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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夜抄-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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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一年半,他在这剑庐中不眠不休,好几次都快要昏倒在炉火变迁,就是为了这一刻。
  如冰一般剔透的短剑浮在稀薄的火焰中,剑身上的铭文还未刻下,而那隐约的邪性就已经透了出来。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将写着铸剑人姓名与生辰的白绢送进青绿色的炉火里。
  只要这张白绢能够被烧着,就代表着契约的缔结。他和这把剑缔结下的契约,他们将永远都无法被分开。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这样做。但这是他的命,也是他的罪,是他永生无法挣脱的诅咒。
  白绢很快就被烧着成灰,他闭上眼睛。和他想得一模一样,这把剑注定就是要属于他的。
  在大盛的火光中,他不顾一切地伸手去取那把剑,而看着手背上的肌肤被环绕着剑刃的火焰烧得焦黑,他竟然笑起来。
  “穆公子。”
  琅雪的嗓音阴冷而柔滑,他身形一晃,就到了他的面前,想要在剑出鞘以前掐死他。
  穆离鸦本能地抬手用剑去格挡,然后顺势刺了出去。
  “你还能撑多久呢?”
  剑身长不过尺语,可这青色的火焰却足足延伸出了一倍。琅雪想要往后躲,可是已经再来不及,剑火贴着他的脖子滑过去,被削断的发丝无声地飘落,而深红的血液顺着剑锋滴落。
  琅雪不甚在意地摸着那道浅浅的伤痕,将染了血的指尖送进嘴里,一点点舔舐干净,“毕竟这把剑一旦出鞘,就是在燃烧你那所剩不多的寿数啊。”
  穆家铸造的每一把剑都不是凡尘俗物,比方说薛止手中那把剑,看似平淡无奇,却是用地狱里招出来的恶鬼做剑魂,极凶极恶,戾气之重非一般人能够承载。
  再比方他手中这把,他要作为继承人从穆弈煊手中接过穆家就必须证明自己,这是他正儿八经铸出的第一把剑,也是最后一把。
  当穆家覆灭以后,他亲手封闭了剑庐和那供奉着自己父辈祖辈心血的剑祠,唯独留下了自己亲手所铸的这把剑,踏上了复仇的旅途。
  就和他的其他血亲一般,他不是个一个擅长用剑的人,他所会的全部就薛止手把手教会他的那三招,这也是他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这把剑的缘故。
  它邪性而强大,因为它不仅需要剑魂,更需要吞噬他人命数。他每一次使用它,都是在透支自己往后的寿数。
  所以它这般锐利,这般所向披靡,哪怕是在他这种对使剑一窍不通的人手中,也能下斩龙脉上退强敌。
  “看样子,你是不想要你这条命了。”
  作者有话说
  论为什么薛止不喜欢看他用这把剑。
  在踏进这座塔的一瞬间,薛止就感受到了某种非同寻常的气息正在召唤着他。
  越往上这样的感觉就越为强烈,他甚至不得不咬紧牙关才能勉强抵抗这样的诱惑,不让身边人看出端倪。
  直到上到顶层,看见那被死去的僧人抱在怀里镜子,他霎时明白过来,是这东西在呼唤他,呼唤着他快些过来。
  一眼,他只看了这雾蒙蒙的镜面一眼就觉得魂魄都要被吸进去,再难以挪开视线:起初他看见镜子里倒映出自己身后的景物,站在他所处位置的那个人却不是他,而是位面容英俊、神色深沉冷淡的玄甲武将。他愣在原地,因为这个不是别人,正是他曾在狐尾残存记忆中见过的那位开国帝王。
  金碧辉煌的宫殿,幽暗的烛火在阴冷的风中微微摇曳,而孤独的帝王身躯伛偻,鬓角透出点点斑白,只有眼神一如既往,坚定而冷肃。
  “你来了吗?”就在烛火将要熄灭的刹那,他开口说话了,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终于又肯来见我了。”
  在这神秘的来客勉强,他甚至没有用朕来作自称。
  “我从来都没有不肯来见你。”
  薛止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认得这声音。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穆弈煊站在拱顶投下的阴影里,面容模糊不清,“这不是什么小事,一旦你决定了,你就再无法反悔。不入轮回,剑毁神灭……“
  “你怎么变得这样犹豫了?”那苍老的帝王沉声打断了他,“你不应该犹豫,不应该退缩,这是我们早已商定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结局会是怎么样,所以你不用再劝了。”
  这究竟都是些什么?他们在说铸剑的事?
  如果真的是铸剑,那么为什么穆弈煊会这般迟疑?他们究竟要用谁的魂魄铸剑?
  薛止本能地想要握住自己的佩剑,可手抬起来却摸了个空。他找不到自己的佩剑了,他的剑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我们都会死,不同的是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而你还能活很久,一直到那个转机出现,所以我将一切托付给了你,你不要辜负我的信赖。”
  “只有一次也好,我也想试着和所谓的命运抗争,从那些妖魔邪祟的手中守护我的国土和臣民。”
  随着最后的音节消散于风中,这萧索的画面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下着鹅毛大雪的寒冷雪夜。
  四周都是连绵的森林,看不见半点人烟,而头顶是透着暗红的天空,要人难以想象这究竟通往何处。
  但就是在这般恶劣的天气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风雪中向着遥远的天幕尽头跋涉,一步都不曾停下。
  “哥哥,等等我。”矮的那个好几次都要无法跟上前面那人的步伐,“等等我,等等我……我快要跟不上你了。”
  他无助地喊着,终于前面那个人停下脚步不再前行,好似在等待他自己追上来。
  在这个高个子少年停下的一刹那,薛止感到自己的心脏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击。
  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因为离得太远,而雪又下得太大,他无法看清那高个子少年被隐藏在斗篷之下的面容,只能隐约看见露出了的下颌线条。
  “……”高个子少年开口说话了,“……”
  明明什么都没听到,薛止只觉得自己残缺不全的魂魄如同沸腾一般,剧烈地灼痛起来。
  他到底失去了什么?他又到底要去追寻什么东西?为什么只是看着这神秘的少年说话,他心中那份不完整的残缺感就越发强烈?
  天与地只剩下初生的茫然与黑暗,静得连呼吸声都无比嘈杂。
  “好奇你看到的东西?”
  再度听到有人说话,他猛地回过头。
  这回来的是个穿雪白僧衣的僧人。他五官清俊瘦削,看得出来已经不太年轻了,眼角嘴角都满是细纹,只有那眼神清得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看一眼心头的焦躁就渐渐平息下来。
  “那面镜子,到底是什么?”
  薛止一点点找回了自控能力,向着这莫名令他感觉熟悉的僧人发问。
  那僧人看向遥远的地方,“这面镜子……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早在这寺庙建好以前,它就在这个地方,受人们的供奉,说是天君遗失的神物。”
  听完他的回答,薛止信了四五分。不论这镜子的本质是什么,他都必须承认,这镜子的确有它的神通。
  “每个人看见的东西都不一样。曾有人在这面镜子中看见自己血腥残暴的前世,当即决定剃度出家以赎罪,也有人看见了自己极力想要隐瞒的恶行,仍旧执迷不悔。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他们看见了最本源的自我。不知施主看见了什么,居然脸色这般糟糕。”
  他想说自己看见了累累的白骨,看见了黑衣玄甲的英俊帝王,看见了风雪之中的旅人,甚至还看见了更久远以前的穆弈煊。
  唯独没有他自己……他正要这样想,忽地他想起了那一闪而逝的剪影,还有那刻骨铭心的熟悉感。
  双生子,他没有来由地就是这倒,那看似一大一小的两个少年其实是一对双生子。
  “什么都没有。”他勉强答道。
  那僧人了然地望着他,微微一笑,“罢了罢了,你不信我也是自然……好了,快些回你应该在的地方吧。有人还在等着你。”
  还不等他反应,这目光悲悯的僧人忽然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
  他一直一直下坠,就像清江那时,慢慢沉入冰冷的江水之中,直到无法呼吸。
  也正是如此,他想起来,这僧人令他想到了谁。他想到了那妖僧琅雪和他身上的违和感,这妖僧仿佛是在模仿眼前的僧人,又因为难以抑制骨子里的凶性,总是显得十分怪异。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过了一会他才能够确定自己是回到了这佛塔之中:先前见过的木头墙壁拱顶都消失了,只剩下森森的支离白骨,向着四面八方延伸,而脚下是一茬茬的骨刺,抓住他们的脚腕就往深处拉拽,稍不注意就会彻底失去身体的平衡,跌落到这活过来的骨头牢笼之中,再无脱身的可能。
  那份眩晕感还残留在头颅里,薛止还未厘清在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见有人在愤怒地咆哮。
  “你背叛我!你再一次背叛了我!你这个卑贱的凡人,你居然背叛我!”
  这是琅雪头一次在他们面前这般失态,连五官都彻底扭曲,露出蛇类的特征来。
  他目眦欲裂地盯着那具骸骨。顺着他的目光,薛止注意到骸骨怀中那面镜子上布满了先前还没有的冰裂纹。
  “你居然还要反抗我。”琅雪深吸一口气,目光森冷,对着这骸骨一字一顿地说,“你连死了,都不肯屈服于我是吗?”
  作者有话说:
  回来更新啦,么么啾,谢谢大家的祝福。
  其实我生日是七号2333
  刚还在和穆离鸦对峙的琅雪此刻就像发了狂一般,那双猩红眼珠中的怨毒浓得几乎要化为实质。
  “你居然背叛我。”他阴森地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抬起手在脖子的位置摸了下,“你连死了都不肯和我在一起。好,很好,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那承载了他全部怨愤的骸骨巍然不动,空洞洞的眼眶嘲笑似的倒映着他狂怒的面容。
  面对这份无畏,琅雪更加愤怒,尖利的毒牙若影若现,好几次都在现出原形的边缘,“你就这么想要我死吗?你就这样想杀了我吗?那就如你所愿,我们一起下地狱好了。”
  随着他愤怒的叫喊,四周狂舞的白骨更加无所顾忌延伸,长出一丛丛的倒刺,就触手可及的每一样东西都卷入其中,绞碎成渣。
  这整座由白蛇长骨搭建而成的佛塔彻底活了过来,哪怕是被被砍断的碎骨也没有彻底死去,聚集在一处,变成一条条细长的骨蛇,在巨大骨刺的罅隙间游走,宛如真正的蛇类一般寻找着猎物。还有些晕的薛止一时不慎让这些东西近了身,手臂上迅速被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嘶。”他倒抽了依旧冷气,看见这骨蛇源源不绝地吮吸着伤口中流出的鲜血,原本泛黄的身体变得雪白。
  就在他举起剑要将这鬼东西挑开时,一道青绿色的剑光飘了过来,将缠着他的手臂的骨蛇彻底击碎。
  “你没事吗?”穆离鸦喘着气,盯着他还在流血的那条手臂看,有些迟疑地开口,“……要不要先包扎一下?”
  他的本意是这样流血也不是个事。然而薛止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伤势上。他的目光落在穆离鸦手中那把剑上,仿佛被刺痛了般地闪烁了一下。
  “你还是这样做了。”他目光慢慢往上,落在另一个人没什么血色的脸上,说出的话语却带着几分无可奈何,“我知道,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让你不得不这样做。是我不好。”
  又来了,那种无能为力的焦灼感,如此磨人地灼烧着他的肺腑,让他稍微想一下就觉得疼痛难耐。假如他没有被那镜子里的东西迷惑了心智,那么是不是就不用这样了?
  每一次他希望能够保护这个人,得到的结局都是挫败。他想起先前那古怪少年和他说过的话,他不甘于只做一个普通的凡人,一个连生死与都无法控制的凡人。
  他渴望得到力量,渴望能够掌控所有的东西,而他的内心仿佛也有一个声音在说,他不应该是这样庸碌的身份。这些对他来说,本来就应该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都快要搅得他无法思考。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看到那风雪夜中的双生子时觉得这般熟悉,仿佛是他曾经历过的事情……
  “小心!”
  就在薛止再度失神的间隙,穆离鸦注意到琅雪露出来的肌肤变得更加惨白,上头浮现出细细密密的痕迹,就像是鳞片一般。还不止这些,琅雪的头颅一点点变得扁平,眼睛的间距加宽,鼻子消失,不消一会,那模样妖艳的僧人就不见了,只剩下一条巨大的长蛇,在丛丛白骨之间愤怒地长大了腥臭的巨口,而粗长的身体激烈地扭动,带起无数灰尘。恢复了原身的琅雪仿佛承载着极大的痛苦,无声地嘶吼着,甚至都没再继续向另外两个人发难,专注望向着那具高高在上的骸骨,目光中充满了疯狂的痛苦。
  那一瞬间,穆离鸦仿佛都听到了琅雪不顾一切的质问,质问那已经化为骸骨的僧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却怎么都得不到回答,只能放纵那些暴戾的情绪。
  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拉着薛止迅速退开。他从来都不是什么极度富有同情心的人,尤其是对一个先前还要他命的凶恶妖怪,他所想只有怎么毁掉这座白骨佛塔破解阵法,以及琅雪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和这化为骸骨的僧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单独留下这具骸骨在塔中,并表现得和他如此亲昵。
  穆离鸦对上那具端坐于莲台之上的骸骨的眼窝。他有预感,答案就在这个地方:那具骸骨在他的注视下慢慢地抬起手,结了一个佛印,佛印带起一片祥瑞金光,将身边的方寸照亮。
  与此对应的是白蛇头颅往下一点的位置也浮现出一个同样的佛印。这佛印的金光起初只有很微弱的一点,后来才逐渐强烈起来,深深地扎在白蛇的血肉之中,引得它更加痛苦得翻滚起身体。
  “我与你之间的孽缘,也该做个了断了。你一命还我师父师兄弟整整八十一条命,不算很公平,但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听见有人说话,穆离鸦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那具骸骨。
  说话的正是这骸骨,隔着重重阻碍,它向提剑的他颔首示意,“如此看来你们便是贫僧要等的人了。贫僧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你们来终结这所有一切了。”
  穆离鸦握紧了手中的剑,强作镇定地提出疑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久到他认为这骸骨不会回答时,这僧人开了口,“我十岁那年曾救过一条受了伤的白蛇。我将它藏在后山,将自己的斋饭分给它,直到它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说要报答我的恩情。那时我哪里能够想到它骗了我,一偏就是好多年。它本来就是妖物,且与邪教有所牵扯,却说自己刚刚修炼出神智,对人世一无所知。等我发现真相已太迟了,太迟了,我害死了这寺里其他人,却没有法子为自己赎罪。只靠我一个人没有办法解决它,所以我必须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动手吧。”骸骨深深地叹了口气,话语中似有无尽苍凉,“快些动手。这佛印只能维持一盏茶不到的功夫,若是再不动手我就没法子再帮你们制住它了。”
  他赔上了自己一条命,加上死后的所有,才终于留下了这道隐秘的佛印在这凶恶残暴的白蛇身上,限制了它所有的行动,使它变作刀俎上的鱼肉。
  听到这里,穆离鸦再没有任何犹豫,穿过重重白骨的阻拦,将手中的剑照着佛印所在的方位重重地刺了下去。
  琅雪即使受制于佛印,也知道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努力想要躲开。这一刻,佛印的金光到达了巅峰,亮得人都快要睁不开眼睛。剑尖挟着的火焰是最先触碰到白蛇坚硬的皮肤的,随后才是锋利的剑刃,穆离鸦用尽了全部力气,一直到将这白蛇的头颅完全刺穿,钉在重重白骨之中才算罢休。
  蛇本来是不会说话的,可这时,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这痛苦的垂死呼喊。
  “去地狱吧。”被血溅了一头一脸的穆离鸦勉强撑住身子,喃喃自语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做这种事,太疯狂了。”
  吃了痛的白蛇扭动身躯,带起飞溅的血珠、就在穆离鸦想要再给它补上一剑时,那赤红的眼珠陡然对上了僧人手中的铜镜。不知道它究竟看到了什么,它居然停止了一切挣扎,直到所有的鲜血都流尽都再没从这幻象中挣脱。
  “离开这里吧,这里就快要塌了。”
  穆离鸦还在沉思中,就听到这僧人的告诫他们快些离去。
  为了印证他所说的话,周遭的骨头剧烈地颤动,那些紧密不分的骨节失去了维系的力量,一节节地碎裂。
  整座佛塔都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你到底是谁?你的名字是什么……?”
  穆离鸦还想说些什么,就见薛止茫然地再度朝着僧人怀中的铜镜伸出了手。
  “不要……”他本能地担忧薛止,想要阻止他靠近。他早就看出了这镜子对薛止有着非同寻常的吸引力,却不知道这吸引力是好是坏。
  如果薛止在这里出了事,他会怎么样呢?他不愿意去想这样的后果,却因为力竭,根本无法阻拦从小习武的薛止。
  薛止的手指碰到镜子的刹那,铜镜一片片地碎裂,碎片向着四处飞散,其中有一片碎片飞向他的心口,深深地没入其中。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他一声呼喊卡在喉咙里。
  “阿止!”
  哪怕没有血流出来,他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那一刻停止了。
  令人绝望的恶寒顺着脊柱蔓延开来,他甚至都不敢去看薛止的脸,生怕在这之中看见了死的挣扎。
  薛止会死吗?他再度回到了三年前的夜晚,在死人堆前,搬开秋桐的尸身,用匕首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血送到那少年的唇边。醒过来,求你了,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如果没有薛止在他身边,他是绝对熬不过家破人亡的那三年。
  他浑身上下都是腥臭的血污,一双眼睛亮得骇人,这模样不像是往日的他,倒像是被恶鬼侵蚀了神智的薛止。
  在将要失去理智的间隙,他听见这骸骨又开口说话,回答得是他先前的问题。
  “我是弃婴,是师父抚养我长大,所以没有俗家姓名。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我的法号是延道。”
  延道法师的遗骸说完了此生的最后一句话,就再难以支撑地垮塌成无数碎骨,和其余的蛇骨混杂在一起,再也难以分开。
  不论他想或是不想,他和这条蛇的孽缘到底还是持续到了最后一刻,连真正的死亡都无法分开。
  这座塔从底部开始倾颓,穆离鸦过去抽出自己的剑,甩干上面不存在的血污,再将其归入鞘中。
  “你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他再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的神情变得十分冷淡。他不知道自己这幅模样有多像是过去的穆弈煊,也不想知道。
  脚下的骨头正在崩塌,到处都是隆隆的巨响。他和薛止谁都不会飞,若是这样从高空中跌落,哪怕是他都难逃一死,更不要提身为凡人的薛止了。但即便是面对这样的事情,他还保持着一冷静,好似这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小事。
  “白龙女,或者说我该叫你素姑,你还打算继续袖手旁观吗?”
  早在昨天夜里他就发现了,这素姑的真身是白龙,那些消不去的纹路是龙鳞。
  再联想到清江时薛止怀中的白龙鳞,便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
  “救他。”他停顿了一下,眉宇间凝着深重的痛苦,“我不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跟着我们也不想知道。只有这一件事,那就是求你们救救阿止。”
  自从长大成人以后他就再没有求过任何人,除了这一次。
  “他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他是我的全部。”
  他回想起自己在周氏宗祠内听过的诅咒,狐狸的诅咒,诅咒他会为身边所有人带来灾祸,直到所有人都离他远去。
  那时他不愿意相信,直到此刻他已经不得不信。
  作者有话说:
  晚上喝了酒所以现在才写完,晚安。
  回一下,琅雪和那个僧人是强制爱。
  镜子的碎片深深扎进胸口的那一刻,薛止感觉到的不是疼痛,反而是某块空缺稍稍被填平了一些。
  那份冰冷的触感向着四肢百骸蔓延,他按住胸口,整个人都像是被冻僵了一般,连动动眼珠子都觉得困难。
  无论是濒临倾颓的佛塔,还是另一个人绝望的呼喊都在离他远去。他的意识再度沉入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穿过层层阻拦,落在遥远时间的尽头,直到粉身碎骨,再拼凑出一个完全陌生的他来。
  刀子一样的寒冷的凛风将兜帽和斗篷吹得猎猎飞舞,他睁开眼,浓密的雪花在眼前簌簌落下,都快要看不清远方的道路。脚下是差不多没过小腿的积雪,头顶是模糊而黑暗的天空,身边是不论走出多远都看起来都一模一样的景物,而他却必须一直跋涉下去,不可停下,只要停下就意味着放弃。
  “等等我,哥哥,我快要追不上你了。”
  听见这熟悉的呼喊声,他终于反应过来似的停下脚步,转过身就看到那矮个子少年正喘着气跟在他身后,见他停下来后委屈地仰脸看向他。
  因为这样的动作,那矮个子少年戴着的兜帽滑下去一些,露出那张雌雄莫辩的姣好面孔和黑色的头发。他注意到这少年的眼睛没有黑白的区分,完全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和先前在史永福家见过的那人一模一样。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这里是先前在铜镜中见过的那片雪夜,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不再是远处的旁观者,而是成为了那两个少年中的其中之一。
  他张开嘴,细小的冰晶顺势就飘了进去,带着淡淡的涩味。
  “等等我。”那矮个子少年还在不死心地喊,“我和你一起……”
  他们要去什么地方?他只迷惑了这样一瞬,答案就自动浮现到了唇边,甚至连思考都不需要。
  “我跟你一起去。”
  “我和你的终点截然不同,我要去妖怪居住的极北之地,而你要去的是人类的村庄,”听清对方说的内容以后,他很是困惑地皱起眉,说的话也毫不容情,“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
  “但是……”那矮一些的少年试图辩解,“我可以和一起去拜访那些低……呃,妖怪,然后你再陪我去南边的村落,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可能。”他摇摇头,冷酷地拒绝了这一提议,决绝地好似他们不是兄弟而是仇敌,“你相信自己说的东西吗?”
  “为什么不可以?”那少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仿佛不能相信他真的绝情至此。
  “呵。”他很轻很冷地笑了下,笑声中无尽的讥诮,然后抬起手点了一下,一片细小的冰晶漂浮至半空,折射出一片柔和的白光。
  就像镜子一样,这样的想法只存在了一瞬,很快他就被里头映照出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他看到了自己的脸孔,不是那身形颀长、还未长开的少年的,而是作为薛止的。
  这就是他消失的过去么?等他再去看,那画面已如水中波纹般消散。
  另一边,那矮些的少年面色古怪地盯着这像是镜子的光幕,久久无语,好似被迷住了似的。他冷眼看了一会,冷不丁地伸手握住那片细小的冰晶,白光随之消失。
  面对那矮个子少年阴晴不定的神色,他才再度开口说话:“我与你从来都不会是一路人。你受人族的供奉,为他们降下福祉,我与那些被你视为低贱之物的妖物亲近,这都是我们的自己的选择,并且永远无法互相理解,所以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既然不是一路人,那么自然不必长久待在一起。他从来都是这样想的,从他们关系尚且融洽的少年时期到水火不容的后来,都一点没有变过。
  “去你应该去的地方,不要再无谓的蹉跎光阴了。”哪怕他们的时间漫长得近乎静止,也不应该在这种事情上白白流逝。
  不堪重负的白骨塔终于彻底垮塌,但就在这一片狼藉中忽然卷起了一股飓风。
  飓风卷起细小的断骨,仿佛要贯穿天地般暴戾,可中央却是完全地静止,一如那个站立着的人影。
  天与地都静默下来,薛止束发的带子早就不知道去了何处,那苍白而英俊的病容如同神祇般令人不敢正视。
  他的眼睛已经地变成了一片纯粹的深黑,就和那自称是他兄弟的少年一样。先前他的预感没有出错,不论外貌有多么大的差异,他们的确是一对双生子。先前躁动不安的佩剑静默得如同死了,只有这一瞬间,这片黑暗完全地盖过了他眼中血色的光火,凶性如潮水般褪去,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冷漠,一如俯瞰着人世的神明。
  但这份冷漠没有持续太久,在无数漂浮的碎裂骨骸中,他不顾一切地倾身过去接住那个正在下坠的人。
  这个人这样轻,轻得就像一片羽毛,为什么过去的自己从未发觉?好在这一次,他总算没有来得太迟。他终于用这双手保护住了这个人,在他已经失约过这样多次以后。
  过去的誓言仍旧回荡在耳边。不管他是凡人薛止还是别的什么,他都愿意为了这个人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性命,这是永远无法被改变的。
  “……阿止?”
  被他抱在怀里的人有些迟疑地喊了他一声。
  “是我。”
  “你……你没事吗?”穆离鸦担忧地看向他胸口被碎片贯穿的位置。
  薛止摇摇头,表示自己真的没有事。
  经过先前那些事,他差不多明白过来那不是镜子的碎片而是一小块碎冰。他曾经用来施法的那块碎冰,上头附着了一些过去的残影,此刻不过是物归原主。
  若是真的要让他想起全部,还是得找回那丢失的部分。
  “我想起来一些过去的事情。”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两人安稳地落在地面上,薛止甚至连一个正眼都没有分给气喘吁吁寻来的素姑和何尧两人。
  他们的确是跟着上了山,可是顾忌着被发现,不敢大张旗鼓现出原形,所以落后了许多,现在才匆忙赶到。
  “你想起来了什么?”穆离鸦安静地看见他的眼中。先前他和那黑眼的不速之客对上目光的几次,哪次都没有好下场,可是看着眼前的薛止他没有半分惧怕。
  这还是和他一同长大的那个人,至少此刻还是的,没有太多改变。
  “我不是人。”薛止低下头,高挺的鼻梁擦过他脖子附近的肌肤,“天地孕育了一对双生子,我是其中之一。”
  穆离鸦还想说些什么,喉头便涌起一股带着滚烫腥气的热流,一张嘴就见到这样多的血,当中混杂着凝固的血块和破碎的内脏,从他的口鼻中源源不绝地涌出。
  先前斩杀巨蛇的缘故,他身上的衣裳早已到处都是血污,此刻便再狼狈不到哪里去,但想到这会弄脏薛止,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推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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