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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心灵那一端-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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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铁公鸡”绝无仅有的大方举动呀,然而,“铁公鸡”的心思意在得子呀。

  但周玉香虚假的热情里已包裹着对刘瑞芬巨大的怨恨。周玉香与刘瑞芬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俩人之间潜伏着难以消除的危机。

  自年轻漂亮的刘瑞芬走进张家门儿,内向守旧的周玉香就对这个比她小三岁的活泼热情的嫂嫂非常反感。女人与女人固然同性相斥,妯娌间更容易成为天敌,这倒也罢,周玉香见刘瑞芬进了张家不几年就为张家添儿加女,而自己却连个猫猫狗狗也没有生下一个,心中嫉恨——嫉别人、恨自己,这倒也罢,只是张鸿志向哥哥张鸿远提了几次过继儿子的希望,张鸿远答应了二次,刘瑞芬否决了二次,为此,周玉香对刘瑞芬出尔反尔的行为惴惴不安,又暗暗仇恨在心。

  周玉香因为不能生儿养女而自卑,然而越是自卑,也容易受到伤害,而她受到巨大伤害时,仇恨的种子又极易生长。什么时候仇恨不消除,什么时候仇恨的种子就会无时无刻不滋长蔓延。

  当然,周玉香除了恨刘瑞芬之外,她也恨别人,这是一个不能生育的农村妇女受到环境的侵侮和内心的过度谴责的一种反映。她没有那种挺着个大肚子东游西转的自豪劲儿;也没有分娩的阵痛和喜悦;她没有欣赏过童稚的甜笑和蹄唤……

  不能做一个真正母亲的女人,女人应有的幸福常常会被扭曲?

  十几年来,极度的失望、嫉恨、责备,吞噬了周玉香的青春岁月和幸福年华。那原来妩媚清秀的脸庞,而今显得憔悴而惨凉;那瘦瘦的脸面几乎总是阴云习习,大而深的眼窝里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偶尔闪现一种让人琢磨不定的惊恐的光,不由得让人想到胆小阴暗的蛇眼睛。为此,刘瑞芬和村里的好事人又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毒虫”。

  刘瑞芬与周玉香围绕着建猛,扯了半天。关于建猛如何淘气、如何贵人贵相、如何能吃等一系列趣事旧闻扯罢之后,刘瑞芬指着周玉香怀里的建猛说:“他婶儿,建猛跟了你,算他小子福气大,看看你这新澄澄的家,软棉棉、厚腾腾得炕,还是你财大气粗腰杆硬。人和人就是不一样,一母同胞吧,又怎样?志小能治起这份家业,看你穿得是什么?我穿得是什么?我跟了张鸿远十几年了,进他的门是破窑洞三个,到现在还是三个破窑洞;大热的天,连件凉快点的衬衣都买不得。看你冬天是冬天的袄袄,春秋是春秋的褂褂,夏天是夏天的衫衫……嗨,真是气煞个人……”

  刘瑞芬说着说着眼泪就从眼眶中掉了下来。

  听到刘瑞芬说话的语调又悲又颤,周玉香心里不由得嘀咕起来:刘瑞芬怎么啦?是跟张鸿远生气了?还是听到别人瞧不起她的风言风语啦,想把猛子提前给过来?还是有什么困难的事儿……

  周玉香心里“咯噔”一下,思路在“有事儿”上打住了。虽然,她也了解刘瑞芬是个活现成“说风就起风,说雨就见雨”的人,可是今天刘瑞芬抱着建猛大驾光临,似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周玉香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为刘瑞芬的眼泪所迷惑。她周玉香不但能不亲信别人的眼泪,也是个从不轻易流浪的人。

  “大嫂,看你说的,哼!”周玉香拉长脸说。“你光看到我盖了三眼窑洞,没见省吃省喝十几年的罪过,你不管怎说还嫁了个有头面的男人,我跟志小不就是从嘴里抠,瓢里省,咬着牙硬挺。不是我对咱家死去的公公婆婆有气,当初分家时,你占着人多分了三个窑,我和志小只给了一个破窑洞。有什么法?我们总不能样样都不如他人吧。我说大嫂,我倒情愿用三眼新窑洞换你三个活灵灵的儿子,你能舍得?嗨,我的难处你不知道,为了修窑洞,现在还有外债呢!这还不算,手头有几个钱,我侄儿办事又借走了,哎……”

  周玉香按照自己的判断,提前堵住门儿,生怕刘瑞芬提出一些让她为难的要求,尤其是钱。

  但是,刘瑞芬打断周玉香的话,笑哈哈地说:“他婶别哭穷,你的家底虽然我不知根知底,说不出个四五六,也知道个一二三,你兄弟为你侄儿办事借那二百块钱,不是已还了你啦?”

  周玉香心里又是一怔,刘瑞芬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就在周玉香愣怔的时候,刘瑞芬话语转上了正题,点名了来意。

  “他婶儿,还是妹妹兄弟们亲呀。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关键时候才显亲。嗨,我是实在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不你也知道,好不容易给建忠说了个媳妇,可是怎么也筹不起三百块来,哎——,建忠说个媳妇真不容易,别看我不是他的亲生母,我心里为他着急呀。建忠他爹不好意思跟志小借钱,我只好厚着脸跟你商量,借你二百块,赶在年底兑现还你,这实在是万不得已。我也知道你是当家的人,不像我,做不了个主……”

  周玉香听着刘瑞芬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怀里抱着的孩子仿佛是吃人的猛虎,眨眨眼仔细看,确实是个干眉净眼的小子,猛地压在心头的火,脸上勉强扯起几丝笑容,打断刘瑞芬没完没了的话头说:“大嫂,看你扯到哪里去了,我可不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嗨,我是当家不做主儿哇。不瞒你说,我每天都要请出菩萨祷念一个时辰,祷念个什么?不就是祷告老人家救我出苦海!现在的社会不许搞这个,可是我还是天天祷告,心里好受呀。好我的大嫂,建忠的事儿,我也祷告过,菩萨会保佑建忠的,你千万千万不要着急,急有什么用,都怪咱穷。前几天我和志小商量过,建忠办事我们尽力帮助。今晚上志小下了班,我再问问他家里有多少钱,让志小跟大哥他们做主吧,咱们娘儿们也管不了大老爷们的事儿。大嫂,你是有福人,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你看我该喂猪了,你稍等我一会……”

  周玉香一阵轻描淡写就把刘瑞芬咄咄逼人的攻势挡了回去。

  刘瑞芬听到周玉香的话入情入理也入耳,便起身接过建猛告辞了。不过,刘瑞芬兴致勃勃到来,连个确切数字都没听到,就这么被周玉香送出门来,不由地又有些懊伤。

  周玉香边送刘瑞芬边又说了些安慰的话,看着刘瑞芬闷闷不乐地下了小土坡向西走去,猛地眼中闪出凶狠的目光,狠狠冲着刘瑞芬远去的背影连连吐了几口。

  太阳已傍到登云山顶了,斜阳像无数柔润的小手抚弄着登云山下的窑洞瓦房,又像玩皮的孩子在每一道梁每一道沟上快活地蹦蹦蹿蹿。到处是归巢的鸟儿的啼叫,鸟雀的啼叫一阵急似一阵,仿佛一旦斜阳消失它们就会迷失归巢的方向,仿佛失去一分一秒它们就会失去温暖的小巢。

  张鸿志检查了各个巷道的线路,提着矿灯上了坑。当地都是斜井,主巷道只有四五百米,由卷扬机将煤车拖上坑口,煤车是平常人们惯用的小平车,一车能装五百到八百斤。小平车在掌面上装满了,由拉车人——一车一人,拉出支巷,在主巷低头集中起来,一次将三到五车编为一组,按响巷壁上的电铃,开绞车的女孩便开了闸,工夫不大,一串平车满载煤块就冒出了坑口。架平车的大部分是年轻腿长腿快的后生。张鸿志二三十岁时也拉过平车,岁数大了后就在坑下掌面上打煤,由于他对坑下情况熟悉,又认真倔强,后来就让他负责线路维修、瓦斯检查——能干这种技术工作,说明张鸿志是个有头脑有心计的人。

  张鸿志向接班的小个子周富海交了班。跑了一整天,他有些疲倦,便坐在坑口绞车房几米远的一堆坑木上吸了袋烟。

  近来心情特好,干起活来从不知道疲倦,困扰了张鸿志十几年的一件大事,终于办成了——不久他就是一个胖小子的父亲了,自豪感和喜悦感常常让他热血沸腾。他抽烟,看着拉平车的后生们生龙活虎地从坑口一个个跃了出来,不由地想到,也许自己再年轻十几岁,也许还可以重新娶一个女人?不过这个念头一闪现就被他掐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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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又是何必呢?现在不是已经有了儿子了吗?

  “志小哥,还在慢慢地倒嚼呀,该回圈了吧!”这时从坑口扶着平车车辕跃到场面的张守林开着玩笑骂张鸿志。

  山里窑厂,就习惯这种粗俗无聊的交流。

  张鸿志不紧不慢地将烟锅中的灰磕掉,而后盯着正在摘去车上挂钩的张守林说:“我正等着给你卸套,等卸了套,我好给我兄弟媳妇把骡子牵回去。”

  “不用瞎操心了——”张守林推着平车跑向煤场,喊着说。“我听到你家的老母牛叫了,公牛快回家吧!”

  “哈哈哈……”

  同张守林一起拉平车的四个小伙子大笑起来,笑声把煤场四周树林上“叽叽喳喳”嚷个不停的鸟都惊散了。

  张鸿志回到家时天已黑下来了。

  周玉香连唠叨带谩骂,把刘瑞芬下午来借钱的事儿跟张鸿志说了。张鸿志洗罢脸、吃罢饭,一直没有吭气,一种不详的征兆悄悄爬上他的心头,他的脸上刀剑林立,仿佛一个将军为了一场恶战摆好的临战的图。张鸿志与兄长都有那种忧郁的沉思习惯。

  张鸿志觉得他那风风火火的嫂嫂给他出了个大难题。张鸿志也担心惹恼刘瑞芬,刘瑞芬会断然反悔,拒绝将猛子过继,但又不能得罪妻子周玉香,周玉香不会同意拿二百块钱借给刘瑞芬,这一点张鸿志做不了主。当然不是这一件事张鸿志做不了主,而是这个家的主人就不是大老爷们儿,而是一个不会生育的娘们儿。

  周玉香是个让丈夫佩服之至的女人,这一点周玉香跟她的母亲一模一样,仿佛她就是母亲的复制品。如果说母女二人有区别的话,那就是周玉香的个子与脚比母亲大——可能是废除妇女裹脚的结果,周玉香不但脚得到了解放,身材也随脚长大了。

  周玉香的母亲十八岁嫁到周家,丈夫才十二岁。结婚那天晚上洞房花烛夜,丈夫睡在她身边,窗外月光朗朗,依稀洒入屋内,十二岁的丈夫童趣大发,撩开被子说:“看我给你翻几个跟头。”说着话真的光着屁股在炕上“扑腾、扑腾”翻起跟头来。十八岁的新娘子想笑,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笑出声来。倒是窗户外偷听新房的人们给笑坏了。周家在红土崖村以严肃、庄重、文雅、上进的家风而令人敬慕。十八岁的新娘子在这种家风中磨练出了能干、吃苦、有眼色、有头脑、善解人意、体贴丈夫的生活习惯,后来完完全全将这种习惯传授给了女儿。

  周玉香自嫁给张鸿志,精打细算,粗粮细作,左右逢源,为张鸿志硬是积累成一付让人不敢小视的家业。她对张鸿志体贴入微,知冷知热:天冷时,褥子下边加上一张羊皮:天热时,又换成凉席。虽然她没有给张鸿志生下一男半女,但张鸿志绝不敢说周玉香不是村中第一名贤妻,这正是他心甘情愿将一家之主的位置拱手相让的原因。

  小院静悄悄,整个村庄静悄悄。沸腾了一整天的村庄,夜晚为什么这么宁静啊!疲倦的汉子们依着温馨的土炕,被妻子身上那肉体的诱人气味拥抱着,被孩子们那轻柔的甜美的呼吸声拥抱着,欢腾的拼争的血液需要平静的栖息了。像母鸡们不停地嘀咕了一天的妇女们,那发泄愤怒、不满、欢欣、喜悦以及莫名的哀怨和无尽的渴望的闸门该关闭了。孩子们——那些不知疲倦的、活蹦乱跳的孩子们,填满了小肚皮,美滋滋地要进入他们又一个无忧无虑的天堂了。美好的夜晚,多么让人神往的天堂呀——又怎能不是如此宁静!

  宁静中,张鸿志问妻子:“你说,该借给大哥多少钱?不借不行吧!”

  “借,是要借!”周玉香紧紧贴在丈夫的怀里说。“借五十。”

  她的语调十分坚定,张鸿志方法能听到她的心口有一柄定音的大锤重重落下。

  他什么没说,双眼自然闭上了。

  张鸿志放心了。周玉香却隐隐约约有些疑虑……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唤醒黎明的人,是个木讷的“门颅”。小舅雄心勃勃,姐夫却固守谨慎。小心人自有用心。木讷人也要偷看风情,老婆哪……
张鸿远根本不知道刘瑞芬借钱的事儿,而刘瑞芬也压根没对张鸿远提这档子事儿。按理说这件事应该和张鸿远商量一下,但刘瑞芬有她自己的主张,她怀着一种童真般的心态,等待着那二百块借到手,给张鸿远一个惊喜,同时也显示一下她的能耐和手段。

  几天来,刘瑞芬几乎是在欣喜之中度过的。她的欣喜有两个来源:一个是每天上午到猴三家闲扯神说;一个是对周玉香二百块钱充满自信的等待。

  不过,几天来刘瑞芬的反常表现,张鸿远却没看出来,这倒不是张鸿远心粗,而是他也多少习惯了刘瑞芬那种喜怒无常的言行举止。习惯往往会助长欺骗,也会掩饰背叛。

  另外。张鸿远一直思谋着刘瑞芬的胞弟——也就是小舅子刘清虎调动工作的事儿。这件事几天来搞得张鸿远睡都睡不安稳。

  鸡叫头遍的时候,堂弟张洪福家的大街门“吱扭——咣——”的一声。张鸿远就惊醒了。

  这种开门儿关门声张鸿远听惯了,但今天听起来特别响亮。

  接着,一声高亢、粗旷的喊声震破了宁静的夜空。

  “为——民——哎—— —— ——”声音颤悠悠直向天际爬升而去……

  门颅——张洪福的小名——开始叫五更了。天塌不惊,地陷不动,能吃能睡又能干活又能起大早的门颅,从到煤窑做工的第一天起就承担了村中起五更上窑的叫更义务。这个小时候前额长的很高的笨小子十四岁开始挖煤,三十九年如一日,从不请病假,因为他状实如牛;也从不请事假,因为他除了挖煤以外,其它红白喜事的事情之中什么精细活也干不了。

  “为——民——哎—— —— ——”又是一次高喊。声音铿锵叩击沉沉大地,沿着大地的神经荡漾……



  宁静的夜空,那高亢的喊声中有些悲壮,那悲壮中蕴含着愤慨的宣泄。粗中有细的门颅就在走出大街门前用手电照过秦花妮,他想照一照那雪白的触目惊心的一段肌肤。十四年了,再没疯也似的拥抱和揉搓过那娇嫩的身子,而今他只能透过窗户偷偷张望,在张望中品味,品味那曾经有过的不尽缠绵,这是目前他对钟爱的女人最大的欣赏和最大的满足了。然而,此时她不在她应该睡觉的炕上,他明白她又去那个吃定粮的光棍家了,这个时候,门颅就有意站在猴三家的窑顶上,用全身沸腾的血、狂怒的血,用那人性的尊严受到侮辱和伤害所激起的气势、吼出胸间的愤懑和做人的尊严。

  “为——民——哎—— —— ——”声音掠过红土崖睡梦的河床,在命运的浪尖上徜徉……

  第三次呼唤又送到了村西头最边沿上的周为民家,周为民终于唤醒了,他边起床边大声地应了一声。

  门颅每天早上呼叫的第一个人就是周为民。村里的人们说,门颅第一个叫周为民,是因为周为民守着一个风韵性感的老婆,那老婆十分厉害,白天趁为民不在要偷男人——什么外乡的老师、矿工、售货员、工作组干部,没有她不偷的,来者不拒,人称她“烂桃”——晚上还不让为民睡个安稳觉。其实是门颅认死理,第一次叫五更呼叫的第一个人是为民,十几年来第一次呼叫的人顺序几乎就没有变更,除非所叫的人死亡或者发生了工作调动。

  听到周为民的答应声,下一个就该是瘦脸跟猫,再下来就是大眼睛张小丑了……不过从跟猫开始叫声就短促而低沉了,因为他那三声高叫之后,周围大部分成年人都会被惊醒:那些起五更上工的人、或者到十八里之外的联校上学的学生,以及起早挑煤的孩子们,家家都亮了灯。门颅接下来的叫声只不过起一个复查或催促作用。

  叫遍周围的人之后,门颅沉重的脚步沿着古道,从猴三家、张鸿远家经过,向东头嘴移去,便渐渐消失了。

  这是红土崖十几年来,从没停止过的黎明前的歌唱,红土崖的黎明就是由门颅叫醒,这似乎成了他的专利,当然没人为他申报,因为那时专利还没有从它妈妈肚里出生。

  门颅的吼叫声过后,村中正好鸡叫三遍。于是做饭的妇女们,上地的汉子们,干杂活的男女老少爷们儿们都撩开沉沉的夜幕,翻开了辛劳奔波的一天。“门颅叫喊时……”门颅叫喊时……”,这是红土崖的北京时间。人们很少说鸡叫了怎么怎么的话头,而是常说门颅叫五更了怎么怎么。而且方圆几个村庄都知道门颅的嗓门以及他叫五更的传闻,周围的几个村庄都流传着这么句话“山洼村的高炉、红土崖的门颅”把门颅的叫声与山洼村炼铁高炉的鸣笛相提并论,可见门颅的知名度有多高。

  门颅叫五更是当地永不褪色的一道风景。

  门颅的叫更声天天都会惊醒张鸿远,但只是习惯了的惊动,平常丝毫不会影响张鸿远的睡眠,不过,今天张鸿远被叫更声惊醒之后,再也没有睡着。

  躺在炕上吸了一袋烟之后,肚子“咕噜咕噜”提出了意见,他的胃口不好,晚上只吃汤和饭,一觉睡到吃早饭便觉不着饿,今天早早醒来,肚子也早早提意见了。

  他推醒了刘瑞芬。睡得正香的刘瑞芬迷迷怔怔的问:“怎啦?”

  “起来弄饭吧。”张鸿远说。

  “天还早呢,你先吃块干馒头吧。”刘瑞芬不想放弃即将起床前最香最美的睡觉机会,她提醒丈夫炕火洞里准备着干馒头片,那是专为张鸿远准备的,半夜饿了充饥。

  “妈的,早没啦,可能又让刚刚小子偷吃了。”

  黑熏熏的炕火洞里主要是存放玉米棒棒,熏干了生火时用来引火。炕火洞里的干馒头只有建刚敢偷着吃,张鸿远也绝不会为之生气。而建诚、建英虽然也知道里边放着又白又脆又香的馒头片,并假装不小心碰掉一些碎渣渣,便激动地又是惴惴不安地生怕内心的主意让人看破,悄悄捏出那些碎渣渣,品尝品尝。能品尝一点干馒头碎渣渣,是他们常常思谋已久的炽烈而坚强的欲望,很单纯,很不可思议,但那是看似简单的微不足道的,却很了不起的愿望,那只为了吃一片白馒头片片的愿望,那简直纯真的可怜又可爱的情感,激励着孩子们风里雨里同大人们一道春种秋收、起五更睡半夜挑水担煤、硬是要把贫困的岁月踩在他们小小脚下。他们彼此谁也不会嘲笑谁,只有他们吃不上白馒头的小嘴巴去嘲笑贫困的岁月,有时候也抱怨天上为什么总是下雪,而不下白面。

  当然,张鸿远也清楚孩子们内心的渴求,正因为如此,才促使这位瘦弱的一村之管家,整日里绞尽脑汁为生活而算计——既为自己一家人算计,也为一村人算计。

  刘瑞芬听得干馒头片不知何时就消失了,倒没有为此生气,不过她睡意全无,赶忙起身给老头做饭。与村里绝大多数妇女一样,老头饮食上的事情不敢怠慢——人是铁,饭是钢,全凭老汉挣钱养活全家人哪。

  吃过早饭后,张鸿远翻身躺在炕上睡二回觉。

  亮丽的阳光把万端轻柔的丝线盘在门前的刺槐树上。透过绿意盎然的树荫,碎光在古老的砖院里好奇地窃窃私语。那古砖早已磨去了棱角,圆滑的凸凸凹凹的像一张饱经风雨磨砺的老头子的脸,碎的光照虽然无法换回往日的青春朝气,但却更加映衬出肃穆古远的意境。

  张鸿远刚刚有了点睡意,只听院里刘瑞芬嚷道:“呀,清虎来啦!”

  那声音即是在招呼走进街门的刘清虎,又是在提醒刚刚躺在炕上的张鸿远。张鸿远听见是小舅子刘清虎来了,便翻身坐起来,睡意全跑了。

  “姐夫。”家门一晃,敦实粗壮的刘清虎像坦克似的开了进来,他那五官周正,但肤色微黑的脸上挂着几丝憨厚的笑。笑得很勉强,其实,其实那是有所企图的人充满期求和等待的一种世俗的打扮。

  “清虎?你可稀罕,姐夫这寒舍可不是你落脚的地方。”张鸿远出口就给刘清虎一个半戏虐半认真的讽刺。一股阴沉沉的表情迅速掠过刘清虎的脸庞。张鸿远没有注意到小舅子脸上那可怕的一瞬,那是一个心底狭隘的人、脆弱的自尊心受到强烈的伤害时所产生的震颤。震颤之后刘清虎脸上的笑消失了,继而是一张平静沉着的脸。将近不惑之年的刘清虎在急剧的情绪波动中迅速地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说明还是一个趋于成熟的,具有相当竞争能力的人。

  “看你说的,我里里外外忙出忙进的,姐夫你看不见?哪有闲工夫东家转了,西家窜!”

  刘清虎轻轻解释了几句。解释基本属实。刘清虎上有六旬父母双亲,下有三女一子,一家八口人,大小八张嘴,全凭刘清虎一人应付,身上的胆子确实是非常繁重,但这并不是刘清虎极少与张鸿远来往的主要原因。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鸿远与刘清虎虽然都是家庭负担沉重、家庭贫困,但是,张鸿远甘守清贫,像逸世循尘的高人,把财富与名位视若浮云,他坚信吃饭不嫌好歹,不管是汤,是菜,是米,是饭都能席卷一空的妻子有着超人的胃口,残汤剩饭都能养的她肌肤丰润、容颜出类;他坚信,他的子女是那贫瘠的红土崖高高土崖头上的酸枣丛,会一个个茁壮成长,挺立于黄土高原。

  而刘清虎是一只饥渴难耐、蠢蠢欲动的云豹,强劲、矫健、捕捉时机、把握机遇、随时出击,那不甘贫穷、不甘人下的进攻个性,像烈火煅烧。他常常彻夜坐在二坑的煤场上,面对着黑魆魆的崖壁不停地思谋分析。他知道大队支书一年能做五百七十三个工,而大队会计则能做四百六十五个工。为什么支书和会计能多做工?无非是他们有权为自己多报加班而已,而他,刘清虎恰恰就没有这个权。刘清虎发现了这个多与少之间的秘密后,便开始构筑他的计划了。

  刘清虎也深知自己与姐夫有着个性上不可调和的差异,但他决不会因为这些差异而放弃实现自己思谋已久的计划的机会,这就是小舅子主动登临姐夫的寒舍的原因所在。

  张鸿远对小舅子到也没什么成见。张鸿远不重钱财名位,这么一种清净寡欲的人是不会与人过意不去的,何况是跟自己的小舅子。刘清虎刚一进门,他就逗了他两句,见清虎不高兴,他立刻就觉得过意不去了,于是便主动问道:“怎?有事儿?还是闲转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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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鸿远是在明知故问,明知小舅子为调工作的事找上门来,而且这件事搅得他几天来都没睡好,但还是故作不知。熟读《三国》,通晓古今大事的张鸿远常常有意使用一些计谋策略,以满足一下他自视博学广闻的虚荣心,小小的满足有时能掀起一些不知道什么地方跑来的喜悦,这几乎成了他一种不可缺少的享受。

  刘清虎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但那笑意一闪即逝。他说:“我没法在二坑干了。今年二坑出了好几起事儿,不大,可是产量是完不成了,年底顶多能做三百几十个工,我怎办呀?我说,你跟吴培云说一说要我回去给你当助手就好啦,好歹有我在你跟前,总比你一个人独挡一面省心,你说呢?”

  张鸿远几天来就是思谋这这件事儿,刘清虎说的没错,如果身边有这么一个帮手,张鸿远简直可以放手不管事,吃现成饭。刘清虎早在八年前就跟着张鸿远学会计,那时刘清虎年轻好学,加上脑子灵活,不到一年功夫就学会收付记账,当时,张鸿远见刘清虎如此不凡,不由想起“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古训,于是将成本核算和平衡总账的秘诀留在心中没有传给清虎,师满后,张鸿远让刘清虎在队部呆了二年,他又将他安排到煤矿当统计员和售煤员去了。

  现在,刘清虎想回大队会计室,是个合适的人选。近年来经济事项确实比以往增加了不少,张鸿远确实需要个帮手,也是工作需要,但张鸿远又不情愿刘清虎当助手。他有自己的顾虑:姐夫小舅子掌握一村之财权,肯定会引起各种非议和麻烦,这是一种顾虑,还有一个顾虑,张鸿远内心为他的子女铺着一条路——女儿建英已十四岁,次子建诚也十一岁了,再过二三年或四五年,这一子一女就可以找活干了,可以成为他生活的帮手了,自视清高的张鸿远,不得不为儿女的工作着想呵!他私下盘算着,将来让儿子建诚理所当然地接他的班,一举两得!但是一旦刘清虎作了他的助手,那么如意算盘不就泡汤了?

  刘清虎见张鸿远沉默不语,便立即解释道:“姐夫,你太多心了,我回大队不会挤了你。我的意思是,我是党员,回大队可以了解情况,抓机会进入村委会,我可不想一辈子当一名看别人脸色、侍候别人的账房先生 。”

  “不是你说的那回事儿。”刘清虎点到了张鸿远的隐处,自视甚高的张鸿远又玩起他那故弄玄虚用以掩饰心中不安的谋略来。“我倒不在乎咱俩人谁干会计,都是自家人,你我谁都一样,只是我觉得咱俩人在一起,村里人会说三道四。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有个小小闪失,说不好你我都会栽了。”

  说话听音儿,锣鼓听声儿。张鸿远后半句话真真实实的意思是担心刘清虎一旦掌握财务大权,年轻人急功近利,万一出了问题,张鸿远也逃脱不了干系。刘清虎也明白姐夫的意思,但他避开姐夫的后半句话,对张鸿远进行说服道:“你,总是怕这怕那,有什么可怕的?吴培云把他外甥周小梅安插到你身边又当出纳又当统计,就不怕村里人说闲话?为什么轮到你,就顾忌这顾忌那,真是的……”

  显然,刘清虎话中带着火——那是由一股无名的怨气激发的。此时,他不由生张鸿远的气,这个姐夫徒有一个夸夸其谈的虚名气,真正的求他办点事儿,什么也不敢办:给亲戚们办不成,连自己的事都不敢办,太窝囊!

  当然,刘清虎心中这么想,又不敢直接说出来,但虚荣心极强因而也十分敏感的张鸿远正在被小舅子的话深深刺痛了,张鸿远嗓门提起来说道:“好,好,我无能,行不行!用不着你刘清虎训导我。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你觉得我不行,你自己扑打去,何必一大早跟我叨叨这些事儿,哼!”

  刘清虎没想到张鸿远会突然生气,也弄不懂到底触痛了张鸿远哪根神经。刘清虎对比自己大十多岁的姐夫毕竟有些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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