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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凶欲-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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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果然入府来了。被径直领进了覃婴的厢院,诊过脉问过详细,斟酌着写起了方子。
他低头状似认真,同矜墨切切叮嘱:“夫郎神乏气衰心有郁结,胎相不甚稳。近些时日一则卧床,二要平心,不可劳心伤神,切忌惊惧,勿生大悲恸。汤药一日一回,午饭后服用最好,饮食还当妥帖仔细。七天后下官再来与夫郎请脉。”
矜墨内心不由得咯噔一下,登时紧张起来。原以为大将军找借口不叫自家夫郎同老夫人碰上面才让太医来府中作作样子,想不到成谶般果然诊出个不平安来,一人身子两人的命,自己这厢可是责任重大了。
更料不到的是,太医随后又说:“君上早前赐过几支外藩朝贡的芝草给虔翊伯日常补身用,他慷慨转赠给太医院了。上回相府三公子受伤失血来求过一回药,还剩二两,下官回去煎好了送过来罢!”
矜墨岂敢劳烦?只说一会儿自己随医官大人回去取回来便是,还多谢人家通融了。
太医笑起来:“本来就是府上的东西,怎说通融?姑娘太客气了!”
矜墨顿了顿,恍记起虔翊伯就是大将军,大将军正是虔翊伯。爵位是他的俸禄食邑,大将军则是武衔封号,两者不相冲突。不过府内府外多习惯尊一声“将军”,较少人提起这一等伯的爵名,一时间还真就忘记了。
饶是如此,总归是该谢一声的,毕竟东西给出去了,好赖高低人家说了算。没听说相府要用都得“求”么?一位乃百官之长,一个是武将之首,朝堂上平起平坐,大将军再威风,也不好盖过了相府去。凥卽国公侯伯皆王亲,异姓封伯不仅是钦点的例外,也是为了表彰仇猰的军功卓然,是王在跟全天下说将仇猰视作手足,倚重他,在乎他。君恩浩荡,是糖却也猛毒。从此仇猰被架在一个微妙的高位上,凡有行差踏错,扑扯撕咬他的声潮只会更汹涌激烈。因为他到底不是王的亲兄弟,是臣。
仇猰素日言行谈不上低调,纵使跋扈些,终究没有作下实在的把柄能叫人将他参倒了。矜墨自然不敢在这等琐事上轻易给他造了口实,还恭敬道:“总是大人提醒,婢子才晓得有这等好处,不敢再劳烦贵所役人!婢子送大人,顺路便将药取回来了。”
太医还笑了:“姑娘没明白!下官是说,我人也有药也有,放心的人做事才放心,药也可放心了。”
矜墨心头一惊,小脑袋瓜里拼命转呀转,好容易想明白一事:“大人您,知道鄙府今日会进许多人手?”
太医不承认亦不否认,只是笑,自矜墨手上接过诊箱,欠了欠身道“留步”,便出了厢院。
矜墨独自立在院门边双目发怔,莫名觉到怕。不是怕仇猰,不是!

四、
怕什么来什么。送走太医没多大会儿工夫,管家屠兕便匆匆忙忙地奔了进来,说是老太太不刻即到,催矜墨快着些准备起来。
矜墨讶然:“太医没同将军回明小郎君的病况么?”
屠兕焦头烂额:“就是回了话才懊恼,倒叫老太太捉了个由头,说儿婿身子要紧,肚子里的孙儿也要紧,定要过来探望。这可怎么说的?唉唉,将军也拦不住了,咱们见机行事吧!快,先给小郎君将头梳一梳,衣裳披一披!”
老管家原本出身兵营,军籍在负,一辈子耗在边关营房,经历过几次大战,着实是命大,也混成了老兵油子。他与仇猰的因连颇深,是眼瞧着一介小卒扛着军功步步爬到了一人之下的高位。战时他乃军中一值更老叟,仇猰班师回朝把他一道带回了京城,搁在府内做了管家。足见得信任非常。
听他言矜墨哪敢耽搁?赶紧要扶覃婴起来。却听屠兕阻拦:“嗨呀,小郎君起来作甚?病人就该躺着呀!来来,给靠枕垫一垫。药呢?一会儿太医院给送来?那参片豆蔻啥的,拣味道重的,打开屋里散一散。”
老叟一把年纪,胡子都是白多黑少,讲话做事倒是十分把稳,脑子转得飞快,忙而不乱,一番安排指示,周围人迅速动了起来。他吩咐了一圈,转头看见矜墨的脸,忽撇撇嘴,一扯袖子抬手把她本就薄施的妆粉给拂去一层,再将她鬓发揉了揉,好好的一个人顷刻间憔悴了不少,一副操心忙碌疲累缺觉的苦相。
矜墨想了想,索性把珠钗和耳坠也摘了下来,光剩两支固发的素簪子和几根发绳,瞧着愈发清汤寡水了。
屠兕频频点头,对这个机灵的小丫头不胜满意,又看看床内犹自不安的覃婴,立即笑开来:“小郎君莫慌张,将军在呢,吃不了亏!您好好养着,老朽先外头忙活去了。放心啊,放心!”
一番安抚,非但没叫覃婴镇静下来,心里头反而更生疑窦,猜不透仇猰究竟摆的什么阵做的怎样局。
还未参详明白,院里已有通传,老夫人进院了。
矜墨赶紧出去见大礼:“婢子矜墨,见过太夫人,太夫人金安!”
仇母蔺氏压根儿没瞧人一眼,也不叫她起来,由仆妇搀着兀自绕将过去直往内走。想不到才擦过身,就听后头仇猰道:“起来吧!”
矜墨有所犹豫,竖着耳朵添着心,察觉老太太那厢停了步,便没敢动。
她没看到仇猰脸凶得吓人,冲着老太太那厢浩浩荡荡的一行居然啧了声:“给死人服丧呐,要长跪不起?”
矜墨吓得一抖。她跪的是老太太,老太太没叫她起,冷不防说服丧,这霉头触得忒是肆无忌惮了。
不用看也能猜想老太太此刻面色定管不善。但听得身后头顶上飘下抹凉飕飕的话音:“为娘若是死了,恐怕还当不起孝子贤孙跪一跪呢!”
仇猰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钦赐的虔翊伯,没说让改孝贤,得空儿你找王上闹一个去?”
这话越听越叫人心惊肉跳,来言去语全不似母子,倒像前世有怨今生结仇互相恨得牙根痒。矜墨跪在地上没觉得膝盖疼,反是手掌心疼得厉害,拳头攥得太紧,指甲都掐进肉里去了。
好在屠兕及时出来打圆场,先给老太太赔笑说好话:“太夫人莫往心里去!知儿莫若母,您还不知道将军么?跟王上说话都顺嘴胡说,好几次王上都叫掌嘴了,多亏周围大人们还有后宫主子给劝着。光言官弹劾的折子,每月里总有一匣子。一到月头上,王上便故意派内侍大人捧着一匣子奏章到府宣读。那措辞啊,嘿哟,不知道还以为将军捅了天窟窿呢!”
说完掩口一笑,恍然又想起来,一脸雀跃道:“可巧,明儿就是初一,太夫人您等着瞧热闹吧!还敲锣打鼓呢!”
他顾自说得兴起,冷不防仇猰一脚踹过来,正踢在他胫骨上。他站立不稳往边上跌撞出去,随即抱住腿原地蹦跳,嘴里头直呼“哎哟哎哟”。仇猰则气哼哼瞪着眼,脸凶得像要吃人。这下周围人全逗笑了。蔺氏也没绷住,噗嗤笑了出来,无可奈何般摆摆手,便当作罢。
屠兕暗地里朝当真气得磨牙的仇猰挤挤眼,待众人转身往前去,他赶紧俯身把矜墨拉起来,叫她走边上小径绕到大家前头,先行回返厢房。
矜墨抬脚复站下,忐忑不已:“兕翁,将军同太夫人这是,玩笑还是不睦?”
屠兕一边推她快走,一边叹:“唉,是债,要命的债!”






第4章 五、六
五、
“这像什么话?”
料到了婆母必然会借故发作,只是她一没计较礼数二不挑剔出身,先就对覃婴的容貌大为不满。
“脸上弄得什么鬼画符?你讨的是人是妖?”
话向着儿子说,难堪却是添给了覃婴,他下意识按住脸颊上的刺青默默低下头去。
仇猰挑着一边眉毛竟是不屑地睨了母亲一眼,仿佛她少见多怪。
蔺氏也瞪着他,气势毫不相让。
还亏屠兕从旁圆场,告诉说:“小郎君面上原有块疤,文了面遮一遮,也是图个吉利。”
蔺氏调转枪头:“吉利?黥面刺配,外头还当我家娶了个充军犯呐!丢人不丢人?”
话音方落,忽听巴掌声落下,蔺氏吓了一跳,扭回头见自己贴身的仆妇捂着脸跌在地上,神情茫然。
毫无疑问,人是仇猰打的。
他犹是一副见人三分不耐的轻慢,半张脸挑着眉吊着眼,半张脸垂睑寡然,慢条斯理地问:“王后赏的象牙如意呢?”
矜墨恭恭敬敬立在床边,闻言立即回道:“同诰服一道收在衣箱中。”
“哦!”
仅仅是哦,没有意思,又很有意思。有心人的话说给有心人听,于是蔺氏明白了两件事:覃婴进宫见过圣驾了,以及仇猰已为自己的夫郎请了诰封。仇猰是虔翊伯,钦定特例秩同侯,贵一品,他的夫人或者夫郎便也是一品,是朝廷的命妇,荣可以享罪可以缓,可谓尊崇。
说朝廷一品命妇是充军犯嫌他丢人,当真是口舌的恶文言的祸,叫人扣个辱上都可算轻的,该打嘴。父母生养便为恩,为人子不得忤逆,要找个替身代受。仇猰打仆妇譬如教训母亲,就是他的忠孝两全。
蔺氏吃了瘪,气得不小,脸色微白,却只得强自按捺。压了压情绪,挤出两分笑意,幽幽道:“授了诰封乃大喜事,怎不传回消息来?”
仇猰睨着她:“你不是来了么?”
蔺氏嘴角一抽:“为娘若不来呢?”
仇猰哼笑:“你来了!”
蔺氏面上极为尴尬,深吸口气,终于不再勉强自己维持温善,冷然道:“这是要赶我走了?”
“谁请你来了?”
“混账!”
四下噤声,屠兕一躬到底:“太夫人息怒,将军息怒!”
蔺氏手已扬起来了。仇猰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直直立着,绷得似一杆长槊,一身的锋芒。
矜墨从未见过如此的母子凉薄剑拔弩张,她甚至觉得将军垂着的睑下遮盖住了磅礴的恨意,是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愤懑,宁肯对面亦作不见了罢。
她一直以为将军虽蛮横跋扈,到底是有情的。他尚知忠君,明权责善赏罚,这人的霸道是真的,对小郎君的痴迷也是真的,他做了一些错的事,但还不算是坏人。
那么顶撞忤逆高堂算得坏人吗?他因何有恨,又恨得应该吗?
矜墨想不通。她就是怕,越来越怕,怕这个人,怕这个家,怕得浑身止不住地抖。蓦地,恍觉并非是自己一人抖得厉害,捧住的这只手也在抖。
“小……”
才想张口唤一声,不防备覃婴自己掀衾下床,双膝落地扑通跪在了床前。
膝骨头磕在地上声音好重,矜墨光听着都觉得疼,慌忙跟着一道跪倒,紧紧搀扶。
他二人这一跪,原是这院里伺候的仆人连抱孩子的乳娘纷纷跪下来。屋外的人不明就里索性也跪,便剩蔺氏带来的人和老管家。屠兕是个机灵的,一把老骨头颤颤巍巍往仇猰跟前一伏,终于惹得蔺氏的仆从也不敢杵着了,登时满屋就见后脊梁,谁都不敢抬头,更不敢吱声儿。
除了蔺氏,没人看清仇猰脸上的神情,只知他阔步挟风直向着覃婴而去。他俯身揽住覃婴后腰托一托,一手捏他下颚迫他抬头,低喝:“干什么?”
覃婴本来怯懦,被一吓一悚,红了眼,战战兢兢地嗫嚅:“是婆母……”
“认你了吗?”
覃婴又被吓得一噎,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仇猰一把将他抱起放回床内盖好衾被,转回身拧眉高声:“起来!”
果然是将帅武威,言如军令,朗朗威威,震得人心头一颤,不自觉奉从。屠兕起了头,其余人也都跟着起身低头垂手立在一旁。
仇猰看向蔺氏,依旧是不敬不顺,恶声恶气道:“人你见到了,威风耍完了,客厢收拾好了,请吧!”
蔺氏气得咬牙,手一指,换作了泼悍样:“年年写信催你去请,年年无结果,倒宠着个来历不明的下贱坯子来压我一头,我怎么养得你这么个好儿子?!”
仇猰额角青筋暴起,腕一抖,掌心扣住了什么,扬手打了出去。蔺氏身旁的仆妇仰面而倒,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周围人定睛一瞧,她眉心嵌着枚乌铁箭头,大张着眼,已然气绝。登时一阵惊叫,有几个胆小的骇得腿软,径自跌坐地上。
屠兕一个箭步蹿上挡在蔺氏身前,急急道:“将军三思啊,将军!”
不料仇猰面上并不见盛怒的狂戾,仅仅是从容地捋一捋衣袖,轻描淡写:“谁再对一品诰命出言不逊,这便是榜样。老屠!”
“在!”
“乱葬岗。”
“是!”
屠兕正准备招两个杂役进来搬走尸体,倏闻矜墨惨呼:“小郎君——”
仇猰猛回头,见覃婴面无血色双目阖着,瘫靠在床头昏死了过去。

六、
虽然覃婴被吓得大病了一场还伤了胎气,但在丫鬟矜墨看来倒有些因祸得福的庆幸。
事后经她转述覃婴才知道,当日仇猰岂止是大发雷霆?直接把老太太一行人全都轰到厅堂里,说等太医来看过再发落。父子平安,他便忍一口气,打发人送老太太回老家;父子俩但凡一人有闪失,他也打发人送老太太回老家,就只她一人回去,其余人统统坑杀掉,祭天。
据说登时哭喊声一片,那阵仗好像谁家大发丧,孝子贤孙们赛调门儿呢!
蔺氏却是不怵的,也扯着嗓子边哭边骂:“杀千刀的逆子啊!自己心狠手辣弄死了人,倒赖为娘的不是。大小若不保也是你害的,你去抵命罢!”
仇猰眉目一凛,话意森寒:“今日之前,偌大的将军府未死过一人。我的人!”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哭闹声倏地降了许多,蔺氏也改做抽抽嗒嗒,不再撒泼样的嚎了。
我的人,你的人,你我有别,亲疏有差。入我的地界做我的客,无有贵贱但凭我意,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这是仇猰的道理,绝不许人越界试探。即便是自己的母亲亦不能答应!
“万幸小郎君无大碍,不然府里恐怕是要血流成河了。将军真敢的!”
仇猰自然是敢的。战场上敌我殊死,是跟世间的律法伦理都无关的杀戮之罪,这罪是一人的也是所有的。战士们每一仗都在杀人,但非凶手。他们不能轻易被称作凶手。敌我双方,死去的和活下来的,终究都不算无辜。而仇猰作为率军之将,如今的盛荣皆由军功缔造,他享受着无上的特权,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高尚清白的,同时也不怀有反省和忏悔。他知道自己只是在一开始活下来了而已。活下来,活下去,活着拥有了今日的一切。
这江山覆下,若要论罪,便该先问问谁为王?何以为王?
反正仇猰不想为王,他觉得现在的王还不错,给自己的封赏也不错。仗打完了,他依然是大将军,比谁都高,比谁都横,比谁都活得舒服。够了!
他喜欢现在的日子,符合他心里的安宁平和。谁敢来打破这安宁,他就打谁。他认为这跟两军对阵是同样的。杀奴仆跟杀敌军也就成了同样的。
这些亦是仇猰的道理。他独断的道理!
矜墨自然不懂仇猰的偏执,不过私心里她觉得能将覃婴百般维护的将军实在难得,他果然是对覃婴动了真心吧!
覃婴则摇摇头,叹得好苦:“他往昔在战场上杀过多少人我不在乎,今日他若逞凶弑母我亦感念他迂执自当随他去了以为报答,可那嬷嬷何辜啊?荒里荒唐地死了,还要被丢到乱葬岗去,她家人还告不得官,主杀奴不成案的,不成案!说什么命如草芥,是下等人的命如草芥,权是天,身份是阶,一层又一层,踩着别人的头顶往上爬。爬上去就不是草芥了,不是!”
矜墨愣了下,想起了自己的身世,鼻头一酸,泪珠儿扑簌簌直下。她捏着帕子与覃婴拭泪,仍要将他劝一劝:“有小郎君这般心思良善的主子,便是婢子们的福气。”
覃婴带泪惨笑,自嘲:“我算什么主子?也不过是草芥,被连根拔起插在了雅瓶里,任人摆布罢了!”
矜墨直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小郎君切莫这样想!您是大将军正娶的妻房,有妻书为凭,钦赐诰封的。将军脾气确然恶劣,但对小郎君一心一意,他是真的向着您护着您的!”
“他哪里是有心护着我?只是他习惯了战场上的军令如山,所有人必须听他的,不许有人拂逆。他不是生气婆母不喜欢我,而是生气婆母居然不满意他的选择,他不高兴了,便要拿所有人泄愤。这里其实就是他的军营,他一直都是大将军,从未卸甲!”
矜墨想不明白。她固然以为小郎君所言有理,但隐隐又觉得事实并非如此单一,她仍信将军是真心的。起码,有五分是真的!
无论如何,一场风波过后老太太那厢对覃婴的态度不能说彻底转好,但轻易也不来挑三拣四无端起是非。毕竟仇猰好歹让了步,许老太太留下来了。
仍旧亏得屠兕劝告,私下里提醒仇猰:“往日那些指摘批判的折子到底没拿捏住实据好怼着条陈扣您大过小非,顶多是个私德有亏,王上不当事,其他人又能说出怎样滔天罪责来?但善事父母孝悌纲常,有心人言辞细加堆砌,说目无尊长便是目无君上,今日忤逆高堂他朝或敢举事作反,不怕王上凭此降罪,只恐他心里埋下一两分猜忌,从此君臣隔心了。那才是大大的失策,将军慎重啊!”
仇猰面目冷然,一言不发。
不再裹挟着一身爆烈的怒气,其人实在少言寡情,对任何事都不热衷。熟识他以后,身边人往往感到意外,世间竟有完全不知娱乐的人。曲舞歌戏、骑射击鞠、酒色牌局,文的武的雅的俗的,仇猰一应不沾。成亲前他总是白天练兵排阵晚上宿在营中,成亲后他依旧白天练兵排阵,日头未落便回家了。每天每天他定要见着自己的夫郎,守着他,抱他亲他,暴力地拥有他。
仿佛这一个人正是他寻觅良久的快乐欢喜,能叫他觉察出红尘的活色生香,开始像人一样的过日子。
“没有这身荣华,是不是就要失去他了?”仇猰没头没脑地问,好像是对屠兕,又好像是茫然自问。
屠兕想了想,温言道:“最要紧的是没人能欺负他。谁能欺负将军府的郎君?谁敢呢?”
仇猰怔怔的,显得失神,却不自觉地点点头。






第5章 七
七、
覃婴明显感觉到仇猰心有不快。
这人鲜少在自己面前发怒,仅有的几次也是冲着别人,并不针对自己。他也不见笑,常挂着张寡淡的脸,跟刷了糨子似的,又硬又假。
很多时候覃婴猜不透仇猰的情绪,同他相处总是战战兢兢的。但即便是那张泥塑般的脸上亦是有迹可循的,唯独那一点点孩子气的怏怏,是覃婴能清晰捕捉的仇猰的真性情。上一次是因为听说覃婴又怀胎了,今次,大约还是因为蔺氏吧!
不过覃婴不会去问的。他不敢,也不想打扰仇猰独自的不快。兴致不高的仇猰对覃婴来说便是生活的温静从容,实在求之不得。
缠绵地吻了一阵儿,仇猰的唇蹭着他脸颊滑至颈侧,反复厮磨,依恋而珍惜。他的手柔柔环在覃婴腰际,安分地没往下走。覃婴听着他呼吸清晰而沉缓,不似过往含欲的急切,仿佛睡熟了。两人就这般相拥着坐在床边,不言不语,亦不他为。
有过一瞬隔壁屋子传来婴儿啼哭,也依稀听闻乳母抱哄,不多时便安静了下来。灯罩笼住的火光散发柔和的微黄,温暖又稳定。这一室的灯火不熄,矜墨总是不敢安睡的吧!
心不在焉地想了许多,不自觉叹了声。
仇猰微微一顿,埋在他颈窝的脸不满意地扭了扭,但没有离开,瓮声道:“不舒服?”
覃婴一惊,立即否认:“没有!”
“在想什么?”
“没、没想……”
“嗯?”
覃婴住了口,低着头,话音含怯:“很晚了吧!”
仇猰终于从他肩上剥离开来,依旧环着他,歪着头皱着眉,显得费解。
“我、我是想,底下人也、也要休息的。”
仇猰沉吟片刻,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便起来亲自去将房内多数的灯火熄了。唯留下床头一盏,照着覃婴的脸恍恍惚惚,莫名添了几分媚态,很是耐看。仇猰站在覃婴跟前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忽问他:“要解手吗?”
覃婴不明所以,仍旧老实回答:“还、还好!”
“那是去还是不去?”
“去、去吧!”
覃婴撑着床沿正要起来,不想被仇猰架着双腋轻松提溜起来站稳,胳膊顺手往他后腰一抄,扶好了。就这样走到角落放恭桶的小间,覃婴才意识到仇猰这是准备伺候他解手,登时红了脸,想要推辞,仇猰已经利落地把他腰带松开了。
见覃婴一把抓着将要下滑的裤腰,模样局促,仇猰兀自理解了一下,似有恍然。
“今晚没兴致,不弄你!”
覃婴满脸错愕,彻底懵了。
见他这般,仇猰也不高兴了,他知道自己想错了。但他不想纠正,索性捧着覃婴的肚子在狭小的厕间里转了个身。两人前心贴后背地立在恭桶前,仇猰的手探进覃婴裤腰里。覃婴猛地一颤,便听仇猰在他耳旁淡然道:“解吧!我看好了,对着呢!”
覃婴憋了半晌,无论如何解不出来,臊得一张脸跟烫熟了似的,直红到耳朵根脖子下。
到这时候仇猰才算想明白自己究竟错哪儿了,却还要问一声:“害臊?”
覃婴重重点了下头。
他看不到身后仇猰的表情,压根儿想不到他居然忿忿地撇了撇嘴,说:“矜墨伺候你就不害臊?”
覃婴察觉他话音中浓浓的醋意,不由得一诧,轻轻摇了下头,小声道:“矜墨是女孩子,怎么能看?”
仇猰语气放缓了些:“肚子挡着看得见?”
“就坐、坐着……”
“不是更累?”
“反正,反正跟……”覃婴话音愈加轻微了,如同蚊咛一般纤细,“跟大解一样。”
他不确定仇猰是否听见了,不过对话也没有继续下去,那大约是听见了吧!两人又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俄而,蓦觉腰上一紧,被带着又转了个身,与仇猰面对面,随后见他后撤几步退到了帘子外头。
“我不看,有不妥你喊一声,我在这里。”
方是此时,覃婴才抬头望了对方一眼,意外瞥见仇猰嘴边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不同于以往的狂与戾,就是平常人的一点平常的欢喜,从心底而起,在面上焕发出柔和。令人感到陌生,却又忍不住慨然:“原来这人还有不恶的面容。不恶的时候,会让人掉以轻心到想去亲近!”
只是覃婴仍旧不敢放下警惕,十八个月的身不由己,他已经不能判断如何叫爱。假如强迫、暴力、拘锁、占有也算作情深,那世间许多的琴瑟在御两情相悦又该是什么?他无数次想,假使仇猰非权贵,假使自己习过几年武艺,此生便不至于落得如此苟且不堪的境地罢?
终究是恨的。恨得不信这人有情,不想信!


一晚上,覃婴始终睡不着。本应习惯仇猰的怀抱了,哪怕深怀恐惧,到底共枕过许多个夜,累了总能睡着。
是了是了,只是这夜太过平和,没有激烈的□□做前奏,一切都显得过于反常。覃婴告诉自己全是因为害怕,没有动摇没有矛盾,他对仇猰只有厌恶,不存在冰释前嫌甚而动心倾心。
“想什么?”
想不到仇猰尚醒着,或者已囫囵了一觉,维持着侧卧的姿势没有变,依旧将覃婴妥帖地圈在臂弯里。
覃婴想撒谎说做梦惊醒了,张了张嘴,终究作罢。
仇猰深吸了口气,睁开眼,定定地望着他侧颜。
覃婴却合了眼,不再瞪着顶上的床帷。
仇猰问:“还是想走么?”
覃婴不答。
“你想要什么?”
覃婴依旧不言。
“除了离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覃婴不要。
“老太太带来两个人预备塞给我做妾,给你吧!”
覃婴抖了下,猛地张开眼。
仇猰是认真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玩笑:“你喜欢女孩子。”
覃婴觉得匪夷所思:“我是你的男妻!”
仇猰无谓:“妻妾同室,有何不可?”
“我是说,你不喜欢的话就放人家另行婚配不好么?纳进府中又不与她们行夫妻之实,岂非误人一生?”
“所以给你啊!”
“我不要!”覃婴话音陡高,气得呼吸都急。
“不要就不要,我做主打发了。”仇猰仍是轻描淡写。
“你究竟明不明白?”覃婴翻身撑起,俯视着仇猰,黑暗中眸光晶莹,“不是我要不要,而是我要你也不能这样做。那是两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物件儿。何况我已行妻道,如何再为人夫?你不觉得这样的关系很荒唐吗?”
话到中途已生哽咽,言出肺腑真真切切,由彼及此伤怀己身,不由潸然。突然觉得适才所有的犹豫纠结都成了无稽可笑,笑容是错觉,温存更是错觉,仇猰不过是偶尔的心血来潮罢了,几曾有过幡然并悔改?他心里从来只有一个“我”,任性霸道,权势滔天,不讲道理。
一方手掌抚上了面颊,粗糙却暖,随即唇便覆了下来。
仇猰总是能做到悄无声息地行动,像一名暗夜里衔枚蛰伏的斥候,遽然来到身畔,狂热地掠夺一切。(删)
覃婴被按倒在枕上,十指相扣,一身的难为。
仇猰没有跨上去,满目狂澜,哑了嗓:“今晚不弄你!”那是他在厕间里说过的话。
“你是我的妻!”这是覃婴方才的自认,“记住你自己说的,你是我的妻,这辈子,你只是我的妻!”
烈吻吮去眼角挂住的泪,心灰意懒,全都罢了!






第6章 八、
八、
说蔺氏此番前来别有用心地在随行人员中夹带了两名美娇娘预备塞给不听话的次子做小妾,确然不假,只不过她自己是没有明目张胆跟仇猰提起的。更何况抵达当日就起了那么大的冲突,仇猰手段狠辣杀人都敢,老太太纵使性子泼蛮,到底忌惮仇猰的脾气。于是自作聪明地使了招暗度陈仓,有事没事差那两个丫头打着自己的名义去寻仇猰,一时唤他伴母游玩谈心,一时送他些织物吃食,一应说是那俩的手艺。
不同于承蒙祖宗荫蔽加官进爵的王公子弟,仇猰当这个大将军是实打实“斗”上来的。战场上运筹帷幄,朝堂中波诡云谲,没点儿洞悉和计谋,早死于权争被扒拉得九亲不存挫骨扬灰了。自然一早识破了老太太的如意算盘。
依仇猰的处事习惯,敢同他动心眼的基本就是矜墨那名同伴的下场了。且只有更坏不会见好。不过屠兕劝他稍安勿躁,既然老太太不点破,他索性装傻充愣,叫了应着,给啥接着,入口的东西仔细着些。真叫那两个爬上了身,又能如何?凭他仇猰还在乎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在乎人言可畏么?
话虽如此,可仇猰仍吊着脸颇为不快。倒非觉得这些人诸般算计实未将自己放在眼里,而是气恼他们明知自己已有妻房还行下作勾当,简直是不拿覃婴放在眼里。他们就是欺负覃婴。欺负覃婴的都该死!
所以他当晚突然大发善心,不“欺负”自己的夫郎了。结果哄得不得法,覃婴反而伤心起来,惹得仇猰自己更不高兴了。
翌日早起去过卫所机要处料理完公务,兵也不练了,居然径直回了家。
料不到大将军破天荒回来得早,府中人虽觉纳罕,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唯有矜墨这里稍显慌张,担心适才无故哭过一场的小郎君被将军撞见,恐惹口角。却不想,仇猰只在院中站着,将矜墨叫到近前问了三件事:老太太那厢是否遣过人来?獬儿因何半夜啼哭?自己常买绿禾园的米糖是谁告诉给老太太的?
矜墨听一句抖三抖,待仇猰问完她径直扑跪在地,瑟瑟不已:“将军饶命!是婢子错了,婢子不该隐瞒将军,婢子知罪!”
仇猰背着手,并不降罪,只要她:“讲!”
于是矜墨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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