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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木-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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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过的故地。故地重游,会有诸多感慨,可感慨的次数太多,终归感到无聊,须得换个环境,换个心情,多到远处走一走,才能保证胸口处的那一颗心永远鲜活地跳动。
  天帝所言不假,经常到外面走一走,体内的气才能活泛,书怀刚出来转了没有多久,便感到体内灵气充盈,眼前也清明不少。他勾了勾嘴角,伸手抚上腰间的佩剑,觉得这东西实在奇妙,天知道它是怎样被打造出来的。
  因着北方太过寒冷,书怀不愿再向北走,墨昀原想带他去北海龙宫转一圈,也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回到冥府,借助那扇门南下。南北气候迥异,但非是极南或者极北,冬季里其实都一样寒冷,书怀想到长清曾对自己形容过的南方冬季,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默默地翻出那只小暖炉,将它捧在手里,这才肯踏出房门。
  起初墨昀还取笑他太过瞻前顾后,可到了南国,被那湿冷的风一吹,小狼崽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看他的样子,好似还想着要找书怀借那只小暖炉,暖暖自己可怜的手。书怀幸灾乐祸,但也不忍心看他遭罪,只得忍痛割爱,将暖炉放到了他手里,自己揣着那块玉佩,悠哉悠哉在街上溜达。
  “你活了那么久,应当来过此地才对,为何之前不提醒我,这里的气候竟是这样诡异?”墨昀冻得直打颤,不禁要认为诗词歌赋中所形容的江南风物全是假象,都是凡人被蒙蔽了双眼,这南方除了花草多一些,到底还有什么好的?空气如此潮湿,怕是连柴火都烧不起来,更遑论用火种取暖。
  多亏书怀机灵,从妹妹那里又讨了一些长明灯的火种,否则他们现在很有可能要横尸南国,成为冥府建立至今,唯二的两名被冻死的可怜虫。
  “我以为你知道,这八百个冬天,我基本都是睡过去的,就算不睡,也绝对不出冥府。”书怀低声回答,“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永远都闲不住,总想着往外面跑。”
  “难道在我来之前,你每个冬天都要冬眠?”墨昀万分惊讶,感到不可思议,他在妖族山中都没见过这么懒的家伙,哪怕是需要冬眠的,也不会真的一睡就一整个冬天。不过联想到书怀曾经抱剑一睡就是一百年的事迹,墨昀觉得他沉睡几个月,倒也在容忍限度之内。
  书怀吸了口凉气,离那不封冻的河水远了几步,又悻悻道:“所以你要珍惜我,我为你舍弃了许多许多,连补眠的大好时机都丢弃了,你要对我好一些。”
  这分明是强词夺理,墨昀可没有忘记,今日他们外出,是书怀起的提议。但看在书怀确实放弃了深爱的睡眠,选择陪他出来转,他姑且无视书怀的歪理。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仍有小商贩在外面游荡,不过他们的生意显然不比往常。现在行人很少,愿意稍微停步买一两样小东西的更少,道旁这些人在此处站上一天,也不一定能收回多少钱财。凡人谋生是一件很辛苦很艰难的事,书怀想到自己从前也是在天寒地冻的时候替人抄书,补贴家用,不禁发出一声叹息,直说墨昀打一出生就像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没吃过多少苦。
  “我是没吃过这样的苦,但重压不比你少半分。”墨昀将暖炉抱得更紧,腾出一只手来在书怀脸上掐了一把,“你爹娘定然没有对你寄予厚望,你更不用去担忧自己如何治理一整个妖族。你以为我轻松,那只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我所经历的。”
  “哦,应当是这样的。”书怀道,“世人都觉得只有自己苦,实际上大多数生灵活得都不是那么容易。摆脱自身限制,设身处地为他人想一想,也许就能明白一些。”
  墨昀想了想,又说:“也并非全是如此,总有些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一生无忧,大概所有人都很羡慕他们。”
  “一生顺风顺水的大有人在,可对比整个三界而言,他们仍是少数。不能用少数作为证据,也不能总盯着少数,身为大多数,就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否则会徒增烦恼。”书怀踢开脚边的小石子,袖手望着不远处卖炭的少年,“什么羡慕,什么嫉妒,那都是因为没摆正自己的位置。”
  “你说得很有道理。读书多好似真的不一样,我想你八百年来应当读了不少书。”墨昀偏过头去看书怀的侧脸,越看越是心喜。
  书怀短促地笑了几声,松开那块玉佩,转而拉住墨昀的手,一双眼却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道旁的少年。墨昀循着他的目光望去,见那少年相貌平平无奇,满手皆沾染上焦炭的颜色,正笑嘻嘻地与客人谈着价钱。他依稀记得人界曾有人描绘过卖炭者的形象,但那位卖炭者是一名老翁,不过艰难谋生的人应当都是一样的,无论他是年老还是年少。
  冥府没那么寒冷,鬼魂更不需要买炭烤火,太高的温度会让他们难以忍受,书怀盯着这名少年看,绝不是动了恻隐之心,想要买炭回去。墨昀眯起双眼,察觉到一丝妖气。
  这妖气很淡很微弱,假如不是墨昀妖力强大,兴许会将它忽略过去,可墨昀作为妖族之王,多轻微的妖气都逃不过他的感知。他以为这只小妖是混在人群当中打算作乱,刚想上前质问对方,再将其带回妖族山脉,然而刚踏出一步,就被书怀拦了下来。
  “一只小猫而已,无需大王费心。”书怀看墨昀又端起了妖王的架子,坏心眼地开始膈应他。
  墨昀最烦他叫自己“大王”,这俩字钻入耳朵,好像他是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书怀是他强抢来的压寨夫人。他哼了一声,探手在书怀腰间掐了一把,低声问道:“既然那不过是一只小猫,爱妃又何必盯着他看?是本王魅力不足,还是爱妃想红杏出墙?”
  “操!”书怀被恶心得打了个激灵,“你有病吧?”
  “你先犯病的,怨不得我。”墨昀收回爪子,面上神色无改。
  “行行行,是我脑子有病。”书怀送他一个白眼,恰好这时那妖族少年站了起来,书怀连忙拉着墨昀,一闪身躲到了小巷当中。那少年喜滋滋的,看样子刚做了好生意,墨昀瞧他兴高采烈的模样,不禁想起那句“心忧炭贱愿天寒”。
  最初他听到这七个字的时候,还以为是抱怨的“怨”,但仔细一琢磨,就得是要天冷,才会有人买炭来烧,卖炭者应当是希望寒冷到来的,尽管他们自己也受不了这样的天气。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灵,他们的选择在很多时候都是矛盾的,墨昀感到无法理解,这就是应了书怀的那句话,谁也不是别人,当然难以明白他人心中所想。
  “这小猫,怕不是脑袋被门夹过。”墨昀收敛了气息,免得那只小妖受了惊,“好端端的一只妖,干点什么不好,居然跟凡人似的在这里卖炭。”
  “兴许是有喜欢的姑娘,他想装得更像人一些,好和心爱的女子多多接触。”书怀胡扯了一句,压根没有在意其中的漏洞。
  墨昀心知他是随便讲的,但依旧忍不住去挑他的疏漏:“除非那女子也是穷人家的姑娘,否则怎会看上个穷小子?凡人不是讲究门当户对吗?若我是这猫妖,看上了人界的富家大小姐,一定要化身成贵公子,这样才能引来佳人芳心暗许。”
  “你他妈懂得可真多,背着我偷偷练过?”书怀最听不得他讲这些,立刻抬手给他一个脑瓜崩。墨昀吃痛收声,不敢再提此事。
  出于对这只猫妖卖炭动机的好奇,书怀和墨昀做了回贼,悄悄地跟在他后面,想看看他拿了钱究竟是要去做什么。他们一路跟着猫妖走到了某处小院,书怀发觉这里环境凋敝,略显荒凉,显然不是富人居所,心中犯了嘀咕。难道真如墨昀所说,这猫妖看上了穷苦人家的女孩?
  正这般想着,突然听得那小猫敲了敲门,高高兴兴地喊了声“娘”。
  看来是猜错了。
  前来开门的是名凡人女子,至少墨昀没有从她身上嗅到妖气,只有一丝浅浅的妖气萦绕在猫妖身上。凡人母亲和妖族孩子,这对母子可真奇特,墨昀心中立马浮现出一场人妖虐恋,几乎要认为这小猫是妖族和凡人生下的孩子,刚想扭头对书怀说,却看书怀望着那女子的脸出神。
  “这可真有意思了。”书怀喃喃自语,“今年的冬天倒是有趣。”


第113章 卖炭
  佟炘这辈子识字甚少,为数不多的几个能歪歪扭扭写出来的字当中,甚至还包括他姓名的这两个字。书怀询问他的名姓,眼看着他拿了块炭,在雪地里曲溜拐弯地画出两个鬼画符,不禁觉得长清写字真是好看,横平竖直,赏心悦目。
  穷人家的孩子一般都认识不了多少文字,什么学富五车才高八斗,那是富人的事,与他们并不搭边,他们每天只是为生活奔波劳碌,回家倒头便睡,哪里有时间去读书?书怀从前住在人界,东南西北也去过不少地方,当然知道这些人平日里过着怎样的生活,因此当他看出佟炘基本不识字的时候,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嫌弃或是嘲讽。人总是只有在衣食无忧之后,才有精力去考虑旁的事,佟炘一颗心全牵在他那母亲身上,对他而言,多获得一些钱财,让母亲过上好日子,才是生活的最高目标。
  书怀抬头,和墨昀对视一眼,仿佛是在对他发问,问他为何会有妖族的孩子心甘情愿去过这样的苦日子。据书怀所知,妖族大多居住在墨昀所掌管的山脉当中,每天吃穿不愁,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冬季里,他们想睡就睡,不想睡就看看雪喝喝酒,谁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人界来卖炭。
  “为何你父亲不随你一同前来?”书怀捻起一块炭,在地上信手写写画画,一边等着佟炘的回答。这小猫居然还有名字,估计是他的凡人父母给他起的,不过书怀昨日只见到了他的母亲,而不知其父是何许人。
  佟炘眨了眨眼:“公子,我没有父亲。”
  “抱歉。”书怀闻言,手下动作一顿,满怀歉意地抬眼看向他,“我不知内情,信口胡言,小友莫要怪罪。”
  “公子还是放下这块炭吧,上头尽是些灰土黑泥,要弄脏您的衣裳。”佟炘只是笑笑,并不在意书怀的无心之失,而墨昀在旁看着他,心中猜测他是从未见过那所谓的父亲,所以对其没有感情,听到书怀提及此人,也不觉得心痛。
  联系他提到母亲时闪闪发亮的双目,墨昀几乎可以断定,这小妖是与那凡人女子相依为命。人界与妖族大山中间本就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界限,是以人妖常常在下界混居,墨昀深知这不是稀罕事,但那凡人女子身上,好似有特殊的东西引起了书怀的注意。既然书怀对其产生了好奇心,那么他不介意陪着书怀在人间多走走,也省得这人老在冥府闷着,蒙头大睡,一睡就睡上一整天。
  人间空气清新,雪后的冷空气大抵都是这样的,墨昀深深吸了口气,垂下眼帘去看书怀的手指。他刚刚捏着一块炭在雪地里乱涂乱画,现下指尖染了焦黑,本是沾了污秽,然而墨昀不知怎的,突然移不开视线,就这样望着那点显眼的黑色出了神。恍惚之间墨昀想道,或许是由于书怀一身白,人也生得白皙,所以这一星半点的黑,沾在他手上才这么刺眼。墨昀鬼使神差地俯身,轻轻握住书怀的手,从袖间掏出一块帕子,把污渍给他擦掉。书怀便仰头看他,调笑道:“做什么这样紧张?难道是怕我往身上乱抹,又让你多洗一件衣裳?”
  “休要胡闹。”墨昀神情严肃,故作正经,“整天玩一些不该玩的东西。”
  他从前曾在另外某种私密的场合说过这样的话,书怀蓦地回想起一些事,耳根顿时红了,对他怒目而视:“我才是你兄长,你为何要来说教我?”
  在人界行走时,为了方便,他们始终以兄弟相称,但书怀平素活泼惯了,完全不像个兄长,反而是墨昀看上去比他稳重得多。墨昀按了按额角,抓住他再度伸向那堆黑炭的手,强行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微微颔首向佟炘致歉:“兄长就是这样的性子,还望小友不要见怪。”
  佟炘眨了眨眼,有些搞不懂这两名贵公子是来做什么的,刚想开口去问,却见那位白衣公子转转眼珠,忽然又望见了在一旁兀自发呆的牛。牛拉着车,车上满满当当的全是炭,书怀望着那些黑色的小东西,觉得它们在某些受冻的人眼中,应当与黄金无异。
  不过想要买到它们,可比获取黄金要容易许多,书怀摸了摸钱袋,眼前立刻浮现出将底裤都输光的长清的脸,黑龙泪流满面,却强忍着不哭出声,只抽抽噎噎地拍着书怀的肩膀,表示自己很支持他劫富济贫。若是世间富家子都有长清这般觉悟,那人间抓捕侠盗的故事又要少很多。
  这么些沉甸甸的金银,买下一车炭应该足够了,但是在南国的冬天,烧炭恐怕很难,谁知道那些穷人们拿到它们之后,能不能立即生火取暖?——这就不是自己能管到的事了。书怀微微叹了口气,抓了一大把碎银又放回去,决定还是省着花比较好,否则这只小猫恐怕会生疑,甚至要认为他们是在施舍自己。
  总有些人性格刚毅,不受嗟来之食,不受平白无故的施舍,佟炘是只猫妖,却也和这类人一模一样。虽说书怀是买了佟炘的炭,但瞧他那股认真劲儿,连一个铜板都不多收,怎会可能接受如此多的金银?若是贸然甩给他一大堆财物,说不定他还要当场翻脸,觉得对方看不起人。
  书没读过几本,大字不识几个,性格却很有特点。
  大约是天生的脾气。
  书怀把钱袋甩给墨昀,自己在边上揣着手站着,让墨昀酌情付钱。墨昀抱怨似的瞪他一眼,心说这人好生讨厌,分明知道自己不了解人界行情,还让自己掏钱。
  小妖王伸手进钱袋里摸了又摸,也和书怀方才一样,抓了一大把碎银,又都放了回去,只摸出一吊铜钱。他一边摸着那吊钱一边想,这袋子看上去也不大,怎么就能装进这么多东西?北海龙宫的宝贝真多,不知把那条黑龙放进这袋子里,能不能放得下。
  墨昀还算机灵,先问清了佟炘这一大车炭价值几何,佟炘不明状况,但也如实回答,墨昀心里多少有了数,尽快数出足够的钱放到他手里,叫他把牛赶到城外那座破庙门前。无论是人界的哪座城,都住着穷人富人,还有无家可归者,佟炘当然知道城外的破庙里拥挤着的都是哪一类人,当即以为自己听错了,战战兢兢地提醒道:“公子,这车炭拉去了那里,怕是有来无回啊。”
  “不错,有来无回这词用得不错,是你娘教你的?”书怀在一旁笑嘻嘻地说,“小友是否还听母亲讲过一个词,叫作‘雪中送炭’?”
  佟炘似懂非懂:“听过,但我知道的不多。”
  “我这弟弟脾气古怪,手里藏不住钱,一有钱就想花掉。小友尽管赶车过去,好让我这傻弟弟感受一下接济他人的快乐。”书怀越说越不着调,墨昀不禁又瞪了他一眼,然而这家伙全然无视了墨昀的眼神,自顾自和佟炘扯皮。眼看他和这小猫妖相谈甚欢,墨昀感到一阵深深的郁闷,果然他就不应该擅作主张,让书怀认识其他雄性妖族,长清说得没错,书怀就是要红杏出墙。
  那条黑龙当时是怎样说的?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从前他深爱年少的你,日后也将深爱年少的旁人。”
  长清煞是认真严谨,就差敲着墨昀的脑袋让他千万要相信自己的话了,墨昀如今回想起来,几乎要激动得拍桌子:实在是太有道理了!长清不愧博览群书,是当之无愧的情感之师!
  瞧瞧书怀那眉毛那眼睛,都要高兴得飞上天了,再听他的笑声,像清脆的铃响一般,不断钻入墨昀的耳朵里,直把墨昀搅得心浮气躁。
  偏偏佟炘不通人情,不解情事,当真看不出这对假兄弟之间的关系,只把他们看作一对性格迥异的亲兄弟,忽略墨昀的眼神,和平易近人的书怀高高兴兴聊着,天南海北地侃大山。
  墨昀又生气又想笑,只好将目光放得更远,任由它飘向城外的小破庙。
  佟炘是经常往那破庙走的,穷人和穷人之间的话题比较多,而且挤在破庙里的流浪者,大多也都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这些孩子们粗野惯了,考虑到这对富家子的身份,佟炘在小庙远处就停了脚步,劝他们往不显眼的地方躲一些。书怀明白他的担忧,于是乖乖地拉着墨昀走得更远,墨昀本在发呆,被他的手一牵,这才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这孩子心细,也心善。”书怀只是笑,“他怕你这样的贵公子走进去,不到一刻钟就被瓜分得连头发丝都不剩。”
  “你说得也太恐怖了些,那只是寻常流浪者而已,抢抢东西罢了,又不吃人。”墨昀皱了皱眉,趁着此间无人,一把将他揽到怀中,紧接着手就不安分地探进了斗篷。冷空气突然钻进来,书怀被冻得一抖,抬起胳膊在墨昀胸前杵了一下:“你这是个什么毛病,大冬天的,怎么像是在过春天?”
  他意有所指,但墨昀并不管他,只道自己手冷,要暖暖手。书怀撇了撇嘴,拒绝了他“取暖”的请求,踩着枯萎的草叶,径直走到了十步开外。墨昀踏着小碎步追了过去,不依不饶地要去掀他的斗篷,直至书怀佯装发怒,这才作罢。
  在此地生火果然是件麻烦事,书怀远远望着佟炘在那小破庙里进进出出,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牛车上的炭越来越少,佟炘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反增,书怀揉了揉眼睛,突然感到很困,正在此时,鼻尖悠悠飘落一点冰凉,抬眼望天,又开始落雪。
  “雪一下起来就没个完,先去避一避?”书怀东张西望,在不远处寻见另一间低矮的房屋,走进去一看,这里倒是空无一人,看来那些乞儿全挤在一处,谁也不肯往这看上去摇摇欲坠的危房里走。书怀嫌里头太脏太乱,也不愿意进去,只强打精神和墨昀在门口站着,静默无言地看着飘落下来的雪花。
  妖族山脉亦会下雪,不过雪天比较少,墨昀向来觉得雪天太过安静,太过落寞,没有什么意思,但这两年和书怀在一起看雪,他竟悟出了雪景的妙处。
  那妙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墨昀略略垂眼,看向身边的人,不禁回想起自己从前是畏惧雨水的,也正是在遇见书怀以后,才觉得雨天煞是有趣。
  看来能为寻常风景增光添彩的,永远都是情人。
  “哟,看什么呢?”书怀突然扭头,“我脸上有炭呀?”
  “没有。”墨昀顿了顿,又说,“看你好看,就多看两眼。”
  “和谁学的花言巧语?文砚之还是长清?这招对付大姑娘还可以,对付我可不好使。”书怀嘻嘻地笑,踏在门槛上摇摇晃晃。墨昀怕他摔倒,伸手去扶他,顺口多说了一句:“我记得在南海的时候,你那天喝醉了……”
  他一提起这件事,就勾起了书怀心底的阴影。那次书怀本是在装醉,谁知装过头了,墨昀竟然不信他是清醒的,假借醒酒之名,将他折腾得很苦。一听墨昀旧事重提,书怀便头皮发麻,即刻站立不稳,一头扎到对方胸前:“又提此事做什么?那是我错了,我已经保证过再也不装醉骗你,你答应要饶了我!”
  “只是有个疑问罢了,何必如此紧张?莫不是做贼心虚,又背着我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墨昀觉得他好笑,“你当时说,你选择了我,也是遵循大道指引,可时至今日,我仍然不知什么叫大道,更不明白你与它的关系。我曾听说它玄妙至极,又总认为你像是触摸到了大道的那一类人,可某些时候却感到你和常人没有差别——所以说,你究竟是踏进了大道,还是滞留在凡尘?”
  “看来这几日我睡着,你读了不少书,终于长脑子了。”书怀感叹,还不忘损墨昀两句。墨昀等得不耐烦,催促他赶快解释,他这才抓着墨昀的手臂,重新站上门槛,刚刚踩上去却又突然跳下,一只脚踩在门内,一只脚踩在门外。
  “我跨过门槛,一半在大道,一半在凡尘。”他低着头,望着门内的尘土和门外的雪,“我爱你是顺应大道指引,但同时我对你动心,说明我心在红尘。”
  作者有话要说:  又回学校了,军训好烦。


第114章 佟岚
  每个人的名字大抵都有些特殊的涵义,书怀旁敲侧击,问出了佟炘那名凡人母亲的姓名,方才知晓佟炘是随母亲姓的,他的母亲名唤佟岚。
  岚这个字常让人产生各种奇妙的联想,它是云雾,又似山风,天生带有一种朦胧的意味。书怀细细咀嚼着这个字,没留心自己快要随着佟炘走到了他家的大门口。站在小巷当中,书怀抬头仰望淡色的高墙,发现墙头长了野草,但还有零星的花朵夹杂在其间,住在此地,大约还是比较舒适的,虽然享受不了荣华富贵,不过平平淡淡的也挺好。
  雪天道滑,那头老牛颤颤巍巍地行走,书怀总觉得它马上就要摔倒,提心吊胆地离它远了一点儿,又紧紧握着佟炘的手。佟炘只觉得这名公子性情温和,却不知他的来历,不敢随便冒犯他,忙不迭要挣开,唯恐弄脏了那身雪白的斗篷,然而书怀纹丝不动,依旧拉着他的手,脸上还带着笑:“怕什么,一身衣裳而已,弄脏了再洗干净就是了。”
  “说得好听呢,横竖不是你洗。”墨昀在旁冷嘲热讽。
  的确,自打和墨昀凑成一堆之后,书怀就再也没有亲自动手洗过一件衣裳。墨昀主动包揽了这个活计,顺带着连雪衣的各种衣物也都洗了——后来又有了晚烛跟他抢着干活,从那时起,他便只负责管理书怀。
  书怀捡了个听话的好崽子,每每谈起此事就乐得眉开眼笑,墨昀觉得他有些可气,逮着机会就要揭他的老底,似要让全天下的人神妖鬼都了解到书怀究竟有多么懒。
  对于他这种报复一般的举动,书怀浑不在意,反正他再怎么折腾,衣裳还是他洗。
  于是书怀乐呵呵地接话:“是啊,我十指不沾阳春水,待字闺中,清闲得很。”
  “你早就不是……装什么黄花大闺女?”墨昀刚想说句什么,余光瞥见佟炘还在,立刻改了口,自己也被逗得哼笑出声。
  佟炘听出些许不对,一双灵动的眼睛眨了眨,书怀越看他越觉得喜欢,便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
  墨昀醋意大发,又开始给书怀捣乱:“你再胡乱动作,我就要罢工。”
  “说得好像我怕你似的,你爱洗不洗,我又不是没手没脚,不会自己洗衣裳。”书怀用了一招激将法,故意挑衅墨昀。墨昀明知是套,但仍向前跨了一步,正踏到陷阱中央,随后他再次看向书怀,意图将此人也拖下水:“我果然是你捡回来的孩子。”
  “莫名其妙的,说什么胡话?”书怀摸不着头脑,以为他生气了,态度有所软化,“你哪里是我捡回来的,你到底是怎么来的,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么?”
  佟炘满头雾水,只觉得这两位公子之间的关系煞是奇妙,倒像是父子一般,全然不似兄弟。
  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书怀,小妖王嘴里气得几乎要喷出火焰,他上前一步,扣住书怀的肩,逼问道:“总让弟弟鞍前马后地忙碌,你在那享清福,你的良心就不会不安吗?”
  “不会。你来摸一摸,它活蹦乱跳的。”书怀嬉皮笑脸,扯着歪门邪说,“长兄如父,你当然要像侍候父亲那样侍候我。”
  墨晖可从来都是自己的事自己做,才不会劳烦他年幼的儿子,整个三界大约只有书怀会这样毫不吝惜地支使墨昀,偏偏墨昀心甘情愿,为了吃一口肉,再苦再累也都乐意。
  “若是妹妹呢,你也这样使唤她?”墨昀松开书怀的肩,在他耳垂上轻轻捏了一下。
  书怀皱眉避开他的手,略含不满地扫他一眼:“当然是她使唤我,你想什么呢?”
  原来这就叫做差别对待,联想起书怀对雪衣的态度,墨昀愈发觉得,自己果真是捡来的,用坏了也不心疼。
  看他浑身煞气四溢,书怀唯恐他吓到这只小猫,便拉着佟炘的手,将其往身后推了推,转而对墨昀扬起一个笑脸:“说笑而已,莫要当真,我心里满满当当的可都装着你,你难道还不满意?”
  被他藏在身后的佟炘听闻此言,脸一下全烧红了,连带着脖子根也都红红的一大片,在这寒冷的冬日当中,仿佛一只显眼的小火炉。老牛漫不经心地瞟了小主人一眼,低下头继续慢慢悠悠地踏着蹄下的雪,佟炘脑内纷杂,脚底猛地一个打滑,竟是扑上了书怀的后腰。
  书怀忍俊不禁,又见这孩子马上就要到家了,便说:“你的牛已经到家门口等你了,我们兄弟二人还有些事,先走一步,明日再来寻你。”
  想了想,瞅了墨昀一眼,继续往下讲道:“我这弟弟嫌金子银子烧手,巴不得拿它们做点善事,但小友的炭已经被买光了,须得另外找些办法,来让他消遣消遣。明日晌午小友还在那处等我便好,我有些事要与你说。”
  佟炘战战兢兢,生怕他们是要拐卖孩子,不过无论如何,既然有钱拿,就先应承下来再说。他挠了挠头,羞涩地道了声谢,转身跑向他的牛。墨昀牵住书怀的衣袖,同时向后退了一步,寒风呼啸而过,卷起一片雪沫,佟炘再回头看,原处已经没了人影,徒留两串脚印仍在雪地里镶嵌着。
  倘若他认真去看,就能发现那两串脚印只有走过来的,而没有退回去的,然而此刻天上又开始飘雪,他双脚被冻得生疼,只好先跑回家,再到后院关好他的牛。
  女人就坐在房内,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水,等候孩子回家。她身体不好,做不了重活,丈夫走得又早,平生唯一的寄托全在这儿子身上,幸而佟炘懂事,知道辛勤忙碌补贴家用,否则这个家也要维持不下去了。
  “娘。”佟炘回家,照例先唤了声娘,待到佟岚笑意盈盈地应答,他才从母亲手里接过那碗热水,一通牛饮。佟岚笑着看他,逗他说还好这不是茶,不然照他这样喝法,岂不是白白糟蹋了好东西?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家中其实也没有闲钱拿来买什么茶叶,就算要买,也只能买最差的那些。佟炘长这么大,只记得白水是什么滋味,从前他喝的是山泉水,后来他喝的是母亲烧好的水,看似没什么区别,都淡淡的不甜也不咸,然而经过母亲之手的水,尝起来总要柔软一些。
  少年喝光了碗里的水,舔了舔嘴角,又看着母亲笑了。无论生活怎样困窘,这笑容似乎都未曾少过。佟岚摸了摸他的头,问道:“那一堆炭,怎的就卖完了?”
  佟炘双眼发亮,绘声绘色地将今日经历描述一番,佟岚听得奇怪,心说这小地方何时来了这样的贵人,但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只微微笑着夸赞佟炘。没说两句,她又咳嗽起来,佟炘忙扶她坐下,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佟岚这毛病是前几年才有的,一到秋冬之际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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