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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要渡我的和尚弯了-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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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的不是梦境吗?”池罔问。
“不是梦。”砂石斩钉截铁地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你的身体从刚才的房间里已经消失了,你的身体整个分解了,然后重组在这里,这里的存在规则和我们所理解的很不一样,我这么说你可能不懂,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不过没关系,你这么聪明,猜一猜就懂了。以现在你的程度来看,再过些时日你自己就能进来了,都不用我拉你一把的。”
池罔皱眉道:“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砂石欢快道,“你慢慢想,反正你比我聪明,能者多劳嘛。你若是想通了记得顺便也告诉我一声。我死了许多年,醒来后就是在那个花园,最近才到了你的领域来玩,我也一直没太搞清楚我自己是个啥。”
人不要脸则无敌,砂石大大方方承认自己与池罔的智商差距后,把所有关键难题甩给池罔自行参悟,重新变回了无忧无虑的傻娃子。
“小池,我在你这边溜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边界,你这里和我的不一样,真的好大啊。”砂石盘着腿,与池罔对坐在雪地上,“没事的时候我会继续溜达的,看看能不能找到边界……对了小池,你想找我说啥?”
池罔在这里的感觉很舒服,让他感到安全。这让他更愿意和砂石说一些关于自己的过去,“今晚在那庄子里救出来的这些孩子,让我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砂石露出了惋惜又难过的表情,“他们好可怜啊。”
“他们虽不幸,却还得等来一个我,为他们主持公道,并为他们的以后铺路。若是能放下这段过往,未来自然有很好的生活等着他们。”
池罔想起过去的事,长长叹了口气,“而在当年诸侯乱战那段时间,有着很长一段时间的混乱无制,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没有人愿意来出头……仔细算来,我当年是第一个有这种想法的,救了不少我同族的子民,将他们北迁西雁关外。”
这么漫长的时光,足够人将许多事情遗忘。
但有些事池罔回忆起来,依然历历在目,清晰宛若昨日。
那一年他还是“小池”待在庄府上时,庄衍答应了与他一起出去游玩,却不想临到了约好的日子,庄衍被一个老和尚给突然叫走了。
庄衍并不是毫无防范,无论出不出府,他都会留下心腹保护小池,外出时更是亲身陪伴,寸步不离。
自从上次出游时小池莫名遇袭,被沉到江里差点淹死后,庄衍就十分警惕了,更别说上次溺水一事十分蹊跷,他仔细排查后居然一无所得,这让他更加不敢掉以轻心。
而此时既然他不离开庄衍的院子,这些保护他的人,就在庄衍的院子里守着。
可是这些站岗的护卫,防得住不怀好意的宵小,却防不住极擅轻身功夫的顶尖高手。这样的高手来去无踪,所以无迹可寻。
变故便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在小池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看书时,他的窗子被打开了,一个人迅速地跳进了他的房间里。
小池还来不及呼叫示警,就已经被来人靠近一把捂住了嘴,将他的声音堵回了肚子里。
电光火石间,他看清了这个人的脸,一瞬间惊恐漫上心头,手脚都变得发冷——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那冰冷的江里,差点被自幼就熟悉的江水活活溺死。
那是一年前在江上杀光庄衍整船护卫、将他扔到水中的人。
他记得这个人的脸,记得他站在船上看着自己溺水的模样,记得他不能屏息避水,只得让江水呛进他的肺,痛苦不堪地沉入江底。若不是庄衍及时跳进水里救了他,他怕早已化作江底被虾蟹分食的一具尸骸。
脖颈后传来剧痛,在失去意识前,小池的最后一个疑问是“他怎会在庄府中?”
此人将小池打横扛起来,从窗户迅捷的飞了出去,没惊动庄衍院里的任何人,带着小池就这样从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再次恢复意识时,小池先听到了车轮辗轧地上石子的声音,身下所躺的地方也在时不时的颠簸。
……这是在马车上?
失去意识前的记忆涌入脑中,小池猛然睁开眼,却发现长长的睫毛似乎刮过了什么厚布,眼前也是一片黑暗。
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眼睛被罩了什么东西,马上摸索着去解下来,可是他刚刚摸了一下,就听到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问道:“醒了?”
他的双手,被一只有力的手从蒙眼的黑布上抓了下来,手的主人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乖乖的,不要动,我们就快到了,我不想把你绑起来。”
小池的身体立刻僵住了,他哑声问:“你……你是谁?”
“既然已经听出来了,何须明知故问?”
庄侯看着手里的信卷,另一只手搭轻佻的拍了拍小池的后腰,“听到我说话的声音,你身上都绷紧了……这么怕我?”
他们所在的马车不知驶向何处,一个突然的颠簸后,小池爬起来的身体向前一冲,栽倒了庄侯的身边。
他眼睛被蒙着,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是庄侯身上的热气扑到他的脸上,让他大概估算出了自己离他的距离,立刻向后挪去。
小池小声请求道:“侯爷……可以把蒙住我眼睛的布取下来吗?”
“不行,你有几近过目不忘的本事,让你看一看,说不定就被你记住了。”
小池立刻道:“奴才粗笨,怎么有这种本事?侯爷说笑了。”
庄侯的脸上带着莫测的笑意,摸了摸他细滑的侧脸,“别自称奴才,你可是王族贵胄,罗鄂最后的王室血脉,岂是那些低贱无趣的娈宠可以相比的?你和他们不一样。”
这个人仿佛魔鬼一样,用这样温柔的话,撕开了小池一直以来密不透风的伪装。
庄侯在笑,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令他非常满意的东西一样,“我特意去打听了一些旧事,罗鄂储君王子不仅精熟水性,还自幼聪颖,同一本书读第二遍,就可以通篇背诵,还说这不是过目不忘?而这样聪明的孩子……这么能忍,这就很有意思了。”
“我之前第一次怀疑你的身份时,就派了我身边的心腹去把你扔进水里,你居然宁愿活活被淹死,也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我这才解除疑心。”
庄侯语气转冷,“当时为了你之事,与我儿子闹得有点僵,我想庄衍多个心爱的漂亮小玩意,正在兴头上,我倒也不需要去多加干涉。所以我略略试探过后,就这样放过了你。”
庄侯这样摊开来说,定然是已经掌握了关键的证据。小池听见自己的牙齿格格打颤,他想说自己不是罗鄂的王子,却也知道这样苍白的辩解,没有一丝一毫的说服力。
果不其然,他听到庄侯道:“让我重新对你起疑心的,却是南边坐拥良田精兵的时桓。据我多年的观察,这位时侯素来神秘冷淡,一向男女不沾,几乎没有任何沾亲带故的关系。这样的人,总不至于在南边听了几句关于你的美色传闻,就遣使来以一座江南城池相换,向我来讨你。”
“时桓来使后,我便立刻重新开始调查你。这次一查下来,还真让我找到了一些旧事。”庄侯悠然道,“他与罗鄂国倒有些长期的贸易来往,据说早些年难得与你父王有几分交情。想必是听闻罗鄂王族罹难后,想出手庇护这位故友之子,好保全这一点最后的血脉。”
庄侯把手从他的脸上向下移去,“你厉害,溺水那一次,能在这样有限的信息下猜出是我的试探,小小年纪,能对自己这么狠,差点就把自己活活淹死。”
小池身子向后躲,他看不见,只想极力避开庄侯在他身上游走的手。他退到车内角落无处可退处,却被庄侯一把掐住了脖子,逐渐收紧力道,“我一向喜欢斩草除根,却第一次在你身上走了眼。所幸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以你的性子,现在对庄衍的乖巧柔顺,恐怕都是不得已的忍耐,真给你个机会,你定会从泥里爬出来,爬到最高的地方,等到那一天时,你定会成为我庄氏一族的劲敌……”
庄侯似乎叹了口气,“你已经还把我的儿子给迷住了,放任你继续在他身边待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会折在你手里。”
马车停了下来,有人恭敬在外面道:“侯爷,我们到了。”
扼住喉咙的手被挪开了,小池剧烈的咳嗽着,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顾得上急促的汲取着空气。
庄侯却在濒死关头放过了他,反而伸手把他捞了过来,稳稳地抱着他的身体,走下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庄侯:我当年的判断都应验了,儿子到底没能过这一关美人关。
第91章
小池不知道自己被抱进了什么地方; 庄侯步子很大也很稳; 他能感觉到微凉的风吹在他身上。直到他听到厚重的大门声在自己身后关闭,那风的感觉就消失不见了。
他便猜测,他这是被关到什么密不透风的地方了。
庄侯说:“这里其实与庄府离得不远,庄衍差不多也该发现你不见了。”
等到庄侯终于把他放下来的时候; 周围都是暖洋洋的; 他眼前的布终于被解了下来,面前的房间燃着蜡烛,四处都看不见窗户,就是穿的不多也十分暖和,有一群人垂手站在庄侯身后。
小池重获光明; 便盯着庄侯的脸; 不错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试探道:“侯爷; 我平生从未见过时桓; 对他毫无印象; 以一人换一城……这种荒唐之事; 侯爷居然相信?”
庄侯没说信; 也没说不信; 他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我也想看看时桓到底想做什么……反正,你也不能在我儿庄衍身边继续待着了。”
“你跟我来。”庄侯吩咐了一声; 小池明白这是在和他说话; 如今身陷这种境遇; 他也没什么反抗的力量,他咬着牙看了看周围的人,只得顺从的走了过去。
庄侯推开一扇门,几乎是有些亲密的揽着他的肩,与他一同往里面走。
很快,小池便知道这地方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湿热的空气,甜腻的熏香,严密的看守,淫靡的训练,新鲜年轻的身体,风情各异的美人。而其中不少人,都带着明显的罗鄂长相,一个个高鼻雪肤面容十分艳丽。
小池整个身体都僵住了,慌忙转头避开眼前的景象,庄侯拧过他的下巴,逼着他直视面前的这些人,在他耳边道:“自从罗鄂亡国后,江北一侧带有罗鄂长相的美人,一直颇受权贵青睐,甚至现在南岸也非常抢手,我这里教出来的,拿出去都能卖上很昂贵的价钱。”
“这就是你的臣民如今的境遇……他们在哭着等人去救呀,你可是罗鄂的王储,你为什么不救他们呢?”
他被迫看着眼前的景象,庄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成了后来许多年里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对,就这样看着……”庄侯满意道,“你曾经是忠臣夸赞的储君,如今从云端上跌落的王室贵族,到如今以色娱人,依靠庄衍才能保全自己周全……这就是你啊,现在的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庄侯观看着他的表情,他脸上带着隐隐的笑意,似乎是想看他崩溃的模样。
他本来是浑浑噩噩的站在那里,极度的羞耻让他牙关格格打颤,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脑子里却瞬间划过了一丝清明——绝不能让他看到我崩溃,这是他最想看的,那就不给他看。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走到庄侯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庄侯听后,脸上的笑便淡了些,他上下打量小池的身形,点头道:“要把你送给时桓的话……从我庄子里出去的人,若是什么都不会,那便是砸了招牌。”
江北权贵皆知,庄侯与人回礼,其中第一等的礼物就是赠送美人。
庄侯本就喜欢美色一道,从他府上调教好送出来的人,不只是貌美身柔,更是温柔解语懂风情,夜半时有这样一位美人相伴,那是何等快活之事。能得到庄侯送的美人,在江北吹捧出去,都是一件很有脸面的事。
他指着小池道:“这个孩子留下来,你亲自教教规矩。”
旁边之人谄媚道:“侯爷好眼光,这孩子模样真是好……呵,奴才定竭尽全力,不负侯爷对他的爱宠。”
却没想到庄侯听了这话非但不笑,反而神情变得冷漠,渗透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威压,“记住我的话,只需教导,让他在旁边看看就行,不许任何人碰他……若是能多得些闲暇,我甚至想亲自教他。”
似乎刚刚收到的消息十分紧急,让庄侯无法坐视不理,他起身离去,临走时,却突然停住脚步,转身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无论时桓要你一事,是局是计还是真,我都想做一件事。”
他蛇一样的目光黏在小池的身上,“……花还没开,还要再等等再说。”
庄侯离去后,他被留在了这个让他头皮发麻拼了命想逃开的地方,这里没有窗,所有的门都有人看守,直到后来,他才知道这是庄侯一处宅子的地下暗室,自然无窗可逃,当年不会武功的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逃出去。
没有日光透进来,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过了多久。或许是十天,或许是一个月,或许是更久。但他知道,这是他一生中最漫长的一段时光。
他得到休息的时间不多,身心极之疲惫时,反而却无法入睡,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可以剥夺一个人的希望,他见了太多随波逐流、自甘堕落的面孔,便知道他们早已绝望的放弃自己了,从身到心变成了欲的造物。
庄侯最后的吩咐成了他的保命符,却也成了他的折磨,他不断的想,这个魔鬼要做什么?
而他被关在这里,庄衍知道吗?
想到庄衍,小池便生出些微渺的希望,少爷现在一定在找他,只要能坚持住,无论他会在这里遭遇什么,只要能活下去……
然后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心中这一点希望,就像冬夜冷风中摇曳的微弱火光几近熄灭,为什么庄衍还不来救他?他是已经忘了他吗?少爷与庄侯到底是血脉相连的父子,或许在权衡之后,庄衍并不愿意忤逆身为尊长的父亲,最后选择了放弃他。
可是当庄侯的话回荡在他的脑袋里,他就会前所未有的痛恨起自己。他已经沦落到需要男人来保护周全的地步,这和一只被豢养的玩物又有什么区别?
以前他在庄衍的庇护下静静等待着时机蓬勃生长,他读了庄衍那么多的书,学的那些东西,却在绝对的权势武力前,仍然如此不堪一击。
他想若是能活着出去……他愿意用一切代价,来换取力量。
保护自己的力量,保护他人的力量。这处牢狱里的一切都在提醒他,庄侯的讥嘲拷打着他的魂魄,他从来没忘记过自己的出身,让他如鲠在喉,夜不能寐。
庄衍没有来,在漫长的等待后,他第一次被从地下带到阳光之下,他的眼睛都有些不适,恍惚着穿过院落进入主院。
他终于见到的人,仍然是那亲手把他送进来的魔鬼。
小池被带到来后,静静站在一旁,他没有开口说话。过了许久,庄侯才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走进来。
进到屋子里,便发现这屋子的墙壁里……挂了数幅美人绘像,有衣衫半解欲说还休,有矜持清雅脉脉含情,不论男女,无不是眉目逼真传神,情态各有神韵。
小池一眼扫过,发现里面却没有庄侯的原配夫人善娘子,善娘子的画被庄侯挂在了庄府中,供府中人观瞻。而这个无人知晓的隐蔽院子中,却藏着这样多无人知晓的隐情。
庄侯坐在桌前,桌上铺开纸笔,温水化开丹青。他放下手中的笔墨,点了点头,“瘦了些,不过更标致了……现在的你,让我很想为你画一幅画。我为你准备了一套衣服,换上它。”
他身后的床榻上有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一衣服,他抖开看的瞬间,就认出这是自己身为王子时,曾经穿过的一套衣服。
屈辱让他的手都在发抖,而庄侯的声音响起,却将他推向更深的深渊,“自己换……或者我给你换。”
第92章
小池最终还是主动换上了那套衣服。
那是他的故国服饰; 袖子很长; 他慢慢地捋顺,却不知道眼前的困局该怎么办。
庄侯在调着颜色,却一眼都没有看他,“去那边地上的虎皮毛毯上; 这是我特地为你挑的。”
被关起来的日子里; 小池与外界的消息是全然隔绝的,他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而庄侯惯常不动声色,想从他这里打探出消息并不容易,而刚刚被教过“规矩”的他,贸然开口; 只会得到严苛的惩罚。
而实际上; 庄侯这几日过得并不如他看上去的那样轻松。
庄衍反应的速度,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他率领的精锐骑兵队伍公然反目; 并选择在第一时间把持封锁了渡口; 严加检查所有向南运输的物资和渡江之人的身份。
他当即切断供应的军粮和武器物资; 然后愕然发现庄衍并不受此辖制。自己的儿子原来早起了反心; 在不声不响间安顿好了一起; 在交战对峙时,源源不绝的军备从东边和南岸输送过来。
庄侯曾经以为自己与时桓的接触天衣无缝,小池莫名消失后; 就是庄衍对自己起了怀疑; 也不会第一时间查到水运上面来; 这样就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可以将小池偷偷运到南边去。
庄衍这一反应让人猝不及防,也让庄侯在惊讶之余后的第一时间确定,他身边有奸细出卖了自己的消息。
这消息确实走漏了,但捅出来的人却是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沐北熙,这件事就无人所知了。
庄衍显然是真的知道了足够多的消息,这才让一向温和忍让的儿子,忍无可忍的与生父反目。庄侯不再心存侥幸,如今只能让小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用一个“拖”字诀来解决。也是多亏了庄侯这一处院子极为隐秘,鲜有人知,才能一直瞒到如今。
情况胶着多日,所幸近日来,庄侯收买了一个庄衍封锁渡口的将领,又通知了时桓那边接应,约定明日凌晨时出船,将小池送过去。
事到如今,庄侯连日紧绷的心神终于稍微放松下来,在送小池离开之前,他还有一桩心愿没有完成,因此赶了回来。
他还想绘一张美人图,挂在自己的收藏里,这才算得上圆满。
等这人走了之后,庄侯这边没有实质证据,到时候便可以全部推到时桓身上,自己摊不上多大关系。
虽然与儿子离了心,连兵权都分立而治,但只要找不到任何真正证据,这事就无法定论。假以时日,以庄衍的仁善的心性,庄侯还是有信心能与他修补关系的。
想到这里,庄侯摇头叹息。
庄衍还是太年轻,不够沉着冷静。关键处用人不明,本来铁板一块、连他老子都束手无策的局面,终于在他的钱权相诱下,被他豁出一个破局的口子来。
而这些事,他并不会对小池说。庄侯抬头看着眼前的美人,眼神中带着欣赏。
幼狼不会不被驯化,爪子藏得再好,都带着杀人的潜力。
他看着小池,就像看着一条藏着尾巴的狼。
驯服野性的兽,看着他们不断的在手心里挣扎,直到至死方休,这才是最有意思的。
他悠然提笔,在纸上草草勾勒几笔,可是才动了几笔,就倏然起身,全身警惕。
——那是一只沾血的长戟,从屋外破窗射入。
长戟上串着一个人,是庄侯近身护卫,他的尸体挂在窗外,脑袋整个被长戟穿透,窗内透出滴血的戟尖,死相可谓是惨不忍睹。这样的残杀手法,庄侯一时居然没敢认,这是属于谁的长戟。
小池猛地抬头,他心中砰砰跳,来的是谁!?
他认识使长戟的,只有一个人——庄衍。
小池无法确定来者身份,不确定这个人能否突破庄侯的精英护卫,也不知道他会走到哪一步……可是事到如今,他愿意全力一赌。
就赌他是庄衍。
就赌他对自己的心,能超过他对生父的敬。
外面的厮杀几乎是没有声音的,只是鲜血不断飞溅在窗上,这样无声的死亡,让这场杀戮显得愈发冷漠无情。
小池突然就拉开了腰封纽扣,那衣服与江北样式不同,腰封落下时,就露出了他的锁骨、肩背,而一条固定在身侧的长布被他干脆利落地撕去,露出纤长柔滑的腿。
他抬手便向上面掐去,羊脂白玉一样的皮肤上,顿时便出现了旖旎的红印,所在之处令人生出无限暧昧遐想,他咬破自己的唇犹觉不够,又一手抓乱自己的头发。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庄侯甚至来不及阻止,房门就已经被人一脚踹飞。
来人正是庄衍。
他穿着一身银甲,手中的长戟斜指地面,从上面留下一滴滴的鲜血,只是片刻间,就汇成一滩黏稠的血泊。
他一进来,便看到小池衣衫凌乱地倒在柔软的毛毯上,他看见这个曾经窝在自己怀里的乖巧少年,如今红得几乎妖冶的唇和眼,那种陌生到几近绽放的妩媚,这甚至让他迟了一瞬,才能相认。
小池看到自己时,并不是惊喜或者委屈,更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出现,是真实存在的。
庄衍提着长戟走了过去,小池居然向后缩了一下,他神色在最初的呆滞后,去变成了让人望之痛心的惊惧。
庄衍顿住,在毛毯上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才将他拉了起来,他身上着甲,没办法脱下衣服给他穿上,只得替他整好衣服。
可是这衣服不动还好,一动,便露出了更多艳红的痕迹。
小池想,他赌对了,真的是庄衍。
只是在看到他身体的这一瞬,庄衍的表情让他无端心生恐惧……或许准确来说,从他进入这个屋子的那一刻,这便是一个令他惧怕的庄衍。
眼前提着长戟,浑身鲜血宛若从地狱杀出来的人,不是他认识的庄少爷。
他不再笑了,眼睛里令人温暖安心的光消失了,那依靠过的温度也消散干净……即使是他看自己的时候,那眼中也有一种极为陌生的冰冷。
更令小池恐惧的是……他觉得这样陌生的庄衍,却似乎才刚刚见过。
庄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提着长戟指着庄侯,带着小池后退,从床上拉下被子,胡乱罩在了他的身上。
在这一片静默中,庄侯终于开口了,他看着自己贴身近卫被庄衍尽屠,也没有神色大变,此时的他似乎只是有些不解的问:“我不明白,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
庄衍护着小池站在他的身后,他对上自己的父亲,神色让人几乎看不懂,“这十六天来,我不眠不休却便查无果后,就一直在等你的人出手,收买我特地留在渡口的那个将领。你动手后,我亲自跟踪他的行踪,找到了你埋于暗处的暗桩。”
“那个人,我用了许多年。”庄侯平静地打断道,“绝不可能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里出卖我,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庄衍露出了步入房间的第一个笑,那几不可见的微笑只让人心生寒意,“他老来得子,这些年才得了两个儿子……我帮他绝后了,问他这个岁数,还能不能再生出来。若是生不出来,就告诉我你在哪里。”
这话里的意思,让人脊骨发寒。小池看着庄衍的脸,恍惚中却突然明白了,他在这样陌生的庄衍身上,他唯一找到的熟悉是什么。
那是庄侯的感觉。
他从来不觉得庄衍与庄侯这对父子相似,一个残忍暴虐,凝聚着世间一切的恶;而另一个却温和仁善,汇成这冷漠世间最后的暖。
而现在,小池才切身感受到,什么叫做血脉传承的力量。
小池不知道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在庄衍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庄衍站在他身侧的咫尺之处,却仿佛变成了他身前的另一个人。
他身上的那些善和暖,已然被刮骨寒风结了冻,被他丢弃在小池找不回来的地方。
那是庄衍娘亲善娘子在世时,一直精心呵护守候的品德。
在被逼到极致时,他终于亲手砸碎了这些最珍贵的东西,以同样的恶,才能抗衡这极致的恶。
小池突然控制不住的发冷,他终于发现,即使是庄衍在看向自己时,眼里依然没有温度。
这一步,是庄侯逼他的,是小池逼他的,也是他自己逼自己的。
庄衍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而小池的路……却也远远还没走完。
他强行忍住对庄侯骨子里的惧怕,再次与魔鬼对视。
庄侯的目光从庄衍身上短暂的挪开,也看了一眼他。而那一刻,小池却突然有些出离平静了。
他便知道,怕也是没用的。他穷其一生,定会亲手杀了这个人,上穷碧落下黄泉不死不休,也要为故国和家族报仇。
而庄侯看着他的时候,小池也知道庄侯看懂了他的想法,庄侯并不着恼,甚至有些宽容的对他笑了一下。
屋外庄衍的心腹侍卫终于赶到了,庄衍冰冷的眼神终于看向了他,露出了一点极其珍贵的、转瞬即逝的温度,“你先离开,我送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等一下。”
庄衍从自己的脖子上扯断了一块玉,这块玉,他曾见庄衍佩戴过,却不想今日被他穿了线,挂在了脖子上。
他将玉塞到了小池的手里,“拿着它走,见它如见我,你先走,然后……等我回去。”
这对父子在他离开后究竟谈了什么,小池无从得知。他只知道,后来终其一生,庄衍再没叫过他一声“父亲”。
而那块交到了他手里的玉……
看着砂石关切的眼神,池罔终于沉思中摆脱,他低垂眉眼,无声的叹了口气。
都是过去之事了,只是今晚救出来的这些孩子,他去的那个没有窗的地方,多少还是唤醒了他在那十六天里暗无天日的经历。那曾是他心上的阴影,他用了很漫长的时间,才终于使它慢慢消散。
只是还有一件事,池罔想不明白。
“若是想保护一个人,不应该在明面上把他点出来,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暴露在更大的危险之下。”
池罔皱眉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七百多年前,沐北熙既然想从庄府赎我出来,为什么要大张旗鼓的遣使渡江,与庄侯做交换,从而引起了他对我的注意?”
盘腿坐在雪地上的砂石目瞪口呆道:“谁?你说谁?你刚才说的名字是……沐北熙?”
“对,当然是他。”池罔点头肯定道,“还能是谁?当年天下两分,江北有庄氏,南岸的大诸侯只有一个北熙,和一些江边的小诸侯割地而据,结成联盟来对抗北熙,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个实力?”
砂石的神色变得异常认真,“七百年前,分明是天下三分!江北庄侯父子,江南是北熙和——时桓!当时要赎你的人分明是时桓,你怎能把这个记错?”
作者有话要说:
池罔:当年我和庄衍,好的时候一起好,坏的时候一起怀,一直很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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