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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恩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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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寻常的庸俗女子,只要能在身边做个伴也终是好的。何至于到如今这般寥落凄冷?」
    夫子有感而发,动情处竟落下泪来。
    苏凡慌了手脚,忙不迭说了几句宽心话来安慰。
    一番言词下来,夜色已是黑了。心里记挂着家里的狐狸,他便匆匆起身告辞。
    夫子当他害羞,就不强留他,只反复叮嘱要好好考虑,莫错过了大好的姻缘。
    苏凡对着他殷切的眼,心肠一软,就满口应了下来。
    途中苏凡路过后山,止了脚步看了半晌,仍觉着有如在梦里一样。
    回到家时,已过了三更。
    怕惊了篱落惹他怪罪,苏凡只点了一豆微微的烛火,轻手轻脚地摸进内室。
    一进屋便只有苦笑的分。自己那张旧木床凭空不知去了哪里,一张镂花嵌宝的大床把原就狭小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篱落摊手踢腿在上面睡得正香。
    篱落当真是作威作福惯了的,枕的、垫的、盖的,皆是叫不出名字的绣花丝锦,烛火一照便流光泛彩,怕是宫里头皇帝老儿用的也不过如此。
    脚下踩到了什么,就着烛光一看,是自己先前铺上的新铺盖,胡乱地散在地上。可以想见,他刚进屋时又是如何咬牙切齿的模样。
    苏凡拾起地上的东西收进柜子里。柜子上没了锁,里头也是一团乱,大概是他翻不着称心的,所以才最后自己施了法吧?
    取出自己用的旧被子抱着回到堂屋。不敢去坐他坐过的那张有软垫锦靠的,只捡了边上的一张,小心翼翼地坐上去。以后恐怕就要这么将就着了。
    「明儿个真高兴啊,书呆子请吃鸡啊……」
    一室静悄悄的月光,还有人在梦里喃喃地唱,伴着咋吧嘴吸口水的声音。
    
    第三章
    
    第二天的鸡没有买成。庄里的长老拉着苏凡诉了半天的苦,什么庄子本就困难,再加上去年收成不好,前不久又是一夜暴雨淹了大半的庄稼……
    苏凡明知没说的那么严重,但也抹不开这个面子,只能一径摇头说:「不碍事,不碍事的。回头等账面宽裕了,长老再给我就是了。」
    那长老便「苏先生是真君子啊」、「果真明理的读书人啊」、「将来定是国之栋梁,万民楷模」等等胡乱夸了一通。
    苏凡被说得不好意思,面上不说,心里却暗暗叫苦:这下该怎么跟家里孩子似的「大仙」交代?
    于是苏凡掉头去了城里,又怕见着出来卖鸡的王婶,只在那角角落落的鸡摊子前转悠。手里仅有的铜板被捏得都湿了,也没好意思上前跟人商量能否再便宜些,知道人家必是不肯的。
    一直转到都快散市了,想家里的狐还等着他回去弄吃的,于是狠一狠心,掏尽身上现有的钱买了些糟凤爪,就算不能消他的气,也能稍稍缓和缓和吧?
    果然,那狐狸一见没有鸡,即刻摔了筷子闹将起来。
    「不是说有鸡么?鸡呢?怎么就只剩爪子了?偷吃了?」
    篱落坐在桌前质问,淡金瞳冷冷地看着站在桌边不敢落坐的苏凡。
    也亏他问得出口,还真把人家当成了自家的小厮来使唤。
    「长老说,最近庄里困难……工钱到下个月一起折算……所以……」苏凡柔声解释。知他盼那鸡都盼了一夜,再说也是自己答应他的。
    「长老说?他说你就信了?」狐狸一听反而更恼火。这个穷书呆!滥好人!人家是瞅准了他好说话故意拖欠着呢!指不定他那点工钱现在正变作了一锅鸡汤,在谁家桌上冒热气呢!
    那鸡必是只肥母鸡,比隔壁的馋嘴鸡还肥。杀鸡洗净了,再在鸡肚里塞些老山参、火腿丝、扁尖、枸杞、木耳……一起放进高汤里小火熬上个三、五时辰,切忌心要静,在一边慢慢搧火不可急躁,这样方能入味。
    等到灶里新添的柴火都燃尽了,锅里的热气透过锅边缝隙钻出来,不用掀盖,那气味就能让人流口水。
    油色该是金黄的,星星点点浮在汤面上;汤水则该是澄澈通透的,能一眼就见着汤中的鸡。用小勺喝口汤,鲜中带着点微苦,回味后又渗出些微甜,口感温润,不油不腻。再说那鸡肉,嫩滑爽口,便是整只吞下去也觉得不够。
    狐狸越想越气,索性坐回那张软椅抱着膝盖面朝墙,指在墙上用力抠出一道又一道印子,摆明了本大爷不要再理你这说话不算话的书呆子。
    苏凡见他这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赶紧把那碗凤爪端到他跟前,「不是饿急了么?中午就喊没吃饱……不要饿病了才好。
    虽然没有鸡,但这儿有些凤爪,是城里的老字号凤凰轩的,你就当解个馋吧。」
    篱落原想再好好治治苏凡,但禁不住那咸香凤爪的诱惑,只得做个「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样子转过身来。也不接碗,一手抓一个大口地啃,苏凡只能站在一侧捧着碗伺候他吃。
    不消一刻,满满一碗凤爪就成了满地的骨头。狐狸还没饱,又差遣苏凡:「把馒头拿来。」
    可叹苏凡为了他特地跑了趟县城,来回劳累不说,还要端茶送饭,完了再收拾被他糟蹋的,最后轮到自己吃时,就只剩半个冷馒头了。真真是造了什么孽?
    还好后两天接连有人来请吃饭,否则苏凡怕是倾家荡产,也养不起这只好折腾的狐了。
    靠山庄民风纯朴,但凡谁家来个亲戚,庄里人相熟的必要请客人去吃顿饭,聊表欢迎之意。
    苏凡与庄里人都没熟到这个分上,但是谁叫苏凡这个亲戚长得一表人才不说,还看起来身价不凡呢?你看看苏凡那破屋子里的新家具,谁家有这般漂亮的?所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嫁女儿不就看人家的样貌、人品和家世么?
    看看篱落那一日再世潘安的风采,再看看他周身的纱衣环佩,谈吐举止虽有些张狂,但谁让人家是大地方来的呢?这叫气质!你说庄里有女儿待嫁的人家,能放过这块远来的肥肉么?
    这不,张婶说今儿个是张叔的寿辰,找苏凡去写个百寿图,顺便留下来吃饭;李叔说他家狗蛋的功课要请苏凡去指点指点,晚了就留下来,粗茶淡饭的千万不要嫌弃;齐伯说近日棋瘾上来了,找苏凡杀两盘,一边下棋一边喝个小酒,年轻后生别老憋在屋子里头看书,快成大姑娘了……
    苏凡说家里还有远方表兄,恐不方便。
    那一众立刻接道:「不妨不妨!一定请表兄一起赏光。记得一定带上表兄一起来啊!」
    苏凡还想推辞,可篱落一听有吃的,立刻在后面拼命拽他袖子,淡金的狐眼死死地盯着他:你要敢说不,有你好瞧的!
    苏凡无奈,只能点了头。
    「算你识相。」篱落凑到他耳边说。
    闻到他干净的气息,想起那一夜被他抱在怀里,暖暖软软地,倒还舒服。忽然很想试试把他抱着会是什么感觉?最近还真觉得无所事事呢。
    便这般,苏凡欠下的鸡暂时记在帐上。狐狸走东家串西家就图一个吃。穷乡僻壤的,山珍海味没有,但是自家地里的瓜果野菜,池塘里的河鲜鱼虾,院子里的鸡鸭鹅禽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最喜欢齐老头家自酿的桂花酒,清清甜甜地,一杯下肚,满肚子畅快;张鲫鱼家的红烧鲫鱼也不错;李粉条家的凉拌粉条再酸点就好了;还有那谁家……就那豆腐汤能入口……
    每次回家路上,苏凡总免不了说他两句:「别老鲫鱼、粉条的叫人家,被人家听到了不好。」
    篱落不在乎,「这样才记得住。」
    苏凡无奈地摇头。每次陪他去,人家都拉着篱落问个不停。想必这聪明的狐该看透了人家的意思,既然无意,怎么好意思三番两次上人家的门胡吃海喝?偏偏他每次上门都没事人一样,反而苏凡坐在一边羞愧得浑身难受。
    「就你呆。怎么见你都不怎么吃?反正吃的是人家的,你心疼什么?」
    看,这狐还反过来教训他。
    狐狸的日子过得滋润。晚上有蹭饭的地方,白天苏凡去学堂上课没法带着他,他便爬上靠山庄中央的大树,卧在枝头想着晚上的菜色,顺便听着树底下人们的家常。
    「县老爷的第九房姨太太先前是春满楼的红牌……」
    「前儿个邻庄的大头晚上起来上茅房,看到个白影从自家门口飘过。吓得都尿裤子上了……」
    「这还得从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说起,那时啊,咱村闹鬼!」
    「你知道么?有人昨晚看到打铁的强子半夜从曹寡妇家的院子里翻出来……你说这事儿啊,真那个什么……」
    「……」
    狐狸无聊,听得津津有味。
    「哟,王婶啊!看妳装得……还装!装什么不知道啊?庄里都知道了,妳家兰芷要嫁人了!还是那隔壁的苏先生!」
    「哎哟!恭喜呀,王婶。真是好福气啊!」
    「苏先生是多好的人哪,妳老下手还真不含糊,都抢到我们家前头去了。」
    「去、去……你看中的不是他家的那个表兄么?我们家兰芷那丫头哪一点比得上你们家迎香?胡乱许个人家,就当了结了我一个心事,也让我们家那个短命的死鬼放个心……」
    「……」
    底下说得热闹,贺喜声不断,狐狸却越听越火大。娶妻?怎么没报备一声?
    「哟,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就刮起风来了……」
    无端刮来一阵阴风,树下的人看天色阴沉是要下雨,都急忙回家去了。
    篱落一个人静静地扑在枝头。
    只见这风越刮越猛,一时,飞沙走石,连迎面走来的人都看不清了。
    此刻的苏凡正在学堂教课,学生顽皮,不肯好好地背书,硬板起脸训几句,过一会儿又闹得炸开了锅似地。
    正忙不过来的时候,有人在门外问:「苏先生在吗?」
    苏凡出门一看,是那颜家的小厮,常听他家公子唤他颜安。
    「学生就是。」
    颜安从袖中摸出本书交到他手里。
    「我家公子临上京前让小的转交给公子。」说罢,他便走了。
    苏凡翻来看,竟是手抄的诗集。字迹遒劲俊挺,眼熟得很。
    开篇第一首: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便再也翻不下去了,只觉得脑中浑浑噩噩,学生们的喧闹声远得好似是天边传来的。
    苏凡有些意外地看到家里空无一人,那只天天窝在软椅上挑着眉责怪他:「慢死了!是要饿死我是不是?」的狐狸竟然不在。
    一路上都有些神思恍惚的苏凡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今晚说好是去齐伯家的。早两天齐伯就跑来三请四请过了。知道篱落爱他家的桂花酒,自己纵使心里不好意思,嘴上还是应了。
    那贪嘴的狐大概是等不及他回来,自己先去了吧?苏凡思忖着。
    他找了张椅子慢慢坐下,将怀里的诗集放到桌上。烛火幽幽,空无一字的封页染上了点昏黄的色彩,好似落日一般。
    便是那一年,夫子教念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谁没有背会谁就不许回家。
    那时苏凡刚入学堂,底子薄,跟不上,及至黄昏,所有孩子都一蹦一跳地走了,就只剩苏凡一人在案前着急,越急越是不会背,记了前一句死活想不起后一句。
    夫子气急,说要是日落前还是不会背就要挨戒尺罚了。苏凡害怕,泪珠子一串串往下掉,背得更不全。
    「夫子莫气,让学生来教教他吧。」有人对夫子说。
    抬起头来看,杏黄衫子墨黑的发,同样墨黑的眼一望不见底。
    子卿,学堂里功课最好的颜子卿。夫子教的他会得最快,有些夫子没有教的他也会。
    这诗,夫子只念了一遍他就会了,同窗们羡慕,他淡淡地说,家中请的先生早已教过,没什么。众人「哇─」的一声,更为羡慕。
    他只翘了翘嘴角,视线往这里一扫,苏凡赶紧低下头佯装看书,其实,唇咬得死紧。
    有些人,天生便是用来让人嫉妒的。
    夫子「嗯」了一声,算是应允了,又吩咐两句就出了学堂。
    「你莫急,定了定神再背。」他说。
    苏凡点点头,脸上不争气地烧了一大片。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不记得最后是怎样背会的,只记得那人温润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了一遍又一遍。连晚上做梦时,梦里也是一句又一句的「关关雎鸠……君子好逑……」
    当时自己不过十岁,他也不过十一,却俨然是大人的样子了。哪里像自己,只会哭鼻子。
    苏凡唇角微微弯起。
    还有那一年,同窗携手郊游,仿古人流觞曲水,杯驻于前者便要赋诗一首。苏凡生性内向,最不擅长这样当众展才的事。
    可那杯子似跟他过不去一般,三番两次地就要在他面前停上一停。
    手足无措间,又是子卿替他解了围,不但代他赋诗,还要痛饮三大杯算作处罚。几杯酒下肚,面红耳赤,被众人笑称是大姑娘抹了新胭脂。他依旧淡淡地笑,只轻轻对自己说:「没事的,你放心。」只怕当时自己的脸比他更红。
    「哟……好事近了,难怪笑这么欢。呵……」
    轻笑声打断了他的回忆,苏凡猛然惊醒,看门外天色,自己竟发了这么久的呆。
    「怎么?是在下打断了苏先生的好梦么?苏先生大慈大悲,可休要同小人一般见识。」篱落见他不作声,以为是被自己说中了。
    他果真要娶妻,还乐得很!心里开始为这认知不舒服起来,体内的酒液一阵阵上涌,热得好似着了火一般,于是越发管不住自己的嘴。
    「还不知苏先生何时小登科?是不能大登科所以小登科么?你说这书呆子还真是执拗,知道自己没有本事金榜题名讨个公主,就娶个村姑说是小登科,不就是要圆个登科的梦么?也不怕旁人笑话!
    「告诉你!村姑怎么能跟公主比?你这小小的登科拿什么同人家大登科比?配么?配得起么?
    「嗯?怎么?不说话?害羞了?呵呵……怎么不笑了?笑呀,要不要我去隔壁把师娘请来?还挑什么日子呀,趁今晚月黑风高,往床上一滚就得了。本大仙亲自给你保媒,这面子够大了吧?嗯?
    「……看,我都忘了,我该先去和师娘大人请个安哪,以后小的在这里住着,先生千万不要嫌弃我碍眼哪……」
    苏凡见他步伐不稳,虚虚地斜靠在门边,双目迷离,腮边挂了两团酡红,手里还抱了只土酒坛,便知他是醉了。暗暗地叹一口气,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起身去扶他。
    「你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吧。人家都睡了,休要吵闹,打扰了人家就不好了。」
    狐狸甩开他的手,软软地靠着门框子往地上歪,嘴里还嚷着:「不要!谁要你扶!你去扶你那新娘子吧……本大仙缺了你就活不下去了是不是?」
    苏凡听得莫名,又不能放任他不管,蹲下身宽慰他:「起来吧,有什么事进了屋再说。现在晚上天凉,坐地上沾了寒气对身子不好。何况你是个修行的人,更不能这般胡闹。」
    又逗他:「可是今晚齐伯家的饭菜不对口味?下次再来请我不答应就是了。我已经应了张嫂,你不是爱吃她们家的鲫鱼么?
    我们明晚就去。」
    如是这般,好说歹说,篱落就是不肯开口也不肯起身。只背着脸,尖尖的指尖在门框上抓出一道又一道印子。
    苏凡见说不动他,无奈地起身。就这样让他醒醒酒也好,又怕他着凉,想进屋给他拿件厚实点的衣服披上。
    人才刚转过身,背后就有人叹气:「果然哪,要娶妻的人就是不一样。人还没过门呢,就不顾自家的表兄了。」
    回过头,篱落仍旧缩在门边,一双淡金色的眼隔着迷离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彷佛苏凡当真不要他了一般。苏凡心说,不是你不让扶么?但还是不忍心,又过去搀他。
    谁知,才一伸手就被他拉了过去。
    篱落一手抓着苏凡的手,另一手穿过苏凡的腋下搭在腰间,整个胸膛紧紧地贴着苏凡的背,下巴抵在苏凡肩上,就如同从背后环抱着他。
    苏凡一怔。就听一个声音带着酒气在他耳边轻咬:「怎么不进屋?不怕我着凉么?」
    脸上热得彷佛醉倒的人是他。
    「嗯……哦!」
    方要举步,院外有人问:「苏先生可在家?」
    伴着询问声,人已经进了院子。
    月光下俏生生站了个绿衣的女子,星目流转,樱唇半启:「兰芷有事要同苏先生商量。」
    「哼!」狐狸似乎又生气了,松开苏凡转身进了内室。
    「砰─」的一声,门被用力摔上,墙上抖落不少石灰。
    「这……」苏凡有些尴尬,「让兰芷姑娘见怪了。」
    「先生不要客气。兰芷……兰芷是来问先生一件事……」
    「姑娘但问无妨。」
    「那就恕兰芷冒昧了。」兰芷咬了咬唇,似下定了决心般开口,「敢问先生,可真愿娶兰芷为妻?」
    月光下看那眼,竟决绝得彷佛是要赴死。
    苏凡骇然,想不到她会问得如此直接。当日只是为了宽老师的心才随口答应要考虑,可哪里真正考虑过,此时被问,不禁有些踌躇。「这……我……」
    「先生只要回答小女是或不是。」
    「这……」
    「先生!」
    「婚姻之事,非同儿戏,学生……学生……学生实在不能一人作主。目下……目下……」苏凡见她追问只能尽力搪塞。
    「如若小女子无耻,求先生一定要娶小女子呢?」「啊?」苏凡又是一惊。看那兰芷,却已是双目含泪,满脸凄苦之色。
    「便求先生娶小女过门吧……」见苏凡犹疑,兰芷一下跪倒就拜,「先生于小女之恩,小女来世必做牛做马以报万一!小女子先在这里给先生磕头了!
    「妳……这!」苏凡赶忙将她扶起,「姑娘有事便请直说吧。在下如能帮到一二,必倾力为之。」
    「那……可请先生往无人处一叙?」兰芷这才止了哭,但仍紧紧看着苏凡,眼中满是哀求。
    苏凡想了想,答应了。跟着兰芷出了自家院子。
    那一夜,苏凡没有回来,篱落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支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响动。
    院外有什么声响,似乎门被推了一下。接着「喵─」的一声。
    死猫!没事儿你挠什么门?这是你挠的门么?明天把你做成一锅「龙虎斗」,我看你还挠!
    又有什么声响,似乎有人在院子里走动。接着「汪─」的一声。
    死狗!大半夜的你串什么门?这院子是给你串门用的么?明天把你切成块红烧着吃,我看你还串!
    墙上有什么动静,似乎有人爬上了墙头。接着「喔喔喔─」的一声。
    死鸡!大清早的你打什么鸣?打鸣用那么勤快么?本大爷现在就咬断你的脖子,我看你还打!
    实在睡不着,不对,是睡饱了。狐狸跑去堂屋坐着,眼巴巴地看着那竹篱笆门。
    直到等得不耐烦,随手又挠了一墙印子后,才见苏凡一身疲惫地走了进来。
    「哟,难为你还记得回来。」管不住自己的嘴,篱落一开口就是嘲讽。
    苏凡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厨房。不久,端出一碟馒头,「学堂快上课了,你就将就下吧。厨房里还有些米,中午你就自己熬碗粥。」
    说罢,不等篱落回答就去了学堂。
    狐狸坐在椅上,只能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恼,袖子一拂,碟子立时粉身碎骨,里边的馒头滚到了脚边。抬脚想踩,怎么也踩不下去。
    「哼!」
    把那馒头看了半晌,篱落袖子再一拂,那碟子还是好端端放在桌上的模样。
    想出门散个心,他刚一脚跨出,就见隔壁的王婶正挨个敲着各家的门。
    「张家嫂子,下月初八,我家兰芷出阁,妳可得来呀!」
    「李家他哥,我家兰芷的好日子,你一定要来啊!下月初八!说什么贺礼呀,大家乡里乡亲的,见外不是?」
    「曹家大妹子,我家兰芷要出阁了!就是和苏先生,一定来喝喜酒啊!对了,上次在妳那边看到那鸳鸯绣得真好看,能不能给我们家兰芷绣一个?拿来当红盖头一定最合适!」
    「……」
    转眼瞧见篱落,王婶忙扭着胖胖的腰身过来打招呼:「哟!他表哥呀!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咱小门小户的,您千万要多担待呀!咱家兰芷以后就托你家苏先生多多照顾了!这孩子不懂事,表哥您也多包涵哪!」
    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清早时冷淡的神态在眼前不断地扩大再扩大。
    是不是以后就都这般待我了?所有的好都要去给那个什么混蛋娘子了?不再好声好气地跟我说话了?
    娶妻?谁准了!
    心念一转,篱落拔腿就往学堂跑。
    学堂里的学生们都在读书。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一见篱落跑了进来,苏凡首先就愣了,赶紧抓过他的袖子往门外拖。
    篱落任他拖着,只死死地盯着他的脸看。
    「你怎么来了?」苏凡有些焦急,这狐狸怎么总生事?
    「你、你是不是要娶妻了?」篱落沉声问道。不知是不是方才跑得急,心头「怦怦」直跳。
    苏凡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嗯。」
    篱落不作声了,甩开苏凡的手,身形一跃就掠了出去。
    「这……这是怎么了?」苏凡有些不明白。
    想到昨晚的情形,还真是混乱的局面。自己是不是真的老好人当惯了,才摊上这样的事?为什么旁人总是有事要帮忙了才想到来找他呢?自己也是人呵,也有苦处和难处,也讨厌一个人时的寂寞孤单。
    于是又想起了那一个黄昏,有人陪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耳边的声音温润如水,依稀恍如昨日。
    
    第四章
    
    「兰芷啊,我上妳二姨家转转。院子里的鸡妳看着点,别让跑出院子,不然就找不回来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兰芷红着眼圈坐在床边。
    还有声音隔着墙传来:「哎哟喂,她王婶呀!恭喜呀!多好的福气呀,您老是苦尽甘来了……」
    听在耳里,硬吞下肚的酸楚在心里漫开再漫开,漫成眼前一阵模糊。咬破了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乡下人家里墙薄,被听到了受不起满庄的流言蜚语。
    她摊开紧握成拳的手掌,掌中静静躺了一方墨玉。厚实狭长,似是说书先生口中王孙公子腰间的配饰。
    最稀奇的是,明明通体黝黑却泛出五色光,炫彩缤纷,煞是夺目。玉中间夹了几道红痕,仔细一看,居然是个狂草的「狼」
    字,衬着四周毫无瑕疵的黑,越发红得鲜亮,血也似的。
    庄里的姑娘间流传:月圆之夜,如果在清河里沐浴更衣,然后焚香祷告,就可求来一段好姻缘。
    闺房里的悄悄话,附在耳边轻轻说,彼此都羞了个大红脸。一边绞着衣角啐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害臊!」一边心里头跳得自己都能听到声响。妳推我,我推妳,小心翼翼翼暗地里约了个期。
    四月前,清河边,一轮圆月高悬。
    几个要好姐妹在岸边扭捏着要反悔。兰芷生性爽快,解了扣子第一个下河。「来都来了,还羞什么?大半夜的,谁会来这儿看妳?」
    河水清凉,浸在里头甚是舒服,她不觉慢慢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眼,四下无人,雾气迷蒙。刚要扬声寻找那些同来的女孩,岸边有人朗声大笑。
    「真没料到,夜半来此喝口水,竟能看到如此好风景。」
    心头一惊,她凝神看岸上那人。黑衣黑发,几乎快要融进茫茫夜色里。他拾起地上的肚兜送到鼻前嗅,半睁半开的眼里一半轻佻一半邪魅。
    羞得无处藏身,兰芷勉力将自己的身子往水里躲。心如鹿撞,那张俊朗的脸夺尽月色光华,叫人恨也恨不起来。「看来是在下唐突美人了。」她的肚兜还在他手中,又深深闻了一闻,他笑得意味深长,「那便后会有期。」
    来去如风,只看到肚兜飘飘摇摇又坠入草丛,岸上哪里有人?
    「兰芷,妳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同来的姐妹拉她。
    她慢慢转过头,有些迷茫,莫不是梦么?
    穿衣时,有什么从衣服里掉出来,幽幽一方墨玉。攥在手里,一路烫到心底。
    竟不是梦。
    后来几天,她夜不能寐。有人轻轻叩门,急急跑去开了,夜风涌入,衣衫飞扬,门外的人黑衣黑发快要淹没在夜色里。
    「前日在下不慎丢了件东西,不知姑娘可曾拾到?」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兰芷越想越是止不住落泪,引得胃中一阵翻滚,酸涩上冲,喉头一阵发痒,不得不靠着床头干呕起来。伸出一手放在小腹上安抚。
    「乖,再忍忍吧……」
    泣不成声。
    「妳怀孕了?」陌生的声音响起。
    银发,白衫,淡金瞳。
    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进来,十指尖尖,点点锐利的光。
    「妳、怀、孕、了!」这次不是问句。他一字一顿,似是从紧咬的牙间硬挤出来。
    兰芷遍体生寒,颤得说不出一个字。
    篱落停在她面前不远处,没有再上前,淡金色的眼厌恶地看着眼前捂着腹部不断往床内缩的女人,「那个书呆子娶妳就是为了这个?」
    见兰芷点头,白纱衣无风自动,他手起掌落,坚实的杉木桌化作一地白粉。
    「我……」兰芷挣扎着想要辩解,「我……我只是想保住这个孩子……我……」
    篱落不客气地打断她:「所以妳就可以不顾别人的处境?」
    泛着金色的眸子似是看着兰芷又似看着别的什么,先前怨毒,后又流露出一点哀悯。
    「凭什么?就因为他之前吃了妳家一口饭,还是因为穿了妳家一件衣?所以让他戴着顶绿帽替别人养孩子!柿子软就拼命地捏是不是?妳顾着妳的孩子,所以就可以不管别家孩子的死活?
    「算好了对不对?苏先生心肠好,哭两声就一定会点头;苏先生老好人,哪怕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会好好对待;苏先生面子薄,老婆红杏出墙也不敢骂一声『贱人』……对不对?嗯?」
    深吸一口气,篱落抬脚出门,「同样都是人,不要以为别人的心就不是肉做的;没有说『不』,不代表就是甘愿。妳好好记住!」
    走到院子中,肥大的母鸡领着群小鸡排成一行散步。见着篱落,母鸡「咯─」的一声尖叫,不顾小鸡就扑腾着翅膀往墙上跳。
    小鸡们也摇摆着四下逃窜,蒙头一跑,两只撞到了一起,腿软得再站不起来。一时间,「咯咯……」、「唧唧……」的鸡叫声伴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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