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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凶欲-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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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猰背着手,并不降罪,只要她:“讲!”
于是矜墨终于吐露,老太太虽不加刁难亦不曾往来此间,但三不五时总有两位和善的姑娘悄悄来到。并不言其他,只好生询问将军素日可有喜好的吃食,说是老太太想亲手做些糕点哄哄儿郎,借以缓和一番母子间的疏离。矜墨是个好性子的,想着人家只为讨好将军,并非为难小郎君,自己知道些什么,斟酌着能讲便讲了。其实她也不笃定将军爱吃啥,不过常见他提着油纸包裹几块米糖回来,想来是偏好的。
至于獬儿夜半惊哭,则是昨日耐不过姑娘恳求,覃婴顾念老人思孙心切人之常情,便同意乳娘抱着幼儿前往老太太处欢聚一时。走的院后僻静小路,未敢叫府中其他人尤其是管家翁瞧见。回来时小公子满面通红,倒是安睡了。乳娘支吾了几句埋怨,大抵是说老太太那厢人也忒多,谁都过来抱抱捏捏,小公子认生一直啼哭,她们居然还乐得起来,夸小公子中气饱满声音洪亮,是个福相。
又想必日间乏累,小公子呼呼大睡乱了作息,竟自午后一直睡到傍晚也不见醒转。乳娘不敢怠慢,来请示过覃婴,他亦担忧地抱过孩子来仔细察看,并未起热,呼吸也好,梦里还吧唧嘴,便想约摸是虚惊,且由得他睡吧!及至半夜小公子睡醒了讨奶喝,乳娘和矜墨才算松了口气。料想主室中陪伴将军的小郎君一定也听见了,虚惊一场总可放心了。
几人都想,一夜过去也未见将军过问,以为瞒得巧妙相安无事,哪成想仇猰白日里杀来一招回马枪,且句句问在点上,矜墨委实头皮发麻,暗忖:“将军太可怕了!将军无所不知,无所不在!苍天呀老祖宗,只要你保佑将军放我一马,保证没下回了!再充滥好人我自己把脑袋拧下来给小郎君当凳子坐!”
仇猰没说饶她,也没说要拿她的脑袋当凳子坐,就是恢复了瓮声瓮气的腔调,说了句:“米糖是给阿婴的。”随即迈步而去。
兀自伏在地上的矜墨依稀听得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里裹着一缕失望:“可惜他现在不爱吃了!”
确认四周再无人声,矜墨小心翼翼地直起身来,望着仇猰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而离开厢院的仇猰领了几名亲兵叫上了屠兕,直去了蔺氏所居的客厢。
不请自来堪为稀客,蔺氏意外之余倒也未天真到以为母子情已得转圜。然而仇猰进来就是如常冷冷淡淡的,并不像兴师问罪的样子,也不说明来意,自说自话坐下了。
蔺氏强自按捺,与底下人递了眼色,便有丫鬟前来奉茶。无疑是那两名美妾之一,屠兕记得她太阳穴旁的一点黑痣,应唤作黛绾,年十七。
仇猰刻意睨了少女一眼,居然问:“黛绾?”
少女受宠若惊,半垂眸莞尔一笑,轻轻应道:“嗳,是的,将军!”
仇猰颔首,端起茶抿了口,随手搁下,说:“香!”
这下连蔺氏都觉出仇猰的醉翁之意了,开始相信自己这不长进的儿子终于开窍了识抬举,不枉费她一番苦心。须知,两名娇娥虽称不上百里挑一,可也是她精挑细选着力栽培起来的。原都是好人家的姑娘,说服她们入府很是耗了不少唇舌,自然少不得钱两花费。当着仇猰明里说是近身的丫鬟,其实并非签下卖身为奴的契约,同两家父母亦说定的,她们均是纳进门的妾,给过彩礼的。在故乡老宅,乡里乡亲全知道大宅门里空买了两方妾侍,可不是什么丫鬟老妈子。且仇家对外还挂着仇猰的名义,谎说他孝顺老母,人在京做官,留美妾替他尽孝。真真门面功夫做足!
原先预备着,仇猰总要回乡省亲,届时酒足饭饱将小妾往他怀里一送,不怕他不就范。女孩子又听话,向着婆母,以后老大家里她掌着权,老二的将军府她收着好,谁都别想跟她争这内当家的头把交椅。无奈美妾预备了两年,仇猰这厢非但妻也娶了孩子都生完了,硬是不思返乡。逼得蔺氏只能亲自上门来正家风,立母威。结果头一天就被仇猰狠杀了威风,铩羽而归。
如今风转了向云散了场,可见得是算盘没打错,将要心想事成了。蔺氏越想越得意,不自觉笑逐颜开,赶紧将另一名叫妃媂(ti)的美妾也往前推一推,催她过去伺候。
仇猰吊眉怪笑一声,故意问:“你知道我为何来?”
蔺氏一脸世故:“难道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你知道要给老娘露个好脸了?”
仇猰扫了二人一眼,望向母亲,却道:“跟我走?”
黛绾犹是娇俏地笑了下,恭顺地垂着头,其意不言自明。倒是妃媂姑娘显得犹豫,娥眉微蹙,谨慎地瞧了瞧仇猰,又扭头看看蔺氏,咬住下唇欲言又止。
屠兕暗暗与仇猰交换过一眼,挽副笑呵呵的好人面趋近来,劝她:“既来之,不走,还回去不成?”
妃媂闻言双睫轻颤,深吸口气,点点头,往仇猰处去了两步。
仇猰勾了勾嘴角,笑得邪狞,霍地站起,走过蔺氏身旁站一站,话意凛凛:“给我的,就别再想要回去了!”
蔺氏有刹那的悚然,克制着稳了稳神,挤出一丝笑容逞强道:“为你预备的,不给你难道还送去便宜外头的孤魂野鬼?”
仇猰哼了声,似乎是笑,如兽低吠:“好嗷——”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可能断几天,三次元忙。





第7章 九、
九、
东厢书房是整座将军府最僻静的一隅。早先只是间上下两层的仓室,上头存瓷器摆件,下面堆些旧家具、拆换下来的门扇和杂物。仇猰来看过,让腾空了收拾收拾,就此改作书房。
说书房,但并未见好多典籍书册,屋内亦不置搁架橱柜,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只在一侧墙壁上凿了整面格屉般的壁窟,素日挂着厚厚的绒毡,谁也不知道后头存着什么。
至于上层阁楼则更无人得窥全貌,猜想是空置了罢。
这是矜墨第二次踏进东厢,依旧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竹林纵深,日光能从缝隙间劈进来,虚的光与实的竹仿若交织的罗网,令人心生恍惚,自觉无路可逃。矜墨有一霎的犹豫,边上乳娘不禁忐忑地扥一扥她衣袖,眼神中映满退却。矜墨抬头望着竹林那侧依稀可见的独立大屋,再扭头瞥眼院门处值岗的卫兵,稳了稳神,牵过乳娘一道踏上了林间小道。
人已行至竹林边缘,看清了书房前围着一圈同当初带她来的亲兵一样身披盔甲的兵卒,矜墨心头的不安渐渐扩散开来。好在很快她又瞥见了老管家屠兕,还笑呵呵同她招招手,顷刻又定了定神。不知为何,只要有屠兕在,矜墨就能确信将军要发作的人和事绝对不会是冲着小郎君来的。
走出林子再靠近些,矜墨始留意到高大威武的兵卒中间正围着两个人,仔细分辨,竟是老太太身边的。那叫黛绾的来得最勤,前日里也是她央求小郎君让抱走了小公子。另一位记得名唤妃媂,性子偏冷偏静,话也不多,仅来过一两次,但矜墨倒是更喜欢她些。因为她尝叹过一声:“身不由己,最是辛苦!”
头前儿听闻将军传自己与乳娘来问话,矜墨委实心惊肉跳。这会儿却完全安下心来了。老太太的人老太太的筹谋,府中人谁不是揣着明白装个糊涂罢了?都以为将军是默许了,此番看来,恐怕恰恰相反。
与乳娘碎步快走趋向前行礼,仇猰又如昔日一般侧身立在门外,左手捏着两枚红封,心不在焉地拍打着右掌心。
屠兕先开言:“姑娘、嫂子莫想岔了,将军有话问。这过午了不是?小郎君同公子正歇息,故而来至在此,别吵着他们,啊!”
乳娘芫娘十分朴实,素无心机,管家这样说她自然全都信了。矜墨则不然,暗自觑了觑将军的容色,脑海里转着诸般可能,着急编排措辞好应付接下来的未知。
然而仇猰仍是不声不响地拍打着红封,似乎是应和心中的某种节律,有条不紊。便还由屠兕问来:“是这么个事,芫嫂啊,小公子昨日去了太夫人房中都经哪些人抱过逗过?可有喂过什么?”
芫娘一诧,下意识看向矜墨。不等矜墨开口,屠兕已将话截了过来:“我们这里是将军府,不比寻常人家,眼睛总是要多些的,习惯就好了。横竖都是将军的人,防贼不防内嘛!”
芫娘恍然大悟,赶忙回他适才所问:“太夫人身边的黎嬷嬷和芳大姑娘抱过的,几位姑娘姐姐围在一起逗来着,民妇记得不甚仔细。哦,这边的黛绾姑娘很喜欢小公子,一直拿蜜饯让公子嘬。不过民妇还是劝姑娘们莫那样,小公子才长牙,蜜饯嚼不烂容易误吞。况且那些东西做得太甜了,幼儿还是不宜吃的。可是人一多难免吵闹,我一个人说了些什么她们也听不清楚。好在那一位姑娘,哎呀对不住,我这个脑子,记得住脸记不住名字,得罪了得罪了!哦哦,是妃媂姑娘!她挤到人堆里直接将蜜饯抢下来了,还嗔了大家一句,说逗也该有个分寸,小孩子又不是猫儿狗儿,仔细吃坏了。”
屠兕点点头,像是满意,又问:“小公子那时哭吗?”
芫娘登时一脸苦恼:“哎呀,就没停过!民妇接回来且哄了好久,后来出了院子大约吹了吹风,舒服了,小公子才不哭的。小脸都憋红了,怪心疼的。哎哟,民妇可不是埋怨什么,民妇不敢的!”
“好的好的!”屠兕笑容和蔼,直似位邻家长者,言谈间自旁边兵卒手上接过一只包袱皮,剥开来露出里头的物什,转向矜墨,“这件东西是姑娘做的?”
矜墨一看心头咯噔一下,直摇头。
“那是院里哪位姑娘?或者小郎君让新添的?”
矜墨还摇头,唯唯诺诺道:“是包在小公子襁褓里的。昨日小公子回来,热得一身汗,小郎君与他擦身更衣,以为是芫嫂新绣的肚兜,混着脏衣一道拿去洗了。都是小件,婢子便没送去浣池,自己打了水来洗好了晾在檐下。”
芫娘忙接口:“这肚兜民妇可没见过的!”
“我也没见过!”仇猰说着话偏转过身,手里的拍子终于停了,“阿婴一贯不喜繁复花俏,也说过棉布吸汗穿着舒服,不会准备这么好的丝织,还绣金。不过最要紧的,”他倏然目光如炬,直直盯着矜墨,“里头缝了什么?”
矜墨一悚,立即跪下:“婢子不懂,摸着像是散丸一类的,还有些干花,以为是香包,便收起来了,预备肚兜晾干了再给放回夹袋里。药包在此。”
她战战兢兢自怀中掏出帕子包好的一只白纱布包,铺得薄薄的,女子手掌大小。屠兕接过来放在鼻下嗅了嗅,眉头微蹙,看向仇猰摇摇头。
仇猰不耐地扭了扭脖子,问:“昨天獬儿离开过你?”
这话显是冲着乳娘说的,芫娘也赶忙应道:“是,小公子刚哭起来的时候太夫人摸着襁褓里头说是尿了,还哄笑了一场,后来便叫黎嬷嬷和黛绾姑娘抱小公子进屏风后头换尿布。民妇想着就隔一道屏,黎嬷嬷也是养过孩子的,这还能不会么?太夫人又正好有话问,我就没跟过去。”
“问什么?”
“只是小公子食量如何、性子怎样,这些个日常的事。还问起小郎君孕时产期,以及他有无忌口的。”
主仆对话,全将黛绾和妃媂晾在一边,却又桩桩件件带着她们。两人从初初的一人自喜一人寡然,到如今都已是面容沉肃,各有计较了。
仇猰倒不疾不徐,给屠兕扬了扬下巴,老人会意,便叫矜墨先起来同乳娘立在一旁。随后招了一名身形稍显矮小的兵丁过来,将药包放在了他手里。兵丁的头盔明显尺寸不合,太松了,盔沿儿将他眼都挡住一半,两颊也包陷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他两手捧住药包略一欠身,转向竹林外去。
看起来此事仿佛暂告一段落,屠兕莫名显得兴致高昂,搓着手笑道:“哎呀,府里新添了美人,该当庆祝!老奴翻了黄历,后天正是大吉,宜嫁娶呢!”
矜墨垂着头,两眼张得好大。她总记得小郎君入府时的情状,绑着双手被将军扛在肩上,惊怕得忘了挣扎或者早已经力竭,就是颓然地耷拉着头。她跟其他低等的奴仆一道原地跪迎将军回府,二人自她面前经过的一霎,恰有两滴水珠掉落。她微微抬起头,目光偏转追索,正撞见一双泪眼,少有恨,徒见悲伤,又深又长。
又隔一日,大将军成婚,行礼,正娶。
往事历历,叠加在此时此刻,宛如旧日重现。但其实并不一样。人不同,心境不同,那是老太太领来的妾侍,是本就该属于将军的如花美眷,没有强占锁禁,没有妃媂说过的“身不由己”。
思及此,蓦地心头一激灵,矜墨不由得偷眼去瞧那待嫁的娇娥。果然见妃媂神情怔忪,不似黛绾一般面上带着几分如释重负后的窃喜。
这时忽听仇猰话音凉薄:“妻还是妾?”
他又如常没头没脑不带主宾地问话,除了兵卒们,在场几人唯有屠兕听懂了,笑呵呵走到黛绾跟前好意提醒:“将军问姑娘话呢!”
黛绾满面羞涩,低眉颔首,朱唇轻启,莺声道:“奴家贫贱,不敢与小郎君平起平坐,只愿谨守本分,尽心侍奉将军和主母!”
屠兕笑得眉眼弯弯,回禀仇猰:“恭喜将军,降一等的随喜礼,省了!”
“咦?”矜墨惊讶地忘了尊卑礼数,兀自抬头目瞪口呆地看向屠兕,继而又望了望仇猰。
他在笑,是陌生的阴鸷冷厉,毫无攻城略地一般的嚣狂和快意,仅仅是居高临下的睥睨,旁观了一场围歼式的追逐。欣赏猎物自以为是地迂回突破,不停奔跑,又一次次被驱赶回猎手布好的罗网。此刻,路尽,陷落。
屠兕接过了红封中的一枚,交在一名兵卒的手上,并与他道喜:“金校尉,将军做媒,你家娘子能依否?”
那人推了推盔帽,露出一张布着络腮胡子的黝黑脸庞,双目炯炯,气概豪迈。
他接过红封,捋一捋自己的胡子,朗声大笑:“再大的醋坛子也架不住咱们将军的救命之恩呐!谢将军赏!”
咚——
黛绾膝头一软,瘫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仇猰真的不是好人,不是好人,不是好人!





第8章 十、
十、
风起了。撞在重重的青竹屏障上,碰发了连奏的沙响,吻过肌肤时已衰弱得强弩之末。可矜墨还是缩了缩脖子,感到一丝彻骨的凉。
到底秋已深了!
人心也深。
黛绾终究还是顺从地跟那军爷走了。去当她自己选择的妾侍。
诚然这并不能算作选择,其中掺杂了诱诈和混淆,最后的本质仍旧是权高者的为所欲为而已。但矜墨胆大包天地将自己放在将军的立场去思索了一番,发现自己竟宁愿像他那样施行胁迫与威压,蓦地意识到,原来自保本身就是会牺牲掉某些人的利益。即便这些人是敌非友。
世间的罪可以因结果的轻重来衡量,那么人心所怀有的恶意呢?是否会因一次的败露而有所收敛?或者反而变本加厉?赎完了当时的罪,又能否阻止下一回的罪念?防微杜渐与除恶务尽之间似乎应有一道界线,又似乎并不存在。
矜墨想不明白了。
很多时候她跟覃婴一样怀有深深的无奈,囿困于身份地位甚至仅仅是力量上的弱小,不得不学得逆来顺受。同时又在受到构陷、戕害的时候,渴望权力单方面的袒护。她突然想这大约就是自己一直走不出此生困局的原因:她从来想的不是向着险恶挺身迎上,而是去某处荫蔽下委身求安。
一旦想利用权力,那么相反,就该有被权力倾轧的觉悟。胜败不仅在一己的筹谋,往往还取决于站边。
两位美妾,一人选择了站向老太太,另一人呢?矜墨望着仇猰手上剩余的那枚红封,很怕听见他再次提问。
一道已明知是陷阱的难问,妃媂还会选么?
仇猰问了。意外,他问了不一样的问题:“留下还是离开?”
妃媂亦感诧异。黛绾离开后,她反倒不显得惧怕了,直身立在一众兵丁中间,看起来飒然坦荡。
听仇猰问话,她娥眉微蹙,垂眸想一想,不答反问:“留在哪里,离开何处?”
仇猰眉峰一耸,甚为不屑:“你还没资格同我讨价还价!”
“那又何必问?”
“学人伪善。”
妃媂一脸错愕,顿时语塞。
这种场面下也只有屠兕敢无所顾忌地笑起来:“啊哈哈哈,将军困了,又耍脾气!”
仇猰果然捏了捏眼角,把红封交在屠兕手里,不耐地摆摆手,兀自转身走到书房门口,一撩衣摆,居然大喇喇坐到了门槛上。
矜墨马上诚惶诚恐地跑上前,想搀不敢搀,语无伦次道:“将军,这可,屋里,不是,婢子进去给您搬张椅子来!”
话是这样说,奈何仇猰肩宽背阔腿粗胳膊长,坐在正当间跟个门神似的,矜墨最多只能侧着身从他边上蹭进去。可将军在座,借矜墨十个天王胆她也不敢这样来去进出。再看那几个兵丁都只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习以为常。屠兕则摇头直笑,招呼矜墨:“姑娘莫理了!书房里头也没椅子。将军没就地卧下已经是识礼守矩了!”
仇猰没有申斥他,不耐地扭了扭脖子,支手抵着额角,眼皮耷拉,倒像真的乏累渴睡。
矜墨更没主张了,手上也没有现成的披衣斗篷,这该如何是好?
屠兕仍是那副见怪不怪的笑模样,才想再劝一劝矜墨,竹林小道上有脚步声急促奔来。
矜墨抬头看去,认出是方才捧着药包离去的小兵。
他手里端一只托盘,上头盛着两只纱布包。应是赶得急,头盔又重又闷,他跑到仇猰近前搁下托盘,索性一把将盔帽摘了下来,抬起胳膊抹一抹额头的汗珠,禀报仇猰:“将军,是羊踯躅加菖蒲根。”
矜墨眼张得老大:此人哪里是兵?分明是早前来给小郎君请过脉的太医呀!
矜墨彻底糊涂了。
便听仇猰口齿含混地嘟囔:“菖蒲有毒?”
太医解释:“药理毒理本就相辅相成,菖蒲根捣汁,量对了,益气通明,辅以白术还能安胎;量过了,轻则晕呕,重可致幻。”
“哦!”仇猰仿佛真要睡了,双眼合着,话似梦呓,“不入口无妨吧?”
“确然!不过问题并非出在散丸,而是这层纱布。”
“唔?”
太医俯身打开一只布包。矜墨好奇去看,登时吓得捂嘴低呼。也不避着其他人,太医将托盘端起给仇猰先过目,又绕着场中给众人看了一圈托盘里的物什。
最后停在妃媂跟前。
她惊且怒:“这死雀是?”
太医叹了声:“纱布泡煮的水,喂了一匙,撞笼而死。不过鸟比人弱,经不住。小公子若是服下,烦躁哭闹是一定的。加上羊踯躅,或致惊风。未必死,但伤这儿。”
太医手指点了点自己额角,妃媂倒吸口凉气。
“将纱布浸入药汁中煎煮,再缝于贴身衣物内,汗湿后药汁渗透织物沾肤入体。听来可行,但多数时候其实更易引发丘疹,药汁也不都如汞汽一般挥发,吸入便会致命。如此鬼祟伎俩可说十分幼稚,成功的几率并不高。不过经年讹传,下民无知,信的人也就多了。”
芫娘很是惊奇,忍不住插嘴:“那小公子哭闹不止是因为啥呀?”
太医挠挠额头,哭笑不得:“在下看过小公子,并无中毒。想必还是认生,尤其丝织的肚兜出汗易黏,他更觉不舒服。无奈幼儿口不能言,便只好哭了。仔细想想,小公子实在委屈,所以狠狠发了通脾气!”
屠兕闻言哈哈笑,一指仇猰:“随老子!”
芫娘亦是松了口气,手抚着胸口笑道:“难怪小公子从那院出来就不哭了。莫看他小,心里头亮堂堂的,谁好谁不好分得最清楚。哎呀,我们小公子真是聪明!”
虽是奉承话,但好话耐听,算说进矜墨心坎儿里去了。她也觉得小公子天性善识人,生得七窍玲珑。这是出生开始就显露的。所以他总在将军预备跟小郎君独处时要哭起来,被将军搬去了别院;也总是不吃别的乳娘的奶水,不肯在别人怀中安睡。他认人的,认得父亲认得乳娘认得矜墨。他同样认得仇猰,不会在他怀里挣闹,但爱一眨不眨地瞪这个比自己高大许多倍的男人,像某种无声的对抗。
覃婴总以为矜墨无稽,小儿不记事,能懂什么?
可人本为兽,兽有兽的本能。趋利避害,还有对危险的直觉,兽能学会,况乎幼儿?
因此矜墨开始相信昨天小公子就是故意夜哭的。哭给仇猰听,向他示警,亦是求救。
仇猰听到了,听明白了,便在今日将自己身上附着的凶兽再度释放出来,在领地里巡狩,咆吼。
矜墨又无意识地低头看向仇猰,惊见他醒着。将军的脸上没有半分笑容,目光变得锐利无比,直直地射向妃媂。
“所以你没有资格讨价还价!”
妃媂偏过脸去:“因为这件事确实蠢得匪夷所思。”
“但她们还是蠢给你看了。”
“不是蠢给你看么?”
“肚兜当天一定会被发现,药包里的散丸也确实与人无害,那么她们还要做这么一件愚不可及的蠢事又是为了什么呢?毕竟得罪我,对那个女人来说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妃媂一怔,倏然省悟,转过脸来不可置信:“她们在试我?”
仇猰颔首,扶膝站起,眼神中满是残忍的怜悯:“不仅是最后确认你的心思向背,更是拉你入伙,逼你做她们的同谋。只要你不跟阿婴通风报信,你就是罪人。必要时,还是绝佳的替罪羊!就像这肚兜上的一针一线皆出自黛绾之手,跟那个女人也好或者什么黎嬷嬷芳大姑都没关系,只是她做的。一个看似很蠢的举动,她都已经给自己留好退路了。你,还觉得她蠢吗?”
妃媂默然,矜墨注意到她两手握拳,攥得紧紧的。
仇猰懒洋洋睨了眼屠兕,老管家会意,托着红封上前几步,好声好气道:“留,从此便是将军府的耳目;走,离府离京离开这一身皮囊下层层叠叠的身份,世间再无妃媂姑娘。”
妃媂复怔然,忽红了眼,呼吸轻颤,一时百感交集。
“不做妃媂,我又是谁?”
屠兕笑了:“想做谁,你便是谁!”
“只是这样?”
“仅此而已!”
“彩礼统有一百二十两。”
“姑娘自贱了!”
眼泪翻落,妃媂向着屠兕深深一福,谢他宽慰,更谢他尊重。
屠兕抱拳一揖,自言不敢当。
想不到妃媂起身转向仇猰,却是撕裙掀摆,单膝跪下行军前礼,慨然道:“抛却过往,我心我道我自分明,别无他志,民女只愿从军!”
此一着连屠兕都始料未及,歪着头反反复复打量面前铮铮飒然的女子,啧啧称奇,很是激赏。
仇猰吊着眼,倒并无几多奇怪,反瓮着鼻子问她:“原来你不是磨镜?”
妃媂困惑不已:“啊?”
屠兕好笑:“据说姑娘回了好几门亲事,跟爹娘争执说不想嫁人,不知是不是媒婆恶意报复编排,村里头传了好久,说你是磨镜。也因此,太夫人来买妾,爹娘便趁机将你卖了。还与你说是爹爹赌钱将房和地都抵债了没钱赎还,全家要流落街头,才诓得你跟太夫人走了。这些事,将军早都查得一清二楚!”
妃媂双颊飞红,低下头,尴尬地咳了下:“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事。”
“也是!”屠兕了然地点点头,“人跟人不一样,有开窍早的也有晚的,有喜静的自然也有喜欢舞刀弄剑的。好容易来人世上走一遭,谁能愿意一辈子受人摆布糊里糊涂地过完了?”
说一句叹一声,向着仇猰两手一摊,戏谑道:“好喽,路费送不出去喽!”
仇猰浑不在意,摆摆手:“充工费,给季貉。”
屠兕二话不说将红封塞给了妃媂身后的一名兵卒。那人捧着红封缓缓抬起头来,推一推盔帽,露出张同金校尉截然相反的瘦削面庞。看着年纪不大,二十过半旬,眉角有道疤,眼神透着股精明。不过此刻他脸颊抽搐,显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怎么又是我啊?上回盖个澡堂子被兄弟们一顿好打,说我耽误他们同女队士增进战友情谊。这回盖啥?”
仇猰横了他一眼,他登时一悚,闭嘴立正。
“想盖什么盖什么,她归你了,熬不过三个月,她滚蛋你降级。”
季貉直挺挺给跪下了。
还没等他开始干嚎,屠兕已经拖起同样目瞪口呆的妃媂,招呼着其余兵卒将大家往外赶。倒是嘱咐矜墨同芫娘留一留,大抵仇猰尚有话交代。
被裹在一众男兵中间往外走,到竹林小道边上妃媂忍不住停下来,终究是想问:“今日所见,将军并非凉薄之人,却为何不体谅夫郎心意?”
四周倏然噤声。
仇猰冷着脸,看不出是气恼抑或难过,反问:“什么心意?”
“他怕你!那绝非是亲,更谈不上爱!”
仇猰仰起头,天上有随风而走的薄云,时不常将午后的秋阳挑弄。
矜墨心惊肉跳地看着他脸上徐徐舒展开诡异的笑容,犹如自溺于幻境中迷离醉狂,酣且疯,痴痴地呢喃:“我不要他爱我!我只要他属于我。完完全全地,只属于我!”
才升起的一丝期盼骤然又在矜墨心头熄灭了。






第9章 十一、
十一、
(咔嚓,事后)

其实仇猰自床上蹦起来跑出去的时候,覃婴并未完全清醒过来。过度的床笫之欢令他全身酸软,脑袋发胀,只想一动不动地躺着,连眼皮子都懒得掀一掀。
是仇猰来来回回的跑动太过突兀了。覃婴被吵得难以继续安睡,神志逐渐从浑浑噩噩中返回灵台,终于让他意识到那个不停在跑进跑出的人正是仇猰。
吧嗒吧嗒的足音听起来像是赤着脚踩在地砖上,夜深露重,他不觉得冷吗?
——如是想着,覃婴艰难地张开了眼。屋内没有点灯,只得一捧门外泄进来的晦暗夜光,阴森森的冷白,也不过铺了半扇门。覃婴努力撑起身,揉了揉眼,依稀辨得确实是仇猰披头散发光脚在屋子里活动。
很难形容那人的体态形容。他双肩耸立手臂低垂,背微微有些佝偻,鼻子朝外呼呼地喷气,嘴里头发出类兽的低吠,像是某种威胁警告。
“将军?”覃婴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仇猰猛地扭头脸来,覃婴得以将他的面容看得愈加清楚些。却见他似中蛊一般半垂着睑,两眼无神,完全看不到眼前有什么,只是凭身体的本能转来转去,不停地撞到桌椅板凳,或者踢到门槛。而他则毫无痛觉似的,兀自失魂落魄地飘来荡去,时而在床边,时而又冲到檐下。
虽未尝亲眼见过,但多少听闻了一些,也得屠兕语焉不详地提醒他最好莫让仇猰睡在床的外侧,因此覃婴揣测仇猰该是梦游了。入府至今,他从未见仇猰有如此这般的失智失态,沉浸于梦魇中的意识不知遭遇了什么,令他如此迫切渴求。那看起来似乎是一种深深隐藏的恐惧,趁他最无防备的时候桀桀哂笑着从心底里爬了上来。但仇猰也并不像是在逃跑,反而要奋力追赶,找来找去,又冷又怕,却总是不肯停下来,也不敢停下来。
覃婴不安地挪动双腿坐到床沿,胡乱在脚踏上摸着两只鞋套上,一手抱腹一手扶着床栏,随时准备起身躲避。尔后又试探着唤他:“将军?”
仇猰听见了,直挺挺地冲过来,又骤然刹住,正立在覃婴身前两步。覃婴半边身子差些自床沿滑下去,两手死死攀住床栏惊慌地向床内蹭。他现在确信梦中的仇猰在找寻什么,并且最可能是在找自己。躲避完全是下意识的,一如现实中内心的屈辱与抵触,覃婴始终不愿接受仇猰,不愿身不由己后此心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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