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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假宣传,骗我修仙-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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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哪位贼人把他带上了船。

  沈梧啧了一声,摇摇晃晃地爬起身,弯着腰钻出船篷,眯着眼适应了一下外边的光线,目之所及依然是谶都那种灰蒙蒙的天,又把目光投向船头坐着的“贼人”。

  那人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背对着沈梧,背影瞧着有些佝偻。沈梧迟疑了一下,道:“这位老伯……”

  “老伯”应声扭头看他,露出一张虽然看得出饱经风霜但还是很年轻的脸。

  沈梧顿时卡壳了。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幸而“老伯”为人大度,并不跟他计较,很温和地笑了笑,道:“醒啦?过来坐。”

  “哎。”沈梧暗地里又打量了他一下,暂时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便微笑着走了过去,那人往旁边挪了挪,给沈梧腾了个位置。

  沈梧小心翼翼地坐下。

  他本来就是个骨肉匀停的少年,经过这几天的折腾,又清减了几分,实在与“胖”沾不上边。那船夫瞧着也很清瘦,奈何再怎么瘦也不是轻得像花骨朵一样的姑娘,而是两个大老爷们。是以,他一坐下,船头登时就不堪重负地往河里倾倒。

  旁边的鸭子也被这动静惊动,纷纷拍着翅膀扑棱了起来,并给沈梧展示了一下万鸭齐鸣的盛况。

  ……。吵得耳朵都要聋。

  主人倒是不慌不忙,在船舷边轻轻敲了一下,即将完全没入水面的船头便被一道力徐徐地托了起来,免受了翻船之辱。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沈梧微微绷住了身体,居然是个修士?修真界的情况他不清楚,可是,凡界,什么有那么多修士了?

  而他竟然没能觉察到。

  那人似乎没看到他眼底的防备,举起篙子吆喝了一阵,群鸭似乎与他很是亲近,渐渐停止扑棱,聚拢过来,慢慢地,连呱呱呱的唠叨声也没了。

  二人在船上,群鸭在水里,安静地往前走。

  纵目远眺,唯有弥漫着沉沉雾霭的水面和岸边蜿蜒延伸的丘陵,耳边一时也只有轻微的水声。

  这般呆坐了片刻,那些因昏睡和陌生人而短暂蛰伏的种种心绪便又卷土重来,一层又一层地压在沈梧心头,脑海里一会儿是化为废墟的故都,一会儿又是周敛满含委屈,愤怒和担忧的眼。

  他忍不住蜷缩了一下身体,试图缓解从心口处蔓延开来的滞闷的痛楚,却毫无用处。

  以后,以后要如何呢?

  他看着水面自己模糊扭曲的倒影,在心里问道。问完又觉得可笑,就他现在这个每一天都在向死亡靠近的身体,哪里还有什么以后呢。

  来路已失,去向无从。

  赶鸭人忽然开口,道:“郎君身体可好些了么?”

  沈梧眼下并没有什么与人交谈的欲望,或者说,他此刻什么欲望也没有,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答道:“已好多了,多谢您。”

  其实根本不会好的。

  他连这个诅咒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一开始出现各种莫名其妙的症状时,他也和周敛一样一头雾水。

  直到进入秘境,或者说,到了谶都,蛰伏在他体内已久的诅咒爆发后,他在那难熬的极冷和极热中发现了一件不太妙的事——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分明前一刻他才与周敛切磋了一顿,下一瞬他却要花费极大的力气,才能勉强跟上周敛的脚步。

  可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周敛虽然因着年复一年的浸淫,剑术胜他一筹,但于其他方面,沈梧其实是要比他强的。

  譬如身法。

  而后他看到了谶都如今的模样。

  才过去十年。

  两国交战,便是屠城,也不至于让一座城池在十年内彻底失去名姓,彻底掩埋在荒草灌木中。

  “星空之镜”更不是应该出现在凡界的东西。

  他想起九岁那年,自己一个人在书房不经意间翻到的一张破旧的纸,像是从哪本书上匆匆撕下来的,字迹极为潦草,更不提上面记录的内容,邪异晦涩,恶念丛生,在素来接受着最正统的教育的沈梧看来,更像是某个人宣泄怨气时的呓语。

  须知每个人,身魂本是一体,神魂为阴,肉身为阳。怎么可能有法子把人的灵魂毫发无损地从身体里抽出来?

  直到这些症状一一在他身上应验。

  他终于明白了那些温柔明亮的光点是什么,那是人的灵魂。

  他将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神魂一点点抽离,肉体则慢慢爬满诅咒,再传给他亲近之人。

  赶鸭人又是好一阵子没出声,似乎问这话只是为了确认他还活着。过了好半天,才又道:“捕灵是可以解的。”

  沈梧倏地惊醒,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道:“你是何人?”

  赶鸭人岿然不动,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水面,良久,慢吞吞地说:“只要有时间。”

  沈梧的身子晃了晃,缓缓垂下眼帘。他哪里有什么时间呢。

  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他就会死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神魂离体,随风飘荡,再消散在风里。

  昨天,或者前天的这个时候,他还一无所知,还在期盼着可能会有的所有。

  人生靡定止,飘荡如转蓬①。

  

  

  

  

  

  





雅会有期
第33章 修真界
        沈梧对那人笑了笑,道:“多谢告知。”

  赶鸭人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也不拆穿他还什么都没说这件事,只微微笑了笑,温声道:“无妨。我也很久没见过烟萝派的人啦。”

  沈梧眉心一跳,眸中暗含警惕:“您是?”

  依照长梧子和云谢尘所说,烟萝派覆灭早有许多年,如今门人寥寥无几,几乎已经在修真界除名。曾经的第一仙门落得如此下场,必定牵连甚广,知道此事的人想必对此也是讳莫如深。寻常修士甚至大概连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

  这个人,又怎么会在自己什么都还没做的时候就把自己认出来?

  赶鸭人轻笑一声,终于回头看向他,眼神柔和,带着似有若无的怀念:“这么紧张做什么,我都已经几百岁啦,认识几个烟萝派的人,有什么稀奇的。”

  ……那叫你一声老伯还真没有叫错啊!

  沈梧自然不会仅凭他三言两语便贸然相信他,面上却微微一怔,然后敛去眼底的警惕,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赶鸭人也不知是未识破他的技俩还是懒得戳破,指了指水天一色的前方,道:“我刚巧路过,便送你一程。前面不远便是修真界啦。”

  修真界?

  修真界离谶都竟然如此之近?

  难怪他从小尽听的是各色仙人传奇,到了朏明却几乎再没听过。

  那,那个人……沈梧脑海里有一张脏兮兮的脸一闪而过,当年在朏明与之相遇,当真是意外么?

  心念电闪,也只是一瞬,沈梧便把纷杂的念头压了下来。去修真界也好,他想,这样,周敛大概就永远也不会听到他的死讯了。

  师父也是。

  他比谁都明白,比起获悉一切的清醒和绝望,有一个渺茫的希望,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

  沈梧全然放松下来,闭上眼睛,在有节律的摇晃中陷入了疲惫的梦寐。

  至于他自己,左右是个必死之人,无关紧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被赶鸭人叫醒,沈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似乎已是次日清晨,他们到了一个渡口,薄雾朦胧,水面闪着金光。

  那人含笑道:“你我便在此处分别吧。”

  沈梧撑起身子,竭力站稳了,道:“多谢。”

  赶鸭人摆摆手:“举手之劳,不必如此客气。”沉吟片刻,手腕反转,掌心里躺着一块圆形碧玉,“我姓舒,单名一个慎字。你可直呼我的名字。”

  沈梧默默地把到了嘴边的“舒师叔”和“舒叔叔”都咽回肚子里,听他道:“若有一日,你改变主意了,可凭此玉找到我。”

  沈梧也不扭捏,接过玉环,微笑道:“我是沈梧,来日所有缘分,定会上门叨扰。”

  舒慎划着船,赶着鸭子走远了。

  这似乎是个已废弃的渡口,羊肠小径被荒草掩盖,好在并没有什么危险。沈梧知道自己不识路,便也索性不找,走到哪算哪。

  他望了望烟岚笼罩的群山,心想,这便是修真界了么。

  似乎与凡界也没什么区别。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他到了一处集市。到了人群聚集之处,方才显出修真界与凡界的不同来。这应只是个偏僻之地的小镇,一眼望去,却有大半之人皆是修士,毫无灵力波动的凡人也有,只是很少。

  正街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各色店铺,路边也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摊子,沈梧自知囊中羞涩,并不凑上去细看,只是远远扫了一眼。

  此刻日头已完全生起,修真界与凡界的四季轮转相差无几,如今也已到了“相逢不出手”的时候。阳光也只是和煦,并不灼热。

  他已许久未曾进食,却不感到饥饿,沈梧清楚这是自己正在“死亡”,随便找了棵人少之地的大树,背靠着树干坐下,晒太阳。

  谁知方才闭上眼睛,便听到有人在近前说:“哎,这位兄弟,你抢了我的地盘了。”

  沈梧疲惫极了,有点想装聋作哑糊弄过去,挣扎了片刻却还是无奈地睁开眼,歉意一笑:“对不住。”

  话音落下,他方才看清了立在跟前的人的模样,倏地一噎。

  那衣冠楚楚的青年对他眨了眨眼睛,略一俯身,腰间佩着的美玉闪过一抹流光:“沈梧弟弟,又见面啦。”

  沈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张了张嘴:“你……”

  青年有一双猫一样的眼睛,看着便不是什么老实人,很自来熟地道:“你认不出我了吗?我是……”

  沈梧不言不语地起身走开:“我把地盘还给你了。”

  青年:“……”

  青年疾步追上,试图给自己找回面子,道:“认不出了也不要紧嘛,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我叫……”

  他又不是周敛,沈梧现下又最是倦怠的时候,才不会给他面子,冷淡打断道:“不必。”

  青年坚持道:“蔽姓阮,名玉,表字绮年,行五。沈梧弟弟你可以叫我绮年或阮五。”顿了顿,“阮五哥也可以。”

  沈梧心想,这人有病。

  阮玉继续喋喋不休:“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呸,我给你说过书的。”

  沈梧冷漠地想道,我记得你骗过我的钱。

  他实在懒得与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人多做纠缠,遂强行加快了脚步。阮玉却毫不懂得看人脸色似的,轻而易举地追上,道:“我可以帮你的。你师兄大概不久后也要来修真界了……”

  沈梧霍然转身,指尖凝聚剑气,抵上他咽喉:“你什么意思?”

  阮玉轻松地拂开他的手,笑眯眯地说:“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沈梧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不听话地落了下来,心里忽然一冷,转头就走。

  阮玉在他身后道:“哎,你怎么又走了?”

  沈梧不理他,可以阮玉显然不是那种得不到回应就会自动消停的人,依然叭叭叭地说个没完:

  “你别不理我啊,我可是特意为了你,不远万里地赶到这儿来的。我真的能帮你,我们家就我算卦最准了。”

  十年后。

  西南地区多山多水多瘴气,道路崎岖难行,灵气又不比别处浓郁,各大门派都不稀得来此。无人管理,这里变成了各路魑魅魍魉的聚集之处,挑个山头就能称王。名字还挺响亮,什么“逆天宗”“天下第一剑”之类的,比比皆是。门派里的人却还不够一捆,上不得台面。

  规矩自然也是没有,因此,说是修真门派,实际上,不过是土匪窝罢了。

  “烟萝宗”便是其中之一。

  约十年前,此地来了个年轻的剑客,扬言看上了这座山头,并跟当时的山主人“窜天猴”切磋了一下,“窜天猴”落败,自此这山便换了主人,改了名姓。

  烟萝宗的人都知道,他们门派是没有掌门的,只有一个大师兄。当初他们本是想拜人家为师,谁知那冷淡俊俏的郎君一听要收徒就变了脸色,表示他还年轻,远未到收徒的年纪,因此只是把他们收在了他师父的名下,由他这个大师兄代师教徒。

  至于师父……

  除了大师兄,就没人知道在哪了。

  烟萝山高逾千尺,山腰常年云烟笼罩。再往上,才是烟萝宗的宗门所在。

  和这边儿上的其他土匪窝…门派一样,烟萝宗的弟子也不多,不过区区百来人——这百来人指的不仅仅是真正的人,还有像人的其他物种。

  譬如他们大师兄用师门绝活“草木皆兵”演化出来的木头人小纸人之类的。

  这一日,那年轻的剑客结束了早上的传道授业,方才拖着他那一身叫嚣着造反的懒骨头回到他歇息的小院,堪堪躺到美人榻上闭上眼睛,门就被人砸得哐哐哐响。

  大师兄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爬将起来,打开门,声音冷冷的:“何事?”

  门外的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又黑又瘦,糊了满脸的泪水鼻涕,对大师兄的眼睛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于是他的脸色更差了。

  黑猴儿叫他这副活阎王的面孔吓了一跳,惊恐更甚道:“大,大师兄,手把小师弟塞进灶肚里去了!”

  大师兄听了个一头雾水,什么玩意儿?

  那孩子反应过来,脸顿时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纠正道:“是,是小师弟把他的手塞进灶肚里去了。”

  嗨,多大的事儿。

  啊,他哪来的小师弟?

  周敛本不想理,须知这山上可有一百来号人,若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来找他,他岂非要活活累死?大师兄的面子往哪搁?

  但磨蹭了一会儿,周敛还是披上了外袍跟着那小孩去了灶房。

  唉,面子,面子就往地上搁吧。

  到了灶房,黑猴儿就顾不上他请来的大师兄了,撒开腿跑进去,抱着里面一个比他还高半个脑袋的孩子,哭着说:“小师弟,你别怕,大师兄来了。”

  “小师弟”双眼无神地看着他。

  周敛差点想掉头就走。

  最终还是没走成,黑猴儿小心翼翼地扶着“小师弟”随他来到了空旷的院子里,让周敛给他“接骨”。

  周敛心情差,做不了精细活,随手削下一截石榴树枝,也不看跟“小师弟”的另一只手的长短粗细是否对得上,直接往“小师弟”的断臂处一对,一道白光闪过,“小师弟”又全须全尾地站在了他们面前。

  黑猴儿高兴了,搂着“小师弟”不放,眼泪鼻涕全蹭在了人身上。

  周敛有些看不过去,板着脸,教训道:“黑师……”差点脱口而出黑师弟,他咳了一下,面不改色道,“纪谭。”

  纪谭还是很怕他这个大师兄的,闻言哆嗦了一下,松开“小师弟”,低眉顺眼地站直了。

  周敛又忍不住怀疑,是这多年操劳让自己变得不好看了还是怎么的,为何这一个个的见了他,比见了猫的耗子还要瑟缩?

  连沈梧的一半都比不上。

  他顿时没了训人的兴致,语气淡淡道:“他不是小师弟,以后,莫要乱叫人。”

  谁知他稍微温和点,那小屁孩被吓没了的胆子就长回来了,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问:“难道还有别的小师弟吗?”

  周敛正要否认,眼前不期然地闪过一张模糊的脸,他心头一颤,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了:

  “嗯。”他眼底起了一点稀薄的笑意,低头看着跟前的孩子,难得地耐心道,“等他回来,我让他叫你们师兄。”

  

  

  





第34章 喜相逢
        摆脱了屁都不懂的小孩子,周敛也不想歇午晌了,拿着纪谭转交给他的请帖,径直走到西南一个偏僻的厢房前,敲了敲门,道:“师叔。”

  房间主人显然跟他不一样,他的手才落在门上,房门便应声而开,一个着一身黑衣,少年模样的人阴沉地看着他。

  周敛看习惯了,轻车熟路地当做没看见,自顾自道:“我这几日有事要外出一趟,宗门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嗯。”那少年似乎很少说话,嗓音沙哑,说着手便搭在了门上,随时准备关门。
        周敛原本想着交代过后就走,注意到他的动作,脚顿时生根了似的,杵着不动,又问了一个毫无悬念的问题:
        “你可有师父的消息?”
        “没有。”
        说完,便当着周敛的面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周敛的手登时蠢蠢欲动地放在了剑柄上。

  但他有自知之明,就目前而言,他是万万打不过这个邪门儿的师叔的,只好强自忍耐着掉头离开。

  此次他的目的地是别梦城。

  别梦城是“西亭添别梦”的西亭阁的所在之地,每年会举办一次“别梦宴”,向往者如云。他来修真界已有十年,这还是第一次收到别梦宴的请帖。周敛倒是不见得有多稀罕那劳什子宴会,但这种宴会,名为清谈,奈何修士们并不那么清心寡欲,总是会借这种宴会换取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久而久之,也成了一种惯例。

  周敛想去,正是因为听闻此次会有人带来比肩兽的头骨,于他的修行很有益处。

  周敛出行,是不爱乘风御剑的,一来不够舒服,二来么,则是不符合他作为一代土匪头子…门派之主的排场。但此去路途遥远,若要乘马车,少不得要多费许多功夫。是以,要提前启程。

  西亭阁处于烟萝宗以西,冬不冷夏不热,遍植海棠,比他们那个一不留神就要害风湿病的旮旯要宜居得多。周敛到时,正是海棠最盛的时候。

  客人已到了好些,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交谈言笑时皆自觉地压低了声音,颇有些仙人不染凡尘的清净气度。

  连街道看着都要比他们那个山窝窝的繁华多了。

  好在周敛并不放在心上,被童子领去房间,收拾停当后,也不像很多独行侠那般修炼,自行出了门,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瞎晃悠。

  他从街头走到街尾,又从正街晃到小巷,活像个街头成天混日子的地痞,偏他长得好,多年来板着脸已经板成了习惯,自若得很。猛一看还真像个正经人似的。

  到得一处巷子口,一株偌大的海棠树下,有人支了个摊子,上面摆了好些还沾着晨露的,水灵灵的果子。周敛大老远地就听见摊主正卖力地向摊位前的两个背对着他的男子介绍他这石榴有多大多甜,肉多籽儿小,还新鲜。是今儿才自树上摘下来的,一般人可吃不到的。

  周敛的目光掠过那两人的背影,又落在石榴上,心里微微一动,举步便朝那边走了过去。

  到得海棠树外三尺之地,其中一人似有所觉,扭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正正对上周敛的视线。

  那人明显愣了一下,周敛却好像没看到似的,面不改色地继续往那边走,每一步的长度都未曾变一下。

  到得近前,那人也已收敛了眼底的异色,回首对摊主道:“我要三斤,多谢老板了。”

  他旁边的男子则道:“寒枝喜欢吃石榴?何时的事?”

  那人微微笑了笑,简短道:“向来如此。”

  周敛眉目不惊,仿佛在听两个陌生人讲话,只是摊位长度有限,容不下三个男人并肩站着,他挨过去时,便不巧蹭到了那人的衣袖。

  那人便转过脸,冲他客客气气地一点头,含笑道:“周兄。”

  不,我是你爷爷。

  周敛心说,面上却到底是绷住了,不露丝毫底细,眼神平平淡淡地滑过去,在他脸上扫了一圈。

  这一眼便发现了方才未曾发现的东西。

  脸倒还是他记忆中的脸,可这苍白得像死人一样的脸色,这冰冷刺骨的气息,还有眉宇间隐隐萦绕的黑气……

  这小子!一个没看住,居然就入魔了!

  好得很,果然一点也不辜负他当年的“耳提面命”。

  周敛顿觉自己因多年操劳而日渐死寂的心又活了过来。

  给气的。

  他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一下唇角,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便算是回应,低头挑起了石榴,留给那人一个冷漠的侧脸。

  旁边的男子奇道:“寒枝,这是哪位英雄才俊,你不给我介绍一下么?”

  沈梧付过钱便走,拒绝道:“一位故人。”

  阮玉跟上他,不依不饶道:“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对谁隐瞒都好,怎么能对我也藏着掖着呢。”

  沈梧冷静道:“对谁都一样。”倏地一笑,“他大约也不想认识你。”

  阮玉噎了一下:“这就不够意思了啊。”

  又道,“你们烟萝派的人都这么冷漠么?你也冷冰冰的,他也冷冰冰的,寒山李氏都不这样。”

  沈梧仿佛是想了想,反驳道:“并非如此。”

  阮玉:“哦?”

  沈梧用那种陈述事实的语气道:“看对谁吧。”

  阮玉:“……”

  他还想说点什么,沈梧直接堵住了他的嘴:“这几日贵府事多,你还是先回去帮衬一二吧。”

  “那你呢?”

  沈梧头也不回地道:“我去找舒慎。”

  说是去找舒慎,走的却是相反的路。因着与阮玉相识,阮家安置客人的布局他也大致知晓,一个没管住自己的腿,便到了一处庭院前。

  跨过曲折的廊桥,即将踏入那扇敞开的门的时候,沈梧迟疑着收回了脚。

  为避免引起冲突,阮家在宅子各处均下了禁制,禁止神识查探。沈梧只能用肉眼往里边看了一眼,除了满园姹紫嫣红,什么都没见着。

  显然,客人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歇息。

  那就,还是不见了吧。

  他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沿原路返回。

  忽地一柄灿若霜雪的灵剑从天而降,直指他双目,转瞬便到了眼前。

  沈梧身子一个后仰,一脚踢上来人持剑的手,没踢中,剑锋灵活闪过,顺势往下,欲刺他胸口。沈梧冷静避开。

  这般缠斗了约一盏茶的时间,沈梧指间捏了一根灵气聚成的细针,趁隙钉在了来人的手腕上。

  周敛收剑,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几步上去一把揪住他衣襟,道:“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沈梧答得飞快:“为何不敢?”

  并在周敛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又泼了一桶油,“如今,我又不是打不过你。”

  周敛:“……”他要造反了还!

  他气得脑仁疼,差点想拿剑劈死这个混不吝的小崽子,沈梧却像是对他凶巴巴的眼神毫无感觉,没事人似的拂开他的手,笑道:“周兄请自重。”

  不,我是你爷爷。

  周敛心里又响起了这句话,到底还是依言松开了他,而后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把剑,递至他跟前:“你我来比一场。”

  沈梧的目光在那尘封已久的灵剑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轻笑道:“胜负已分,还有什么可比的。”

  周敛面色一青。哪壶不开提哪壶,才多少年没看着,这小子怎么就跟外边的人学得这么讨人厌?

  他冷声道:“你不必管别的,拿好你的剑,我们堂堂正正地比一局。”

  沈梧仍袖着手,微微笑着,目光沉静:“可我已经不‘堂堂正正’了。”他顿了一下,又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这一点,周兄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周敛心里那根自重逢以来便一直紧紧绷着的弦终于被他这一句话拉到了极致,断开了。

  他一步冲上去,不讲废话,一拳照着沈梧的脸砸了过去。

  打完这一拳,他才腾出空闲似的,解说道:“既然你已经不堂堂正正了,我今日便替师父清理门户。”

  说完又是一拳。

  他不打别处,就对着沈梧的脸打——想来大概是他推己及人,认为所有人都最在乎脸的缘故。

  沈梧不知是被他这太过突然的一记乱拳打懵了还是怎么的,竟然没有反抗,一声不吭地受着。

  他本该乘胜追击,打完了第二拳后,手僵持在半空中,不知怎么却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了。

  下不了手,就只好退而求其次,一动不动地盯着沈梧,用眼神把他凌迟了八百遍,才勉强压住无名火,退开一步,把玄英剑扔到沈梧脚下,道:“物归原主。”不等沈梧拒绝又道,“你若不要,便扔了。不要再给我。”

  说罢他便展开身法,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因为他觉得以现在沈梧的邪门劲儿,没准还真会给他来一句:“那就扔了吧。”

  他身后,沈梧低头凝视着他久违了的伙伴,五指张开又收紧,最终还是蹲下身,缓缓地拿起了玄英剑。

  方才“暗算”周敛时稳健有力的手,此时竟在止不住地颤抖。

  “哐当”一声,离地才半尺的灵剑,又滚落到了地面。

  

  

  

  





第35章 石榴红
        沈梧回到住处时,舒慎正在门前等他。一见着他,就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好半天才不赞同地说:“你出门一趟,怎么还能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

  “啊,”沈梧摸了摸自己的脸,好脾气地笑着问,“什么鬼样子?”

  舒慎本来就不是能随意对人撒气的性子,别人一笑,他顿时也不好意思板着脸,温吞地笑了一下,道:“就,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啊。”

  沈梧不在意地笑了笑:“我本来也人不人鬼不鬼了。”

  舒慎把他推进房里去,盯着他吃药。沈梧手里的药都喂到嘴边了,愣是被他盯得又放了下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会怕吃药不成?”

  舒慎沉默了一下,反问道:“你不怕么?”

  ……好罢,我怕。

  吃完药后,舒慎又给他把脉,许久的静默后,方才脸色有些难看地松开了他。

  沈梧问:“不太妙么?”

  “嗯。”舒慎满腹心事地站了起来,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谶语花快要压不住捕灵了。”

  沈梧:“哦。”

  舒慎的目光里难得地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哦’一声就完了?”

  沈梧神色平静地与他对视:“不然呢?我现在,本来也是个死人。”

  此话一出,舒慎忽然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冲到沈梧面前,手撑着桌面,盯着他,目露凶光:“不行,你不能死。”

  沈梧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后仰了一下,以为友人在为他难过,安慰道:“这没什么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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