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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犬天下-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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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孙小云哼了一声,道:“他们这些男人,一个个都是花心大萝卜,哪里会晓得别人对他的好!”

华不石头脑之中一阵恍惚,但他毕竟是极能自制之人,很快便稳定住了心神,轻咳了一声,说道:“小可或许是有点花心,可千里却绝对不是花心之人,巧云姑娘莫要错怪了他。”

孙巧云道:“他用情专一,我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他的情全用在了剑上,从来没有把巧云放在心上!”

她眼眶泛红,眼泪又快要掉了下来。

华不石忽然伸出手,手指抚过身边的一株草药,问道:“巧云姑娘可识得这是什么药材,有何功用?”

孙巧云道:“这是黄精,又可称作鸡头参,用根茎入药,可补气养阴,健脾润肺,是常用的草药,巧云自是识得。”

华不石道:“这黄精本是很不错的一味药材,但栽种之时,却喜好荫凉,而且极为娇弱,阳光若是太炙,就须得搭起棚架为它遮挡,否则就会枯萎而死,巧云姑娘可明白其中的道理?”

孙巧云点头道:“巧云知道华公子的意思,是说俞少侠也象这草药黄精一般,把巧云比作阳光,是说巧云不能过于接近俞少侠,对么?”

华不石道:“巧云姑娘聪明过人,听得懂华不石的比喻。但小可言中之意,并不是说巧云姑娘不能接近千里。千里的身世华不石略知一二,他本是个性孤独之人,不习惯接受别人的情感,就象这黄精一样,若在全无光照的暗屋之中固然无法生长,但阳光太过猛烈,也会使其枯萎。”

妹妹孙小云插口道:“你说俞千里象是黄精,那你自己又象什么草木,说来听听!”

华不石微笑道:“小可就象那石榴树,最喜阳光,若得不到太阳照射就不能开花结果,小云妹妹可满意了么?”

孙小云却摇头道:“不满意,你哪里象石榴,我看你瘦弱无能的样子,就好似狗尾巴草,活不过一个夏天,就一定要枯死了。”

华不石面色讪讪,苦笑不语。

孙小云却得理不饶人,道:“我说你象狗尾巴草,你不吭声,难道还不服气么?”

华不石道:“小可岂敢不服气,小云妹妹既说我象,那我象就是了。”

孙巧云一拉妹妹的手,道:“小云不得无礼,华公子对我们有恩,你怎能拿人家乱做比喻!”

孙小云向华不石做了一个鬼脸,嘟起小嘴却不说话了。

华不石早已领教过孙小云的娇蛮,自是不会在意。他忽又问道:“巧云姑娘,适才我听到你说得出黄精的功用,莫非姑娘对于诸般草药都有所了解么?”

孙巧云道:“巧云自幼对药理医术很有兴趣,曾读过东璧先生所著的《本草纲目》,对于其中记载的草药倒是尽数知晓。”

所谓东璧先生,便是大明朝著名的药理学家李时珍,那《本草纲目》出版之后,在大明境内流传甚广,华不石不仅知晓,而且还曾研读过。《本草纲目》对于他这等精研医术之人来说只能算做入门的典籍,但他却知道此书中收罗记载的各种草药和医方极为庞杂,共有一千八百多种药材,万余种药方,寻常之人即使读过,也不敢妄言“对其中记载的草药尽数知晓”这样的话。

孙巧云敢如此说,难道她能够记忆《本草纲目》中所载的这许多种药材么?

华不石心中一动,便又指了指旁边的另一株叶片极窄的草药,道:“巧云姑娘可能说得出此药草的名称和功用吗?”

孙巧云道:“这是香附子,又称作莎草,可做理气解郁之用。”

华不石点了点头,又连指了数种草药,孙巧云一一说出了药名药性,丝毫不差。这座药园中只种了十余种草药,自是十分有限,华不石随即又说出了药园中没有的十余种草药的名称,问及孙巧云药性和功用,孙巧云对答如流,居然也难不倒她。

华不石瞪大眼睛盯着孙巧云,不禁有些动容。他刚才所问的虽然都是《本草纲目》之中所记载的草药,却有数种是极不常用的草药,更有一半是在湘境之中难以见到的,孙巧云全都能回答得出来,看来确是真的记住了《本草纲目》中的记载的诸多药材。

第159章 孤星剑意

华不石瞪大眼睛盯着孙巧云,不禁有些动容。他刚才所问的虽然都是《本草纲目》之中所记载的草药,却有数种是极不常用的草药,更有一半是在湘境之中难以见到的,孙巧云全都能回答得出来,看来确是真的记住了《本草纲目》中的记载的诸多药材。

见这大少爷这般目不转瞬地望向自己,孙巧云俏脸有些泛红,一旁的孙小云却大声道:“喂!你这坏蛋看着姐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华不石这才回过神来,道:“小可见巧云姑娘的记性如此之好,一时失态,请姑娘原谅。”

他略一停顿,又道:“巧云姑娘既对药理医术有兴趣,是否愿意拜我为师,到‘恶狗门’中研习此术?”

孙巧云还未答话,妹妹小云抢道:“你盯着姐姐不放,果然不安好心,姐姐才不会拜你为师呢!”

华不石微微一笑,道:“华不石收徒,只收有缘之人,决不强人所难,巧云姑娘天资聪颖,若跟随我研习药理医术,他日定会有所成就,不知巧云姑娘意下如何?”

孙巧云盈盈下跪,道:“素闻华公子医术过人,往日巧云数次想向公子求教,却又不敢,能拜在公子门下,巧云求之不得,当然愿意。”

她双膝跪在地上,说道:“师父在上,徒儿孙巧云给师父见礼。”说完,前额着地,恭恭敬敬地叩拜了三下。

华不石受过孙巧云的大礼,伸手搀扶,脸上露出喜不自胜的神色,说道:“巧云姑娘快请起来!你我虽然有了师徒名份,今后姑娘对我却也无须拘束,只当我们是一家人就行了。”

他从手臂上取下一串珠链,道:“医者佛心,这串佛珠虽不是十分值钱之物,却也在华不石的身上佩戴了多年,就送给巧云姑娘,算做拜入我门下的信物,望巧云姑娘把持一颗慈悲之心,善用所习的医术济世救人。”

这串佛珠由十余颗玫红色的玛瑙石雕琢而成,用红丝线连在一起,制作十分精巧,是一件难得的华美饰物。孙巧云伸出双手接过珠链,口中说道:“多谢师父。”才把它收进了怀中。

眼看着姐姐就这般拜了这黑心大少爷为师,还收下了他的礼物,孙小云满脸的不高兴,虽然不说话,小嘴却嘟得可以挂上一个油壶。

华不石眼见她气鼓鼓的模样,故意问道:“小云妹妹可有兴趣也拜到小可的门下么?”

孙小云道:“哼,你想得倒美,我才不拜你这坏蛋为师呢!”

华不石笑道:“其实小云妹妹就算愿意拜师,我也不敢收你为徒呢。”

孙小云更是生气,道:“不收就不收,有谁希罕不成!”

华不石嘻嘻一笑,也不再理会她,转过脸对孙巧云道:“巧云姑娘,随我到山下的分舵去,我还有话对你说。”

孙巧云应道:“是,师父。”

她收拾好旁边的药锄和簸箕等物,提在手中,跟随华不石出了药园,径自离去。

药田之间,就只剩下了妹妹孙小云。看着华不石的背影,她心中气恼不已,飞起一脚踢在田埂之上,心中想着这一脚要是踢在那个黑心大少爷的身上就好了,却因为踢得太重,立时抱着脚尖,直疼得呲牙咧嘴。

从药园到孙家老宅并不远。

华不石也不骑马,举步而行,孙巧云紧跟在他的身后,很快就从山腰下来,回到了分舵之中。

进了宅院大门,华不石领着孙巧云径直来到后院,走进一间屋中,却是华不石的书房。

他在桌前的檀木椅子上坐下,孙巧云十分乖巧,从桌上的茶壶中倒了一杯清茶,送到华不石的面前,道:“师父请用茶。”

华不石接过茶杯,抿了一口,道:“此茶虽然也不错,和巧云姑娘的龙井茶相比,却是差得远了。”

孙巧云道:“若师父喜欢,巧云这就去拿茶叶,为师父沏泡。”

华不石极爱喝茶,早些日子,孙巧云倒是经常来给华不石煮泡功夫茶,只是近来华不石十分繁忙,加上孙巧云也因为俞千里不理她而心绪烦乱,故此已有十多天没有给这位大少爷泡茶了。

华不石却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此时喝巧云姑娘的茶,想必很苦,定然不好喝。”

孙巧云愕然道:“师父此话何意,巧云听不懂。”

华不石道:“茶道乃是心道,喝茶所喝的便是心境。巧云姑娘此时心中悲苦,所泡的茶肯定也会苦,而华不石知道此事,饮茶时心境亦是难免受到影响,更徒增悲苦,这双重的苦楚加在了一起,茶又怎么好喝得了?”

孙巧云低头道:“一切都是巧云自寻烦恼,受些苦也是应该,师父不用为我担心。”

华不石道:“当日巧云姑娘肯签下一两纹银的卖身契约,我便知道姑娘是通情达理之人,又极是聪明伶俐,让姑娘照顾千里,华不石本是十分放心。其实千里既然习剑,花费数日时间,心无旁焉钻研剑法,也属寻常之事,纵是对姑娘稍有冷落,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却不知巧云姑娘为何会这般伤心难过,让华不石好生不解?”

孙巧云咬着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不知师父是否相信,这世上有心有灵犀之事?”

华不石道:“心有灵犀固然有些玄妙,不过一个人的举止神态,往往能展现其性格特征,或表达内心所想,被别人识得,亦是可能。”

孙巧云道:“我原本是不信的,可那日在山上药园外见到俞少侠之后,却相信了。他虽然没有对我说,我却能读得懂他心中所想。”

华不石道:“哦?难道你读出他不喜欢你么?”

孙巧云摇头,道:“不是,我知道他喜欢我,我亦是很喜欢他,其实他习剑需要心无旁焉,我也知道,即便他一年两年不理我,甚至更久,我也会等他,不会伤心难过。”

华不石道:“那巧云姑娘伤心又是为何呢?”

孙巧云道:“巧云伤心难过,正是因为我知道千里心中所想,知道他喜欢我,放不下我,可是他要练成剑法,心中就不能再有一丝男女情爱之念,巧云的存在,便妨碍了他习剑。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有时巧云在想,不如让千里一剑把我杀了,他就能安心修剑,巧云也不用再留在这世上受苦……”

她话未说完,眼泪又流了出来。

这一番话,孙巧云本是不愿对别人说的,就是对妹妹小云也从未提起。她当然知道小云就算听了,也不会有什么主意。可今天她拜在了华不石的门下,这位大少爷言语谦和,又聪明机智,对待她更好似兄长一般体贴关心,使得孙巧云顿时生出不少亲近之意,这才把心里的话和盘托出,也希望借助华不石的智慧,帮她找到一条出路。

困境中的人总是渴望得到别人的帮助,尤其是女子,比男人要柔弱一些,更加如此。

听了孙巧云的话,华不石脸上神色依然平静如故,但是心里却已知道了此事的严重性,严重到他也没有好的办法解决。

修练剑术需要心无旁焉,一心一意,华不石当然明白。其实世上的任何事情,要想有所成就,达到巅峰之境,都需要付出不菲的代价。

有舍才有得,本是真理。

而“孤星剑法”的剑道,则更加极端。据说当年“剑邪”轩辕霸为了练剑,竟亲手杀死了娇妻爱子!这虽然只是江湖传说,但此时的华不石却已相信,很可能真有其事。

因为孙巧云刚才已经提到了死,轩辕霸的妻子,当年是否也怀有同样的心情?

华不石很了解俞千里,更了解俞千里对剑的执着。这个年纪轻轻,就已经历了世间不少悲苦的少年,早已把剑看得比一切都重要,他的所有追求,都放在剑道之上!

就象是华不石自己,为了实现他的梦想,也会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一样!

当日在华家大宅与迟家老二的对决之中,俞千里自断左臂,才领悟了“孤星剑法”中的“逆天剑意”,而这一次,他会不会因为剑道,而牺牲自己的爱情,牺牲孙巧云?

华不石不知道。

他已在后悔,那一天不应该带着俞千里去药园,让两个人相见,更不应该把孙巧云送到俞千里的身边,使得他们有相处的机会,他甚至后悔不应该把“孤星剑法”传给俞千里。

当日俞千里断去一臂,华不石自责甚深,只觉得对他有所亏欠,便想找一个人来服待照顾他。第一眼见到聪明伶俐的孙巧云,华不石就认定了她是最为理想的人选,在华不石看来,孙巧云和俞千里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可是华不石却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落得如此结果!

这都是他的错!

既然犯下了错,就理应由他设法补救。华不石决不能让俞千里象当年的“剑邪”轩辕霸那样,为了追求剑道而杀死自己的爱人!

第160章 拙手补石

孙巧云和俞千里,是华不石亲手撮合在一起的,而现在他却要设法拆散他们。

可是人的感情,一旦付出了便难以收回,就象拨在地上水一样。要分开两个人或许不难,但若要让他们收回情感,不再彼此相爱,又谈何容易?

而若是他们依然相爱,强行分开之后,孙巧云只会更加痛苦,而俞千里心中的牵挂亦是不能消除,仍是无法一心一意地修剑。

纵使华不石擅于机变,对于男女之情他却并没有多少经验,此时更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他索性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巧云姑娘,如果让你离开千里,不再见他,你会如何?”

孙巧云美目垂泪,道:“巧云也不知道。不过若是能让千里不受牵袢地修炼剑法,实现他心中所想,成为天下无双的剑客,要我离开他,巧云也心甘情愿。”

华不石点头道:“你这般想,也是不错。两人之间的情感,若是隔的时间久了,或许就会逐渐淡忘,以后巧云姑娘找到了更好的如意郎君,今日之事,也就会被当作是过眼烟云。”

孙巧云道:“巧云已不敢奢忘再有幸福,更不会找到什么如意郎君,只求今生能够研习医术,跟着师父济世救人,了却数十年时光也就是了。”

华不石道:“其实这世上除了爱情,还有许多东西值得追求,巧云姑娘天资聪颖,便是专心研习医术,日后也定会有非凡的成就,又何须总是纠缠在情感之上,对不对?”

孙巧云道:“师父说的是,巧云定当忘却此情,一心一意研习医术。”

她虽然点头称是,但神情却依然十分凄凉,泪水挂在眼角,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

华不石自然知道,孙巧云一时之间定难忘情,只是他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沉默了片刻,华不石忽然展颜一笑,站起身来走到孙巧云面前,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了桌边坐下,自己也与她面对面地坐定,说道:

“巧云姑娘,有一件事情,我已经做了十多年,至今仍未完成,甚至并没有取得多少进展,如今要托付予你,你可愿意接受么?”

孙巧云道:“师父托付之事,巧云一定会尽力去做。”

华不石道:“这件事情是一个秘密,在‘恶狗门’中除了爹爹,二叔,莫叔叔和我四人,再没有旁人知道,而且事关重大,甚至关系到我的生死,巧云姑娘得知之后,也须得保守秘密才是。”

听了此话,孙巧云不禁有些动容,好奇之心也油然而生,猜不出华不石要把怎样一件重要的事情交给她,面此事竟然还会关系到这位大少爷的生死,于是肃然道:“巧云定会守秘,绝不对别人说。”

华不石道:“如此甚好。有关这件事情的原委和所有资料,我都留在了舞阳城,就存放在‘恶狗别院’后花园中‘品功阁’里的一口木箱里,稍后我会把进入此阁和开启木箱的方法告诉你,日后你到了舞阳,便可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得到这些资料,着手进行此事。”

孙巧云应道:“是。”

华不石道:“不过,这件事情并不容易,要想完成,具备高明的医术是最为基本的条件,还有耐性,毅力,头脑,甚至运气都缺一不可。现在你必须首先学会医术才行,或许你可以一面研习医术,一面进行此事。”

他把这件事说得如此困难,又如此重要,但偏偏不说出到底是什么事情,孙巧云聪明伶俐,尽管心中充满好奇,却知道华不石必有不说的原因,因此也不多问,只是乖巧地应声答应。

华不石凝望着孙巧云的俏脸,过了片刻才微笑着点了点头,显然很是满意。他随即走到一旁的书桌前,从案台下的木柜中取出了一本书册,再回到孙巧云的面前。

“这部手册之中,记录了华不石平生所学的全部药理医术,巧云姑娘拿去研习吧。”他说着,把书册递给了孙巧云。

这本书册并不算厚,不足两指,与孙巧云以前读过的《本草纲目》相比,都远远不及。她把书册拿在手中,却见那封皮是蓝色宣纸制成,装订得十分精美,在封面题头上用瘦金体写着五个字:

“拙手补石集”

翻开封面,首页是一篇题记,是用蝇头小楷所书,笔迹十分工整,与那封面上的字体近似,想来都是华不石的手笔。

看着孙巧云翻阅书册,华不石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也不出言打扰。

读完首页的题记,又翻看了两页,孙巧云已大致知晓了华不石对于医术的见解,也明白了他在收徒之前,为何要专门考较她对各种草药的记忆能力。

华不石认为,医术之道,广博最是重要。而所谓广博,包括诸多方面,有对各种丹方的广博,症状认知的广博,医治原理的广博,施救手法的广博以及药草见闻的广博等等。

这世上的有成千上万种疾病,各种毒药更是种类繁多,而且千变万化,身为医者,必须广开眼界,才能诊断得出各种不同的疾病或中毒症状,以多种手法加以医治。

在的题记中,华不石提及了诸般医学的理论,例如阴阳五行说,藏象五元说,五运六气说,气血精津液神说等等,他认为这些理论皆有可取之处,医者都应该通晓,并细加研习。

而随后的书页中,便开始对各种医术方法做详细的说明,这所谓的说明,却是列出了许多典籍名称,让研习者去翻看查阅,其中大部分孙巧云都未曾听说过,她甚至还看到了一部书名叫做《人体构造论》,是一个名为“魏舍狸”的西洋人所撰。

这本“拙手补石集”与其说是一本医书,倒更象是一本各种医学典籍的目录。孙巧云只翻看了几页,其中就已列出了十余本医术书籍,照这般情形估计,这整本手册之中,所罗列的典籍即使没有一万本,至少也有七八千本。这许多资料要一一阅读学习,对研习者的记忆力当然要求极高。

身为医者,总不能带着几十箱的典籍去给人看病,而且若不能记下书籍的内容,就算把这些典籍全都带在身边,只怕也没有用。

又把“拙手补石集”翻了几页,孙巧云就已经无法再看得下去,书中引用的各种医书典籍越来越多,没有读过那些典籍的孙巧云自是难以继续,因此她只得停下来,合上了书页。

华不石自然知道她不再往下翻看的原因,开口说道:“人们把厉害的医士叫做‘妙手’,华不石自知学识有限,只好自称‘拙手’了,不过勤能补拙,我相信只要用心努力,即使是拙手,亦能济世救人。那‘补石’二字,取的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掌故,此册之中所提及的各种医术药理书籍共有八千一百二十三本,修习之人必须一一阅读记忆,取其所长,方能琢磨成器,有所成就。”

孙巧云点头称是,心中却想着师父华不石年纪轻轻,竟然记忆了八千多本医书,也不知她自己能不能做到。她从小就喜爱药理医术,对于自己的头脑也很有信心,十二岁时,她就已经能背得出《本草纲目》上的所有草药和医方。可是到了此时,孙巧云却觉得和这位华大少爷相比,无论是头脑还是心志毅力,她都还差得太远。

华不石又道:“学医之人,除了研读书籍,还须多加实践,熟练手法,当年华不石修习医术之时,曾花费了三年时间,在大明境内的各省游历,为拜访名医大家,沿途也给人行医看病,增长了不少见闻,见识了各地许多种特有的药材,巧云姑娘日后若有机会,也可到各境去游历一番,定然会大有收获。”

对于华不石所说的远行游历,孙巧云亦是颇为期待。她从《本草纲目》中知道了许多种草药的名称用途,却未曾当真见过,只因为那些草药在湘境中不能种植生长,长沙城虽是大都市,城中的药铺里却也不容易见得到。如果在各境游历数年,可以增长不少见闻,见到这些草药自然也不难。

然而,她心中刚产生了一点兴奋,却又立即想到从此浪迹天涯,和俞千里恐怕再难相见,心情顿时又落入了谷底。

华不石极擅察颜观色,见孙巧云目光低垂,已知她心中所想,话题一转,道:“游历之事,固然重要,却暂且不急。巧云姑娘可先研习典籍,对医术药理有所认识,再出行游历不迟。”

孙巧云道:“师父说的是。只是这《拙手补石集》中所列的诸多医术典籍,却要到哪里去找?”

华不石道:“我既列出这些书籍的名称,自然也收藏了这些书籍,只不过没有带来长沙,都存放在舞阳城‘恶狗别院’的‘品功阁’中。”

他稍一停顿,道:“我会派帮众弟子护送巧云姑娘去舞阳城,你便暂时留在那儿研习医术,我先前提到的那一件要事,巧云姑娘到了品功阁之后也可查看详情,以便日后着手进行。”

孙巧云道:“徒儿遵命。”

第161章 冷酷无情

华不石道:“巧云姑娘今日整理一下行装,待明天一早便可启程。”

孙巧云道:“巧云身无长物,只须收拾几件随身衣物即可,只是舍妹小云一个人留在长沙,巧云有些放不下心。”

华不石想了一想,道:“你们姐妹还是一同前去舞阳吧,也好相互照应,到了那边都住在‘恶狗别院’里就是了。”

孙巧云道:“如此最好。我这就去与小云说,我们只须半个时辰就能打点好行李,不用等到明天,今天下午就可以动身上路。”

华不石一愣,道:“巧云姑娘何须如此着急?”

孙巧云眼光低垂,道:“巧云只觉得既然注定要离别,迟走不如早走,也省得伤心不舍。”

华不石道:“可是,你至少也应该与千里道别一下呀。”

孙巧云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俞少侠如今一心修剑,巧云不想再扰乱了他的心神,只须悄然离开就是了。”

见孙巧云一幅心意已决的样子,华不石也不多劝。师徒二人又叙谈了几句,华不石写了一封书信,让孙巧云到舞阳城后带给珍娘,随后孙巧云便告退而去。

看着孙巧云离去的背影,华不石有些怅然若失。

“但愿那件事情,能让她投入其中,忘却一些痛苦,”他自言自语喃喃说道,“唉,我这般做,也不知有没有用处。”

一个人若是找到了新的目标,担负起某种责任,就会有所振作,不再失落。目标越是艰巨,责任越是重大,就越会如此。华不石深知此理,他把那件事情交给孙巧云,就是这个目的。

华不石也知道,孙巧云即使能够忘情而去,俞千里那边,却仍是一个难题,若是心中的牵袢不能除去,只怕他的剑法再也难有进境。

而且,要解除牵袢,只能靠俞千里自己,却是谁也帮助不了的。

俞千里个性孤傲,年纪轻轻就已经历磨难,还失去了一只手臂,孙巧云聪慧乖巧,温柔体贴,却也是无依无靠的可怜之人,他们本可以彼此相依,共度此生,为什么命运却偏偏不让他们在一起?

华不石想不明白。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心头无比烦乱,不仅是因为俞千里和孙巧云,还因为他自己,同样不知要如何去面对命中注定的意乱情迷。

※※※

清晨。

今天已是八月十五。

孙家老宅前厅里酒局已经连摆了十五天。这十多天来的风平浪静,几乎所有人的心都已放了下来,即使是华天雄和莫问天,也不象刚到长沙城时那般紧张。

中秋是中国的大节,不管是达官贵人豪门巨富,还是平民百姓穷苦农民,到了今天都会与家人团聚庆祝一番,那些背景离乡的旅人,更会相聚在一起,把酒赏月,喝上几杯以解乡愁。

不同家境的人家,庆祝的方式也有不同。赏月自是无论贫富都可以做的事,而富贵人家还另有不少度节的习俗,祭拜兔儿爷便是其中之一。

大明朝官府昏庸,近年来各境天灾不断,民不聊生,各路义军纷起,而关外大清铁骑多次犯境,大明朝廷及及可危,天下已成了一片纷乱之势,即便是有钱人家,在这乱世之中也难免心中惶恐,生怕什么时候便会失了身家财产,甚至丢掉性命。

因此,中秋节祭拜兔儿爷能保佑全家平安的传言从京城流传开来,各省各境的不少人都纷纷效法,立时就变成了度节的一种习俗。

兔儿爷,便是月宫里给嫦娥捣药的玉兔的化身。不管怎么说,多一个兔儿爷保佑,总好过没有。

“恶狗门”是江湖门派,虽与普通大户人家有所不同,但到了中秋节祭拜兔儿爷也是每年必行之举。

孙家老宅大堂正中的香案上,供奉的那尊兔儿爷的泥像,便是刚刚从城里请来的。这兔儿爷塑像有尺许高,长耳大口,峨冠高领,正襟踞坐,三瓣嘴唇微张,看上去并不太威严,反而有些滑稽可笑。

华不石也正襟踞坐在大厅正中的圆桌前,脸上的表情与那兔儿爷也有几分相近。杨绛衣坐在华不石身边的椅子上,一双美目盯着这位大少爷。

“你讲的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她说道。

华不石道:“是吗,那我另讲一个给姐姐听。”

“你已经讲了三个笑话,全都不好笑。”杨绛衣说着,眉头一皱,“不对,你定是心中有事,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对不对?”

华不石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今天是中秋佳节,我只想和姐姐在一起坐坐,随便聊聊天。”

杨绛衣道:“自从前日巧云姑娘走了,你就一直神不守舍,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华不石连忙摇手道:“我收巧云姑娘为徒,只是见她资质甚佳,实在没有别的原因,姐姐切勿误会。”

杨绛衣婉尔一笑,道:“我只是说你这两天神不守舍,又没有说你喜欢巧云姑娘,你慌什么?”

华不石“哦”了一声,呐呐道:“小弟言谈举止有时候不是十分得体,或许会引起别人的误会,也是有的。”

杨绛衣道:“是吗,我倒觉得你总是故意掩藏着心思,别人都猜不出你想的是什么。”

华不石道:“其实小弟的心思,姐姐大多数都知道,也没有想要掩藏甚么。”

杨绛衣望向华不石的脸,却见他目光低垂,一幅犹豫不决的模样,心中更觉得奇怪。

两人相处了这许多时日,杨绛衣对华不石已甚是了解,这位大少爷平日里神气活现,极有自信,处事更是十分果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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