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畸骨-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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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工的笑声和掌声在表现夸张的惨叫和挣扎中有规律地回响,加尔文却发现自己身上冒出了冷汗。
  他感觉自己有些想吐,心脏跳得很快很快……
  “嘻嘻嘻……”
  细微的,柔软的笑声夹在电视机的声音里,近在咫尺地响了起来。
  加尔文骤然抓紧了刀柄,他跳了起来,差点抓翻沙发,可视线所及之处,依然没有任何人的踪影。
  “哈哈哈哈……”
  在他身后,电视机里刻薄而机械的大笑声似乎变得更加热烈和刺耳了。
  加尔文脸色惨白到回过头,他死死地盯住了电视机。
  为什么在最开始的时候完全没有察觉到呢?
  加尔文在心中问着自己。
  那台电视机与现代社会流行的超薄平面电视完全不一样。
  笨重而圆滚滚的身体,稍稍凸起的屏幕表面,还有不断从屏幕表面滚动过去的细小雪花。
  在电视机的侧面贴着一枚退了色的贴纸,旁边是发黑的胶印。
  加尔文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充满欣喜地将贴纸贴到那台电视机上去的。
  那是那个人从二手市场带回来的废品——但是对于年幼的加尔文来说,那台电视机是仅次于游戏机的宝物。
  丹尼尔·莱特,他的继父,经纪人,降临派的推销员,会在加尔文表现“乖乖”之后,允许加尔文在电视机前坐上那么半个小时,他甚至会带着加尔文去公立图书馆借上一些录像带。
  每到得到“奖赏”的时候,加尔文都会像是饿了很久的流浪狗一样,眼巴巴地,渴求地恳请丹尼尔允许他看上一会儿电视,然后丹尼尔的便会温和地笑起来……
  加尔文浑身颤抖,动弹不得地瞪着童年记忆里的电视机。
  这是幻觉。
  他喃喃自语地对自己说。
  他的手从刀柄握到了刀刃上,滚烫的鲜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而他的肩胛骨又开始如同贴上了烙铁一般疼痛起来。
  “嘻嘻……”
  柔软而天真的孩童笑声滚落。
  加尔文艰难地移动自己的头颅,却只能隐隐约约捕捉到一道残影。
  看上去像是孩子,捉迷藏一般于门廊和柜子缝隙中穿梭。
  “一切还没有结束呢,你应该杀了他们,快快乐乐地杀了他们。”
  电视机里的节目依然在继续,孩童尖利的配音宛若银刀,来回切割着加尔文的神经。
  加尔文面部血色地再看向电视。
  节目已经落幕了,穿着玩偶装的孩子们却依旧站在舞台上不曾离去。
  “用银勺子挖出他们的眼睛,用剪刀剪开他们的皮肤,用小刀剔掉多余的脂肪,再牵来可爱的小狗,吃掉他们软乎乎的内脏……”
  伴随着快活地歌声,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取下了自己的玩偶头套。
  一张又一张肿胀的脸倒映在加尔文的瞳孔之中。


第119章 
  地毯上多了一滩鲜血。
  加尔文半跪在地上,膝盖接触着冰冷的地面,而他的视线停在地上的血迹上。
  一些白色的小点正在那微微发黑的血迹中不停的蠕动,那是蛆虫。
  “我想要醒过来。”
  加尔文意识到自己正在瑟瑟发抖,他用力地喘息着,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然后像是精神病人一样开始喃喃自语。
  “这是一个噩梦……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他继续说道,那种强烈的恐惧感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连内脏都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早就过去了。”
  然而地上的蛆虫正在增多。
  加尔文甚至可以感觉到那些东西落下来的细微的触感。
  有谁会知道蛆虫自半空跌落的时候,其实是会发出细微的,像是下小雨一般的声音?
  天啊,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种感觉。
  无论加尔文怎么否认,但他还是没有办法忽略掉那种可怕的感觉——他的背部开始发痒,那种让他想要尖叫的瘙痒。
  “嗡——”
  与此同时,之前还在不停回响着刺耳音乐的电视机,在一声静电声后画面一闪,随后整个屏幕转为漆黑。
  加尔文猛然抬起了头,在那微微外凸的屏幕表面看见了自己扭曲变形的影子。
  他的身体骤然僵硬,整个人喘得像是哮喘发作的病人。
  “这是假的,这是……”
  加尔文保持着口中不断的呓语,但同样的,他控制不住地抬起了手,颤抖着探向自己的身后。
  他摸到了黏糊糊的东西,包裹在一丝一丝打缕的羽毛之上。
  高热从羽毛的缝隙中,伴随着恶臭传递出来。
  指尖有细微的麻痒,而加尔文知道,那是在羽毛缝隙中生出的蛆,若是他稍稍用力,甚至可以从那羽毛中抠出一簇一簇淡黄色的虫卵。
  “不不不不——”
  加尔文的声音开始失控。
  “这不是真的不是不是——”
  他的翅膀重新回来了。
  而且是以最恐怖,最恶心的状态。
  加尔文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理智在迸裂的声音。如果这是噩梦,那么这便是一场战胜了加尔文的噩梦。在高烧中拖着翅膀流浪的那段日子,是加尔文心中最永恒的梦魇,因为代表的是他此生最虚弱,最无能力为的时光。但这一刻,那种无法抵抗也无处逃避的绝望再次覆盖住了加尔文——一切都宛若昨日重现。
  【“很难过,对吗,哦,天啊,可怜的小加尔文……”】
  那种孩童特有的童稚嗓音细碎地响了起来。
  加尔文循声低下了头,他死死地盯着地毯上那些不断蠕动,不断膨胀的蛆虫。
  每一只蛆虫的头部都长出了一张孩童的脸,没错,就是加尔文之前在电视里看见的那些孩子,就连那腐烂的脸颊和流着尸液的五官都一模一样。
  【“可是在你逃避这一切的时候……我们正在腐烂……加尔文……你应该保护我们的……你本应该照亮一切……可是你却任由我们在腐烂……嘻嘻嘻……你应该杀了他们……杀了那些罪人……”】
  它们睁着血红的眼睛回视着加尔文,嘴巴一张一合,露出里头细小的黄色牙齿。
  加尔文深吸了一口气,忽如其来的高热(大概是那对腐烂的翅膀带给他的),让他眼前有些发黑。
  他猛然抓住了之前落在他身边的刀。
  那些长着人脸的蛆虫发出了高亢而兴奋的狂笑。
  “不……”
  而加尔文轻声地低喃道——他挥舞着那把厨师刀,用力地朝着自己身后砍了过去。
  “嗤——”
  加尔文很确信自己砍到了什么东西。
  温热的血喷涌出来,浸透了他的背脊。
  但他知道,他砍中的并不是他背上那对该死的翅膀。
  “嗬……”
  一股痛苦的气音从加尔文的背后传来,加尔文回过了头,脸颊上溅满了血。
  一个女人痛万分地捂着自己的脖子,在她的指缝间,一个巨大的伤口像是某种动物咧开的嘴唇一般外翻着,白色的皮肤,淡黄色的薄薄脂肪,红色的肌肉,白色的血管——血,大量的血——从女人的指缝间喷涌出来。
  那个女人的眼睛睁得很大,眼球仿佛快要从眼眶里凸出来似的,这让她那对小小的瞳孔显得格外不合时宜,更何况她还带着一顶时髦的紫灰色的假发,现在那假发从她的额头上耷拉下来,露出了那后退的发际线,还有稀疏发丝之间发白的头皮。
  加尔文无法动弹地站在那里,他看着那个被自己砍伤的女人,发现对方看上去竟然有点儿眼熟。
  “加尔……文……”
  那个女人抬着一只胳膊,她痛苦地看着加尔文,冒着血沫的嘴唇中吐出了加尔文的名字。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加尔文忽然意识到了她的身份。
  尽管她现在看上去,比加尔文记忆中的要苍老许多,也憔悴许多。
  在她身上弥漫着一股不正常的气息——哪怕是在这样的噩梦之中,她依然显得扭曲和异样,看上去甚至比那些长着腐烂人脸的蛆虫更加令加尔文感到虚弱和恐惧。
  但加尔文还是从那皱巴巴蜷缩在一起的五官上辨认出了一丝稀薄的往昔的影子。
  “妈妈?”
  加尔文震惊地喊出了那个单词。
  紧接着,他便发着抖,瘫软地跪在了地上。
  在加尔文的母亲,那个叫做罗莎的苍老女人背后,慢慢地浮现出来了一扇门。
  那扇门的边框像是镶嵌在空气之中,最开始它看上去就像是某种3D投影,但很快,那扇门在虚空之中变得真实起来。它是银白色的,边框覆盖着光滑的金属,而在门板的上半部分,是镶嵌着金属丝网格的防爆玻璃。透过那扇玻璃窗,加尔文看见的并非是自己现在所呆的寂静房间,而是一道白色的走廊,走廊上的光线明亮到近乎刺眼。
  一阵模糊的脚步从那扇门后面传过来。
  加尔文眼睁睁地看见那扇门被人推开了。
  有人急促跑了进来。
  “哦,天啊,妈妈,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一个相当英俊的男人,也很年轻,穿着一件希腊式的古怪白色长袍,发出了一声震惊的呼喊。
  加尔文的瞳孔倏然收缩。
  那个男人有着一头披散的银发,以及一双近乎紫色的深蓝眼瞳。
  他的皮肤是异样的惨白,眼睛,鼻子,嘴唇……五官异常精致,但看上去却有一种诡异的机械感。
  而此时他正被一群人簇拥着,当他发出惊呼的时候,那些人就像是工蚁一般忙碌了起来。
  那些人并没有看见加尔文,或者说,他们没有办法看见加尔文。
  能够看见加尔文的,似乎只有罗莎。
  “加尔文……我的……宝贝……”
  苍老的女人发出了一声低吟,然后在加尔文的注视下,轰然倒下。
  “不——妈妈——”
  而在罗莎的身后,那个年轻的男人发出了一丝不太正常的惨叫。
  他猛然冲了过来,有那么一瞬间,加尔文甚至以为自己已经与他对上了视线。
  “谁在那里?”
  但紧接着,他听见那个男人发出了一声询问。
  那个男人的声音在颤抖,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看不到加尔文。
  谢天谢地,他看不到。
  加尔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庆幸。
  “……”
  加尔文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但是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强烈的荒谬感,真实与噩梦,半梦半醒地交叠在了一起。加尔文从未感到如此混乱过。
  噩梦。
  真实。
  噩梦。
  真实。
  ……
  他想要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梦,但是面前的场景:年轻的银发男人,他已经变得苍老和腐朽的母亲,还有在那两人背后逐渐浮现出轮廓的乳白色的房间……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真实。
  真实到让加尔文大汗淋漓,心脏几乎都快要麻痹。
  但是另一方面……
  “嘘——”
  人体腐烂后的甜腥气息从加尔文的身后传来。
  加尔文看到一双流着淡绿色浆液的手,指骨上长满了霉菌,小孩子的手。
  那双手从加尔文的双肩后方探过来,死死地捂住了加尔文的嘴。
  “不要说话,不要开门,不要睁开眼睛。”
  加尔文肩头猛然颤抖了一下,他发誓自己听见了来自于伊莎的声音。
  在这个近乎疯狂的梦境(亦或者是现实),伊莎那与她年龄完全不符合的成熟与冷静构成了唯一稳定的秩序——加尔文发誓自己没有彻底疯狂,便是因为他在最后关头听见了伊莎的声音。
  “加尔文哥哥,你该回去了——不要忘记你要做的事情。门快要开了,你要抓紧时间。”
  伊莎在加尔文的耳边留下了一段近乎耳语的嘱咐。
  那股腐烂的气息变得更加浓重了。
  他垂着眼帘,伊莎姜黄色的头发上沾着血,耷拉在他的眼角旁边。
  紧接着,他感觉到了冰冷的手……无数双细小的,冰冷的手,猛然按在了他的背上。
  加尔文重重地朝着前方倒去。
  他之前呕出来的鲜血已经开始发黑,依然积在脏污的地毯上。而他的脸正重重地砸在那血污上面。
  “唔——”
  就在加尔文的面颊接触到血污的瞬间,那一滩血泊开始无限扩张,加深。
  加尔文扎进了一片猩红的血海之中。
  ……
  “不不不不不——”
  然后,加尔文在自己的尖叫声中醒来。
  如果他不是那么惊恐的话,他大概会因为自己那种进了鬼屋一般的妇女似的惨呼而感到有些羞赧。
  但是在现实中,他却并没有余裕去在乎那个。
  一股剧烈的疼痛在他从床上跳起来的瞬间袭击了他,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房间里一片寂静,冷气依然很充足,而中央空调的嗡嗡声仿佛与他不久之前的噩梦重叠了。
  加尔文发誓自己在这之前从未因为一场噩梦而吓成这样过,但是这一次,细节上的重合却让他不由自主的僵硬了起来。
  “加尔文?老天,你还好吗?”
  幸好在下一秒,那个稍显有些过于孩子气的男声从门口传了过来。
  维吉利大惊失色地冲过来,将加尔文扶了起来——伴随着餐具破碎的声音。
  加尔文一直过了好几秒中之后,才发现维吉利摔坏了一只马克杯还有一只淡粉色的盘子。
  金色的欧姆蛋和半融化的芝士滚落在地上,与烤的滋滋作响的培根一起,将门口的地毯弄得一片狼藉。
  “呼……呼……”
  加尔文将自己的脸搁在了维吉利的肩头。
  有那么几分钟,加尔文唯一能做的便是像个吓坏的孩子一样,颤抖地依偎在维吉利的怀抱中,眼睛瞪着地上那一片“杰作”,不断地喘着粗气。
  “嘿,加尔文,冷静下来,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维吉利的声音柔和在加尔文的耳边回响着。
  “我的背……好痛……翅膀……”
  加尔文张开嘴,他努力想要组织自己的语言,但是真正说出口的却只有支离破碎的几个单词。


第120章 
  加尔文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翅膀。
  那玩意位于他肩胛骨的位置,现在还只有一小块,但加尔文清楚地知道,用不了多,那块怪异的骨质凸起便会开始长大,舒展,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背上,让他甚至连举起胳膊都异常困难。
  令他感到无比惊恐的事情在于,距离那场位于地下诊所的非法手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当那对该死的翅膀重新出现的时候,加尔文对它的存在却是那么的熟悉,就好像过去这十几年的时间里,那对异样而畸形的翅膀始终存在一样。
  比起背上剧烈的疼痛,更加让加尔文精神濒临崩溃的,却是那种无限向他逼近的不详预兆——在他还是那个脆弱而渺小的小孩时,那个男人便日夜不停地向他灌输所谓的“天选之子”的理论。
  【“你注定与众不同,加尔文,这是你的命运……”】
  丹尼尔那幽灵一般的耳语从遥远的过去传来,加尔文因为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回忆而不住的颤抖。
  他大概失控了一会儿——加尔文对那段时间的记忆只有一片模糊,唯一清楚只有那种混沌而真实的痛苦。
  除此之外便是维吉利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三百米外的水底传过来的那样含糊不清。
  “加尔文……会好起来的……别……冷静……”
  那些支离破碎的音节是那样的难以理解,至少对于现在的加尔文是这样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也正是维吉利连续不断的安抚与陪伴,让加尔文缓慢地从混乱中逐渐清醒过来。
  “好痛……”
  加尔文低声道,随即沉默了下来,他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企图让一切回归正轨。
  意识回到身体之后,加尔文首先感受到的是年轻男人的体温,还有那种特殊的,令人感到安稳的气息。
  他的身体依然有些失控,手脚依旧在轻微的痉挛,而此时此刻,他正伏趴在维吉利的膝盖上。
  他的同伴正用力的抱着他,嘴唇贴着他已经汗湿的头发。
  “没事了,加尔文,已经过去了……”
  加尔文听到维吉利重复道。
  几乎是在加尔文安静下来的第一时间,维吉利便注意到了他的回归。
  “哦,老天,加尔文,加尔文你清醒了对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绿眼睛的青年看上去可以所的上是欣喜若狂。
  他终于放松了禁锢加尔文的胳膊。
  加尔文任由维吉利小心翼翼地将他平放在床上。
  维吉利为加尔文倒来了一杯冰镇的柠檬水,加尔文企图端起杯子,但是他的手颤抖得像是一位九十岁的帕金森老人。一些水从透明的玻璃杯口中倾倒出来,落在了毯子上。
  然后维吉利便从他的手中接过了杯子,年轻男人一只手扶住了加尔文的后颈,另一只手将玻璃杯端到了加尔文的嘴唇边。
  他的动作熟练,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控制欲。
  加尔文自然而然地在维吉利的掌控下像是孩子一般从他的手中啜饮起了柠檬水。
  当那些冰凉的液体淌入他的喉咙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渴,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一点都不曾察觉到维吉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那纤细的脖颈之上。
  在加尔文努力让柠檬水镇定自己的身体与灵魂的同时,维吉利却像是正在忍受干渴一般,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你好些了,对吗?”
  杯子空了以后,维吉利对加尔文说道,他对方微笑了一下,然后忽然上前探过身,用袖口擦拭掉了加尔文脸上残留的汗水和眼泪……
  当维吉利缩回手的时候,加尔文看到了维吉利的袖口沾有血迹,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因为激动过度而流了鼻血。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现在他看上去定然异常狼狈而可悲。
  至于维吉利,当然,他看上去依旧是那个英俊而散漫,有点儿过于年轻的富家公子,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狼狈。
  事实上,坐在床上的两个人看上去状态都十分糟糕。
  维吉利的衣服凌乱,漂亮而柔然的褐发因为汗水而濡湿,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而他露在外面的颈部和手腕的皮肤上遍布着道道红色的抓痕,其中一些泛着血丝,加尔文甚至还看到维吉利的胳膊处有一个明显的牙印,毫无疑问,那也是他的杰作。
  “该死的——”
  加尔文看着维吉利,忍不住低吟了一声。
  他没法弄清楚自己在意识模糊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做了什么,但根据以往的经验,他恐怕发了一场疯。同样的事情之前也曾经发生过,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在加尔文被霍尔顿医生收养后的两三年,他偶尔会因为生活中不得不接触到的降临派教徒而陷入到这种全无理智的精神崩溃之中。
  他会尖叫,嚎哭,企图伤害自己,然后像是受惊吓的猫那样疯狂地攻击企图接近他的人。按照霍尔顿医生的说法,这是一种精神受创后的表现。
  那位仁慈而宽容的老人用全新的家庭安抚了青春期的加尔文,他告诉加尔文一切都已经好起来了,只要加尔文足够坚强——就连加尔文自己也相信一切已经过去了。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却会在维吉利面前重新变成一个狼狈不堪的疯子。
  “我……”
  加尔文虚弱的伸出手,指尖触摸到维吉利手腕上的咬痕,他察觉到维吉利轻轻地战栗了一下。
  “我知道你很抱歉。但这不是你的错。”
  柔和的声音自年轻男人的口中传出。
  加尔文对上维吉利的视线,然后意识到后者看他的眼神依旧柔软得像是丝绸一般。
  “你只是经历创伤后应激障碍。”维吉利低语道。
  “我,应激障碍?老天,你说得我简直就像是一个被害者。”
  加尔文本能地反驳道,他的声音沙哑,但并不像是刚清醒时那么虚弱了。
  “可你确实是。”
  维吉利看着加尔文,坚定地说道。
  “我——”
  加尔文抬头,看了维吉利一眼。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很显然,不需要太多多余的解释,他们却都心知肚明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天使镇的那场大火,或者用一个更确切的形容,那场屠杀。
  而维吉利那张年轻的脸上显示出了罕见的强硬。
  他用力握住了加尔文的手,身体微微前倾:“老实说我不应该跟你说起这个,芙格说我们应该多给你一点时间,但是我还是想说——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加尔文张了张嘴,他想说些什么,但却无法组织好语言,只能眼睁睁看着维吉利的嘴唇翕动:“从那场爆炸之后我们并不太谈这个对吗?天使镇那件事情……你并没有足够的冷血来忽视那件事情。”
  “我只是想说,那些人本来就应该去死,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事情。”
  “我杀了那些人。”
  加尔文冰冷地回答道。
  维吉利轻轻地抚上加尔文的脸,他的手出乎意料的冰冷而光滑,但又莫名地让加尔文感到安心。
  “那些人都是罪人。”
  “可是我还是杀了他们……”加尔文的呼吸重新变得有些急促。
  维吉利又靠近了一点。
  加尔文几乎可以看到维吉利翠绿色的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加尔文,你知道我真的很迷恋你的善良与纯洁,但在这一刻,我几乎都要讨厌你这美好的特质了。你正在逼死你自己,你的那些罪恶感与道德感……不应该放在那些家伙身上。”维吉利停顿了一下,“想想那个小女孩。”
  他说道。
  加尔文颤抖了一下。
  “加尔文,不要让你的善良与道德成为折磨你的枷锁。”
  维吉利凑到了加尔文的耳边低语,他的嘴唇在加尔文的耳垂上轻轻一触,落下一连串羽毛般轻柔的亲吻。
  加尔文几乎快要被说服了。
  哪怕他现在依然可以感觉到自己肩胛骨的骨刺正在灼疼,却依旧在某几个瞬间,觉得自己或许正如维吉利所说的那般,只是出现了PTSD。
  然而翅膀的存在,并没有给加尔文留下逃避现实的空间。
  加尔文知道它就在他的体内……
  “我的背——”
  加尔文突兀地开口,但很快又止住了话头。
  他的戛然而止仿佛让维吉利误会了什么。
  “你背上的伤口有点感染,所以你才会这么疼痛难忍。芙格说他会想办法处理好的。当然,我觉得他至少应该先把止痛药给准备好。”
  维吉利心疼地说道。
  “并不是伤口的问题。”
  “什么?”
  维吉利楞了一下。
  加尔文直直地凝视着维吉利翠绿色的眼睛,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片刻后才缓慢地开口:“并不是伤口……是翅膀。”
  “我的背上,有一对畸形的翅膀正在生长。”


第121章 
  一切都只是冲动而已——
  加尔文承认自己并没有做好准备。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以这样轻率而潦草的方式,将那个巨大的秘密(几乎是构成加尔文人生基石的秘密)告诉给另外一个人。
  “……你或许以为我只是在开玩笑,但是我说的是真的,我曾经拥有一对真正的翅膀,之后我想办法把它从我身上切下来了,但是现在,它回来了,它在生长。”
  加尔文听到自己在说话,那声音听起来显得紧绷而僵硬,仿佛来自于另外一个人。
  那个秘密,本应该是无形的,但或许是因为它与他的过去纠缠得太久,当他终于将秘密倾诉出来后,在他身体里升腾而起的却绝非轻松,而是一种强烈的空虚感。
  仿佛有什么黑暗而粘稠,沉甸甸的浑浊物质通过语言渗出了他的体内,带走了他的一部分内脏和灵魂。
  加尔文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微微发颤,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秘密的接受者,那个聆听者。
  他从未这样仔细而真切地观察维吉利。
  在听到加尔文的话语之后,维吉利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绿眼睛的青年看上去有一点儿惊讶——但仅仅只是一点儿而已。
  沉默就如同某种有形之物一般,徐徐落在两者之间。
  加尔文保持着注视维吉利的姿势,但他的脸色却变得格外苍白。他眼睑微微抽动,仿佛有一条冰冷的蛇正顺着他的领口缓缓下潜。
  “你知道。”
  加尔文说。
  “你其实早就知道,对吗?你知道我是那个该死的‘伊勒’,你知道我就是当年那个畸形儿。你们什么都知道。”
  他重复了一遍。
  “呼……”
  维吉利叹了一口气,他咬了咬嘴唇,半晌后才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是的,其实……你的事情很好猜到。我的意思是,那些线索非常的明显。”
  【哦,天啊,加尔文知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让人想要将他按到地上去——】
  维吉利听到了脑海里来自于红鹿的嘟囔,那个恶毒而邪恶的灵魂几乎马上就要浮上意识的最表层,但维吉利强行将他压制了下去。
  【滚回去,红鹿,你会把一切搞砸!】
  芙格那古怪冷淡的英国腔隐约地响起来。
  维吉利意识到正是芙格的帮助,才让他能够在红鹿的威胁下停留在表层意识中。
  这并不是因为芙格真的与维吉利达成了什么友好的同盟(拥挤地共存在这具身体里的意识们都毫无保留地厌恶着彼此,这一点即便是世界毁灭都不会改变),而是因为加尔文现在的状态确实有点儿不妙
  看得出来,他竭力想要保持平静,但是他的表情和身体,乃至于他的眼神都背叛了他。
  在维吉利(以及他身体里那些共同的灵魂)们看来,这一刻的加尔文就像是发现自己已经落入了陷阱而无处可逃的某种小兽。
  他是那样的无助,惊慌,警惕而不安……可口得让人想要将他一口吞吃入腹。
  “别紧张,加尔文。”
  维吉利的鼻尖渗出了一点儿细密的汗珠,他用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傻乎乎的,真切地沉浸在烦恼中的年轻人。
  “……其实我并不是故意去探查了什么,”他结结巴巴地对加尔文开口道,“只是,只是你的脸,还有你对降临派的那种态度,真的太容易让人想到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即便是毫无怜悯心可言的维吉利,都忍不住因为加尔文的眼神和表情而感到一丝淡淡的心疼。
  “加尔文——”
  “我真是个蠢货,该死的,彻头彻尾的蠢货!难怪爸爸和艾扎克会那样担心我,我却还自以为是地以为我可以搞定一切,但实际上我破绽百出,就像是一个傻瓜一样在你的面前努力演戏,而你却只是在一旁看着——”
  加尔文显得异常的懊恼和混乱。
  他用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当然,并没有成功,因为维吉利当机立断地抓住了他的手,然后将他死死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别这样,加尔文!事情没有那么糟糕,我其实也不太敢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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