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溃不成仙-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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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也跟往常一样,中午是寿宴,广筵群朋,晚上是中秋家宴,只自家人团聚赏月。中午的宴席场面大,办起来麻烦琐碎,晚上的家宴就简单了,忙碌的仆人们过了寿宴也可以歇一歇。
  可今年情况却是稍有不同。
  魏将军作为阮老爷的新结的亲家,今年也要留下来赴这晚上的家宴,魏家大少爷魏琨与阮家二小姐新婚不久,这个新姑爷正好来拜见岳父母。
  所以今年的中秋家宴是两家人一起过,必须办得比往年仔细热闹。
  这一天两场宴,喜气是喜气,就是麻烦,天还未亮,阮府的仆人们就已经脚不沾地地忙起来了。
  不管外面怎么忙,阮小公子总是悠闲的。阮梦深躺在房中,心中烦闷,他昨夜没有睡好,倒不是因为梦,从上次梦做一半醒来开始,他已经好些天没有做那种梦了。
  这当然是好事,他摆脱了这莫名梦境的折磨,本来应该高兴的,可是他却实在开心不起来,因为从那天起,不但梦境消失了,乌龟神君也突然不见了。
  阮府上下百十来口人,在那天之后,都没有再看见过他。
  乌龟神君去了哪里?他为何不告而别?
  难道他遇见了什么麻烦,或者是被人坑害了?他脑子似乎不好,可能会被恶人蒙骗。
  不,最有可能是他自己离开了,毕竟他武功那么厉害,能打得过他的人不会太多,如果是这样,当然最好不过。
  阮梦深这些天不怎么出门,他拒绝了母亲再给他找一个护卫的建议,他心里很乱,需要好好理一理。
  他动了动胳膊,从枕头底下掏出两本书来,这是他从乌龟神君的房间里找到的,当时他刚看清这两本书的内容,实在是有些震惊。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人各有好,乌龟神君喜欢男子,并不是什么过错。
  让阮梦深心乱如麻的是,在这龙阳画册里,乌龟神君用他蹩脚的书法,在一幅人影交缠的图画上注写道:“我和阮梦深”。
   在这种露骨的画上看见自己的名字,肯定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甚至还应该暴跳如雷,可是他看着这画,又实在是气不起来,更多的是不好意思,毕竟对方在肖想,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那梦可比他这书精彩多了。
  他看着画中那个雌伏在下的人物旁边的“阿眠”二字,心中怪异,他庆幸自己在仆人进去收拾前就将这两本书找了出来,若是被爹娘或是大哥看见了,那乌龟神君都没有自行离去的机会,肯定要被痛骂一顿赶出金陵城去的。
  阮梦深又忍不住回想起那天仙客楼外,乌龟神君跟他说过什么道侣之类的话,自己没有在意,难不成是自己的态度伤到了他?
  愈想愈烦躁不安,今天这么好的日子都提不起精神了,要是往常,他早就跑出去与魏珏他们玩作一块儿了,怎么会一直闷在屋里不起床。
  阮梦深躺在床上,捧着书本神游,耳畔却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呼吸,一个声音近在耳边道:“好看吗?”
  阮梦深惊愕地扭头一看,发现乌龟神君竟趴在床边,与自己仅有咫尺之距。
  他吓了一跳,惊坐起来与对方拉开距离,不可置信道:“乌龟神君?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灵渊君这次没带面具,乌龟大喇喇袒露着,他站起身来,笑眯眯道:“我说我的宝贝书去了哪里,原来是被阮公子拿来欣赏了,你若是想看,直接告诉我就好了,何必要偷偷摸摸呢?”
  阮梦深这才惊觉自己手里还拿着那龙阳画册,他赶紧将书一丢,窘道:“谁想看这种东西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
  灵渊君道:“我看你刚刚看得入神,明明比我还要认真啊。”
  “我那是……那是在气愤,你竟将我的名字写到这上面,有何居心?”阮梦深慌不择言,刚说完这句话,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有何居心?这还用问吗?
  果然,乌龟神君直直地看着他,眼神明亮火热,叫人不敢直视,他面不改色道:“当然是想跟你做这上面的事情呀,可是你告诉我,没有你的同意就不可以,那我只能自己想想了。”
  阮梦深脸热不已,看着床帐道:“你说这种话,实在是太无礼了。”
  “为什么?”灵渊君无辜道:“你不是跟我说过,想想是不犯法的吗?”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阮梦深实在不想跟他再聊这个话题了,赶紧顾左右而言他:“对了,我还没问你,你这些天去了哪里?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躲起来了?”
  灵渊君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阮由急急跑来,在门外喘着气喊道:“小少爷,再过一会儿就要开席了,夫人让我来叫您。”
  阮梦深应道:“你先去吧,我这就来。”
  阮由回了声是,又匆匆地跑了,看来外面实在是忙乱得很。
  灵渊君道:“你们家今天真是热闹。”
  “今天是家父的寿辰,又赶上中秋佳节,当然要格外热闹些。”
  他顿了顿,又道:“你方才还没有回答我,你这些天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灵渊君道:“我有个不省心的朋友,他最近似乎遇上了一些麻烦,我想去帮帮他,但他与我闹了矛盾,躲起来不见我了,我怕他出事,这些日子都在找他。”
  乌龟神君的朋友?阮梦深心中一动,他从来不知道这个乌龟神君也有朋友,自己竟是完全不了解他,也没有想过去关心他的事情。
  “那你现在找到他了吗?”
  灵渊君摇头:“没有,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不能再做你贴身侍卫了。”
  阮梦深愣住了:“你要走了?”
  

  ☆、回忆(4)

  
  阮梦深愣住了:“你要走了?” 
  灵渊君点头,阮梦深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涌起些别样的感觉,是不舍?也许吧,毕竟这么厉害的侍卫,实在是不太好找;是轻松?也有可能,毕竟他走了,自己也要少苦恼一些。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灵渊突然开口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
  “我真的是神仙。”
  阮梦深闻言无甚反应,这人说自己是神君,每天没有十次也有八回,他早就听习惯了。
  灵渊君又接道:“还有,我脸上本来是没有乌龟的,至于我原本长什么样子,你在梦里应该都看过了。”
  这句话一出口,阮梦深霎时怔住了:“你说什么?”
  他这呆呆愣愣的样子实在是可爱,灵渊忍不住更想逗他一逗,他勾起嘴角笑道:“你说了,做梦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我又实在是想得紧,便做出了一个梦境与你……”
  阮梦深目瞪口呆,露出了灵渊君见他以来最复杂的表情。
  灵渊看他如此,笑道:“我早说了我是神仙,你怎么就是不信我。”
  他打了个弹指,手指虚空一握,凭空取出一块玉来,俯身放到阮梦深手里,道:“有事找我时便拿玉唤我,我一定会赶来。”
  这玉灵光闪烁,绝非凡品,唯一能让它有点儿凡气的,就是上面还缀着条俗气的明黄色穗子,阮梦深捏着这东西,心中震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灵渊君看他若有所思地摸着那穗子,解释道:“我看你们的玉佩上都挂着这东西,便也找人做了一个,将我这灵玉装点了一下,你可喜欢?”
  阮梦深看着他,忍不住纠结:究竟是神仙做了自己的侍卫更令人震惊,还是那自以为无人知晓的绮梦竟是他有意为之更让人窘迫。
  正凌乱着,又听得灵渊君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记住,我不叫什么乌龟神君,我的名字叫灵渊,但你若还是想要那样叫我,也没有关系。我现在要回天界寻我那朋友去,不能再跟在你身边了,你等我回来找你,我带你去玉灵渊,你做我的道侣。”
  说完这句话,他退开一步,身影已瞬间消失不见。
  仲秋之夜,月圆花好,正是人生欢乐时刻。
  阮魏两家世代交好,如今两家人成了一家人,众人齐聚一堂,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阮梦深坐在席间,却有些心神不宁,他摩挲着手里的玉坠,想着乌龟神君说的话,心思杂乱无章。
  这时候魏珏提着酒壶凑到他跟前,笑道:“哎?我们的阮小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阮梦深将玉收好,端起酒杯来,回道:“我是在想魏二公子什么时候才能来找我喝酒。”
  魏珏哈哈笑起来,一副十分快活的样子,他笑道:“阮梦深,咱们现在可成了亲戚了,既是一家人,你以后可得向着我,不许再跟着姓陆的一起拆我的台。”
  “你什么时候能学学我的姐夫,像他一样,成熟稳重些?”
  这厢正说着话,那边忽见阮府管家急匆匆跑到席间来,对阮老爷阮夫人说了什么。
  阮老爷听完管家的话,朗声笑起来,道:“有人想来给我祝寿添乐,我当然要开门迎客,怎能将人拒之门外呢?快请他们进来。”
  原来是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要进来给老爷表演绝活助兴,蹭一顿酒席吃。
  这样的人阮府门外常有,倒是并不稀奇,遇到多半是赏些银钱打发走了事,今天这些人却是要坚持进来,说是一定要以表演换饭吃,不肯白拿赏钱。
  管家犹豫着:“老爷,那是些乱七糟八的江湖人士,看着粗蛮无礼,恐怕会扰了老爷和魏将军的雅兴。”
  阮老爷道:“这种喜庆日子,来者都是客,何论高贵粗鄙?大不了再摆一席给新来的客人,我阮府这一点酒菜还是拿得出来的。”说着又问魏如月道:“魏兄,你不会介意吧?”
  魏如月笑道:“当然不会,我早就听说贤弟你治下仁慈,阮家势大,却从来没有家仆仗势欺人的说法,今天一看,果然如此,实在是令人钦佩。”
  管家却还在踌躇,因为他看出外面这群人跟以前那些讨赏钱蹭酒喝的江湖艺人不同,他们不要赏银,非要进府来,总觉得有什么目的,让他忍不住有些不安。
  阮风庭见状,对管家道:“无妨,你去领他们进来吧,顺便安排一下,再开一席,今天父亲高兴,不要拂了他的意。”
  几番张罗下来,又增一宴,管家领进来十来个人,其中还有几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这一群人走在一起,确实像是个马戏班子。
  人群中一个穿鸦青色衣袍的男人走上前来,对着主位行了一礼,道:“多谢主人家肯让我等叨陪末席,我们是跑江湖的艺人,就为大老爷们表演些杂耍,权当为老爷助兴。”
  说完,他便一抖手腕,甩出一条鞭子,鞭梢破空,发出响亮的声响,响声过后,便是一丛火焰自鞭身上燃起,激起众人一片惊呼声。
  魏珏悄声对阮梦深道:“你爹真是个烂好人,什么人都敢往家里放。”
  阮梦深道:“我父母乐善好施,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也不曾与人结仇,有什么不敢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魏珏不赞同道:“这世上总有一些恶人,你不去与他结仇,他也是要来坑害你的,可不是你与人为善,别人就能好心对你。”
  阮梦深笑道:“魏二公子这是经历了什么?竟说出这番话来?”
  魏珏摇头道:“阮梦深啊阮梦深,你就是被你家里人护得太厉害,不知世道险恶。”
  “好了,”阮梦深拍拍他的肩膀,无奈道:“怎的谈起世道险恶来了?你放心,我没你想的那么天真,今天这么好的日子,还是安心喝酒赏月吧。”
  他们将目光投到场中,只见那人一条长鞭舞得噼啪作响,鞭梢所过处火光乍亮。
  那人舞了半晌,收起鞭子,拱手道:“不知老爷们可还看得上眼?”
  阮老爷道:“阁下功夫确实不错。”
  “但这样舞鞭都是虚招,鞭子作为武器,总是要落在实处才能显出精彩。”
  那人话音刚落,便是反手一鞭挥出,抽在他带来的一个孩子身上,那孩童痛呼一声,翻倒在地,背上已经皮开肉绽。
  阮老爷立刻变了脸色,道:“阁下这是做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劝阻,那人的第二鞭也已经落下,将那孩子打得鲜血直流,满地翻滚。
  众人听着那孩子的惨叫,只觉得心惊肉跳,顿时没了胃口,女眷们甚至已经被这残忍的画面吓得惊叫颤抖起来。
  阮风庭立刻拍桌而起,冷声道:“家父仁慈,让你们进来同享好宴,阁下怎的要做出这种场面吓人?若是你们只会表演这种血腥残忍的东西,那还请你们赶紧出门去,不要扫了我家的喜气。”
  提着鞭子的男人听了这话,直直地看向阮风庭,唇边浮出个古怪的笑意。
  阮风庭被他的神情激怒,立刻叫道:“来人,送客!”
  几个仆人赶上前来,还没有靠近那个男人,便已经倒了下去,那人长鞭一抡,竟已了结了他们的性命。
  阮风庭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的鞭子已经抖成了一条紧绷的直线直指他而来,鞭梢点在他眉心,将他俊俏的脸穿出一个血洞来。
  “大哥!”
  “风庭!”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阮风庭已经倒了下去,被鲜血染红的脸上,定格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血光乍现,阮府庭院中刚刚和乐融融的宴席霎时乱成一团,那人将鞭子往地上一抽,摔出一声夺命的巨响,他带着嗜血的狠意喊道:“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刚刚的“马戏班子”瞬间变成了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凶手,他们手中表演用的刀剑,已成了索命凶器,刺向毫无防备的众人咽喉。
  这一段记忆在阮梦深的神识里,已经结成了一块干涸的血痂,剑光血雨凝在其中,不堪回首。
  在场的人,是他的至亲,他的朋友,他们在此欢聚,从未想过厄运竟会如此突如其来,刚刚还嬉笑闲聊的鲜活生命,转眼成了一群陌生来客的剑下亡魂。
  为什么?我们并不曾与人结怨,他们为何要如此凶残狠辣地夺人性命?难道真像魏珏说的,有些恶人天生就是如此,他要害你,没有理由?
  众人四散奔逃,院墙外却已翻进来更多的杀手,都是修行之人,剑上带着灵光,他们的修为虽然不深,但想要斩杀这些手无寸铁的普通人,简直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阮梦深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扑到了父母亲身前,却只能看见他们满脸满身的鲜血和了无声息的面容,他脑中嗡嗡作响,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时突然有人在他身后将他一推,他扭头一看,是二姐。他想伸手拉上姐姐,她却挣开了,她如今身怀有孕,刚刚慌乱之中被人撞到了肚子,此刻肚中绞痛,腿脚发软,已跑不了了。她凄声喊道:“阮东儿!快带阿眠逃!”
  一只手在混乱中伸出来,一把攥住阮梦深的手腕,将他拖了出去,是阮东儿。
  阮东儿拖着他,钻进了月光的阴影里,她一路飞奔,将阮梦深拉到他的书房外,按进了那个她坚持挖出来的土坑里。
  两人刚刚藏匿好,不远处已经有人过来了,外面传来由远及近的人声,一个人问道:“杀干净了没有?”
  “谁知道,这宅子真他娘的大,人也真他娘多,剁得老子手疼,也不知道有没有跑出去的。”
  “你放心,跑不了,外面有人守着,出去一个宰一个,这里人多,咱们人也不少啊。”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道:“你刚刚看见没有,那个女人,好像是这家的小姐还是少奶奶,老公死了,她挺着个大肚子想跑,两腿之间流了那么多血,估计不用老子动手也要死了。”
  “那你最后动没动手?”
  “当然动了,除了杀人的手,别的手老子也动了,我没摸过富贵人家的女人,就算她肚子大了,我也想试一试,老子摸够了,给了她脖子一刀,又给了她肚子一刀,嘿嘿,说好的斩尽杀绝嘛。”
  是二姐!二姐身怀有孕,竟被他们如此对待,阮梦深心痛欲裂,用力挣扎起来,只想不管不顾地冲出去,跟这些杀人凶手拼命。
  阮东儿死死地压在他身上按着他,拼尽全力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动弹。
  那两人查看一圈,没有发现人影,渐渐走远去了。
  月色依旧很美,转眼之间,月还团圆,人却已阴阳两相隔,再也不能团聚了。
  阮东儿紧捂着阮梦深的嘴,将他牢牢地压在土坑里,直到外面的声音全部远去。
  她满脸是泪,脸上湿漉漉的,手心也湿漉漉的,她颤抖着移开手掌,借着微弱的光线一看,发现那竟是粘稠的血液。
  阮梦深发丝凌乱,满脸泪痕泥污,一动也不动,昏厥般仰面躺着,下颚唇边竟已是一片血红。
  

  ☆、苦寒(1)

  阮东儿本不姓阮,也不是南方人,她儿时跟着家人从北地流亡到江南,一路颠沛流离,饥寒交迫,原本的一家四口,只有她一个人活着走到了金陵。
  她在金陵城里四处游荡,循着饭菜的香味,走到了一片大宅院外,她连敲门讨食的力气都没有了,天寒地冻里,她饿得两眼昏黑,晕倒在了阮府的大门外。
  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像是从地狱一下子到了仙境一样,她在一间温暖舒适的房子里,这里有美味佳肴,还有崭新干净的衣服,等到吃饱穿暖后,慈眉善目的女人便引着她,将她带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面前,柔声道:“丫头,这是咱们的小少爷,你以后就在他身边照顾他,阮府给你提供吃穿住处,你说好不好?”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阮梦深,那时她十一岁,阮梦深七岁。
  七岁的阮梦深,跟她病死的弟弟一个年纪,但除了年纪,他们便再无其他相似之处了。
  她的弟弟黑瘦矮小,身上总是脏兮兮的,看着不起眼,骨子里却是个铁打的小子,他病得最难受的时候,都没有哭闹过一声,是个懂事过头的孩子,从不想让别人替他担心。
  可眼前这个小少爷却是白白嫩嫩娇里娇气,活像是一块儿嫩豆腐,她生怕稍稍碰上一下,对方就要哇哇大哭,掉下金豆豆来。
  小阮梦深好奇地看她一阵,上前去拉她的手,这一路的流亡让阮东儿养成了条件反射,那双白白的小手刚一碰到她,她就忍不住反手一推,让这位金贵的小少爷摔了个仰面朝天。
  她看着一堆人紧张兮兮地冲上去,心想自己肯定是要被扫地出门了,结果那位小少爷被人扶起来站好,还是笑嘻嘻的,也不哭也不闹,还对着那些紧张他的大人说道:“我没摔疼,你们不要吓到她。”
  阮东儿突然明白,原来这个看起来软绵绵的小少爷,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柔弱。
  他跟自己那个忍着疼痛不吭声、不愿让爹娘担心的弟弟一样坚强,当阮梦深再一次上来拉她的手时,她没有再推开,她突然愿意像疼自己的弟弟一样去疼他。
  如今阮东儿拖着阮梦深一路奔波,家破人亡的,却已不止她一个了。
  他们一路向北,已远远地离开了阮府,离开了金陵。
  因为她害怕那晚在阮府杀人的恶贼会继续追杀阮梦深,她知道斩草需除根的道理,所以不敢让阮梦深继续留在金陵,甚至不敢让他再呆在南方。
  她落难时,是阮家收留她,如今阮家遭难,她当然要拼尽全力保住小少爷的命。
  阮东儿看了看身边的人,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打那天晚上起,他不哭也不闹,话也不爱说了,简直像是一个木头人。
  阮东儿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他,她不会说贴心话,哪怕是想关心人,说出来的话也是凶巴巴的,不中听。
  时值冬月,北方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这一天他们行至荒原,投宿在一间破庙里,阮东儿拾了些柴草生起火来,对阮梦深道:“过了这片雪原,就是关外了。”
  阮梦深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跳动的火焰,阮东儿也习惯了,不再说话,从包裹里取出一个罐子,还有一小包干菌子来。
  她将罐子装满了雪,架到火上,放了点菌子进去煮着,他们早没有粮食了,放点儿菌子煮一煮,出来的东西还可以美其名曰为汤,比单纯喝雪水充饥好些。
  火噼噼啪啪地响着,破庙外风声呼号,混合成一种奇妙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声音。
  可是他们都睡不着,饥饿是让人清醒的利器,阮东儿去看阮梦深,发现他两颊凹陷,已瘦了一大圈。
  但他还是干净齐整的,虽然现在是在落难,阮东儿还是要将他打理得妥帖,她从来没有见过小少爷脏兮兮的样子,也不能忍受那个锦衣玉带的公子变成一个邋遢的人。
  阮梦深的头发依旧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穿的是阮东儿在入冬的时候给他买的冬衣,还花了不少的钱,是挺好的料子,这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潦倒,如果忽略他消瘦的面颊和黯淡无光的眼神的话,阮东儿几乎可以骗自己,这就是当初那个阮公子了。
  冬日里天黑得很早,阮东儿铺好干草,将阮梦深扶着躺下,给他裹好衣服,又将火生旺了一些,夜里安静,除了木头燃烧的哔剥声,就只能听见外面传来的簌簌轻响。
  “下雪了,”阮东儿侧耳听了一会儿,道:“这雪还不小,也不知道要下多久,如果一直不停,咱们就要饿死在这里了。”
  阮梦深的睫毛轻轻扇了扇,过分的消瘦让他看起来有些脆弱,他轻声道:“你别管我了,你丢下我去哪里都好,总比现在这样好些。”
  阮东儿一听就生气,恼道:“你这几个月天天闷着不开口,一开口就只说这句话,我烦都烦死了,你能不能振作些?谁不是家破人亡苦出身的,你看我像你吗?能活就要活,你自己都不要自己的命了,这不是帮那些想杀你的恶人省事吗?我以前在路上看见一只被人踩坏的蝈蝈,肚子都破了,还在拼命地吃东西,你好手好脚,有什么理由不活下去?你连一只虫子都不如?”
  她看着阮梦深这生无可恋的样子,心中忧虑,只想捶打对方一番,逼着他振奋起来。
  听完这一席话,阮梦深眼眸动了动,他道:“东儿,我不如那只蝈蝈,更不如你,”他的喉咙里溢出哽咽之声:“我没有用,眼看着他们死在我眼前,却没有本事为他们报仇。”
  阮东儿看见阮梦深的眼角流出泪来,一直滑落到他的鬓发里,她霎时心中酸痛,悲恸道:“阮家待我恩重如山,我也恨,恨不得将那些恶贼千刀万剐,可是我们没有武功,也没有法力,我们如何能斗得过他们?只会白白赔上性命。”
  说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略微振奋道:“对了,我听说这北方关外有好些修仙门派,我们从中找一个厉害的,拜师学艺去,学好了武艺,回来报仇雪恨。”
  就在这时,破庙外突然传来一片凌乱的脚步声,阮东儿吓了一跳,下意识挡在阮梦深身前。
  外面哗啦啦涌进十来个壮年男人,他们满身雪花,瑟瑟发抖,给这小小的破庙带来一股凛冽的寒气。
  打头的男人咧嘴一笑,道:“姑娘,借个火烤烤?”
  阮东儿道:“这庙里这么多烂木头,你们可以自己生火,我这一小堆火供不了你们这么多人。”
  那人点点头,道:“行,那麻烦姑娘借我们个火种,我们自己烧火。”
  一群人在庙殿另一头生起火来,边拍打身上的雪花,边交谈道:“这雪可真大,明天也不知道能不能停。”
  “我看悬了,粮食还有没有?”
  “早没了,丢了镖车又断了粮,现在还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这他娘的是逼咱们走上绝路。”
  其中一个人忧心忡忡地问那个打头的汉子道:“陈镖头,离这里最近的镇也要走上两天,这天不高,咱们走不远,怎么办?得想法子。”
  那个陈镖头弄着火,头也不抬道:“只能先在这神堂里等着,等雪停了上路。”
  可是大雪下了整整两天,还没有要停的意思,阮东儿、阮梦深与这群镖师一起困在这间小小的破庙里,都已经被逼到极限了。
  阮东儿压箱底的宝贝菌子也煮完了,只能烧雪水充饥,饿得两眼昏花,最糟糕的是阮梦深居然在这个时候受寒发热了,他昏昏沉沉地睡着,情况很不好。
  但她不知道,更大的麻烦正在逼近。
  这群镖师本来与他们相安无事,但大雪一直不停,饥饿如同最可怕的噩梦,渐渐蚕食人的意志,直将活人变成了猛兽。
  陈镖头行走江湖多年,是个点粗全海的主,此时他看着手底下的弟兄们被饥饿折磨得奄奄一息,实在是不忍心,他将目光移向神堂另一边的两个人,心头打定了一个主意。
  他将兄弟们都叫起来,凑在一处将自己的打算说了,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看见这样的眼神,他就知道不用再问了,他们都不会有异议。
  阮东儿正在照料着昏睡的少爷,突然感觉身后有人靠近,回头一看,那些镖师们竟都站了起来,朝他们两人步步逼近。
  她看见这些人脸上的神情,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她挡在阮梦深身前,警惕道:“你们想干什么?”
  “姑娘,你的同伴……”陈镖头探头往阮东儿身后瞧:“他似乎病得很严重,可能活不了了。”
  “关你什么事?”阮东儿黑着脸冷声道。
  这次不等陈镖头说话,另一个人已经开口道:“反正他也要死了,不如让他救救我们所有人的命。”
  饥饿让那人脸色灰败,看着像一只濒死的困兽,他咽着口水道:“姑娘,你护着他也是做无用功,不如造福大家,我们都饿狠了,想必你也饿得难受吧?他这细皮嫩肉的,正好……”
  阮东儿觉得自己浑身都战栗起来,她随手乱抓起地上的柴草木块朝那些人砸过去,骂道:“滚开,畜牲!你们是人吗!滚!”
  陈镖头毫不在意她的攻击,几步上来将她踹倒,对身后的男人们喊道:“把她按住,我来宰羊。”
  说完又居高临下对阮东儿道:“抱歉,如果不吃他,我们就真的不是人了,肯定要变成饿死鬼,此刻牺牲他一个,救我们这么多人,划算。”
  “划算你老母!”阮东儿被他们按着,拼命挣扎痛骂:“这么划算你怎么不自己割肉喂他们吃?狗娘养的畜牲!你不得好死!”
  所有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但他们此刻都突然间爆发出了无穷的力气,任凭阮东儿如何撕咬捶打,都是纹丝不动。
  陈镖头道:“你这同伴已经不行了,牺牲他,是最合理的做法。”
  阮东儿看着阮梦深软绵绵地被他提在手里,尖刀已经架在了少爷的脖子上。
  “住手!”阮东儿终于撕心裂肺地哭叫起来:“住手!你们住手!不许动他,这是要我的命啊!”
  陈镖头道:“放过他,我们会饿死的。”
  阮东儿直直看着阮梦深安静昏睡的侧脸,竟然忽的冷静了下来,她明白自己拼死也拗不过这群男人,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救他。
  她止住哭声,面如死灰道:“你放开他,我不会让你们饿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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