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畸骨-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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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薄荷绿眼睛的青年几乎没有多做犹豫,一脚踢开了洗手间的大门冲了进来。
“老天——加尔文!你怎么了?!”
维吉利惊叫了起来,但那声音落在加尔文的耳朵里,却模模糊糊的,像是隔着三层玻璃勉强传过来的收音机声——声音里还带着嘶嘶作响的白噪音。
“我……该死的……翅膀……”
加尔文眼前一片昏暗。
他艰难地想要说话,但是滑出嘴角却只是支离破碎的单词。
一直到维吉利将他死死抱在怀里,加尔文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不自觉的痉挛。
肩胛骨上那伤口传来的剧烈刺激依然残留着余韵,不断地冲刷着他的精神。
加尔文感到自己身体似乎被投到了烧得滚烫的汤锅里,而那汤锅还同通上了电。一瞬间他好像忽然之间坠回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个童年的噩梦之中。他的身体开始变虚弱和瘦小,浑浊的雨水从天空直直落下,拍打在他那两片不断爬出蛆虫的翅膀上。
他躺在那里,凝望着天空,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地狱。
哦,不——
他模糊地想道。
或许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那个时空,成长,霍尔顿医生,艾扎克,维吉利,还有伊莎……一切也许都是他的幻觉。
他从一开始就留在了那里,那场大雨之下的脏污后巷,那两片沉重的腐肉之中。
而就在这个时,在加尔文那已经完全扭曲,遍布着跳动条纹和斑点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张苍白的脸。
加尔文看见了伊莎。
年轻女孩的尸体弯折成了两半,像是一个倒过来的U形。
红色的鲜血从眼眶中淌出来,倒着流过满是尸斑的额头,隐入破了一小块头皮的发际线。
少女的瞳孔血红,米色的小虫子在她的耳朵和嘴唇里不断涌出。
(我还有一些功课没有做完,我觉得我或许应该走了——)
她对着加尔文说道。
当她说话的时候,嘴巴里喷出了腐烂的恶臭。
(那场火很酷,加尔文哥哥,我跟感谢你。我想我们所有人都会感谢你的。但是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完,你应该完成它,那很重要,记住我说的话,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完成——)
“咔嚓,咔嚓。”
伊莎转动着自己的身体,从那具腐烂的尸体里传出了骨骼破碎,皮肤被撕裂的声音,加尔文动弹不得到看着眼前的少女——从弯折的身体里伸出了更多苍白的手臂与小腿,纤细的骨骼形状显示出它们的主人本应该是年幼的孩童。
那些手臂与小腿毫无顾忌地从伊莎的身体两侧冒了出来,皮肤上沾着鲜血。
伊莎痛苦地发出了惨叫。
她倒在了地上,然而那些手臂却开始在地上蠕动。
一只巨大的,以人类手臂作为纤足的人形蠕虫出现了。
加尔文喘息得越来越厉害,现在他已经完全听不见来自维吉利的呼唤了。
刺耳的电子音乐声响了起来,一个似乎在惨叫的孩童在支离破碎的音乐中唱着歌:
“Knock! Knock!
Who is it
Mommy’ s home!
Open the door!
It’s mom。 Let’s open the door……”
一扇红色的门出现在伊莎的背后。
那是一张普普通通的门,看上去跟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红色公寓大门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它显得乏味而廉价,单薄的压合板门板上有一只看上去已经用了很久的黄铜把手。
“不……”
加尔文艰难地呻吟道。
“不要……开门……”
强烈的恐惧与不详的预感铅块一般压制了他的每一块肌肉。
他不知道那扇门究竟代表着什么,但是他本能地感觉到,那扇门是不应该被打开的东西。
但是伊莎……或者说,那条蠕虫,依然毫不犹豫地朝着那道门蠕动了过去。
“不可以……”
红色的大门上把手缓缓地开始转动,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拧动那只把手一样。
“嘎吱——”
一片混乱之中,加尔文却可以清楚地听到那扇门打开时,久经风霜的门轴发出的那一声轻微的摩擦声。
门后是一片昏暗。
但是那昏暗却让加尔文颤抖得更加厉害,他的背部的疼痛几乎快要杀了他,他强烈地想要呕吐,嚎哭,然后倒退着离开那扇门,到稍微远一点儿的地方去。
加尔文甚至怀疑自己已经尿了裤子。
那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也无法用人类理智来概括的恶臭和污秽。
而伊莎却毫不犹豫地爬入了那片光线无法靠近的昏暗之中。
加尔文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下一秒钟,一阵热流伴随着酸臭喷出了他的喉咙,他呕吐了出来,这让那种几乎让他直接窒息的污秽感稍微减轻了那么一丁点,而就是在这短短的片刻中,他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门后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人影。
消瘦,高大,全身被笼罩在雾气一般的黑暗之中,但是莫名的,加尔文知道那会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那个男人安静地站在那扇红色的大门背后,一只手轻轻握在黄铜把手上。
当伊莎的最后一只手臂也隐入了那片混沌的黑暗之后,它悄无声息地将门扉关上了。
加尔文觉得那个……东西,那个人影或者说别的什么,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似乎有意无意地朝着他看了一眼。
“加尔文……加尔文……醒醒……你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维吉利的声音缓慢地从另外一个世界飘落下来。
加尔文的瞳孔骤然收紧,他面无表情,无法动弹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青年。
那是维吉利。
空气中弥漫着高级熏香的香气与浓郁的铁锈味,温度适宜,不过加尔文还是感觉到了冷,光线刺眼,色彩逐渐回到加尔文的视野之中。
加尔文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但是他的感觉并不好。
“你到底干了什么?!”
维吉利的脸色白的就像是鬼魂,他看上去心惊胆战饱受惊吓,脸上和身上都是加尔文的血迹。
“我……”
加尔文迟钝地看着维吉利。
“我的背上有东西。”
他愣了片刻,随后战战兢兢地将脸靠近了维吉利,他异常小声地对着维吉利说话,声音低得近乎耳语。
维吉利皱紧了眉头。
他当然不会忽视掉加尔文这一刻的不对劲。
他的天使这一刻似乎忽然变成了一个孩子,那对几乎可以将他彻底吞没的紫色瞳孔之中闪烁着异样的微光。
加尔文现在的表现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疯疯癫癫。
“该死。”
维吉利发出了一声咒骂,他闭上了眼睛……
而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瞳孔颜色变得更加浓郁,而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僵硬而冰冷。
芙格出现了。
“加尔文。”
他伸出手,在加尔文的眼前晃了晃,在发现怀中的青年几乎完全没有对眼球前的手指做出任何反应之后,芙格面无表情地在加尔文颈后的血管处重重一按。
几秒钟后,芙格的臂弯一重。
加尔文侧着脸,晕厥在了他的怀抱之中。
“看看你干的好事,亲爱的维吉利先生。”
芙格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像是直接从毒液中捞出来的一样。
然后他把加尔文的身体翻了过来,异常冷静地检查起了加尔文的背部。而在视线触及到加尔文背后伤口的一瞬间,即便是毫无情绪波动,宛若机械人一般的芙格,都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从那被加尔文自己撕开的伤口中,露出了一小截白色的东西。
芙格的身体微微颤抖,他不会看错那是什么。
那是一片羽毛。
洁白的,神圣的,精致的羽毛。
第117章
芙格痴痴地看着那片羽毛。
那片羽毛逐渐地变得明亮了起来,它自内而外地开始发光。
最开始是珍珠在月光下散发出来的朦胧的光辉,然后那光线变得越来越强烈,那光线雪白而纯净,强烈到似乎能够将所有直视它的人灵魂都融化。
芙格的眼泪在光线的刺激下不停地往外流淌,他的眼球刺痛到像是有千万根银针在跳动。
然而他完全没有办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事实上,这一刻的他连最轻微的移动都做不到。
光线给他造成了剧烈的痛苦,但与那痛苦相伴的,却是同样强烈的狂喜。
芙格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漂浮,他可以感觉到身体里的其他人也与他一样,被那光线从这具沉重而丑恶的身体里提炼出来,洗去污垢和愚昧,变得更加精纯,更加洁净。在这过程中,灵魂与灵魂的边界开始变得模糊,痛苦与欢愉并存,他感觉自己正在光的火焰里燃烧,而其他人也是一样。
红鹿的思绪与欲望前所未有地席卷而来,在很短的一瞬间,芙格仿佛与很多年前死囚房里那个囚徒窥见了同样的场景。
一位天使。
那是剥下了所有伪装,没有一点遮掩的加尔文的身躯与面孔。
银色的长发与紫色的瞳孔让他看上去无可比拟的圣洁和美丽,可是他脚下是丑恶的血泊与硫磺,身后的翅膀只留有苍白的骨架,恶人们肿胀的面孔在阴云中交替出现,从腐烂嘴唇中流淌出来的唾液形成了自天儿降的火雨,他们的哀嚎与呻吟构成了这地狱般场景中隆隆的雷声,而天使却像是浑然未觉。
他平静地凝视着自己的前方,一只手握着一把装饰有鹿角的血色长剑,而另一只手正轻轻按在一条硕大黑狗的头上。
在看见那条狗与那把长剑的同时,芙格感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强烈感觉在自己的灵魂中炸裂开来。
那是红鹿——
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那条有着雪亮牙齿与红色眼瞳,整个身体都被包裹在狂怒与不详烟云中的黑狗就是红鹿。
那把装饰着眼球与鹿角,正在滴滴答答往下流淌着鲜血的长剑也是红鹿。
而他,这个名为芙格的灵魂本身,也是红鹿。
白而亮的光晕在芙格,或者说红鹿,或者也可以说是维吉利,梅瑟,希斯图的碎片中交迭闪烁。
你很难再用一个简单的名字来称呼这一刻的他——他们——红鹿和他的碎片们,他们同时存在,但是又并不存在,一个全新的灵魂在圣洁的光线中显现出了粗糙的轮廓。
他缓慢地伏趴下来,喘息着,带着狂热的心情与极致的幸福,在地上蠕动。
他想要去亲吻加尔文的脚趾,并且对这现世的天使献上自己最炙热的灵魂与心脏。但是就在男人的嘴唇即将碰触到加尔文冰冷的皮肤的瞬间,光晕的背后出现一道黑色的影子。
【离开他!】
一个极其细微,但是又极其宏大的声音宛若漆黑雨云后面的响雷轰然炸开。
“砰——”
“砰——”
“砰——”
……
紧接着响起的,是一连串玻璃的碎裂声。
一个老人的影子在男人的视野中稍纵即逝,紧接着,从加尔文身上散发出来的光线戛然而止。
“不!不不不!”
芙格无法控制地惨叫出来。随着光线的消失,那种极致的快乐与幸福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一般瞬间化为乌有,芙格整个人仿佛被人死死扯住了脚腕,从月球一下子撤回到了枯燥而乏味的地球上。那些轻飘飘的灵魂倏然被沉重的压强死死压回了这具属于人类的身体之中,那感觉就像是他不小心一口气吞下了好几个拳头大小的铅球。
痛苦和黑暗淤泥一般覆盖上来,激起了芙格乃至所有人格的狂怒。
“你怎么敢——”
一阵低沉而嘶哑的怨毒低吟从这个绿眼睛的俊美青年喉咙中滚落出来。
伴随每一个音节的颤动,芙格周围的光线似乎忽然之间暗了许多,而几乎是在同时,在房间的阴影之中,传来了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
那闷哼听上去就像是一个老人发出来的。
……
“唔……”
有着柔软卷发和绿色眼睛的青年脱力地跪在了地上,嘴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哀鸣。
一直到几分钟之后,芙格才艰难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室内的温度变得很低,芙格甚至可以看见自己呼吸时口鼻冒出的白气,他听到通风口传来一声细微的“嗡嗡”声,那是中央空调在最大功率地运作,企图将温度调回到设定中的宜人度数。
他喘息着慢慢坐了起来。
这间豪华浴室里所有的玻璃制品都已经碎裂,裂纹呈现出歪歪扭扭的十字形状。镜面碎裂后形成的碎片倒映出了芙格现在的身影,这个在现实中看上去英俊的男人在碎镜子中倒更像是某种怪物,绿色的瞳孔几乎可以像是野兽一般反射出微光。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很淡很淡的乳香的气息。
黑红色的液体缓慢地从玻璃的裂纹之中渗透出来。
芙格眼瞳中的神色变得愈发冰冷。
在他不远处,加尔文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倒在地上,后者的背部鲜血淋漓。芙格眉头锁在了一起,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往加尔文处走去。
加尔文的背部伤口相当可怖,至少看上去是这样——之前切除翅膀留下来的陈年伤口全部绽开了,血肉模糊。
至于芙格之前看见的那片羽毛,自然早已消失不见。那本就是一片只有芙格,或者说,红鹿,可以看见的东西。
不过若说羽毛只是某种幻象,倒也不太准确——
芙格检查着加尔文的伤口,昔日的手术疤痕之所以绽开,是因为在血肉和皮肤的下面,有软骨正在生长。可以想象的到,在不久后的将来,加尔文大概会因为这对新生翅膀而吃上不少苦头。
“我的天使……”
芙格低声呢喃道。
因为之前的检查,他的指尖上沾染上了加尔文的鲜血,而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将手伸到自己的嘴唇旁,用舌尖舔舐着那来自于加尔文的血液。
他的身体残留着轻微的战栗。
“没有人能够阻止这一切,包括你。”
用舌尖细细地品尝着血液的微甜,芙格低着头说道。
这一幕看上去很像是自言自语,但他知道有人……或者说有某种存在正在聆听。
在芙格的注视之下,昏迷不醒的加尔文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他正在做一个噩梦。
或者说,一个他以为是梦境的……梦。
加尔文看见了一扇红色的大门。
那大门突兀地立在一片黑色的雾气之中,黄铜的把手和斑驳不清的门漆让这扇门看上去异常的破旧。
而在那扇大门的前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父亲……”
加尔文呆呆地看着门前的霍尔顿医生,轻声呼唤道。
“加尔文。”
霍尔顿医生站在门前凝望着加尔文,他看上去比加尔文记忆中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显得衰老和悲哀——哪怕是在现实中临死之前,他也没有像是现在这样气息奄奄,周身萦绕着不详的灰败气息。
“不要被‘它’所欺骗,”霍尔顿一字一句地对加尔文说道,“它让你看见的,从来都不是现实。那姑娘已经回到了她应该去的地方,她永远也不可能沦落到那扇门的背后去。”
老人并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是加尔文却很明白他究竟在说谁。
伊莎。
那个在不应该死去的年纪离开人世的小姑娘,那个饱受折磨与凌辱,最后得到解脱的孩子。
加尔文在幻境中见过她被异化的模样,不得不说,那场景确实让他吓坏了。
霍尔顿医生的话让加尔文的心不由自主地安定下来。
“那就好……”加尔文小声地说道,他呆呆地看着霍尔顿医生死人一般灰白的脸庞然后继续开口,“我真的很想念你。”
“我也很想念你,我的孩子。”
整个对话过程中,加尔文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异乎寻常地轻盈,甚至就连他说话都必须非常非常小心,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次呼吸,似乎都会让他更加远离霍尔顿医生一些。
这感觉很怪,也很让人不安,当然霍尔顿医生那张满是褶皱死气沉沉的脸加重了这种感觉。
“加尔文,你应该小心自己做的选择。”霍尔顿医生对自己的孩子轻声说道,他看上去充满了忧虑与疲倦,“不要让黑暗侵蚀你的内心,不要被仇恨与血腥蒙蔽了你的双眼,不要被它们欺骗——加尔文,你需要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
正确的道路?
加尔文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霍尔顿医生。
当他听到这段话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那些孩子的脸和绝望的眼睛。
“我……”
加尔文觉得自己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诉霍尔顿医生,但是当他开口的时候,那些盘旋在他脑海中的纷杂事物却全部变得模糊不清,那句话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滑出他的嘴唇。
“我想要杀了他们……我必须把他们全部都杀了。”
最后一个单词落下的瞬间,加尔文有些震惊地看见霍尔顿医生那张似乎永远都保持着平静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呵……”
是谁在加尔文的耳边发出了一声细小的轻笑?
霍尔顿医生——加尔文在世界上最信任的老人脸部肌肉霍然扭曲,他猛地张开嘴似乎正在对加尔文呐喊,但奇妙的事情在于,加尔文能够听到的却是一片寂静——不,并不仅仅是寂静。
【咔嚓——】
他听见了门把转动时,那轻微的金属声。
霍尔顿医生背后鲜红的大门上,被摩挲得异常光滑的黄铜把手自动地转了起来。
加尔文的瞳孔骤然缩小。
不安的潮水再一次地向他涌来,他望向了霍尔顿医生,近乎本能地惊叫起来。
“不要让它打开那扇门,不要——”
加尔文甚至没有来得及说完那句话,就眼睁睁地看见霍尔顿医生的身影倏地一整扭动,随即就像是一阵青烟般被越来越浓密的黑雾卷走了。
与此同时,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声,缓慢地滑开来。
一道黑色的影子出现在了门的后面。
加尔文不知道自己竟在害怕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之前呐喊中的“它”究竟是谁。
但是他感到全身发冷,恐惧让他情不自禁的战栗。
“呼……呼……呼……”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越来越急促的风声。
加尔文闭上了眼睛,在他灵魂深处,一种生物本能让他知道自己决不能看见那道从门后面滑出的影子——那会带来灾祸和不幸,那是污秽和邪恶的结合体,是这个世界恶意的终极。
他想要逃离,但是他太害怕了,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彻底的僵住了,宛若车灯前僵直的鹿。
然后他听到了脚步声。
“嗒。”
“嗒。”
“嗒。”
……
像是上好的手工皮鞋踩在大理石上的声音。
时间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但又像是只过了一瞬间。
异常冰冷的东西碰触到了加尔文的脸颊。
加尔文的身体猛地弹跳了一下,口唇中溢出一丝细小的呜咽。
“它”托起了加尔文下巴,在他的面颊上缓慢描摹。
加尔文颤抖得像是一只淋了雨的小鸽子,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自己正在极度的害怕中哭泣。
空气中弥漫着异样的香气。
来人冰冷的指尖顺着加尔文的脖子,像是一条毒蛇般缓慢向着他的背后滑去。
“不……”
当它最终抚摸上加尔文背后那异常敏感的部位时,加尔文无法控制地发出了一声低泣。
翅膀——
不,翅膀。
直到这一刻,加尔文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
他背后的那对翅膀才是他身体如此轻盈的原因。
那在记忆中一直沉重到宛若镣铐一般的翅膀在这场黑色的梦境中却异常轻盈,甚至可以让加尔文轻而易举地漂浮在半空之中。
只是在这一刻,那对翅膀却被一双冰冷如铁的手束缚住了。
没有了翅膀的拍打,加尔文感到自己的身体倏然开始下坠。
惊慌中,加尔文终于睁开了眼睛。
第118章
加尔文以为自己在醒来之后会看到维吉利,就像是一直来的那样。
但现实是他的周围空无一人。
加尔文慢吞吞地坐起来,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床上,埃及棉制成的被褥盖在他的身上,像是沾满了湿气一样沉重而冰凉。度假用的别墅里空荡荡的,气温非常低,中央空调在房顶周围的管道里发出了嗡嗡的蜂鸣声。
从窗口落入房间的光线非常昏暗,加尔文从床上爬了起来,就跟之前无数次昏迷一样,他的头痛在太阳穴下面的皮肉里有规律地蹦蹦跳跳,这让加尔文有些晕眩。
他看了一眼时间,墙上圆形的金属挂钟指针指向了六点过六分,细长的黑色的指针像是女巫的手指,卡在6字左边的小方格里。可笑的是加尔文一直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挂钟已经停了。
“呼……”
加尔文用拇指用力地在额头和太阳穴上划了一道,他晕得甚至不太能分辨现在究竟是早上还是下午——从窗口望出去,原本应当像是明信片一般绚烂明朗的海滩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雾霭中,黄色的光线挣扎着透过雾气落在地球表面,太阳却位置却很难判断。
大概是因为天气不好的缘故,海水呈现出一种浑浊的蓝灰色,沙滩看上去也脏兮兮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加尔文只瞥了那死气沉沉的风景一眼便调开了目光。
他怀疑自己正在发烧,因为他感觉真的很冷。
“维吉利?你在吗?”
他给自己过了一层毯子,踉踉跄跄地打开了房门然后喊道。
他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维吉利并不在这里。
“该死。”
加尔文嘀咕了一声,饱含烦躁的那种。
他不得不承认,当发现维吉利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恐慌。
当然,加尔文也可以将自己的脆弱归结于他醒来前的那个梦,不同于之前那连绵不绝几乎贯穿了他整个睡眠时间的噩梦,加尔文罕见地记住了那个梦的内容。
霍尔顿医生。
门。
他的翅膀。
……
加尔文想起了自己背上的那些东西,在他昏迷前感受到的剧痛和奇异的触感。
没有任何犹豫,加尔文撕开了自己的睡衣,肩胛骨上的陈年伤口又一次地被人很好的覆上了敷料和纱布,芙格很显然给了加尔文局部的皮肤麻醉,当加尔文以奇怪的姿势在镜子前撕开纱布时,他没有任何感觉,依有些发红和肿起的伤口摸上去木木的,像是别人身上的皮肤。
加尔文看见了非常小的一点白色镶嵌在了肿胀的伤口中。那是新生的翅根,另加尔文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是,对此他竟然并没有太过于激动的情绪。
哪怕这对翅膀是他曾经身在地狱的证明。
也许早在它出现之前,我便已经知道……
加尔文听到自己心里有一个声音安静地说道。
是的,虽然他很早就已经将那对翅膀切除,但他一直都一种或许应该叫做直觉的东西在告诉他:没错,这对翅膀依旧会回来的。
检查完伤口之后,加尔文挪进了厨房,他太冷了,需要一大壶滚烫的咖啡或者是别的什么。
在厨房的洗手台上加尔文看见了维吉利的纸条,那上面写着他去购买一些必备用品很快就会回来。在纸条的结尾,维吉利调皮地勾出了心形的符号。
从这一点上来看,这位富家公子依旧还保持着近乎天真的孩童心性。
加尔文看似不在意到留言条放到了一边,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看到留言条后他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很多。
“喀……喀喀……”
在给自己煮热咖啡的时,加尔文手中的咖啡壶在杯子边缘嗑出了清晰的声响。
那个噩梦令人不安。
一直到现在,当想起那个噩梦中的景象时候,加尔文都可以出地感觉到自己脖颈后侧的寒毛正在不受控制地竖起。
当然,更加困扰他的还有他的自我认识,就比如说他对维吉利的依赖。
那个有着薄荷色眼睛和柔软卷发的男人明明之出现了那么短的一点儿时间,却自然而然地融入到了加尔文的生活中,一点一点地填满了加尔文生命中那些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缝隙。而当他忽然之间没有按照加尔文预想的那样守在身边,加尔文发现自己竟然感到了惶恐。
这可太不妙了。
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有人能够像个软弱的孩子那般天真地活着,但那个人却绝对不可能是加尔文。
他可不会忘记那些血和爆炸物的火星落在自己手上时的疼痛。
加尔文垂下眼帘,将滚烫的咖啡一口气倒入口中。
热流顺着喉管直接落到了胃里,这多少让加尔文好受了一些。他的背也有些疼,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种微妙的,仿佛颈部被鹅毛轻轻到扫了一下似的感觉倏地出现——
“谁?”
加尔文瞬间抽手抓住了流理台上摆放着的不锈钢餐刀,警觉地转过了身。
可是,在他感觉到视线传来的方向,却只有依旧空空荡荡的门廊。
“嗡——”
空调的蜂鸣在这一瞬间加大了一些。
加尔文却没有放松警惕,他的手死死地握着那把刀,慢慢地离开了厨房。接下来异常仔细的搜寻,加尔文依旧什么都没有看到。
“咔嚓。”
加尔文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并且将空调的温度调到了最高。
不知道为什么,这所空荡荡的房子让他感觉自己有些不太对劲。
这里太安静了。
加尔文想。
他听见了空调的声音,还有他自己的脚步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这种安静让他总是不自觉地神经紧绷。
最后他来到客厅,打开了电视,他面无表情到将自己缩在柔软的沙发里,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厨师刀。
响亮的电视机声音打破了房子里死亡一般的寂静。
这是一档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吵闹的儿童电视节目,画质并算不上好,暗淡而陈旧的屏幕上,数十个带着鲜艳毛绒头套的小孩子在拙劣的特效下,夸张地演绎着所谓的全美十大骇人听闻的犯罪现场。
加尔文原本只是想要让自己从疑神疑鬼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但出现在电视上的节目却让他不自觉地开始蹙眉。
太过于血腥了……
加尔文想。
纵然所有的人物和道具都是笨拙的玩具,但孩子们演绎的一幕幕场景却弥漫着令人不快的阴森和暴虐。
用吊针和兴奋剂保持受害者的清醒,让他们在极度的恐惧中活生生地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将活的老鼠和蟑螂放入脆弱的纸袋中,缝入活人的腹腔中;强迫一家人互相用粗劣的剪刀和钳子,将彼此的牙齿和指甲都拔下来……
人工的笑声和掌声在表现夸张的惨叫和挣扎中有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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