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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不能事务所-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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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的摆钟已经走过凌晨两点,四下寂静地连蝉鸣也没了声息。家家户户俱是漆黑,唯有言家亮着灯。
“没有损失就好,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段回川被言亦君送至门口,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意味深长地望着对方,“你难道不怀疑吗?也许我就是这个小偷?”
言亦君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我家似乎,并没有值得段老板看得上的东西才是。”
“那可不一定,你怎么知道没有呢?”
段回川不紧不慢地返身欺近他,一只手撑在墙壁上,将人禁锢在自己和墙面方寸之间。
“哦?”如此近乎冒犯的距离,并没有让言亦君露出丝毫愠怒之色,反而在嘴角抿出一抹似笑非笑,“不知段老板看上了什么?不妨直言,只要你开口,便是送与你又有何妨?”
这下轮到段回川惊讶了:“言医生真是大方得叫人自惭形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看来你是真的一点也不怀疑我?”
“怀疑?”言亦君勾起嘴角揶揄地笑了笑,唇色在月光下如温水沁过胭脂:“我既然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段老板自然不是窃贼了。”
被这句话砸的有点懵逼的大脑,足足迟滞了三秒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段回川狼狈地丢下一句“我回去了”,几乎是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半天也没听到身后传来合上大门的声音,言亦君或许还杵在门口望着自己逃跑的背影发笑,一想到这个,段回川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居然被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家伙调戏了?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看着风光霁月光明磊落,切开来指不定满肚坏水呢。
回到事务所,招财中了诅咒的身子还有些困乏,段回川替它彻底解了咒,安顿回鸟笼,确定没吵醒白简和许辰后,他终于重新倒回自个儿床上,枕着胳膊侧身躺着,脑海里迷迷糊糊想着今晚发生的事儿。
一会儿想,言亦君身上同样察觉不到有同乌鸦接触过的痕迹,也没有中诅咒之类的迹象,一会儿又想着他那句“只要你开口,送你又何妨”的话,陷入沉睡之前,千头万绪杂乱的线条终是纠缠到同一个问题上——
到底谁是贼呢?
翌日,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悄悄伸进卧房,斑驳的光影投注在地板上。
段回川不知何时起已经改掉了长年累月放着窗帘遮挡阳光的坏习惯,连带着整个房间都敞亮不少。
昨夜睡眠时间明明不长,他倒是早早地醒来,赖了一会发现实在无法继续入睡,只好爬起来呼吸几口久违的清晨空气。
段回川趿拉着拖鞋,照旧端着那只他最爱的搪瓷茶杯慢吞吞走下楼,许辰上学去了,家里还剩白简在勤勤恳恳做早餐。
招财趴在笼里护着鸟食细嚼慢咽,大抵因昨夜一场突破鸟类极限的恶斗,虽然诅咒已经驱除,精神仍是恹恹,看到主人过来,招财委委屈屈地撒着娇,“嘤嘤”叫了两声。
段回川挠挠毛茸茸的鸟头,难得温柔地哄上一两句:“大功臣,昨天表现不错嘛,颇有大将之风呢,还会临时偷师现学现卖,咱们小招财以后也是会法术的妖兽鹦鹉了,鹦鹉中的战斗鹦!”
“奖励!奖励!”招财抖擞精神,头顶长长的红色冠羽被夸奖得高高扬起,几乎要翘到天上,尾巴后的翎羽摇来摆去,像只讨要骨头的狗狗。
“今日份特别鼓励奖!”段回川神秘兮兮地冲它挤挤眼,一本正经地往食碗里倒了一小勺老干妈,“顶级的奢华调味享受!”
招财:“……”
不行不行,它已经是一只成熟的妖兽鹦鹉了,作为一只成熟的妖,把饭糊到主人脸上是要坚决反对的!
于是被奴隶主欺压的可怜兮兮的招财,含泪看着自己的老干妈拌饭,唯有小声哔哔以示不满:“小气鬼!禽兽!资本家!”
段回川充耳不闻,跟领导视察似的往餐桌边大马金刀一坐,抄过报纸一目十行地浏览一番,用闲话家常似的口吻道:“小白啊,你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挺好的啊。”白简麻溜地端上热腾腾的皮蛋熟肉粥,还有两碟下饭咸菜,玩笑道,“就是半夜好像做了什么奇怪的梦,有人在跟前打架似的,在耳边噼里啪啦,哈哈。”
“你梦见有人打架?”段回川耳尖动了动,舀了一勺粥轻轻吹着热气,状似不经意地问,“谁在打架?”
“梦里哪瞧得清楚,不太记得了。反正也就是个普通的梦而已。”白简不疑有他,呼哧呼哧地大口喝粥。
段回川抬眼朝他投去淡淡一瞥,便不再追问。
啧,一个两个都不像省油的灯啊。到底是巧合,还是这小子……天赋异禀?
他快速地扒完早饭,擦了擦嘴,囫囵咽下去,含糊吩咐:“对了,上次你接的那俩委托,安排一下时间,尽快办了吧。就那个什么,找猫的还有驱鬼的,这蚊子再小也是肉嘛。再替我联系一下吴秘书,就说我有重要的事要跟唐总说。”
白简乖觉地点头,也不多问:“好的,老板!”
吴秘书的电话来得很快,电话那头依稀传来几声遥遥的对话,不消片刻,就响起了唐罗安沉稳的男中音:“段大师,您找我?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电话里的声音经过电流的输送略微有些失真,唐罗安尽量让自己听上去沉着些,可欲盖弥彰的停顿,仍暴露出了一丝紧张担忧的情绪。
“哦,您不用担心,也不是什么大事。”段回川斟酌着词句,慢条斯理地道,“算是个好消息吧。昨夜,有只乌鸦偷偷潜入我家,企图盗窃那条玫瑰项链,我判断,它就是当初诅咒了唐小姐的人。”
“乌鸦?”唐罗安陡然拔高了音调,同时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又压低了声音,焦急地问,“你看见了?是不是……是不是我上次同你说的那个伤害了锦锦的妖、妖怪?这哪里是好消息呢?它会不会再来找我和锦锦啊?”
“唐总,您别急,听我说。”段回川耐着性子安抚大主顾不稳的情绪,“它肯定不会再去骚扰你们了,昨夜我将它打成重伤,现在应是已经死了。不过那条项链,大抵也毁坏了。”
“哦,原来死了啊?”唐罗安长长了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压力陡然消去,他整个人都显得轻松不少,脸上松弛的褶子都舒展开了,“真是多亏了段大师手眼通天,才能解决此獠。那个东西,毁了也就毁了吧。唉,看来也是命中注定。”
段回川不欲多言细节,再三保证父女二人后续的安全问题,这项巨额委托总算是宣告完成。
虽是了了一桩心事,却不想区区一条项链,竟牵扯出了一连串谜团。
这只乌鸦,恐怕也仅仅只是大戏的开胃菜罢了。
它口中那些不清不楚的话,究竟是知道某些与自己身世血脉相关的内幕,还是为求脱身的信口雌黄?
段回川像只晒太阳的懒猫似的窝在落地窗前的躺椅里,灿烂的阳光沁过窗子染上地板,攀上膝头,最后洒进搪瓷杯里,粼粼光芒在清绿的茶水间跳跃,馥郁的清香随着蒸腾的白雾盈然扑鼻。
泡好了茶,他并不急着喝,任由几片嫩叶浮荡着,被阳光映成金绿色。
段回川手里正把玩着那枚戒指,紫色的宝石在阳光下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微光。
“还有三个空缺的凹槽……象征财运的一颗已经归位,剩下的会是什么呢?若是所有空位尽数填满,难不成可以召唤神龙吗?”
这个设想把他逗得低低笑起来,可那浅薄的笑意最终化作浓郁的困惑和沉重的忧愁沉淀在眼底,久久挥之不去。
枫竹酒店是这座城市中心地带少有的中式私人酒店之一,它坐落于一片灰瓦白墙绿荫环绕之中,私密性极高。
古香古色的木质建筑穿插在星罗棋布的亭台水榭之间,遍植其间的枫叶和绿竹,使其得名。
外面是寸土寸金的喧嚣都市,里面是清幽雅致的避世仙境,一动一静仅在一墙之隔,仿佛红尘俗世里的世外桃源。
与其他酒店大张旗鼓的宣传营销以及开放式的大堂服务不同,隐秘低调的枫竹从不接待普通游客,只有会员才能预定入住。
而能够成为会员的,无不是由政商名流或资产雄厚的金主所引荐。
早在一周前,枫竹就停止了预约服务,原本入住的客人陆续离开后,这里便被彻底清理过一遍,每个房间重新布置修整,以确保不会有任何外界陌生的气息,打扰即将来临的某场神秘聚会。
聚会的时间便是今夜。
从上午开始,就络绎有与会的客人提前到来。
每一位客人都有专人接待,枫竹将为其提供舒适宽敞的独立院落,一切叫的出名字的美食,以及他们希望享受到的各式服务。
最重要的是,酒店还提供变装服务。
客人们也许彼此并不相识,他们可以选择带上面具继续隐藏自己的身份,如果他们乐意的话,也可以坦率示人,借这场难得的聚会,缔结一些更深远的人脉关系。
事实上,有资格参会的彼岸成员们,有不少都是抱着这样的目的而来。
枫竹酒店正是彼岸组织旗下的产业之一,其背后财力可见一斑。
与那些终日躲藏在阴暗角落里故弄玄虚、生怕被人发现的邪教势力不同,彼岸成员虽然大多身怀超凡异术,但由于足够权威的铁律威慑,吸纳成员上至各领域精英下至普通平头百姓,行事低调学术氛围浓郁,内部以功勋点为流通货币,用来换取各种巫药和巫术。
与其说是神秘强大的异能组织,倒不如称之为巫术研究同好会更恰当些。
当然,像风野那样暗藏反社会人格的疯子,只是极端个例。
与普通的彼岸聚会不同,今晚的会议由彼岸的实际掌控者巫尊亲临主持,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除了执掌铁律的执鞭人以外,没有一位成员见过他的真实样貌和来历,即便他从来不戴面具,他的周身总是充斥着古怪的气场,干扰着外人对他一切的窥探和感知。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令人对他心生敬畏。
当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被大地淹没,所有的参会成员已尽数到齐。
位于二楼会议厅凌空拥簇于满院的枫树之间,若是在秋季,东南西三面的落地窗倒映着飒飒红枫,秋风凛冽而至时,便宛若置身于层林尽染的红焰浪潮之中。
一张能容纳20人共用的椭圆长桌安置在会议厅正中央,十余名资深的核心成员三三两两落座,最前面的主位还空着,成员们交头接耳低声攀谈,权且打发等待的时间。
当壁挂的摆钟准时指向八点整的时候,有人踏着钟声缓缓而来,携一身新月微霜从容步入大厅。执鞭人怀抱银鞭,安静地侍立于其身侧。
彼岸创立伊始并未设立繁文缛节,众人只是纷纷肃然起身朝巫尊点头致意以示尊敬。
待所有人就座后,巫尊淡漠的目光扫过每一位正襟危坐的成员,与之视线相接之人皆不由自主地垂下眼帘,不敢直视。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沿轻轻叩响:“人都到齐了,那么我们开始吧。”
第26章 惊人的身份
彼岸并非某种宗教组织,其组织形式也称不上多严密,与历史上类似的势力相比,甚至可以用宽松和温和来形容。但宽松并不意味着毫无约束,允许成员胡作非为。
在严格遵循铁律秩序的前提下,彼岸一向采取严进宽出的原则,入会门槛极高,除了必须有引荐人以外,还要对至少一种巫药起反应,以证明其巫术天赋。
但若想退出却很简单,只要愿意洗去关于组织的一切记忆和习得的巫术,从此之后继续做回一名普通人,与彼岸再无瓜葛。
但到目前为止,除了触犯铁律被处罚之人外,还没人愿意主动放弃在这里得到的一切。盖因人们一旦推开超越本身认知的大门,就再也没人愿意回到蒙昧无知的过去了。
“为了不浪费大家宝贵的时间,长话短说。”巫尊简略地定下了规矩,示意执鞭人发言。
执鞭人微微颔首,长身而起,他无论行走坐卧都极其讲究仪态,如今居高临下俯视众人,脊梁笔直挺立得如一杆标枪:
“想必诸位已经通过许多渠道有所耳闻,不久之前,唐氏珠宝展览会,遭到一名操纵风系巫术的男子袭击,此人就是前高阶成员风野。”
话到这里微一停顿,执鞭人冷眼看着与会的其他成员因这个消息一阵骚动,尤其“前成员”三个字已经暗示了这个行凶者的下场。
执鞭人一脸肃容,用他那古井无波不带感情的声音继续道:
“鉴于风野违反铁律,擅自在公开场合使用巫术,在众目睽睽之下重伤普通人,引发了不小的骚乱,造成极大负面影响,按规矩,已经对他处以驱逐惩罚,收回组织赋予他的一切,往后彼岸再无风野此人,望在座诸位,引以为戒,不要试图挑衅铁律。”
虽然对这个结果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场众人无不心中凛然。
从低阶熬到高阶对一个无权无势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成员而言,何其艰难,一朝行差踏错,连更正错误的机会都没有,之前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在见识到了超出科学极限的神奇、体会到了超凡强大的力量之后,又突然被打落悬崖,回到那个浑浑噩噩的社会底层,过回曾经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而言,驱逐甚至比死亡更可怕。
他们没有人同情罪有应得的风野,更不会有人质疑执鞭人,因为那必然是得到了巫尊大人的首肯。
但是如此不近人情的惩罚,也意味着他们一步也不能走错,没有任何侥幸。
无论是高阶成员还是核心成员,在那位大人的眼中,其实未必有多少区别。
会议室的气氛顿时陷入沉重的寂静中,待众人消化掉这记重磅信息,执鞭人再次冷冷地开口:“第二件事,是一项奖励。龙井先生。”
被冷不丁点到名的龙井颇有些意外地抬起头,虽然以茶为代号,不过他面前的玻璃杯中盛着的却是碳酸饮料,正不停往上冒着细小的气泡。
“巫尊大人向来赏罚分明,鉴于龙井先生在情报工作上贡献颇多,所以特地奖赏回神露三支,以及任意永久高阶巫术一门。”
执鞭人话音刚落,龙井瞬间感受到了十几道羡慕嫉妒的火热视线朝自己迸射而来,而他已经来不及去分辨那些目光中的细微区别,此刻的他已经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得有点懵。
半晌,龙井才从惊喜中回过神,连忙起身向巫尊致谢。
众所周知,回神露是不可多得的疗伤续命神药,但对于身处于这个会议厅里的人而言,还是多少能通过交易获取,但是高阶巫术就不同了,流通的数量及其稀少,有钱也未必买得到,用功勋点换取的多半也是有时效性的,比如风野的风系巫术,是通过服用巫药获得,最多能使用一年,之后还想继续维持就必须重新服用。
可是这次龙井获赐竟然是永久巫术!
除了巫尊下赐以外,别无他法,因为不会有人拿如此珍贵的东西出来交易。
拥有一项永久巫术即可为核心成员,但是能拥有两门以上的,少之又少,在场其他与会者大多也仅仅只拥有一门。
即便如此,他们也已经彻底脱离了凡人的范畴,只要不背离彼岸,就能永远享受超凡的力量和权威,还有更长久寿命。
“其他的研究并不容易获得突破,果然还是情报贩子好处多啊。”
坐在龙井对面的男人头戴鳄鱼面具,很是不屑的小声嘀咕了一句,他似乎是一位学者,这样的会议上也不忘随身携带着最近的研究资料。
会场气氛相较于之前的沉闷,已经热络了许多,显然执鞭人对于胡萝卜加大棒的手段运用得极为纯熟,在场哪一个不是人精,可就算明知道对方的套路,他们也别无选择,甚至甘之如饴。
执鞭人宣布完这两件事便坐回原位,没有散会,众人就知道巫尊还有其他吩咐,迅速停止了窃窃私语,作肃穆恭听状。
月色见缝插针地穿过密密的枝叶,于落地窗上映下斑驳的绰绰影影。巫尊悠远的目光自窗上收回,低沉淡然的声音在每个人耳畔响起,不大但分外清晰:
“我们之所以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共同研究巫术,超脱现世去往彼岸,去往适合巫族生活的群落,而不是在凡人的世界里称王称霸,我希望诸位永远记住这一点。最近,有某些同样擅长巫术的异界来客,冒充我们的成员,在暗地里搅风搅雨。”
异界来客?!
这几个字不亚于一道惊雷,炸得在场众人无不色变。“彼岸”……莫非真的存在?
据说现世之上,还有诸天万界,那里灵机充沛,寿命悠长,除了人类之外还有无数种族生灵,遍地奇珍异宝,强悍者,更有通天彻地之能,如同神话故事里的神仙一般。
可是,无人见过。唯有来历神秘的巫尊,传闻正是从天外而来。
大家屏住呼吸,凝神望着巫尊,静静等待对方的解答,可巫尊似乎并没有倾听他们的心声。
“我不知道敌人是否已经渗透进我们内部,但是很明显,已经有人受到了他们的利用和挑唆,望各位引起警惕,但凡遇到,必须立刻上报。”巫尊的话平淡里隐隐藏着不容置喙的锋芒,众人无不凛然应诺。
散会后,巫尊并未马上离去,而是稍显懒散地倚在靠背上,缓慢阖上眼,闭目养神,眉宇间微见褶皱,似在思考什么难以决断的事。
执鞭人静静站在他身后,低声道:“根据龙井提供的情报,与乌鸦有频繁接触的人我已经大致排查过,此人大约是在去年突然冒出来的,之前并没有任何痕迹,他似乎一直在寻找什么东西,比如独特的宝石,以及戒指之类的首饰。另外,他被您处决以前,最后曾跟一个叫许永的混混做交易。”
巫尊睁开眼,低垂的眸子飞快掠过一丝冷光:“此人处理了吗?记住,这人只能是‘失踪’。”
“您放心,他的尸体已经化成灰了。”
“那就好。”
闲林街区。
在这片鱼龙混杂黑白交界的边缘地带,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地下交易进行,数不尽的流动人口进出,个把混混的失踪并没有引起多少关注。
若是有哪个倒霉鬼死在出租屋,大约只有等到尸体腐烂发臭甚至房租到期收租那天才能被发现。
许永的租屋在一栋上世纪80年代建的四层民房最顶楼,如今差不多已属于危房了。
生锈的铁栏杆稀稀落落爬着蜘蛛网,过道里拉了乱七八糟的粗绳晾衣服,高个子得低着头走,才不至于被垂落的湿裤脚蹭过头顶。
尽头一间屋子,铁门上遍布锈迹,唯有锁倒有几成新,窗户不知被谁砸破了一个豁口,只用胶带和旧报纸勉强糊上。
玻璃窗长年不曾清洗,一抹落了灰的月色蒙蒙映在上面,被皲裂的豁口裁得支离破碎,宛如素百合凋零的花瓣。
夜已深,远处的街道仍是灯火通明,隐约有喧嚣的人声自风中送来,楼道里却安静得紧。
廊灯是不存在的,乌漆墨黑的过道里飞快地闪过三个人影,无声无息地潜入了尽头那间空无一人的屋子。
为首一人人高马大地堵在门口,他摘下兜帽,额发间露出两只短而利的弯角,如电般锋锐的目光地扫过这间脏乱逼仄又阴暗的房间。
另外两名手下同样视黑暗如无物,仔细而快速地在里面查探了一遍。
然而这间可称得上家徒四壁的破屋根本是一目了然,毫无隐秘可言,一张老旧的单人床上铺着发黄的被单,五斗柜里都是不值钱的杂物,桌椅各缺了一个角,倒是配套得很。
“如何?”
“禹大人。”一名手下毕恭毕敬地道,“乌鸦自从半个月前与我们联系过后就消失了,落脚地也早已多日无人进出,恐怕多半是死了,这个许永很有可能是除了凶手之外最后见过他的人,不过是个普通的街头瘪三,而且奇怪的是,他也失踪了。此人不久前曾兜售过一条消息,就是唐氏珠宝展览会上那件被抢的钻石项链的去向。既然这个消息能引起乌鸦的重视,说明极有可能跟我们要找的东西有关。”
“分析得不错。”禹淡淡到赞了一声,纡尊降贵似的半垂眼帘看向对方,“不过我问的是,在这里发现了什么。”
“呃,”手下脸上的喜意还未及爬上眉梢,便衰退成不知所措,连忙把一个折叠的信封双手递上,“里面除了钱之外还有几张照片,藏在鞋垫底下,想必是要紧之物。”
钱是许永卖消息赚的酬金,短短几天功夫,几万块花得只剩一千,禹对钞票不屑一顾,只拿了照片出来就着月光端详,明显是偷拍的角度,像素低得令人发指,能看得出是小巷里一间店铺,店名依稀可辩认出无所不能事务所几个字。
禹把照片推回信封里,命令道:“去查照片上这间店。乌鸦的落脚地继续派人盯梢,就算乌鸦死了,也许还有他的族人。哼,这些不济事的巫族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手下一愣,犹疑道:“巫族不是早就已经灭族了吗?除了乌鸦,这里难道还有它的族人?”
禹不耐烦地道:“巫族人口那么多,哪有那么容易全死光,更何况当年陛下只是下令诛杀叛乱的巫王和他的乱军党羽,又没有对其余未曾附逆的巫族人赶尽杀绝,有些逃到现世避难,也不足为奇。如今,长殿下和大祭司有令,让这些巫族罪人将功折罪,正好为我等所用,当我们的马前卒。”
手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颇为担心道:“可是我们的人在现世力量有限,那些巫族人会听命于我们吗?就像那个在展览会上疑似使用风系巫术的家伙,不光没拿到东西,反而打草惊蛇,给我们的行动添了不少麻烦。”
“长殿下继位在即,除非他们想永远背着罪民的身份苟延残喘,否则为长殿下做事是他们唯一的进身之阶。”
禹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自己这个手下头脑灵活,不像那些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蠢货,他身为上官,不介意多指点几句。
“自从巫王死后,巫族没了领地,活下来的巫族人哪个不是跟过街老鼠似的,朝不保夕,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他们不想翻身?好歹,巫族曾经也是强盛的种族,天赋和传承都不容小觑,换做是你,有这么个往上爬的机会摆在眼前,焉能不为长殿下肝脑涂地?”
“那是当然!小的对长殿下忠心耿耿!”手下连忙点头哈腰表忠心,“这么说来,他们是不敢不听话的了?”
禹皱了皱眉头,难得地迟疑道:“倒也不尽然,巫族分裂,各行其是,未必都是一条心。你口中提到的那个当众抢劫的白痴,就根本不是出自我们的指令,也不知奉了谁的命令,他是不是巫族人,还两说呢。现世里也有不少隐藏的各族强者,我们的人少,行事不可过于张扬,免得坏了长殿下大计,一定要尽快将那位找出来,让他永远消失!”
“明白!”手下犹豫再三,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可是长殿下的命令……不是将那位殿下活着带回去吗?”
禹居高临下剜了他一眼,眼神利似刀锋:“你的废话太多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我来教你?那位是什么身份?长殿下岂能下令诛杀?可是长殿下要顺利继位,他必须得死。”
“哦!属下明白了,长殿下是要借巫族的刀……”
“你还不算太蠢。虽说长殿下要活的,但冲突之下,刀剑无眼,难免会发生意外,只要把我族圣戒安然带回,想来长殿下也能体谅我们的难处。”
手下讷讷地道:“是,还是禹大人想的周到!”
他嘴上应和着,心里却很是不屑,那位殿下何等身份,是他们这些人杀得了的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有这机会,谁敢背上这么大的罪名?到时候依然要拿他们这些炮灰祭天。
禹盯着他异样的眼神,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不紧不慢地道:“也不用担心,我等的任务只是探寻下落及时回禀,待到那时,长殿下自有安排。”
随着三个黑影匆匆离去,破旧的老屋再次陷入沉寂。这片街区在夜色的遮掩下仍旧沉浸在混乱和狂欢之中,对逼近的暗潮汹涌浑然不觉。
碧空万里。
几朵棉花糖似的白云懒洋洋地飘在蔚蓝绸缎上,容易让人联想到下午茶的悠闲时光,奶油甜点巧克力。
这个时候,隔壁那位有钱有闲的邻居可能已经躺在海边细软的沙滩上,戴着墨镜晒日光浴吧。
言亦君临走前还特地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海边度假,无奈他已经跟委托人约好□□,只好痛苦地婉拒了这个诱人的提议。
段大老板原则上十分唾弃这样腐败的小资情调,不过,酷热的午后,若是能躺在树荫下的竹椅里乘凉,再来一杯冰镇西瓜汁,想必也是极好的。
可惜现实总是那么残酷。
此时此刻,他正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攀在树梢上,跟一只高贵冷艳的波斯猫对峙。小家伙一身柔顺雪白的毛,一蓝一金两只猫眼警惕地盯着这个试图靠近它的陌生男人。
“小乖乖,你爬哪里不好非要爬树,很危险知不知道?快到哥哥这里来,哥哥抱你下去吃小鱼干!”
“喵呜~”猫咪轻蔑地把脑袋转了方向,自顾自舔着爪子,对他的苦口婆心视若无睹。
“小混蛋!”
段回川被狠毒的太阳晒得大汗淋漓,在心里把乱接委托的白简骂了个狗血淋头。猫这种生物根本不可理喻,相较之下,怂怂的招财简直是只暖心小天使……
那箱好不容易得到准许,随主人出外勤的招财,正停在树枝上耀武扬威地炫耀华丽的羽毛,火红的冠羽迎风摆动,看到主人的糗样,不住拍打着翅膀,笑得花枝乱颤。
……屁的小天使!
“笑什么笑?信不信我给你烫个爆炸头?”
段回川恶狠狠地做了一个雷劈的手势,顿时吓得招财不敢吱声了,扑棱几下飞到一边,好像离主人远些那雷就劈不到它头上似的。
它的动静却引起了波斯猫的注意,白猫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招财,迈着猫步小心翼翼往它身边挪,弓起身子就是一个飞扑!
然而这种程度的攻击对进化成半妖的鹦鹉而言,挠痒痒都够不上,翅膀一振便轻飘飘飞至二楼窗台上,离树杈不到一米的距离。
小猫咪心有不甘地追过去,段回川灵机一动,缀在它身后当黄雀,长臂一伸,眼看就要捉住这只顽皮的小东西,不料猫儿已经抢先一跃而起,雪亮的长毛擦过指尖,终究与之失之交臂。
继而“哐啷”一声,冲过头的猫咪从窗口栽了进去。
“喵呜呜!”
段回川哭笑不得爬至窗边,探头一瞧,里间似是一间木质结构阁楼储藏室,由于长年无人打扫,被猝不及防从天而降的毛团子激起了漫天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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