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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冷门门派说变就变-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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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原醇玉抱胸坐在椅上,神情举止颇有种一家之主的架势,冲朱吟泊道:“大师兄这么晚了过来,难道只为了提醒燕容正衣装?”
“自然不是。”朱吟泊道,“除了衣装,其余方面也需多多注意,去十竹山庄,莫要给云尾峰丢脸了。醇玉,你也是。”
“什么意思?”燕容一愣。
原醇玉从椅子上跳起来:“十竹山庄?燕容?”
“我与师父说了,十竹山庄我想让燕容替我过去。”朱吟泊道,“这一峰的弟子,还得留个人守着才好,再说,留这孩子一人,我放不下心。”
手掌抚摸着徐越的后脑,轻叹,“这孩子,本不该受这许多罪,若不是我……”
徐越乖顺地将小脑袋靠在朱吟泊的手掌上,看上去纯稚如同羔羊。
大师兄说话,比什么都算数。
次日朴山长老果真带着燕容上路,面上并无不满之色,不知朱吟泊在朴山长老面前说了些什么。就连天色,也十分晴朗舒适,一天下来,未遇上任何不便。
乔渊夫人不忘本,向各峰都送了请柬,因此此行诸多峰外同门同行。原醇玉如鱼得水,往人群中一站即是焦点,一路上谈笑风生,气氛活跃得很。
花争弦走在最前方,似乎总有事情向朴山长老讨教,惹得朴山长老心里油然而生一股为人师的庄严高贵感,举止都稳重了许多。
燕容一个人呆惯了,便跟在队尾,沉默地听着四处的声音。
原醇玉的声音与他人不同,似乎要更清晰些,混在人群嘈杂声中也能分辨。往往带着一群人笑开,打闹笑骂,与燕容似乎在两个世界。
倒是花争弦偶尔下来传达长老的意思,总似有似无往燕容处瞟上一眼,燕容隐约觉察到花争弦在观察他,不藏也不戳破,任他看去。
第二日午时,原醇玉难得从各峰同门中抽身出来,悄悄窜到燕容身后猛地一拍。
燕容正巧在发呆,不出意料被吓了一跳,原醇玉立即得意得咧开两颗虎牙。
“想什么呐?这么入神。”
燕容将目光一一扫过路旁的草木,出神道:“这地方,我似乎来过。”
原醇玉道:“再往前进了城,不就是你们燕家了么,或许是小时候到郊外来游玩过,有些印象也不奇怪。”
燕容点点头,与原醇玉并肩走了一段,听原醇玉兴致盎然地讲这些天发生的趣事。原醇玉说到一半,忽然道:“对了,难得回去一趟,要不去和师父说说,抽个空回家看看?”
燕容沉默半晌,才道:“只怕耽误了行程。”
原醇玉眯起眼在燕容脸上上上下下瞅了个遍,仅仅瞅见燕容一脸平静。
便不再提起这话题,继续前行。
黄昏时却又落了雨,雨势很大,路上处处是泥泞,加上夜路本就难走些,一行人不便前行,便准备在城里寻一间便宜是客栈歇下。谁知恰逢客房不足,缺四间。
“得有四人要另找客栈了。”元吉长老道,说完便要自己的弟子让出客房,以示大峰风范。
朴山长老自然不肯输给老对头,抢道:“我们师徒正好四人,醇玉燕容争弦,我们另找客栈。”
燕容在门口盯着房梁看得入神,被朴山叫了名字,才移开视线。原醇玉则是寻了个靠窗是位置随意坐了望着窗外的雨,听见朴山的话,视线落在燕容面上。
“不必。”燕容道,“师父忘了么,这里是燕容家乡。若不介意,去我们燕家将就一晚便好。”
朴山摸摸胡子:“嗯,也好。”
却不想燕容许久没回过家,带路带错整条街,险些将人带出城。幸好燕家老奴出门办事,遇上无头苍蝇状的四人,一眼将自家少爷认了出来。
于是燕家上上下下忙活了起来,替自家小少爷接风洗尘,丫鬟们飞快整理了三个空房间出来安置少爷带来的客人,端茶倒水递果盘的随时侍候着。燕容的房间则日日打理着随时等候少爷回来,只消走进去便能住了。
燕容虽不成器,却仍是相当受宠的。燕父把自家儿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把着燕容的手热泪盈眶。燕母彼时正在厨房里教训丫头,听到消息立即迈着闪电般的小碎步冲过来,摸摸燕容的脸,又摸摸燕容的胳膊,拉着燕容坐下来絮叨半天,说我儿子这些年更俊了,天下男儿哪一个及得上我儿子;又说这身子骨轻薄了不少,别是饿着了吧?
哪有呢,好的很,燕容一边应着母亲的话,一边看一家之主的父亲亲手给他削梨。
只可惜燕容大哥因事出远门了,否则可得拽着弟弟好好叨叨一番。
花争弦红了眼:“原来燕师兄家是这么的……这么的……”
丫鬟端着新做的银耳汤来,轻轻放在花争弦面前的桌上,抬手间可见白净的手腕,及手腕上精致透亮的玉镯子。
“毕竟是那么进来的嘛。”原醇玉端起碗啄了一口,舔舔嘴,满足地喟叹,“也只有这样的背景,才能那么进来。”
“谁说这个了。”花争弦咬着勺子,撇了原醇玉一眼。
闻名修真界的花家,钱财上从不羡慕他人。
原醇玉知道花争弦瞧不起他,不过毕竟是在燕家,也就没有回嘴。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cp:富二代x小妖精。
修。
☆、第七章
燕容睡下没多久,门口的动静把他给吵醒了。燕容闭着眼听那人蹑手蹑脚朝自己走来,在床前呆立了一会儿……然后爬上床,拱进被子。
“呼,少爷的被子果然与客房的不一样。”
燕容翻过身来,将他揽进怀中:“你这样,我还以为是爹娘给我找了通房丫头。”
原醇玉在他胸口发出几声压抑的笑来:“只有通房小子。”
“通房小子可不只是爬进来睡一觉而已。”
原醇玉笑吟吟地瞅着燕容,双眼精亮。
“那,燕容少爷想让我怎样?”
燕容静了片刻。
原醇玉轻笑,凑上来,在燕容嘴上啄了一啄。
调笑归调笑,调笑过后还得安安分分。
原醇玉枕着胳膊躺在燕容身侧,嘀咕道:“回了趟家,也没见你多高兴。”
“只是觉得有些生了,不知怎样回应。”燕容道。
岁月在修道之人身上留下的痕迹远比常人要小,尤其燕容几年来几乎毫无变化,自然感觉不到时光流逝。待下了趟山,才发觉时光易老。看着曾经不能再熟悉的人,竟觉得面生,以致生不出什么亲近感来。被这般热情对待,内心依然十分平静,最大的感受竟是惶恐。燕容不禁歉疚万分,不知如何应付那样的热情才好。
“你啊,你知道自己多有福气么。”原醇玉忽然慨叹道。
自然是知道的。燕容想听听原醇玉的说法:“怎么说?”
“你娘为你哭过吧?”
燕容想了想:“不止我娘呢。”
“简直就是炫耀!”原醇玉在燕容肩上捶了一下。有点疼。
“可怜我从小到大的愿望,便是有谁能为我哭那么一回!”
“你这愿望真叫人不敢恭维。”燕容揉了揉肩膀。
“你不懂。”原醇玉装作呜咽着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就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
不等原醇玉呜咽够瘾,燕容直接将原醇玉揽过来,按在身前。
“睡了,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原醇玉抱住燕容的腰,蹭蹭,不说话了。
原醇玉见过燕容娘亲哭泣的样子。
那时原醇玉还是个流浪街头的脏娃娃,偷了客栈厨房的腌肉躲在后院里吃的满嘴是油,背后传来声响,是住店的客人在窗子那边说话,说那燕家小少爷生了重病,把燕家两口子急得不行,砸了重金四处求医。
原醇玉顾不得擦那一手的油,叼着肉便翻墙进了燕家,燕容的房间他熟的很,桌上总摆着他爱吃的糕点,燕家小少爷迷糊,糕点少了几块也注意不到。
燕夫人在燕容房间里,搬了把凳子守在床边,一遍一遍抚摸着燕小少爷的脸。小少爷睡得昏沉,也不知能不能感觉到,府里下人说小少爷时睡时醒的迷浑好几天了,吃了好几副药都不见效,怕是好不了了。
原醇玉趴在窗前往里瞧,见燕夫人抬起手在脸上揩着什么,又听见声音从燕夫人的喉部和胸腔溢出,凄切可怜得紧。那便是哭了。原醇玉靠在窗前看着燕夫人哭,心里边忽然间好像有又酸又涩的泡泡一个一个冒出来,又一个个炸作一团,一直酸涩到鼻腔。
次日燕容睁开眼,原醇玉已不在,约莫是早起摸回自己房间睡了。
爬起来洗漱,然后舒舒服服地在自家闲散地漫步。后院新栽的花虽不及山上的灵气,却也生长得十分可爱。两棵老树十几年未变,仍旧如燕容幼时攀爬上的那般粗壮沉稳。
在廊上遇见花争弦,两人都未开口,花争弦仅仅在擦身而过时看了他一眼,便径直走了过去。
看他的眼神怪熟悉的,像小时候常见的那类。
燕容往前走。往前是客房,朴山长老被安排在最靠近后院的一间。里边传来声响。燕容耳力不错,听见是自己父亲在说话。
燕家老爷的声音有着老商人特有的内敛与平稳,即便将送来财物码了一桌,也不见丝毫心虚或谄媚之类的情绪漏出。
面对着燕父,朴山长老将仪态端得十分端庄,袖子一扫,桌上的物件通通收进袖中。
与当年,并无不同。
燕容移开目光,悄然无声地离去了。
或许是再次收了燕家财物的缘故,朴山长老对燕容似乎上心了许多,这日赶路,特意叫上燕容与自己走在一起,不时询问询问燕容的修炼进程,指教几个上等的术法。
花争弦在旁边并排走着,与平日相比,则沉默了许多。
朴山有所察觉,故有意提起道:“途经花家时,要不也让争弦回家看看。”
花家不在最快的路线上,若前去花家,则必然要绕道,朴山此番决定,足以见其对这徒弟的偏爱。
花争弦却忽的沉下脸来,道:“不必。”
朴山长老原本还想拍拍花争弦的肩膀,这么一来,倒不便将手放下了,只有尴尬地滞在空中。
花争弦自知失礼,怕已惹了朴山长老不悦,立即换上一副谦恭乖顺的表情,切声道:
“徒儿回家事小,耽误了行程事大,若是因此误了与十竹山庄的约定就不好了。”
目光一瞥,见原醇玉在不远处,便朝着原醇玉高声道:
“倒是醇玉师兄,再往前走不久,就是醇玉师兄曾经呆过的地方了,师兄可有什么故人要去拜访,正巧顺路,不碍什么行程。”
原醇玉仅仅抬眼往花争弦处扫上一眼,摆摆手,脱口道:“不去不去不去。”
身边的人劝道:“难得回家一趟,竟要过门不入么?”
“回家?”原醇玉伸了个懒腰,一副洒脱模样,“花师弟怎么想的不知道,总之我家就在云尾峰,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寄托了。”
饭后休息时收到一张灵符,是朱吟泊的传声符。
朱吟泊修为高性子又好,在别峰亦吸引了许多仰慕他的师兄弟,只听云尾峰大弟子的声音温润儒雅从符中舒缓地淌出,不出片刻便围了许多弟子过来。待朴山长老与朱吟泊说完,那符便立即被弟子们争抢着夺到手中。
符中传来朱吟泊无奈的低笑:“好了,莫要抢了。”
灵符正落在其中一名女弟子手中,那女弟子拽着灵符,率先抢道:“此番出行,朱师兄怎么不来?”
燕容在一旁安安稳稳地坐着,边喝茶边看原醇玉凑热闹混在其中争抢灵符不得,撇着嘴站在那女弟子身后。忽然听朱吟泊笑道:“邀请名额有限,难得我们燕容想去,还特意跑去师父那央求,我这个做师兄的又怎么能占着位置。”
燕容动作一顿:“师兄。”
话已一字不漏进了原醇玉耳中。原醇玉张大了眼,诧异地朝燕容看去。
燕容别过头,与原醇玉的视线错开,余光所见原醇玉已向着自己这边过来。
只是兴之所至,算不得什么,原醇玉那副又喜又惊的样子却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约莫是,又在心里夸大了事情。
燕容不习惯被夸大,最好做什么都隐入虚空。
虚空惯了,忽然在什么人眼中重要起来,就好像欠了别人似的。
原醇玉从围着的弟子中钻出,朝着燕容所在的位置一抬眼:“燕容!你……”——哪还有燕容的影子。
随手拉住附近的人询问燕容的去向,那人指了条路。原醇玉正要抬脚,却听身后一声冷哼,生生止住了原醇玉的步子。
不用回头,也能知道花争弦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原醇玉打了个转,冲着另一方向去了。
那方向两个别峰的弟子站在一块说话,两人平日里与原醇玉交情不错,见原醇玉迎面走来,其中一人挥手邀请道:“醇玉,咱们还要过一会儿再走,要不要去附近逛逛?”
原醇玉此刻正因花争弦郁闷着,无心闲逛,本想找个理由拒绝了,沉吟片刻,忽的目光一亮,爽快应了:“好,这就去。”
三人快步走着,朱吟泊的灵符已经散了灵力,女弟子们围在一起说笑,笑音声声传入耳中。
“做朱师兄的师弟最好,朱师兄真真是宠极了燕容师弟。”
原醇玉回头望了一眼。
看见同门弟子们相谈甚欢笑容烂漫。
又看见花争弦独自坐在一群笑得烂漫弟子之外,目光落在虚空。可一瞬间似乎察觉了什么,视线猛的与原醇玉的对上。难以名状的窒息感袭来。
原醇玉转过头去。
接着,便听见师父在唤花争弦的名字了。
“醇玉,你去哪呢?那边没什么可逛的,偏僻,去热闹的地方往这边走才是。”同行弟子拉住原醇玉。
原醇玉哂笑道:“你们先逛着,我想去那边……看看风景。”
绕了个弯在指路人所示意的位置走了一会儿,周围果然变得偏僻,人烟渐少。一湖映入眼帘,湖边有老人在假寐,原醇玉蹑手蹑脚走过去,见湖心淌
着一只小舟,一人坐在舟上垂钓,双眼入神地凝视着水面。
原醇玉踏水而过,跃入舟中,伸长了手去捂那人的眼。
“原醇玉。”
燕容轻轻吐出他的名字,握着钓竿纹丝不动。
原醇玉便轻笑两声,在燕容身旁蹲下。
作者有话要说: 凹
☆、第八章
原来燕容漫步至湖边,见湖边老翁垂钓,一时起了玩心,遂借了钓具安安心心坐在小舟中钓起鱼来。
原醇玉在小舟中左看右看,舟上空空荡荡,原醇玉摸着下巴:“那鱼呢?不会是一个也没钓上吧?”
燕容微微侧头,道:“这里。”
原醇玉闻声朝燕容看去,见燕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笑道:“恭喜恭喜,钓上一条大鱼。”
说完却又道:“不过,这次只能算我这鱼愿者上钩,不算真本事。”
燕容顺着原醇玉的话问道:“那你说说,什么才是真本事?”
话音未落,脖颈忽然感受到一股热气,背部贴上一面隔着砰砰直跳的心脏的胸膛,手背上也附上了原醇玉的手面。
原醇玉自后方将燕容圈在怀中,握紧了燕容执着钓具的手。
“像……这样。”
说话间,吐息搔得燕容颈子痒。燕容整个人软下来,任由原醇玉摆弄钓具,不一会儿,原醇玉握着燕容的手拉上来一条摇曳着银色尾巴的鱼。
“你还会钓鱼?”燕容望着那鱼咬着钩子扑腾。
“曾经谋生时常做。”原醇玉放下钓具,拎过鱼笑了笑,“不过,现在不需要了。”说罢将鱼取下,用手拖着放回水中。那鱼摆着尾巴,飞快的潜入了水下。
“该回去了,走吧。”
花争弦说,再往前走,便是原醇玉曾经呆过的地方了。
燕容却发现,越往前走,原醇玉的话越发的少,到后来,也不爱到处玩了,只是沉默地走着,仿佛肩头压着什么东西耗去了多余的精力。
朴山长老提议就地休息时,原醇玉则借口天色还早,催朴山长老快快赶路。
这便是到了原醇玉曾经呆过的地方了。根本称不上整洁的街道,房屋拥挤地堆在一块儿,妇女扯着嗓子在街口对骂,街头巷尾嘈杂喧闹,胡乱地堆砌着店面与沿街乞讨的人。
“真邋遢。”燕容皱了皱鼻子。
原醇玉听后,敛了眸,道:“这就是人间。”
一行人被原醇玉催着前行,一路上听路旁人七嘴八舌地谈天。吵嚷的人虽多,却几乎是一个话题,配上惊骇的表情,说那妖怪近来越发猖狂,遇害的人越来越多,真不知如何是好。
修道之人遇上妖物祸害人间却冷眼旁观,这哪像话。
于是长老停下来。于是一行人都停下来。于是询问市民,分配任务,掉转回去搜寻起那作乱的妖魔来。寻妖的道具转了一圈又一圈,收了几只在人间乱晃的小妖,市民皆喜道这下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原醇玉朝几只小妖处瞥一眼,在燕容耳边道:“不是妖魔,估计是堕入魔道的人。”
“怎么说?”燕容话音未落,原醇玉
忽然转头就走。
燕容欲跟上,这时朴山长老叫了声燕容。
燕容转回去:“师父。”
朴山长老摸摸胡子,让燕容靠近些,低语道:“我看醇玉那孩子似乎有些反常,你与他走得近,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不知,让师父失望了。”自小以来,无论什么事,原醇玉不说,燕容就不问。原醇玉不亲自告诉他,燕容就一无所知。
“无碍。”朴山长老摆摆手,又去唤花争弦。
燕容得了空,再欲跟上,早已不见原醇玉的身影。
若说谁与原醇玉走得近,可以列出一长列名单,不差燕容一个。可方才原醇玉只将那句话说给了燕容听,不见他跟上,不知是否令原醇玉难堪了。
街道上望不见人,燕容估摸着原醇玉大约走的房屋间的小巷,于是随着感觉摸进巷子里。
燕容想的没错,原醇玉确实进了巷子,并沿巷拐入深处,那条路原醇玉十分熟悉,多年前,他便是在这里躲避风雨和死神。
“终于等到你了。”声音在深处响起。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哼。”声音冷笑一声,“是我又如何。”
黑暗处走出一个人来,露出阴鸷的眼睛以及一张丑陋而陌生的脸。但原醇玉依然认了出来,透过那张与幼时相差极大的脸,认出了属于那个人的针对自己的轻蔑。
“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原醇玉怔怔地看着那张脸——一张因持续修炼魔道邪术而透出阴黑之气,肤色则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
苍白的嘴唇吐出冰冷的气息与来自胸腔深处的冷笑:“呵,我也没想到,你竟心安理得地过的如此舒坦,可是忘了,当年死在你面前的人?”
原醇玉指尖一颤,随机收紧十指。
“没有。”
“你还说没有!你看看你现在活得多么逍遥自在!”苍白而冷冽的脸倏地扭曲起来,一双眼睛犹如寒刀逼视着原醇玉,“他对你多好啊,可你呢?却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你面前!”
未等记忆浮出水面,原醇玉急吼道:“住嘴——”
那人丝毫不顾原醇玉已沉下脸来,或者说原醇玉越难受越令他高兴,他继续下去:“没有他根本你活不下去,可他落难的时候你除了逃避逃避逃避还会做什么——”
“住嘴!”原醇玉羞怒交加,一张久远的脸从记忆中翻出,即便模糊不清也依旧如铁锁紧紧箍住他的整个灵魂。
伴随着难捱的沉重感,视线中扭曲的脸吐出诅咒般的话语:“你就这样看着他死了!——死了!你这个懦夫有什么资格活下下去——”
“都说了住嘴!”原醇玉猛的箍住他脖颈。
他在原醇玉手下挣扎,喉咙里冒出:“懦夫。”
“那你又如何?”原醇玉冷冷地看着他,“你不也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没有丝毫办法,你生前的叮嘱你做到了多少?他临终时的嘱托你又办到了多少?说到底,他的死,和你也脱不了干系!”
“呵,不用你提醒我。”手下的人眯起眼,嘴角艰难地扬起一抹道不清情绪的笑,“我当然知道,你我二人都欠了他。至少,我用这力量替他报了仇,并且……送你去给他陪葬!”
身上倏地沉重了。
原醇玉想要动弹,却无法移动一分,脚下旋开黑色漩涡,他听到漩涡中传来□□,人的,妖的,陌生的熟悉的,曾经恐惧着每日都提心吊胆着的。
原醇玉两脚已陷下去,于是确认面前人的笑确实包涵着某种志得意满的癫狂。有什么可开心的,人死不能复生,却要他也连带着将一辈子搭进愧疚和仇恨中去?可这确实公平,永远无法还清的债用生命来殉葬,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黑色的漩涡浸没脖颈。
记忆中的面孔模糊不清,唯一记得看着那个人咽气时深入骨髓的绝望。大约是染了燕容的忘性,竟丝毫想不起那时作何反应,甚至那个人有没有叮嘱他好好活下去,有没有叮嘱他们彼此照顾,也一点想不起来。
双腿似乎被无数的手抓着扯着往下拽,冰凉的触感爬上面颊,向上延伸,原醇玉闭上眼吸入一口浊气,感到自己整个人陷下去,身体却沉重得连抬一抬手指都艰难。
下陷猛地一停。一只手抓住原醇玉的脖颈,向上拽去,瞬间光线刺目如同刀扎。
“这是什么术法?看着怪吓人。”头顶传来燕容的声音。
原醇玉顾不上回答,感到自己能够动弹的刹那急切地抓住燕容护在他的胳膊:“杀了他!燕容——”
燕容带着些顾虑低头看他,不确定地问:“杀人?”
门中规定,不得轻易杀人,什么人能杀,什么人不能动,条条框框规定得十分严密。
燕容常年呆在山中,少有跟着前辈实战的机会,连与同门切磋都极少,加之忘性又大,故而种种规则都急需补习。
但原醇玉记得清楚。原醇玉聪明,记性好,一瞬间昏了头,燕容目光澄澈地一低头原醇玉便全都想了起来。想起不得擅自杀人。想起修仙之人忌双手染血。
想起燕容,还未曾杀过人。
因此原醇玉面上一僵。
燕容看着他,等着他的确认。
于是原醇玉沉下心道:“这人已经修习邪术多年,堕入魔道无药可救,继续放任他活在世上只会徒增痛苦——速度杀了他吧,燕容。”
燕容未曾多想,稍一点头,十分干脆地说:“好。”
将原醇玉往旁边一搁,提剑向那魔道之人跃去,丝毫不疑有他。
原醇玉屏息看着,燕容出剑精准迅速,直逼要害。却还是生涩了些,漏了些空子,让对手寻得可乘之机,一时间竟僵持不下。
原醇玉等不及了。感到力气也已恢复,立即拔剑跳起来,从后方狠狠刺入那人的胸膛。那一下,用了十成的法力,十成的力气。
剑下人张了张嘴,不及说出一句话,即刻软倒在地,当场咽了气。
燕容目睹原醇玉干净利落的动作,目光停在原醇玉面上。
原醇玉才松口气,顺着燕容的目光抹了把脸,抹下一手的血。难得出手这么急,溅了许多在脸上,现在的脸必然可怕的很。赶紧施了术法去了血迹。
燕容依然盯着他的脸,忽然道:“你……没事吧?”
原醇玉故作轻松道:“你看见我有什么事了?”
“眼睛。”燕容道,“红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凹~
☆、第九章
燕容不是个多问的人,这让原醇玉松了口气。
然而时间已经耽搁,当地人为报答恩情又特意提供食宿,长老们都决定在此留宿一晚,原醇玉只好随师门留在此地过夜。
夜里,原醇玉睡得极不安稳,一人在房间内翻来覆去半晌。
这回轮到燕容赖过来了。
开头只说来看看原醇玉的眼睛,看过眼睛,又说自己房间有鼠作祟,睡不安生。
燕容会有睡不安生的时候?云尾峰蚊虫扎堆,夏季尤其烦人,只有燕容眼睛一闭就能毫无知觉地睡到日上三竿,被咬了一胳膊的包也不知,一点儿富贵人家少爷的敏感也无。
“你说,眼睛怎么会变成红色呢?”燕容在原醇玉身旁躺了会儿,憋不住嘟囔道。
原来是为了这个。
原醇玉听着好笑。
燕容又道:“我见过人哭的时候,眼睛会变成红色。”
“你不会因为这样,就认为我哭了吧?”
原醇玉随口这么一说,心下觉得还真有这可能。果然燕容听完便奇怪道:“你那时不是要哭了?”
“不是。”
“不是?”燕容静了会儿,“那是得了什么病?”
和燕容讲不懂。原醇玉无奈地勾起嘴角,叹道:“或许真是病吧。”
悲伤,愤怒,狗急跳墙这类词,对那样平和的生活养出来的心境平和的少爷来说,一定是讲不懂的。
那就当它们是病吧。
原醇玉说完燕容便再没声了,身旁传来平稳的呼吸。大约,已经睡着了。他就知道,什么都没法让燕容睡不安生。
原醇玉听着燕容节奏安稳的呼吸,闭了眼,渐渐地随燕容的呼吸声沉入虚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白天唤醒的记忆在梦境中重现。
原醇玉梦见自己在跑。不停地,不停地跑。
——不,不是跑,是逃。
身后传来怒骂声,喊他小偷,骗子。无论逃到哪里也逃不过拥挤在身边的一张张嫌恶的脸。小小年纪出来行骗盗窃,家里人也不管管。才多大手脚就这么不干净,这要大了还得了。
这死小孩又偷东西!
男人举着棍子追上来,那棍子又粗又重,在男人手中蠢蠢欲动。打在身上,一定疼的厉害。原醇玉惊恐地想着,听见男人与他的距离渐渐缩短,他想说我没偷东西,可嘴里又分明塞满了本不属于自己食物。
这下原醇玉无话可说了,心里又怕又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呼的都涌上来。
就在这时,一个人向他伸出了手。
泪水模糊了眼,伸出手的人看不清楚容颜,只觉得那手异常温暖,一握上去,周围的冷厉的神情言语都一一淡下。
原醇玉瞪大眼,想看清那人的脸,可偏偏泪水糊满了眼睛,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看清那张脸。
原醇玉揉了下眼睛。
再睁开眼,看见的却是那人躺在地上,呼吸微弱。
心上涌动的绝望鲜明刻骨,原醇玉知道他要死了,知道是什么让他死了,一切都清晰而深刻,只有那张脸,依然模糊不清。
原醇玉明白了。
并不是眼泪一直挡在眼前模糊了他的视线,而是那个人死去的太久,那张脸,已经不在记忆之中了。
睁开眼。
摸了下眼角,竟这么不争气,真的湿了一片。赶紧擦擦干净。
燕容卧在身边睡得正酣,睡颜纯稚,仿若婴孩。
或许是燕容的吐息□□逸,原醇玉在燕容身边躺了一会儿,竟又睡了过去,次日醒来时,燕容正趴在床前翻着一卷卷轴。
原醇玉伸了只手过去,抱住燕容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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