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命-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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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第一个，去问李栎。”周悠一脸轻松，“老兔子总归见多识广，多少也是懂一点的。”
　　张灯觉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接着等她说第二个。
　　“这第二个呢，”周悠竖起了一根食指，“找个厉害的神婆帮他搞搞呗。”
　　张灯觉得重心不稳，撑在桌子上的手臂一阵发软。
　　感情周大姑奶奶是觉得自己能力不行，打算完全依靠外力了。借助外力倒也没什么，她还想着要收中介费，这如意算盘真是打得啪啪啪震天响。
　　“别灰心嘛。我还是认识几个厉害的人物的，随便联系联系就能找到人。你别急，我们先去问问看李栎吧。”周悠按亮了手机，发了条消息给他。
　　兔子的速度真是贼快。
　　一分钟后，李栎就已经坐在周悠对面的扶手椅上了。
　　他盯着资料看了半晌，猛地一抬头：“我知道是什么了。”
　　他胸有成竹的样子瞬间迷住了张灯，傻灯凑过来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为了回应这微不足道的好奇，李栎推了推他那不存在的镜框，镇定自若地说道：“这是讹兽。”
　　“你的朋友，吃了讹兽的肉。”
　　※※※
　　《神异经》有言：“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其肉美，食之，言不真矣。”
　　讹兽有着兔子的身躯，人类的面庞，喜欢说话，还尤其喜欢说谎。
　　它们的肉非常好吃，鲜美异常，比普通肉类好吃上百倍。
　　但是，吃过讹兽肉的人，就说不出真话了。
　　张灯急得又给相柳发语音：“你这兔崽子得罪什么人了？怎么会有人给你搞讹兽的肉吃？你说了什么话吗？”
　　用讹兽的肉对付相柳，那必然是想要让他一辈子说不了话做不了事，就此断了他的主播营生的。是黑粉无疑，并且还附赠相柳一根缝纫针一封粉丝信，可以说是认真过头了。
　　张灯心中尴尬，心想人红是非多，粉丝真可怕。
　　相柳仔细思考了一下，想起了之前自己在直播时候说过的话。
　　原来最近正好有一部卖演员人气、搞原作抄袭的电影上映，相柳被宣发公司委托了宣传工作，他非常不乐意，还特意在开始直播前抽了半小时空给自己的粉丝科普了一下背后的“小故事”。
　　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招来了黑粉吧。
　　相柳发来了个耸肩的表情，表示自己已经不怎么在意了。
　　张灯却觉得很不爽快。
　　自己的朋友明明是做了正确的事情，为什么却要因此被陷害呢？相反的，那些无脑吹心中的行业污点们，为什么就可以坐收天下？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张灯翻了翻白眼，把周悠逗得咯咯直笑。
　　虽然他也知道，公平一向是拼命争取来的。相柳他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身上不可能没有黑点。
　　只是罪不至此，他也没必要就此失去工作。
　　李栎表示，讹兽虽然也有兔子的身体，但在根本上是妖兽，且品行不怎么好，兔子平日里与他们不会亲近。而且因为肉质的关系，很久以前就被人赶尽杀绝了。
　　也就是说，他不会也不知道怎么去帮相柳。周悠像是早就知道了他的回答，摸了一把李栎的耳朵，直把他的兔子耳朵也给摸了出来，就让他下楼去继续工作。
　　“那现在怎么办？”张灯问道。
　　周悠思考了一小会儿，从抽屉里拉出一本小册子。
　　皮面小册子，像是有些年头了。周悠拉过身边的手机，仔细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个电话号码。
　　“这点小事犯不上劳烦我那个便宜师父，另找个人就好。”她拨通了电话，让张灯把大门关上。
　　“喂？大我吗？你空不空？哦不是找你聊天，我这里出了点事情，有个朋友吃了讹兽的肉，想请你帮帮忙。明天早上？可以的。”
　　周悠三下五除二与人约好了时间，利落地拍了拍手。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着对张灯说：“你这下有口福了。我这位朋友可是厨神的儿子。”


　　第四十八回　舌灿柳莲（三）

　　……食神？
　　……等一下？？
　　如今身边人说的话都带上了双关意义，张灯必须要仔细思考才能确认其中的意思。
　　“你说的这个厨神，是哪种厨神？”张灯保持高度警惕，眼珠子一动不动。
　　周悠露出一个口感复杂的笑容，没有说话。
　　※※※
　　刘白教了张灯用冥想休息的方法，避免他在出勤结束后因为魂体休息不足连累到身体。
　　这么一来，张灯早上和下午都在团子店和事务所打工，晚上还需要出去勾魂。虽说滨海城不小，但也不是每天都有人升天。所以说忙，其实也不见得有多少忙，分配指标也一直在那儿，只是每天都需要按计划完成任务。
　　其实两人都觉得，一起住会方便出勤工作，然而现在还不是提出同居的时候。张灯认为两人感情还差点火候，刘白则是完全不敢提这茬。
　　于是，张灯依旧住在自己的出租屋里，早上正常去团子店做事。
　　这一天他和店长换了班，十一点时和周悠两人准时出门了。
　　坐着周老板的小电驴，两人来到了一间风格稍显日式的食堂门口。招牌已经有些老旧了，门上的布帘倒是簇新干净的。
　　两人进了店，只见门边立着一冷柜，里面摆着啤酒，可乐雪碧和奶啤。张灯看了两眼奶啤，正犹豫着要不要买一罐，就听周悠朝店内大喊了一句：“大我！大我你在吗？”
　　厨房里有人悠悠地应了一声：“小声点，他刚起来还没睡醒。”
　　周悠“哦”了一声，走到离料理台最近的单人吧台上坐好。
　　张灯抱着资料，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坐下了。
　　店主正在厨房里做菜，头也不回地说：“你俩要喝点什么自己拿，我就不招呼了。”
　　“不用不用，我们喝点茶就好。”周悠拿过杯子，给两人倒了温热的大麦茶。
　　过了一会儿，楼上走下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似乎是闻到了饭菜的味道，揉揉眼睛坐到了吧台上。张灯好奇地看了几眼这个黑发的少年，对方也偷偷回看自己，场面一时间变成了低智模式。
　　周悠：“……”
　　回过头来的老板：“……”
　　“这是来我家蹭吃蹭喝的戴连胜，我是这间食堂的老板大神大我。没错，我不是本国人。”扎着浅褐色小辫子的青年把一盘咕咾肉和三份蛋包饭放到了三人面前。
　　周悠的饭上写着“痴女”，张灯的蛋包饭上写着“少听她的”，戴连胜的饭上写着“小兔崽子”。
　　周悠保持着良好的面部修养，一叉子扎穿了“痴”字。
　　“说吧，发生了什么？”小辫子青年掏掏耳朵，漫不经心地问。
　　周悠吞咽了两口，抬起头来说：“我这里有个委托人不小心吃了讹兽肉，想问问你怎么办。”
　　大我皱了皱眉头，把耳边的一根烟取下：“讹兽？他吃得多吗？”
　　“不少。”
　　他点起了那根烟，放到嘴边吸了一口。
　　“那就有点麻烦了。”大我将口里的烟吐掉，“吃得少还能用一顿泻药解决，吃多了还消化了那就需要用别的方法了。你这委托人，在滨海吗？”
　　周悠摇摇头：“在山东那边。”
　　相柳住在山东，平日里也是个宅男，不怎么愿意出门。
　　“你能让他最近来滨海住一段时间吗？”大我问。
　　周悠好像不怎么喜欢蛋包饭的味道，放下了叉子。她喝了口水，说道：“估计不行。张灯，你觉得能说动他吗？”
　　张灯摇头。相柳自大学毕业之后就没出过省，别说什么平台年会了，就算是张灯提出要见面，相柳也是请他到自己家附近一起吃个饭而已。
　　“那就有点棘手了。”大我把烟掐灭，挠了挠自己的头，“我本想用食疗的方法来帮他，可我这配方是不能外传的，他不能来，我就没法做给他吃。”
　　这下连周悠也没辙了，三人陷入了亘古的沉默中。
　　“那个……可以让我姐姐过去做给他吃。”
　　原本一直埋头吃饭的戴连胜突然小声地说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把三人的注意力全引了过去。
　　大神大我挑了挑眉毛，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对哦，怎么把这个法子忘了。戴乐弥，过来一下！”
　　一个影子从厨房水池边飘了过来，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把张灯吓了一跳。
　　原来有个姑娘一直站在水池边洗碗，他居然完全没注意到。
　　戴乐弥个子小小的，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像是个高中生。
　　“你到十月末才开学吧？这个任务交给你怎么样？要不要加点工资？”大我挤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询问她。
　　戴乐弥看了一眼资料袋上的照片，眼睛眨了眨，竟然点头同意了。
　　“不需要给我报酬，只要告诉我要做什么就好。”她冷静地说，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框。
　　大我摸了摸她的脑袋，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样就好。周悠，你那位委托人应该没问题吧？我让小乐过去。”
　　周悠下意识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转回来问张灯：“他没问题的吧？”
　　张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问不问题？哪儿和哪儿？什么和什么？”
　　周悠眼珠子一转，这才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她看了戴乐弥一眼，无奈地对张灯说：“就是，你那个朋友，怕鬼吗？”
　　※※※
　　张灯看着一脸平静的戴乐弥，眉毛几乎要挑到天上去了。
　　戴乐弥是个天生的通灵人，从小就能在睡梦中做到魂魄离体。她在早年的时候，身体内练并不够，魂头三天两头出走，最后叫魂的时候发现竟然跑到云南去了。
　　戴家觉得不对劲，请了师傅给她检查，发现她竟然是个天生的阴阳眼，便让她入门拜了师。虽然她并没有什么兴趣做这一行，但毕竟入门之后就有祖师护佑，野道邪神也不会再纠缠她让她办事，于是她就慢慢修习了一点通灵术。
　　其中最强的，就是魂魄离体万里遁。
　　戴乐弥的灵魂和身体处于一个非常微妙的状态，普通人的灵魂是与身体严丝契合的，她的却不是。就像是巧妙的孔明机关，戴乐弥的灵魂可以通过几个保全步骤，在睡梦中自如离体，并以一定方法到达想去的地方。
　　最近几年能力见长，她甚至能在活人面前稍作显形了。
　　所以周悠才会问张灯这个问题。只要相柳能接受的话，那么此法就能顺利实施。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张灯一脸不可思议，目光还未从戴乐弥脸上挪开。
　　相柳平日不怎么和他聊天，说的最多的就是游戏了。虽然他俩总是一起玩恐怖游戏，但那都是游戏，是和现实没什么关系的消遣品。
　　周悠白了他一眼，顺势拿过了手机：“这还不容易，打个电话问一声呗！”
　　来不及阻止，电话就被接了起来。
　　“喂？网络人气游戏主播相柳吗？我是停雨生花务事所的老板周悠，接了你朋友张灯的委托，准备为你处理问题。我们这边只有一个疑问，你怕鬼吗？”
　　张灯一脸呆滞地看着周悠，接着就听她说道：“诶，他怎么挂电话了？”
　　不挂才有鬼嘞！张灯觉得丢脸至极，赶忙发消息和相柳说明了情况，解释了好一会儿对方才接受了他给出的设定。
　　说是接受，不如说是半信半疑。毕竟现实里没多少人会相信田螺姑娘的传说，现实中只有福寿螺姑娘。
　　要不是张灯介绍的，相柳肯定要以为戴乐弥是准备去他家蹭吃蹭喝掏空家底再一走了之的了。
　　“真的没问题吗……？”张灯还是很怀疑。
　　大神大我翻箱倒柜，拿出了一沓纸，抽出一张递给了戴乐弥：“照着上面的要求买材料，过去的时候别吓着人家，记得打招呼。”
　　说完之后，他回过身对张灯说：“有没有问题，咱们到时候就知道了。”
　　※※※
　　张灯把这件事和刘白说了，对方笑得前仰后合。
　　“讹兽的肉？和那位店长说的一样，其实只要拉拉肚子就能好。不过你朋友毕竟吃太多，还是搞直播的，肯定等不了三个月，这方法倒也很奇妙了。”刘白的笑声从白布下飘了出来，让张灯的精神突然有些恍惚。
　　“正好我要准备去一趟冥司，可以借观世镜一瞧究竟。你要不要去看看？”
　　那还用说，老朋友的丑态岂容错过。
　　两人这便腾云驾雾，往那酆都鬼城去了。一路上顺风顺水，不过十来分钟两人就到了冥司大殿。
　　刘白还有些事情要忙，就给张灯指了个房间，告诉他观世镜就在里面，让他先自己过去。
　　张灯宛如一个去妈妈公司玩儿的皮小孩，（内心）蹦蹦跳跳地去了房间，准备一探究竟。
　　然而一进门，他就差点跌跤。
　　房间内有一座巨大的圆池，池边三两人，正围着往里面看。
　　张灯四处看了看，并没发现什么“观世镜”。他便抬头看了看周围几人，不知这池子有什么好看的。
　　看了一会儿，他的确发现了蹊跷。
　　周围的几人，表情竟然完全不一样。
　　有人正在抹眼泪，有人却捂着嘴在偷偷发笑，还有人竟然一脸戾气，望着池内咬牙切齿。
　　他们看到的难道不是同一场景吗？
　　张灯好奇地低下头去。


　　第四十九回　舌灿柳莲（四）

　　此时是晚上八点五十分，相柳刚吃完了饭，正一言不发地刷着手机。
　　他已经有整整一周没有和人说话了，就连家政阿姨也进不了他的房间。这就像是回到了五年前，自己一个人打速攻攻略时候的，那种与世隔绝的状态。
　　没错，他现在坐收一百万粉丝，月入上万，平台上每天都能收到上千的点赞私信。
　　可是五年前，他不过是个给人打速通，一句话都说不了的喽啰罢了。
　　有时候静下来想想，时间真能改变很多东西。不仅仅是外貌，就连灵魂也能给你整个儿替换掉。
　　所以当他重新回到这种只身一人的生活中时，就像掉进了深渊里。
　　万人瞩目的生活，过去，如今，未来都会有无数人去争取。
　　承认与认可就像是□□，也像是解药，毕竟“活着”本来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只有在痛苦之后，获得他人一星半点的肯定，才能让前进的步伐更轻快些。
　　或许有些人并不这么觉得，人生本就应该努力让自己更开心。
　　但是，追求快乐不也是逃避痛苦的一种体现吗。
　　不开心的事情不会因为不去看而消失，它们会一直在哪里，等着你下次路过，再路过，再路过它们。
　　就像相柳想努力忘掉的过往，如今却成了他的谈资。挖苦过去的自己，这是每个成功者拥有的特权，不知不觉中他也用了起来。
　　就连流泪，也早就成了挖苦嘲讽的一项。
　　“啧啧。没想到平台一哥竟然躲在家里偷偷哭鼻子。”
　　这时，他背后突然有人冷冷地说了一句。
　　相柳吓得从转椅上一屁股跌到地上去了。
　　“哎哟，真是舒服活了我……”
　　他连感叹语都说不对了。
　　戴乐弥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原地对他说道：“我是接到你的朋友张灯委托前来为你解决误食问题的戴乐弥。看来讹兽的肉已经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了，事不宜迟，我们明天就开始着手解决。你现在能理解我说的话吗？”
　　相柳头脑陷入混乱，靠着仅剩的一丝理智点了点头。
　　他几乎是被吓破了胆，但对方冷静的语调，平和的气场却又让人非常地出戏。
　　相柳哆哆嗦嗦地掏出纸笔，哆哆嗦嗦地写下了一行字，递给戴乐弥看。
　　“你是人是鬼？”
　　戴乐弥一脸面无表情：“平时是人，现在是鬼。”
　　相柳又要哭了。
　　自己这个损友张灯，和他炫耀脱单不说，还拉了个鬼过来坑人！
　　※※※
　　隔天早上，相柳打开了自己那扇贴满了“立入禁止”字条的房门，顿时从一个比他矮十厘米的女孩子身上穿了过去。
　　他吓得立刻扑倒在了走廊上。
　　妈妈咪啊！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戴乐弥蹲下身，对相柳说：“快准备一下，你要出门买东西。”说完之后，她便飘进屋去了。
　　相柳还记着自己穿过戴乐弥的场景，忍不住冲口而出：“你是活人吗？你怎么会碰不到我的？”
　　戴乐弥正在给他收拾电脑桌，头也不回地说：“我修了实体术，想要碰到东西化出实体就可以了。不想被碰到就可以不被碰到。”
　　相柳一脸不可置信，心想居然还有这么方便的能力。要是给某些人物得去了，岂不是可以美滋滋地开启里番模式。
　　戴乐弥说道：“这种术法对肉体要求很高，而且要求心存□□，可不是什么猥琐人物能掌握的，你可别多想了。”
　　一语中的，一针见血，相柳吞吐着反驳：“什么大实话！我就是这样想的！”
　　戴乐弥：“……”
　　相柳：“……”
　　完了，这话是越说越混乱了。
　　戴乐弥给了相柳一张单子，让他出门买东西。自己则留在相柳家中给他打扫卫生。相柳窘迫地很，但还是无奈的出门了。
　　他昨晚已经连夜收拾掉了过于私人的物品，锁进了柜子里，然而他知道，如果戴乐弥想看，还是能够看到的。
　　诶，可恨的张灯！
　　愤愤地咒骂了两句自己的死党，相柳拎起竹条购物袋出了门。希望这位戴乐弥小姐能有一点节操，不要乱翻他的私人物品。
　　然而他想错了。
　　戴乐弥站在走廊里，等门一关上就疯狂地往里屋奔——不对，飘去。
　　她搓揉了好几下自己的脸，这才勉强镇定住心神。接着，她便抬起头去，认认真真地观察起相柳的房间来。
　　嗯。
　　戴乐弥是相柳的粉丝。喜欢他了整整五年。从她上初中开始，从他的首页上只有无声的攻略视频开始，她就一直在追更新了。
　　然而她是个非常理智的人，所以她从来都没有加过狂热同好群，也没为相柳做过什么生贺视频，只是在手机里永久缓存他第一次开口说话的作品。
　　所以她自然不会去做什么把脸埋进爱豆被子里的事情，顶多开人家衣柜看看外套款式而已。
　　而已。
　　上天赐予了她这次机遇，宛如是送了她一张千万元的彩票，她可是缓冲了好久才接受了事实的呢。
　　即便未来再也不去看他的作品，未来再也见不到这个人，戴乐弥也觉得足够了。能以帮助自己喜欢过的偶像一个忙作为追星的句点，这对她来说实在是走了人生之大运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略显凌乱的室内，撸了撸袖子，给自己打了打气。
　　好了，必须在相柳回来之前把整个房间都打扫干净。
　　※※※
　　一个是百万粉的平台公众人物，一个是默不作声的小小神婆，本是八竿子打不着北的两人，却阴差阳错地因为一次倒霉事件联系到了一起，这真是连少司命看了都会捧腹大笑的滑稽话本剧情了。
　　这天下的红娘呀，月老呀，判官呀，司命呀，变成了越来越烂俗的丘比特，拉起满弓的手中箭，听从着旁人的指示，把一堆一堆人凑合在了一起。
　　千万个故事撞了车，成了套，爱都是一个样的，于是逐渐地，他们也失去了耐心，两手一牵，一个爱情故事。
　　却是可惜了他们手中的这股红绳，逐渐从手编的七巧结，转成了机器出品的尼龙制品，也自此之后，少有了可歌可泣的宏伟诗篇。
　　于是，便有了心生乱念的小仙，趁上仙们下凡的时候，乱抛一气，把整个套路都打乱了，既定事实变成了几率事件，也搞出了许多剪不断理还乱的胡闹玩意儿出来。
　　小仙懵懵懂懂，一如宇宙洪荒，对爱呀，恨呀，也是懵懵懂懂，居然严丝密合，完全一致，于是爱情也回归了它本初的模样。
　　它是小心的，它也是存在无限可能性的。


　　第五十回　舌灿柳莲（五）

　　戴乐弥给的单子上有很多奇怪的食材，相柳前后跑了三个市集才买全。等他拎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回家的时候，戴乐弥已经把屋子收拾妥帖了。
　　相柳捏着塑料袋口把东西递给戴乐弥，他有点儿怕里面的活物。
　　戴乐弥微微一笑：“你真是个胆小鬼呢。”
　　相柳翻了个白眼：“别说实话。”
　　戴乐弥一脸愉悦：“我喜欢说实话。没关系的，胆小鬼，我不会告诉别人。”
　　相柳恼羞成怒：“我就是个胆小鬼！”
　　戴乐弥：“你承认了哦。”
　　相柳气急败坏：“我有，我说我有！”
　　……
　　几轮你来我往之后，戴乐弥终于笑崩，仰倒在干净的地板上起不来身，她那双穿着黑丝的腿在地板上划了划，发出“咚咚”的敲击声。
　　相柳是喜欢黑丝的，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午后雷雨。
　　小城的上空弥漫着一层绛黑色的云雾，把这里暂时与整个世界隔绝了。
　　相柳晚上不直播，关了书房的灯，搬着自己的笔电进了厨房，坐在桌前看最近更新的动画。
　　小炉灶上，画着烟雨山水的砂锅正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上头的无声油烟机却把弥漫开去的水雾都吸了干净。
　　戴乐弥靠着炉子，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眼砂锅，又看了几眼相柳。
　　窗外都暗了，公寓内只有灶上的一盏油烟灯，以及饭桌上的一盏暖灯在亮着。
　　相柳一只耳朵里塞着耳机，另一只耳朵却是在听外头的雨声。
　　这是夏日最后一场雷阵雨了，势头最为猛烈。由于不是周末，小区内几乎都没有行人走过，屋外自然是除了雨声之外就没其他声音了。砂锅平稳而温吞的响动在屋子里慢慢氤氲。
　　这样子看，倒像是个温馨美满的小家庭呢。相柳开了小差，并没看到动画里古装美人的回眸一笑。
　　“你可不要想到什么温馨的小夫妻生活哦。”
　　戴乐弥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幻想。
　　这女人是会读心术吗？相柳心里想着，拿出了手机。
　　“你可别瞎想，我就是为了省电，才来厨房看番的。”他请出了语音助手，打完字就让他读出声。
　　“哟，还挺聪明。”戴乐弥笑了笑，“你觉得我是在瞎想？那你的笔电上怎么又开始播放刚才那集了呢？”
　　相柳低头一看，才发现刚才的动画早已经开始从头播放了。
　　被戴乐弥戳中心事的相柳有些窘迫，只好糊弄她说：“我是在发呆。”
　　他关了电脑窗口，开出QQ，却被一连串的消息提示弄没了回复的心情。算了，还是不看了，就这么坐一会儿吧。
　　室内安静了下来，戴乐弥站了一会儿，却开口对他说：“你听。”
　　相柳抬起头，不知道她所指何物。
　　戴乐弥指了指窗外，接着三两步飘过去把原本紧闭的窗户拉开了。
　　外头的雨声在慢慢变小，此时一汩清幽的萧声笛音缓缓地从窗外飘进了屋内。
　　相柳听出来了，这是八年前很有名的一部国产动漫里的插曲。他那个时候也会抽出少之又少的时间看看番剧，所以也是看过这部“神作”的。
　　戴乐弥看着在炉灶上轻微颤抖的砂锅，忽然开口问道：“相柳，你要不要听个故事？”
　　“嗯？”相柳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想讲故事了。
　　“这曲子让我想起了之前工作时听过的一个小故事了。不是个好结局，但是却依然很美，就像笛声一样。”
　　不准备看番的相柳心想坐着也是坐着，不如听听小故事吧。
　　于是他正了正身子，喝了口桌上的百里香梨汁，用一只手撑起下巴。
　　戴乐弥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回忆起了故事框架，便用自己那温和静郁的语调开始讲述她所谓的故事。
　　“这是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早到史书上已经完全没了记载。我偶然在一处荒冢听人提起，它很有意思，我就记住了。”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独居的姑娘。她没有亲人，也没有比邻。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广阔的荷花池。
　　住在几里外的人们都很奇怪，她是怎么做到每天挑水浇菜，洗衣做饭，还能偶尔去市集上做做玩偶的小买卖的呢？
　　其实大家都不知道，姑娘其实是个方士。
　　只是这位方士却被四国同僚称为“妖女”，只因她掌握着几门奇特的术法。其中最为精妙的便是“纸鬼”，她可将地府中的亡魂招引而来，附着在纸做的人偶上。
　　随着手艺的精进，不仅是纸人，其他物体上也可被她强附魂魄了。
　　有一天，云游的僧人给她带了一副吴国公子的小像，让她照着做个纸鬼，一年为期，雪停时分前来取货。
　　那时她的手艺也越加绝妙了，可以做出与真人无二致的纸鬼来。一年后，僧人果然来取，只是在女子将肖像奉还的时候拒绝了，说是“画卷都被鬼气染污了”。
　　然而女子并不在意，因为她其实不止做了一个纸鬼。
　　第二只“宇文离”，有别于第一只，她在其眼皮上加了一颗黑痣。
　　后来，纸鬼的确是在子时动了起来，并帮女子劈柴，浇菜，甚至还学了抚琴和弄墨。只是日后的事情却逐渐脱离了她的掌控。
　　纸鬼开始有了表情，会笑，会嗔，会怒，会悲。
　　甚至在某次女子进他的屋子查看其身上的符咒问题时，半引诱半强迫地推倒了她。
　　女子本就寂寞，内心虽然疑惑，却没有拒绝他。纸鬼便和她过上了事实夫妻的美满日子。
　　※※※
　　……当然是不可能的。
　　※※※
　　纸鬼在某一日突然失踪，数日之后才带着满身的阴气回了女子的家。他告诉女子，自己被带去了阴司，赐了个职，以后就要在阴间走动了。
　　纸鬼本就是用亡魂做的鬼，自然是离阴间越近越好。于是纸鬼便勤勤恳恳地做起了行脚的活计，每隔几月便来陪一陪女子。
　　十多年二十多年过去了，女子深知自己爱上了纸鬼，但却不敢询问他的感受。她甚至不敢去问云游僧人，那宇文离的纸鬼，是否还照常运作着。
　　因为她身边的“宇文离”，实在是与传闻里一模一样，能文善舞，风趣多情，虽然有时候会流露出傻气的天真来，但实在是可爱。
　　※※※
　　最后女子老去了，也被带到了阴司。
　　因生前杀害了囚禁自己的一家三口，她被阎王问了罪。她的纸鬼站在旁边看着，似乎很是为带她到地府而后悔。
　　纸鬼的确是吴国公子，而她的上辈子是公子生前心慕之人，所以宇文离才会不顾一切地回应了她的招魂，被她做成了纸鬼。
　　或许这便是胡闹的司命搞出来的一出悲剧。只是还没有结束。
　　两人的姻缘谱上被划了整整三千年的双头线，如若一方出生，就会无意识地等待另一方。但倘若相遇，则必回遭一劫难。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