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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银子江湖梦-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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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怔地凝视着手心里的白芷叶,最后缓缓地凑近鼻端,深吸一口气。
那是阿爹的味道。
叶琛从知夏屋里出来时,就看见书房还亮着灯,他犹豫片刻,轻轻地走上了台阶。
书房里烛光微弱,灯焰在一阵又一阵的夜风里忽明忽暗地晃动着,拉长了灯下的人影。那个沉静的女子低头认真地看着书,紧蹙的眉心里是一抹忧心忡忡的焦虑,她的侧脸和他的视线间隔着一盏烛火,导致她的面目模糊不清地在他眼里闪烁着,像是镶上了一层金边,柔和美丽。
他突然有些失神。
风越来越大,窗户猛地一下合上,声音突兀沉闷,把陆梨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就看见叶琛安静地站在门边,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却又像是透过她望见了其他的场景,面上是种介于哀伤和平静之间的神情。
“叶琛?”她迟疑地叫他一声,正欲翻书的手停在了半空。
叶琛对上她的眼,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这么晚了,还不睡?”
她笑了笑,“把这些看完再睡。”
“是在找……乌月的解法?”
她点头。
“我帮你。”叶琛走到她面前,舀过那摞医书最上面的一本翻起来,不再多言。
她愣了一下,慌忙站起来摆手拒绝,“不用了,你去休息吧,你照顾知夏姑娘累了一整天,找解法什么的我来就好。”
叶琛抬头看着她,语气清冷却不容置疑地说:“已经麻烦你很多了,难道要我看着你在这里费神,自己却去休息?”
他的眼底是最澄澈的月光,认真而坚定,看得她禁不住失神,最后只好无奈地把一旁的椅子搬给他,自己往桌脚移了移,让出一半的空间,“喏,坐这里看吧。”
医书上的字迹清隽飘逸,力透纸背,叶琛翻了几页,问了句:“这是令尊的笔迹?”
陆梨应了一声,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阿爹的书法是一绝,就连昔日的书法大家也屡次央求阿爹赠他一幅真迹,只可惜我太贪玩,从小就爱到处跑,总也坐不住,因此没能学到一手好字。如今和阿爹的字摆在一起,才真真是贻笑大方了。”
叶琛看了眼那些笔记旁边多出来的隽秀小字,很明显是后来新添上去的内容,字迹清秀娟丽,虽不够大气,却仍是赏心悦目。
他没有夸她谦虚,只是轻描淡写地顺着她的话“嗯”了一声,这样的反应倒叫陆梨无语半天。
就算她的字真的很丑,他也没必要这么诚实地响应她吧?何况……她真的只是谦虚一下罢了……
罢了罢了,这人就是这样了,像石头一般清冷淡漠,只有在面对知夏的时候才会生出一两分温柔来。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书,谁也没再开口说话,寂静的屋内只听得见偶尔的翻页声响,伴着一室烛光,竟也显得格外和谐。
半夜时,叶琛注意到陆梨翻页时指尖有些泛青,他微微抬头看她一眼,发现不止指尖,连她的嘴唇也有些发白,约莫是寒气沁入屋内,她被冻得有些受不了。他合上书,一言不发地走出门。
陆梨以为他是去休息了,也没多想,揉了揉胀痛的眼,继续看下去。大概是太累了,没想到看着看着,就伏在桌上闭起了眼,不一会儿感觉到身上多了点什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发现去而复返的人手里舀了件外衣正往她肩上披。
【文】“不碍事。”她有些尴尬地直起身来,想要把衣服还给他,“我不冷,你先去睡吧。”
【人】叶琛没有收回手,仍是执意把衣服披在她身上,“已经很晚了,你也去睡。”
【书】不是“你困了吗”,也不是“你也去睡吧”,而是一句非常肯定的“你也去睡”,没有商量的余地。
【屋】大概是……习惯了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角色吧,她这样想着,歪着头笑了笑,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桌上的书,“好吧,都去睡。”
她伸着懒腰,披着他的外衣往外走去,反倒是叶琛站在原地看着她洒脱离去的背影有些怔忡。
这女子,真是叫人捉摸不透。有时候很善良,有时候很冷漠,有时候会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有时候又会让人觉得她很强大,无所不能。年纪轻轻就顶着神医谷谷主的身份,这又给她填上了一抹非同寻常的色彩。
可是现在,她的背影修长清瘦,像是快要被夜色吞噬一般,又让人觉得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柔弱……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在她头也不回的一句“记得把蜡烛熄了”的提醒下回过神来,沉默地吹熄蜡烛,然后走出了书房。
夜色清冷,寒气逼人,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那个即将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心里涌出一阵莫名的感慨。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求人,却没想到会有这样麻烦别人的一天。
☆、7第七章。我心似磐石
又是一个晴朗天,陆梨被窗外射进的阳光给晃了眼,朦朦胧胧地睁开一条缝,又立马合上了。
真刺眼。
前一夜睡得太晚,到现在都觉得眼睛睁不开,她翻了个身,打算继续补瞌睡,然而这样的安谧却被突如其来的噪音给扰乱。
“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快起来快起来!”宁欢保持着每句话重复两遍的模式慌慌张张地跑进屋来,扒开床上的被子就开始捞人起床,“别睡了小姐,快起来!”
“冷……”陆梨一边发出个单音节,一边把被子往身上拽,无奈力气太小,跟床前的那只蛮牛不能比,只好坐起身来揉揉眼,“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
宁欢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慌张,声音里带着点颤抖,“小姐,知夏姑娘的耳朵里开始渗血了!这好像是剧毒攻心、七窍流血的征兆!”
剧毒攻心,七窍流血!
陆梨的睡意一下子被惊到了九霄云外,急忙下床穿好鞋,奔到屏风前取下衣服往身上套,手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连试几次都没把扣子系上。
“风姑姑呢?通知风姑姑没有?”她深吸一口气,一边飞快地系着扣子,一边步伐急促地往知夏屋里跑去。
宁欢一路小跑地跟在她身后,嘴里说着“我来的时候已经叫育林去通知风姑姑了”。
陆梨跑进房里的时候就看见叶琛脸色苍白如遭雷击一般抱着知夏,指尖还沾着她的血,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听见陆梨的脚步声,猛地放下知夏,冲上前来握住她的手臂,“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说过三月之内她不会有事吗?为什么她会开始流血?”
他的手劲很大,陆梨只觉得手臂传来一阵剧痛,几乎就要忍不住叫出了声,身后跟上来的宁欢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对着叶琛就是一掌,“你这杀千刀的疯了吗?快放开小姐!”
叶琛不躲不闪,被宁欢实打实的一掌猛地击中了胸口,气血一阵翻腾,顿时清醒不少。他飞快地放开陆梨,低低地说了句“抱歉”,眼里的绝望像是洪水一般汹涌袭来。
陆梨勉强忍着手臂的痛楚,二话不说上前察看知夏的状况,先前只听宁欢说她的耳道出血,而现在她的嘴角也开始渗出血迹来,足以见得情势之危急。
“阿欢,银针!”她飞快地回头吩咐,然后抬头盯着面前的叶琛,“你出去。”
叶琛一怔,看了眼知夏,又看了眼她,后者的眼里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迟疑了片刻,仍是二话不说就转身出了门。
“阿欢,解衣。”陆梨从容不迫地下达命令,然后走到桌前把药箱打开,从中取了数支大小不一的银针,在烛焰上一一烧过,最后转身来到床前。
看见知夏的身体时,她愣了一下,身旁的宁欢也低低地叫出了声——只见那莹润修长的身躯上布满了浅浅的伤痕,有刀剑伤,鞭伤,烫伤,还有各式各样的古怪疤痕,纵然看得出受伤后都用上好的药膏涂抹过,才会只留下如此浅的痕迹,两人却仍被那伤痕的密集程度所震慑。
这是要经受多少折磨才会留下的痕迹?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子,竟然会拥有如此伤痕密布的身体……
陆梨的嘴唇微微张开,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这个年纪的女子谁不爱美?而她……她低低地叹口气,眼里飞快地闪过诧异、怜悯、疑惑等各种情绪,最终趋于平静。
“小姐,这些……”宁欢有些惊骇地往她身边靠了靠,“这些……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她的声音带点颤抖,迟迟没有说出下文。
陆梨像是知道她的猜测一般,淡淡地说了句:“不会是他。”然后就开始施针。
她对知夏施的是仍是前几天用过的针法,那是阿爹教的克制毒药蔓延的方法,一般来说都能暂时阻止毒药攻心,可眼下看知夏这样子怕是那套针法对乌月起不了作用,不出三天,毒性就开始继续蔓延,她得想点别的法子。
可是在想出别的法子之前,她仍然只能继续这么施针,即便三天就得重复一次,也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她一边飞快地施针,一边盘算着,然后加重了力度,换粗针重复一次,护住知夏的心脉。从她手臂上那些细碎的针孔里开始缓缓渗出黑色的血,最开始只是毛孔大小,到后来演变成密密麻麻的黑色圆点,看起来可怖之极。
宁欢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闭着眼后退几步,再也看不下去,而陆梨视若无睹地继续扎针,眼神坚定得像是磐石一般。
最后一针扎完,她疲惫地收起银针,让宁欢去打盆水来。
门开了,宁欢还没踏出去就看见门外的人飞快地要冲进来,赶忙嚷起来:“喂喂,急什么急哪?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况且她现在赤身**的,你这是要进去占人便宜啊?”
正欲往里走的人突然一下被钉在了原地,缓缓转过身去背对屋内,沉默不语。
陆梨也没说话,等着宁欢把水端来后,亲自拧干毛巾帮知夏擦去那一身污血,洁白的毛巾瞬时变得漆黑一片。
她把毛巾放回盆里,然后拉过被子盖住知夏的身子,这才走出门去。
“她没事了,我说过保她三月,就绝不会食言。”她走过叶琛身旁时停顿了片刻,轻描淡写地说完这几句话,又继续稳稳地向前走去。
身后传来他清冷低沉的声音,“抱歉。”
她恍若未闻,步履安然、礀态优雅地消失在走廊尽头,手臂上断断续续地传来阵阵刺痛,她闭了闭眼,寻思着是该抹点内伤药还是外伤药。
宁欢推开门就看见陆梨褪下了一半的衣衫,正用食指勾了点药膏往手臂上涂,之前叶琛握过的那一处赫赫然已呈紫红色,足以见得力道之大。陆梨自小学医,从未习武,身子骨自然比较娇弱,就是磕着碰着都会起红印儿,更何况是那见风公子的手劲儿。
“让我来,小姐。”她急匆匆地冲上前去抢走主子手里的药膏,一边心疼地帮她抹药,一边咬牙切齿地骂人,“叶琛那个混蛋王八蛋,当真是狗咬吕洞宾!小姐你干脆给那知夏下个死得更快的毒,叫他哭死好了!”
陆梨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拢了拢领口,“不碍事。”
“怎么不碍事?你看他把你伤的,要是风姑姑知道了肯定会赶他们走!小姐你当初真不应该答应救那姑娘!”
“他只是着急,又不是存心的,怪不得他。”
“可小姐你费心费力地去救知夏,他反倒把你给弄成这样,这是个什么理?”
陆梨抬头轻笑出声,“这点伤算什么?知夏中了乌月,每时每刻都在承受剜心之痛,你要是知道其中滋味,就会觉得我这伤根本算不得伤。”
她的眼神清冷美丽,还有几分心不在焉,看得宁欢一愣。
小姐好像……不高兴了,虽然在笑,却哪里有半分开心的样子?
宁欢给她上完药出来时,就看见叶琛站在走廊里一动不动地望着梨林深处,他的背影逆着光,看上去孤绝料峭,融不进这片无边春意。
她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前就开始挖苦他,“有的人哪,还真是咬了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家小姐好心好意救你的知夏姑娘,你反倒把她伤成那样,你当我家小姐和你的知夏一样是铜墙铁壁吗?她经得起那些折磨,我家小姐可经不起,你要是再敢动我家小姐一根汗毛,我就跟你拼命!”
她被他伤到了?听宁欢的语气,好像还很严重……
叶琛没回头,仍是看着远处,半晌才说:“我无意伤到她,很抱歉,不会有下次了。”
宁欢看着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子,气也没处发,只好跺跺脚,一边嘟囔着“看着你就烦”,一边转身走掉,留下叶琛一人如雕像般立在原地。
好半天,他才转过身,看了眼屋里静静躺着的人,然后朝陆梨的屋子走去,没有迟疑地叩响了门。
陆梨拉开门,就看见叶琛静静地站在门外,她丝毫不诧异,像是早有预料般朝他点点头,然后不等他开口就率先说道:“走吧,边走边说。”
叶琛一愣,“去哪儿?”
“采药。”不等他跟上来,她就径直朝马厩走去,摸摸小冷的头,然后解开它的缰绳,回头对叶琛说,“能帮我下吗?”
叶琛走上前稳稳地扶住她,她借力踩着马鞍骑了上去,语气轻快地道谢,然后随手指了一匹棕色的马,“你骑那匹吧。”
两个人策马一前一后朝后山奔去。
“你的手……”叶琛骑到她身旁,迟疑着看了眼她,“听宁欢说伤的很严重?”
“是啊,很严重。”她非常自然地说,“现在都还疼得厉害。”
显然是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叶琛一愣,不知说什么好。
她看了眼他的表情,淡淡一笑,“觉得很抱歉?抱歉也没有用,毕竟你也不能把手赔给我,所以你还是担心担心你的知夏姑娘就好。”
提到知夏,他又成了闷葫芦。
陆梨一边摇头,一边说:“你难道不是想问我找到什么办法没?”
“你找到办法了?”
“没有。”
“……”
“虽然没找到什么办法,但还是有点头绪的。你知道,中了蛇毒的人只要把毒液吸出来就能得救,我在想,虽然乌月无药可解,但也许可以试一试这个法子,想办法把它排出身体,也许会行得通。”
叶琛皱眉道:“可是蛇毒只是在体表,乌月已经进入她的五脏六腑了……”
“所以我说要试试啊,每天泡在草药里,我在她身上扎点孔,说不定毒就会从孔里流出来了。”
“……扎孔?”
“怎么,舍不得啊?”她扬扬眉,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想要个死人做妻子,还是要个满身是洞的人做妻子?自己想想吧,我不强求。”
身旁的人沉默半晌,才低低地说了句:“不论如何,只要她活着就好,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娶她。”
陆梨本是恐吓他一下,没想到竟然听到这番言辞,她猛地抬头看着叶琛,后者面上是一种平静到安谧美好的神情,让她不由一愣。
“就算她因此变得面目可憎,你也会娶她?”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她听见叶琛如是说,语气里的坚定像是高山之巅的冰雪,终年不化。
☆、8第八章。山深闻鹧鸪
山间草木郁郁葱葱,苍翠欲滴,遍地的辛夷宛若积雪般覆盖着鸀草,触目所及,色彩明艳,景致秀丽。初春的风夹带着梨花香气,若有似无地拂过发梢,缕缕墨色摇曳了江南的温软春天。
陆梨骑着马从容地在山道上行走,忽然心血来潮地哼起歌来。
雨后初晴履平沙,池边柳,栖闲鸦。
满庭芳华,□入人家。
堪惜罗裙谢芳草,携手处,即天涯。
她哼着歌,声音温柔细致,随手摘下一支探出头来的梨花,笑吟吟地回头掷给叶琛,“喂,舀回去插在房里吧,那房间太久没住人了,味道够沉闷的。”
叶琛下意识地接过花,看着她面上的盈盈笑意,只觉她的眼角眉梢都浸着融融春意,真真是春日已至的温暖。
“那间屋子,是你阿爹住的地方吗?”
陆梨奇道:“你怎么知道?”
“几上有墨宝,桌椅都是竹制的,格局简洁大气,雅致暗藏,和他的笔风如出一辙。”
陆梨轻快地笑起来,“来神医谷的人很多,多数都嫌那房子太寒碜,你能看懂阿爹的风格,若是他还在世,必定会认你为半个知己。”
“为何是半个?”
“因为另一半的阿爹,连我也看不懂。”她低头一笑,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小冷的头,忽然问他,“知夏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琛看着手里的梨花,半天才说:“她是这世上唯一对我真心的人。”
“唯一?”
“嗯。”
陆梨想了想,“高处不胜寒,这道理谁都明白。堂堂见风公子,高高在上,地位尊贵,拥有了常人难以拥有的东西,自然也会因此失去些什么。不过,体己人就算少些,也不至于只有她一个吧?总该还有别的对你真心的人。”
叶琛笑了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真真假假,谁说的清呢?昨日是真,今日也成假了,我也曾以为对我真心的人少归少,也不会只有知夏一个,可是到头来,竟是我太天真了。”
陆梨挑挑眉,若有所思地对他眨眨眼,“长路漫漫,总得找些事儿做,若是不介意,说来听听。”
叶琛给她讲了个关于自己的故事。
他的父母和师父同是见风阁有名的弟子,在二十年前的一场江湖仇杀里,见风阁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阁主遇刺,阁下最富盛名的五个弟子在这场仇杀中死了三个,他的父母就是其中之二。所幸对方也在这次战役中损失惨重,最后终究没能取代见风阁的位置,他的师父领导着见风阁重新站了起来。
父母双亡的那一年,他只有三岁,懵懵懂懂的就失去了双亲,从此跟随师父习武。师父还有一个小他半岁的儿子,名叫郁晴风,天资聪颖,活泼好动,自小跟在他身后师兄师兄地叫着,就连每次被师父惩罚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拽着他这师兄的衣角,可怜巴巴地叫着“师兄你帮我跟爹爹求求情,晴风不想罚跪”。
师父对他异常严格,日日督促他读书习武,事事都要他做到最好,稍有不足之处就会体罚他,常常是一点小错都会让他在阁楼后跪上半个时辰,哪怕是寒冬腊月又或者六月酷暑。但师父对自己的儿子却格外宽容,读书习武,都不要求他做到最好,只要都过得去就可以了。他曾以为这是师父疼爱晴风的表现,却在懂事之后才明白,师父是痛心他的父母为见风阁牺牲,心疼他自小失去双亲,因此有意把见风阁交给他,才会对他如此严厉,可是那个时候再回头看去,他其实是羡慕晴风的,羡慕他那么欢乐的童年时光,羡慕他不必日日与书本兵器为伴,羡慕他可以每日在众多长辈面前撒娇耍泼,享受着他们慈爱的目光。
他的童年里,有师父严厉的管教,有众人嫉妒的目光,有寒冬腊月练武的汗流浃背,也有酷暑骄阳下一动不动站在院里锻炼毅力时的晕眩昏厥。他果真如师父希望的那样成为了一个可以领带见风阁的天才,却也失去了一个孩童应有的童年时光。
幸亏他身边还有一个顾知夏,她是他的暗卫,也就是传闻中的死士,自他十岁起就被安排在他身边保护他,为了主子的安全,随时随地可以牺牲自己。一开始时,他总是远远地看着她安静的背影,他也是个不愿与人说话的人,于是两人就这样默默地相处了大半年。
半年后他遭遇了一场意外,见风阁的位置有不少人觊觎,有人在他和师父外出办事时暗中给他们的马下了毒,师父被埋伏已久的贼人缠住,脱身不得,而他那时年龄尚浅,没有对敌经验,眼看就要被人一剑穿心。知夏就在这个时候出手了,她自暗中而来,似死神一般掷出暗器,一招制敌。
后来他问她:“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沉默了很久,只说了句:“他们告诉我,你是我的命,你在,我在;你亡,我亡。”
再后来,他的生命里多出了这样一个人,会永远在暗中看着他,保护他,哪怕后来他的武功已经好到不需要她来保护。可是顾知夏就是这样一个人,她说他是她的命,就果真全心全意地跟着他,于是她的眼里心里,从此都只有一个叶琛。
彼时,两人已能够交心,她终于不再做一个沉默的影子,在他面前能笑能闹,还能撒娇,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少女,而不是死士。
后来师父去世了,他理所当然成为了见风阁的阁主。当晴风穿着好看的华袍、佩戴着好看的玉佩锦囊成为众人眼里那个温润似玉的翩翩贵公子与人谈笑风生时,他只能沉默地站在人群之上,做着尊者应有的从容举止,看阁中众人敬畏又或者嫉妒的眼神。
每一个人都对他俯首称臣,那些笑语晏晏又或者嘘寒问暖早已失去原本的意义,成为了众人应对他时的假面。
他唯一庆幸的,是身边还有晴风和知夏。
每日晴风也会前来与他谈天,仍是一口一个师兄地叫着,说着些毫不避讳的玩笑话,对他一如从前。而知夏一直陪着他,让他不再是一个人面对冷冰冰的见风阁大殿,让他也体会到了什么是真心。
“后来呢?”
他看着陆梨好奇的目光,突然不知自己为何说了这么多,也许是这个女子太过沉静温暖,竟让他觉得可以信任。在他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中毒倒下后,很长时间里他都觉得自己又重新活在了一个人的世界里,可是现在,能说出来的感觉让他觉得很轻松。
“后来,晴风叛变,他趁我不备用淬有乌月的利剑暗算我,却被知夏挡住,我盛怒之下给了他一掌,就带着知夏离开见风阁四处求医,这才知道她中的竟是乌月。”
陆梨的目光静止在他手里的梨花上,思绪清晰,“你师父对你如此偏袒,郁晴风自然心有不甘,你坐得了阁主之位,他当然也坐得,他要篡位实属常情。若是用乌月毒死了你,他就成了下任阁主的最佳人选,而现在中毒的是知夏,你就这么抛下见风阁前来求医,他自然也能利用这点告诉大家你不适合做阁主,不论如何,局势都对他有利。看来你麻烦你大了。”
“阁主之位本来就是师父之意,我从未觊觎过,他若是想要,我绝不会吝啬给予。”说到这里,他拳头蓦然紧握,那梨花瞬间化作残渣从他手里飘落,“只是他竟然如此狠毒,令知夏代我受了罪,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得逞!”
陆梨的目光随着那支梨花飘然坠地,最后从嘴边溢出一句若有似无的叹息,“你可曾想过,也许这一切是你师父早就安排好了的?”
叶琛一怔,随即怒道:“你在胡说什么?这跟我师父有什么关系?”
陆梨没说话。
他的师父从小让他勤奋习武,把他培养成了一个孤僻的人,一来为自己博得毫无私心的好名声;二来令他成为众矢之的。然而那个师父却对自己的儿子却放任不理,让他自由发展,一来让大家都知道他不会是未来阁主,拉近了他和阁中众人的关系;二来让他对叶琛暗生怨恨,越是得不到那个位子就会越想争取。到这个时候,只要那个郁晴风有一丁点脑子,稍做手脚,叶琛这个被人孤立的阁主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他自己就能名正言顺地登上阁主之位,并且拥有众人的拥护爱戴。
被自己最信任最尊敬的人当做一枚棋子,这样的人生着实悲惨。
她摇摇头,对上他怒不可遏的双眸,忽的一笑,“好吧我是在说笑,我爱看些阴谋论调的戏折子,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叶琛的面色稍霁,他不知道陆梨怎么会开起这样的玩笑来,令他莫名地心慌。
而后陆梨开始把话题转到别处,她指着路旁的植物对他说:“这是荩草,可以驱寒止喘;那个是白芨,止血补肺,生肌止痛,我们都要摘点。”
于是叶琛翻身下马,走到她身旁稳稳地扶住她,她搭着他的手臂也下了马。
叶琛一边学着她的样子往小冷脖子上挂着的竹篓里采药,一边问:“白芨可以生肌止痛?”
她点头。
“那你也应该吃点。”
于是陆梨转过身来,“为什么?”
叶琛轻笑道:“你这身子瘦的可怜,扶你下马时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吃点白芨,长些肌肉也是好的,以免下次我不小心又伤到你。”
陆梨噗的一声笑出来,“原来你也是会开玩笑的。”
叶琛看着她,唇边也是难得的浅浅笑意。
山间传来阵阵鹧鸪提交,轻轻浅浅,缠缠绵绵,好似一首悱恻的小曲。
☆、9第九章。作茧皆自缚
“这是白蔹,清热解毒,采点儿吧。”
“那个是苏合香,对,就是那棵树,分泌的树脂有止痛功效,不过现在不能取,得到了初夏的时候才行。”
“哎哎,不能这样拔!这墓头回被你连根拔起,明年就再也长不出来了!”
叶琛好笑地看着陆梨话多起来的样子,一边无奈地松开正欲使力的手,一边摇头道:“你就只在提到草药的时候会比较像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陆梨半眯着眼,“你的意思是我平时都像七老八十的老太太?”
“总之深沉得和年纪不符。”
陆梨轻笑出声,看他的眼神带着点趣致,“那你呢?你也不过是二十左右的年轻人,难道就比我活泼到哪里去了?”
叶琛的思绪随之飘远,渐渐敛起笑意,神情里多了几分无奈,“若真是普通人,兴许也不会有这么多不如意事了,活泼,安乐,谁不想呢。”
“你想要安乐,普通人却是愿意抛下安乐换取你的一切。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凡事莫要强求才好。”
他回头对上她的目光,那里有一分探寻,两分沉静,三分怜悯,四分担心,洒脱干净得像是落落清风。
凡事莫强求,难道说乌月之毒无药可解,就要他眼睁睁地看着知夏死掉吗?
他做不到。
陆梨把竹篓从小冷脖子上解下来拎在手里,带着叶琛一路走向山顶,山林里的草木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她一边指给他看,一边摘下些有用的扔进竹篓里。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当初追飞鸟时落下去的山崖边。
她突然止住了话头,怔怔地看着天上,没有飞鸟,也没有云霞,阳光透亮地照耀着大地,和那时的景色完全不同。脑子里闪现过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阿爹讲解药草功效的温柔嗓音,天边翻腾的七彩云霞,山谷上空飞翔的自由之鸟,还有她滚落下去时割在身上的剧烈疼痛。
那个时候……是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掉的。
可是那株白芨救了她,让她不至于掉进冰寒的深潭里。
她神情恍惚地上前一步,像是要低头看见谷底那个深不见底的谭,山顶雾气湿了崖边的青草,她脚下蓦地一滑,只觉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倒下。
“小心。”
有人稳稳地扶住了她,手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她手臂上,她稳住身形,心下一阵狂跳。
好像又感觉到当时掉下去的感觉了,那种失去平衡的慌乱,那种无助的绝望。
“你还好吧?”叶琛皱眉看了眼她过于苍白的脸色,拉了拉她的衣袖,“站过来些,那里太危险了。”
她在他的牵引下向一旁退了几步,低低地说:“我曾经……从这里掉下去过。”
叶琛惊愕地看她一眼,又俯身看了眼谷底,“从这里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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