跟上雁南:“我过来的时候,已经毁了你的大半布置,城西没来得及。”
雁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冯宽:“看我干嘛?你想玉石俱焚,我舍不得。”
雁南停了下来。
冯宽臭不要脸:“好歹北刀城也是我打下来的。”
雁南:“滚。雁清,把他给我……”他话没说完,就让冯宽给拖了出去,边拖边朝身后叫,“小球儿,去找你师兄,师父命大得很。”
雁南让他拖了一路,实在是很没面子。他嘲讽道:“你还有力气拔剑吗?”
冯宽也不生气,慢腾腾地反问他:“有你在,我还需要拔剑吗?”
雁南:“……”
方逑生气地看了雁清一眼:“放手。”
雁清无可无不可地耸了耸肩,只在方逑要追出去的时候说了一句:“北刀不死,南剑就不会有事。北刀都解决不了的情况,你过去了也没用。”
方逑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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