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畸骨-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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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这一刻,加尔文已经注意到了芙格与往常的不同。
芙格的手指正在微微颤抖,非常细微,但足够让加尔文感受到——芙格并非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自若。
这是当然的,加尔文无从得知其中的细节,但能够让那样的“红鹿”离开这具躯体,芙格还有其他人格定然付出了许多——要知道,芙格是所有人格中最为冷静自持的个体,他永远注重细节,在乎自己的一举一动,从服饰到仪表都有着他本身的坚持。
但现在的芙格却狼狈得几乎都不像是他了。
他的衣衫凌乱,衣领上还留有之前控制不住肌肉时从口中流出来的唾液印记,他的头发满是汗水,一缕一缕地搭在额头上,脸上留有一道一道的灰印,还有加尔文与他相拥时蹭在他身上的血迹。
但加尔文却没办法将自己的视线从这样的芙格身上移开。
芙格在他的世界里就如同星辰一般闪闪发光,英俊到让他心跳如擂,无法自拔。
“我们会想办法处理好这一切,加尔文,我们会——”
芙格那稍稍有点失常的话语忽然戛然而止。
因为他的嘴唇被人吻住了。
而吻住他的那个人自然也只有加尔文。
这是一个深深的,缠绵的吻。
芙格在最开始甚至有些受到惊吓,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处,呆呆的样子就像是初次接吻的男大学生。
但加尔文却不同寻常地向他释放着自己的热情。
这段时间以来他所有的惊慌与恐惧,还有重新与芙格重聚带来的狂喜都被他用行动表示了出来。
一愣之后,芙格倏然回过神来。
“唔——”
他猛然用力,将加尔文牢牢地嵌入了自己的怀抱,用力之大甚至让加尔文不由自主地闷哼了一声。
他的一只手扶在加尔文的腰后,将他的衣服抓成一团,而另一只手按在了加尔文的脑后。
当加尔文几乎快要完成那个吻,下意识地企图抬起头时,芙格默不作声微微用力,将加尔文按了回去。
反客为主的芙格近乎贪婪地索取着加尔文。
面前这名青年的一切都让终于回到人世间的芙格感到沉醉和饥渴。
加尔文是没有办法体会到芙格等人之前的绝望的。
他们依然拥有意识——
在那个邪恶而庞大的灵魂的挤压下,在灵魂与灵魂的缝隙中,他们是那样清醒地看着“红鹿”对加尔文做的那些事情。
痛苦和嫉妒几乎快要彻底地吞噬掉他们。
如果是维吉利,他倒是能肆无忌惮地将这种澎湃的情感发泄出来。
但芙格……
芙格唯一能做的,只有亲吻。
……
“我很想你,芙格,我真的……无比的想念你们。”
许久之后,加尔文才终于气喘吁吁地离开了芙格。
他的目光异常湿润,看着芙格时饱含深情——
这也许是因为吊桥效应,如果说之前的加尔文对芙格等人只是抱有一种暧昧的心情,那么在经历过“红鹿”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后,即便是加尔文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对芙格的迷恋与爱慕。
芙格在听到加尔文包含着湿意的倾诉后,向来没有情绪波动的脸上浮现出了动摇的神色。
他那原本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得宛若尸体一般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了一丝红晕。
“我也很想你,加尔文。”
芙格哑着嗓子低语道。
如果不是因为灵魂的最深处,另外几个人格因为嫉恨而引起的痛苦,即便是芙格也很难说自己不会彻底的意乱情迷下去。
当然,哪怕是在那些人(主要是维吉利)的脑内尖叫中,芙格也破天荒的心神荡漾了一段时间才回过神。
“呜呜呜——”
痛苦而惊恐的呜咽声从芙格的背后传来,也打破了他与加尔文之间旁若无人的亲密气氛。
芙格偏过头,冰冷的视线对上了脸色惊慌的史密斯夫妇两人。
那一对夫妇俨然无法理解目前的状况。
他们没法理解为什么加尔文与芙格会忽然之间当着他们的面进行那般亲密的交流,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注意到克劳牧师那极为不妙的状况。
顺着他们的视线,芙格看向地上那呼吸已经逐渐变得微弱的克劳牧师,挑了挑眉。
“我想,那个,我们得……我们得先给这家伙止血。”
芙格说道(假装自己之前并没有忘记那倒霉男人的存在)。
“哦,当然……”
加尔文也终于将注意力拉回到了地下室。
“我该怎么做?!”
他跳起来然后问道。
“胶布。”
芙格示意加尔文将之前自己用来缠住史密斯夫妇的嘴时用到的那卷胶带,然后将其递给了芙格。他不知道芙格是怎么做到的,但接下来芙格确实就那样用胶带止住了克劳牧师的血。
他和加尔文一起将那个男人抬出了地下室,然后安置在了一楼客房的浴缸里。
克劳牧师已经晕了过去,脖子上的胶带让他看上去有些可笑。
但不管怎么说,他暂时逃离了生命危险。
芙格与加尔文一起站在浴缸边,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
一直到现在,加尔文在觉得自己轻飘飘的灵魂缓慢地降落下来。
他回到了现实,然后也不得不面对严酷的现实。
一个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的降临派牧师正在他的膝盖旁边奄奄一息的躺着,而在地下室里,还有两个到没蛋正被绑在椅子上——更加美妙的是,加尔文之前在“红鹿”的逼迫下做的所有事情都被他们看在了眼里。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加尔文问道。
他的语气里难得地染上了一丝虚弱。
“我们会想办法处理好这三个人的。”
芙格回答道。
“处理?”
加尔文忍不住重复了一句。
他现在已经对这个单词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光是听到这个单词都会让他背后发凉。
芙格瞥了他一眼,有些苦恼似的皱了皱眉头。
“不,不是你想的那个处理。”
芙格有些急迫地解释道。
事情到了这一刻,他惊慌地发现自己竟然像是没有办法容忍被加尔文误解了。
“……克劳牧师会得到我的救治,虽然我并不愿意,但是,我会的。他会保留自己的性命。”
芙格说。
“那么剩下的那对夫妻?”
“他们会被洗去记忆,以为今天只不过是异常平凡的一天。”
这下轮到加尔文皱眉了。
“你说的洗去记忆是……”
而就在这个时候,芙格了当着加尔文的面,忽然踉跄了一下。
“芙格?!”
一瞬间,什么狗屁牧师和被绑架的倒霉蛋都从加尔文的脑海中远去了,他惊慌地冲到了芙格地旁边然后扶住了他。
“发生了什么?!芙格,你还好吗你?!”
芙格死死咬住了牙关,他是如此用力甚至连咬肌都绷紧留了。
“哦,该死的——”
他在加尔文面前骂了一句脏话,然后他不得不对上加尔文惶恐的眼睛。
“没关系的,加尔文,没有什么大问题——至少从暂时是没有。”
……
芙格并不想吓到加尔文。
他可怜的天使已经被那污秽的恶魔折磨了太久。
但芙格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目前的状况并不容乐观。就像是加尔文猜到的那样,他,维吉利还有其他人格几乎消耗了所有的力量,才终于将“红鹿”从身体的主导控制地位上赶走。可是那也只是暂时的。
从加尔文开口邀请“红鹿”的到来之后,原本一直被排斥在这个世界之外的“红鹿”便拥有了畅行无阻的万能钥匙。
“……我们恐怕没办法坚持太久,‘红鹿’绝不会放过你,不要在管这里的事情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你得想办法从我身边赶紧离开。”
芙格在离开浴室,将克劳牧师半死不活的留在了浴室里。
紧接着,他直接将加尔文拖到了门廊。
隐隐中,加尔文听见了来自于楼上某个人的房间里传来了小孩子笑声。
那笑声正是来自于史密斯夫妇两者的女儿。
这也是加尔文与“红鹿”进行交易的一部分。在自己的父母被锁在肮脏地地下室时,史密斯夫妇的三个女儿已经被带到了楼上的休闲室,他们大喊大叫,叫声却并没有传到史密斯夫妇的地下室里。
加尔文本应该为他们的安然无恙感到开心,但那并不是现在。
“你得快点逃。”
芙格又在加尔文的耳边重复一段。
“可是——”
“不要说任何话,不要透露你的任何计划,不要留下任何痕迹,因为很有可能那怪物会窥视我的思绪与记忆。”
芙格急匆匆地对加尔说道。
第205章
加尔文知道自己应该按照芙格说的话去做。
他其实已经熟悉逃亡了。
在那个用雕塑砸碎丹尼尔后脑勺的大雨之夜,他惊慌无助地逃离了自己的母亲,只身一人步入漫长而漆黑的夜晚。
长大之后,他也曾在艾扎克的劝说下,匆忙地逃离了曾经给予自己庇护的街区。
他逃离了那段难得安宁的日子还有他无趣平凡却安适的人生,被他抛弃在身后的不仅仅是他的假名,假身份,还要加上他的亲人,真正的亲人,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剩下的亲人……艾扎克。
只是在那个时候,当他以为自己已经抛开了一切之后,尚且有另外一个人在生命的另一边等候着他。
虽然当时的加尔文也在潜意识里察觉到了那个绿眼睛的男人身后隐藏着秘密,但他没法拒绝对方。
这种一无所有的漂泊和逃亡无论进行了多少次,加尔文却始终没有办法习惯。
所以他最终还是允许那个男人逐步靠近了他。
也许最开始,加尔文只是想要一小段有人陪伴的时光,但是在不经意间,他已经慢慢地驻足在了加尔文的心里。
那个男人叫里德,叫芙格,叫维吉利,叫希斯图,叫梅瑟……
那个男人成为了加尔文的亲密伙伴。
加尔文曾经以为,自己或许真的找到了一个可以一直在一起的人。
但在这一刻,加尔文怔怔地看着芙格愈发苍白和扭曲的脸,意识到自己的梦到了尽头。
“是啊,我现在应该马上离开了。”
加尔文喃喃地说道。
女孩们玩闹时的笑声和从地下室发出来的模糊呜咽交叠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道朦胧的屏障,将加尔文与芙格包裹其中。
到了跟这个男人说再见的时候。
加尔文听到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低语。
“快……逃……”
芙格咬着牙,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声。
他并不希望在加尔文的面前显露出自己的异样,但“红鹿”的力量远比他想的更加强大。
这具躯体已经被那个污秽的灵魂标记了。
更何况他本身已经受到了这个世界的邀请——来自于“加尔文”的许可。
“红鹿”正在争夺这具身体。
就如同“红鹿”位于意识主导权时作为分人格的他们也能在灵魂深处窥见外界的一切一样,芙格很肯定,“红鹿”也感受到了自己与加尔文之前的那个亲吻。
同样的,那个邪恶的灵魂也比任何人都更加敏锐地意识到加尔文对芙格的感情已经发生了改变。
如果说里德以及其他人对加尔文原本就抱有一种病态的迷恋与占有欲的话,那么“红鹿”对加尔文的独占欲只会更加强烈。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的回击变得格外凶狠和狂暴。如果不是身体里还有其他人格正在抵抗“红鹿”的回归,恐怕现在的芙格早就已经被暴怒的“红鹿”撕咬成碎片了。而且这种灵魂层面上的剧烈波动与搏斗带来的痛苦远非肉体折磨所能比拟的。芙格甚至可以听见来自于一声又一声长长的犬吠在自己的耳畔长啸……那是幻觉,但也可以说不是。
那是来自梅瑟的哀嚎。
芙格的眼前出现了细微的重影,短短几分钟,他的冷汗已经浸透了鬓角,一点一点顺着下颚滑落。
他所有的变化都被加尔文看在了眼里。
加尔文一动不动地站在芙格的面前,胸口弥漫起那一阵剧烈的疼痛。
“如果我真的离开了,我还有可能再见到你吗?”
一股莫名的冲动让加尔文开口问道。
芙格的动作十分僵硬。
他看着加尔文然后点了点头。
“我们会想办法找到你的。”
他说。
紧接着,就像是为了让加尔文安心一样,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加尔的眼睑。
与之前那种浓厚而缠绵的吻完全不同,这一次芙格的吻充满了庄重和珍惜的气息。
“别害怕,加尔文。”
芙格在加尔文耳边说道。
然后他轻轻地推了推加尔文的肩膀。
“你该走了。”
加尔文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是他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曾几何时他曾在电影院里看着荧幕上危机即将到来而男女主人公却依然慢腾腾地互道衷情,他也会忍不住发出冷漠的嘲笑声,但在这一刻,加尔文却发现自己也成了自己曾经嘲笑过的那种人。
“拙劣的谎话……芙格,你不适合撒谎,那家伙不会放过你的。”
加尔文对芙格说。
“加尔文……”
“他不会放过你们,也不会放过这房子里的一切生物。”
加尔文忽然伸出手,死死抱住了身体正因为紧绷而微微颤抖的芙格。
“我不会走,”他听到自己用一种全然陌生的语调在芙格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还有,我也不会再逃了。”
伴随着他的话语,那种已经变得不再陌生的冰冷的气息从他的身体深处流淌出来。
那种力量曾经让他感到无比寒冷,甚至感到战栗。
但在这个时候,它却让加尔文感到了安适和平静。
他开始学会接纳那种纯净到极致也冷酷到极致的力量。
“加尔文?!等等——”
被加尔文抱住的芙格瞳孔微缩,他那种永远显得平静而镇定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缝,惊慌的气息从中泄露出来。
“你在做什么?!”
芙格无法控制地低呼道。
但这个时候的加尔文却已经不会再回应他了。
一种柔和的光线蒸菜从加尔文的皮肤下方透出来。
最开始是朦胧而温柔的珍珠色,但转瞬间那光线便变得异常刺眼和明亮的雪亮白光。
就像是有一颗超新星在极厚的冰层内部爆炸了。
芙格感觉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那光线中消融了,最开始是加尔文本身的轮廓,然后是家具的颜色,然后是这间房子肉眼所能见到的一切,都那白光凶猛地吞噬了。
芙格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但即便是这样,那白光依然透过了他薄薄的眼皮刺激着他的眼球,那感觉就像是有万千根针刺入他的眼睛一样,大量生理性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加尔文!”
朦朦胧胧中,芙格恍惚觉得自己大喊了一声,但在那一刻,仿佛声音也被加尔文的力量消融在了光线中。
冰冷。
力量。
纯净。
光。
浓厚到仿佛已经用了实质的光填充了加尔文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根血管,每一颗细胞。
加尔文感觉自己那用血液肌肉构成地身体已经被那种力量彻底地取代了。
证明之一就是在这种程度的光照下他已经失去了用肉眼视物的能力,但他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清楚地“看到”了这个世界。
他同时看到了整间别墅的结构,木头,陶瓷,金属,橡胶……也看到了地下室与楼上的碳基生物的,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的皮肤与肌肉还有骨骼,同样的他也看见了别墅的泥土之下那些正在窸窸窣窣的啮齿动物与蠕虫,花和草的中指,还有泥土与泥土极细缝隙中的真菌……
星辰与细胞,宏观与微观,无数资讯与画面澎湃地涌入了加尔文的思维之中,人类那空洞而浅薄的情感变得格外淡漠与虚无。
而在所有的事物中,最为“显眼”的东西却并非太阳系中心那不断燃烧的星球,而是“加尔文”怀中那团无形的扭曲之物。
它并没有真正的形体,但“加尔文”依旧可以看到它。
“加尔文”不喜欢它。
他朝着它探出了一段意识的光束,而它没有任何犹豫地缠上了他。
在这一瞬间,加尔文觉得自己被一种庞大而汹涌的力量冲散了。
他消融了。
他变成了一道光线,一团无形的能量团,一片无定型的意识场。
他不再是人类。
一点也不是。
……
【“加尔文……加尔文……”】
祂在漂浮。
在祂的世界里,没有时间,也没有光暗,祂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更没有喜悦亦或者是忧愁。
祂是永恒的宁静,亦或者是死寂。
然而祂的平静被人一点一点地打破了。
朦朦胧胧中,祂恍惚地意识到那不断重复的有规律的音节,实际上是一种呼唤。
一个名字。
哦,是的,名字……
祂的名字。
这个认识莫名的让祂感到陌生。
但很快祂就发现,就连“陌生”这种感觉都是生疏的,奇异的。
祂在一片纯白中慢慢地回过头,祂看见了一个异常苍老和渺小的意识片段正在位于祂的意识场内。
【“不要迷失你的道路,加尔文。】
祂听到那个小小的片段发射出来的信息。
祂感到困惑。
伴随着“困惑”这种情绪,那个极为顽固的意识片段浮现出了具体的轮廓。
那是一个佝偻的老人。
【“不要被迷惑,这不是你应该有的样子。”】
老人对祂说道。
应该有的……样子……
那种名为“困惑”的情绪再一次涌向了祂。
祂并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
祂……他并没有样子。
祂只是一片浩瀚的,无尽的白色光芒。
祂没有形体,更没有轮廓。
祂是……
【“还有人在等着你,加尔文,你得找到回去的路,正确的路……”】
……
父亲。
在加尔文再一次关注到那个老人,那个单词出现在了他的要意识里。
紧接着浮现出来的另外一个男人的信息。
芙格。
绿色眼睛的男人。
忽然间,所有的记忆与意识瞬间回流。
霍尔顿医生,降临派,逃亡。
还有……
芙格。
芙格,里德,维吉利,希斯图,梅瑟。
还有他自己,加尔文。
他与他们正处于危险之中,而那个危险是……
原本充斥在加尔文意识中的白色光线倏然向内坍塌,露出了光线之外的无垠黑暗。
而在这片仿佛连时间都可以吞噬的黑暗正中央,正耸立着一扇鲜红色的大门。
在门后涌动着无数人类的肉体与意识都无法触及,也不能触及的扭曲之物。
一个念头忽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加尔文的脑海中。
【关上】
他想道。
【关上那扇门。】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他的意识已经这么做了。
就好像他的思维本身便拥有某种实体一般,加尔文感觉到自己“推”上了那扇红色的大门。
第206章
那扇门看上去就像是一扇再普通,再平凡不过的门。
是那种哪怕你每天推开并且关闭它无数次也不可能记住它的任何特征的门。
唯一值得让人在意的地方大概也只有那扇门的颜色。
并不明媚也不会让人觉得心情愉快的红色。
仿佛某个无法言说的存在在为它选择颜色时,刻意选择了最让人不舒服的那一款色号。
而当你用意识去观察它的时候,这种不舒服和不愉快的感觉将比用眼睛看到的要浓厚一千倍……一万倍……
与看似普通而平凡的外形截然相反的是,这扇门的触感是濡湿的。
冰凉,湿润,粘稠,不断蠕动……
宛若某种巨大而丑陋的生物探出的舌头或者内脏。
哪怕只是以意识的形态触摸到那玩意,加尔文依旧因为那种可怕的触感而感到战栗。
一个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仿佛被那扇门吸附住了。
哦,不,那并不是“觉得”,而是现实。
在企图将那扇门关上而探出意识靠近“门”的瞬间,那扇门本身的形态也发生了变化。
一种微弱而朦胧的污秽光线从“门”的缝隙中渗透了出来,“门”的表面飞快的簇生出了黏菌一般的不明物,那玩意黑红交错,像是霉菌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腐烂物。
而事实上它们远比霉菌和腐烂物更加危险——它们极为富有“粘性”,异常坚韧。
在加尔文“触及”到那扇门的瞬间,那些玩意以骇人听闻的速度朝着加尔文扑了过去。
作为“意识”本身,它本应该是没有任何形体亦或是轮廓,“意识”并不应该被束缚住,但那玩意却办到了。
它们就像是一道又一道的绳索死死地缠住了加尔文的意识,然后慢慢地探出无数的树枝状的触手插入了加尔文的意识内部。
【“不不不不不不——”】
加尔文无法控制地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痛苦,非常的痛苦。
痛苦还有恐惧,以及人类所无法用语言概括的所有负面情绪都在加尔文的意识之内。
如果说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那么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恐怕就算是留了。
就在被“门”捕获的同时,加尔文异常惊恐地意识到自己逐渐变得凝实而具体。
他的意识仿佛正在一点一点被转变为实体,原本如同梦境一般的微弱而遥远的情绪和触感都如同洪流般冲刷着他的神经。
不……
加尔文再也不能以意识感知周围的一切。
他不得不重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他本来还抱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希望,希望他之前经历过过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是个噩梦。
但映入他视线的一切打破了他的幻想。
那片黑暗是真的,他眼前的红色大门也是。
甚至包括哪些缠绕在他双臂之上,正在将他一点一点拖向大门内部的粘液与触手都是真的。
极度的渴望与扭曲的占有欲宛若实质一般在加尔文的身体内部冲撞,加尔文本能地感觉到那种令人作呕的情绪实际上来自于外部,来自于那一点一点附着在他身体内部的触手——“门”的触手。
那玩意……
正在“门”的内部饥渴地等待着加尔文的进入。
那是“红鹿”。
加尔文光是看见那家伙不断蠕动的利齿与在暗处微微发亮的无数只眼睛便知道了这一点。
那是“红鹿”真正的模样。
而现在,“红鹿”正饥渴地等待着加尔文被拖进门的内部那一刻。
加尔文想要挣扎,但是他的意识与身体都迟钝得难以置信。尤其是“门”和“红鹿”留在他体内的触手与粘液……它们将加尔文的一切都牢牢地禁锢在了原地。
然后,它们将加尔文拖向了“门”的内部。
“放开……放开……我……”
加尔文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那种熟悉的冰冷力量再一次从他的身体内部浮现出来留,在接触到那光线的时候,那些可怖的触手和粘液消融成了黑褐色的血水。
但加尔文反抗竟然又一次激起了“门”的反抗。
更多的粘液与触手蠕动了过来,在它们的压制下,加尔文的光线在不断的消亡与溶解——“门”却没有中断对加尔文本身的拖拽。
当加尔文意识到的时候,他的肩膀几乎已经快要触碰到“门”的内部了。
无数的淫邪而黑暗的视线同时落在加尔文的身上,加尔文尖叫起来。
他要吞没了。
这一次是彻底的吞没。
加尔文有一种预感,在这里被拖入“门”之后,他将永远不可能从门内重新出来。
而就在加尔文即将被“门”拖进去的瞬间,一双手忽然从“门”的后面探了出来。
【醒……】
在似乎本身也在蠕动的粘液后面,浮现出了一张罕见而诡异的面孔。
一张堪称英俊的男人的脸。
还有他的双手。
【清醒过来……不要被它迷惑……】
那个男人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加尔文恍惚间还是听见了他断断续续的话语。
不要被迷惑——
迷惑?
等……等等……
像是一道闪电倏然照亮了整片漆黑的夜空。
在那短暂的瞬间,加尔文忽然重新看清楚了周围的一切。
没有什么黑暗,也没有什么门,更没有触手和粘液,还有无名与无形的不可言说之物。
只有他自己,还有与他面对着面的……他。
……
……
……
加尔文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一张可爱的小脸正在他的脸旁边,皱着眉头一脸好奇地端详着他。
金色的头发从头上垂落下来,在逆光中微微发光。
“啊,你醒来了!”
与加尔文对视了半晌之后,那张脸的主人,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嘀咕道。
加尔文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小女孩已经从床上跳了下来去。
“维吉利哥哥——维吉利哥哥——天使醒来了!”
加尔文还没有来得及抬起身,女孩已经灵巧得像是某种小动物一样蹦蹦跳跳地朝着门口跑去,同时嘴里还在大喊大叫着。
加尔文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警惕地观察着自己周围的环境,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儿童床上,无论是从墙壁上的涂鸦还是散落在地上的玩具来看,都足以证明加尔文此时正在一个小女孩的房间里。
必须承认的是,小女孩房间里那股特有的奶香与童稚气息,几乎快要让加尔文以为自己依然是在某个梦里了——假如刚才那个小女孩变成了丧尸或者魔鬼再出现在加尔文的面前,他都完全不会觉得奇怪。
当然,那个小女孩很快回到了加尔文的面前——她并没有变成丧尸也没有变成怪物——她全须全尾地将维吉利带到了加尔文的面前。
“维吉利哥哥,看,他真的醒来了!”
加尔文听见小女孩在绿眼睛的男人身后发出了格外骄敖的声音。
“维吉利?”
加尔文怔怔地看着维吉利。
后者在看到他的瞬间眼眶就微微红了。
“你醒了……你……终于……天啊……”
维吉利连说话都有点结结巴巴的了。
他朝着加尔文跑了过来,中途踩到了一枚散落在地上的乐高积木,整个人差点儿直接摔倒在地,但他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一样,依旧像是大狗一样冲到了加尔文的旁边。
“你醒了!”
他用手捧着加尔文的脸,泫然欲泣地仔细端详着加尔文的脸。
“发生了什么?我……我们……”
加尔文觉得自己的大脑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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