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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夜抄-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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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大宝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定隔墙无耳后,才小心翼翼地启了个话头,“我这么跟你说吧,老爷以前是最信神神鬼鬼这一套,直到三年前的冬天,夫人,也就是小姐的娘亲出了事。”
“出事?”
“夫人突然地疯了,没有任何预兆,就是疯了,见人又抓又咬,嘴里不住地说胡话。老爷道是中邪了,找了个所谓的‘高人’上门,这高人是个女人,一身缟素,戴面纱看不出年纪,折腾了差不多小半个月,夫人病没治好反而就这么一命呜呼,那白衣女人也不翼而飞。老爷在灵堂里痛哭,直呼是自己害了她,从此对神棍巫师这套深恶痛绝。”姚大宝满脸惋惜和遗憾,禁不住抹了把泪,“要是小姐再出了事,我家老爷可咋办啊。”
听起来这姚知府真是个疼女儿的爹,可穆离鸦与薛止的注意力都不再放在这件事上。
他们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那个白衣女人你还有印象吗?身上有没有什么标志性的饰物?”
姚大宝搜肠刮肚一番,“记不太清了……等等,我记得她脖子上好像戴了什么东西,亮闪闪的。”但到底年代久远,他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个什么。
说着他们就到了安排好的客房。
“如果没别的事就不要来打扰了。”穆离鸦关上门以前这样和姚大宝说道。
姚大宝忙不迭地应下,要他看他巴不得早些离远点。
他们一直就这样待在厢房里,连晚饭是由下人送到房里,摆好桌以后连告辞都没说就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穆离鸦并不在意他们这幅诡异态度,只是没什么胃口,将面前的几样菜肴稍微尝了一筷子就作罢,而薛止根本就是碰都不碰,只是端起杯子小口地抿着穆离鸦特地为他要来的酒。
“多少还是吃些。”穆离鸦看了会,将一道菜推向了他,“我尝过了,没有问题。你不吃的话小心夜里熬不住。”
他说的是实话,白天里这些东西都是虚的,“好戏还在后头。”
薛止手上动作停滞了一会,举起筷子按照他说的,像正常人一般进食起来。
用过晚饭,天色慢慢地黑了。一般来说,穆离鸦从不这么早就歇息,总是会在案前写写画画,但今天他什么都没有做早早洗漱上了床。
“上来睡。”这厢房只有一张床,如果他不这样说的话,很有可能薛止就会在外头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夜。
薛止不是下人,从他记事起穆弈煊就这样对他反复提及过。十多年间,他从未将薛止看作是不如他的下人过。
姚府给他们安排的厢房是最靠西边的那间,侍女小厮也不经过这边,才下午就渐渐没了人声,现在入了夜更是一片死寂。
等到薛止也躺在了床上,他吹熄灯罩里的蜡烛,屋内一片暗沉的黑,宛如死地。
……
薛止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只有梦里才能够再度回溯十多年前的往事。
“你总是喝药,苦不苦啊?”
说话的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少年,虽然年纪太小五官还没长开也依稀可见日后的俊秀。他指着侍女青翾刚端来,还冒着热气的那碗药,颇有些好奇地问,你怎么无时无刻不在吃药,难道就不觉得苦么?
“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这时他们已经很熟了,自己在抄写经书的同时偶尔会回那小少年几句话,让他不至于觉得是在自说自话。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
还不等他放下笔过去看一眼,穆家大少爷就已经端起了他的药碗,冒着舌头被烫伤的危险喝了一小口。
喝了一嘴木头渣子的穆大少呸了两下,“什么玩意,这么苦你也每天喝得下去?”
“是你自己要喝的。”
他从穆少爷手中接过药碗,慢慢将这苦涩的药汁趁热喝了进去,然后按住额角,难受了好半天。
等他睁开眼睛,那小少年就已不见踪迹。他以为这样就算是完了,对方满足了自己好奇心,应该就不会再提起。
直到第二天,那人来了又走他也没在意,只是抄完一卷后想要活动下降筋骨,猝然在那人坐过的位置找到了一只青瓷罐子,底下还压着一张字条,上头用那要人不忍卒视的狗刨字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吃了药才能打开。”
他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样的心情打开的。罐子里装的是用槐花蜜浸透了的青梅,刚入口的瞬间甜得他都有些不太适应,直到咬破那层皮,带一丝微酸的梅子香绽开,冲淡了黄连的苦涩。
那少年身边最亲近的侍女阿香半苦恼半调侃地说,自己丢了一罐蜜饯,问他知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薛少爷,您知道吗?最近家里像是进了小贼,抓到了铁定要让老爷好好罚他。唉,可惜了我最喜欢的蜜渍青梅。”
“我……”他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是吗?那我就不为难薛少爷了。”黄衣侍女施施然离去前,“帮我转告大少爷,他把手腕上绑着的金珠落下了,想要回来的话就自己来找我拿。”
不知是不是魂魄不全的缘故,薛止从小到大都很难得做梦,一旦做了梦就很难再醒过来。
等到薛止从这久远的梦境中醒来,外头还是静悄悄的……不,他的听觉比常人要敏锐许多,能够听见那沉重的、拖长的脚步声,就像是有什么非常沉重的东西在木头地板上摩擦发出来的。
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靠近他们所在的房间。
白天在姚大宝身上嗅到过的气味陡然变得浓烈如有实体,而穆离鸦还是睡得很沉,温热的身体贴着他的,半点都没有被这番动静惊扰。
不论对这个人怀有怎样隐秘的想法,他都要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分心,听着自己缓慢的心跳和外头诡异的步伐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那东西进到了房间里,连停顿都没有就直奔床前,像是迫不及待享用自己的盛宴一般。
垂落的帷帐被人撩开,薛止睁开眼睛,对上一张本应极尽妍丽却因为贪婪和不知餍足而显得狰狞的女子面孔。
同一时间,他一直握在手中的剑也送了出去,看位置是直接捅进了这闯入者的腹部。
并非预料中破开血肉之躯的柔软,剑刃上传来的触感坚硬而光滑。
“就是你。”薛止低声说,手中长剑冷酷地一绞,仿佛要将对方的内脏彻底搅碎,可落在对方身上只带起无数细碎的石屑。
“啊啊啊啊!”这闯入者迅速倒退。
森冷的月光沿着门窗滑进屋子,在他和这闯入者身上镀了一层淡银色。
是个女人,这样说并不够准确,是一尊做成女子模样的石雕。
穆家人只擅铸剑不擅习武,这点在穆家当家人与他的独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正因如此,薛止的剑术是穆弈煊专程请一位隐居在山中的高人教的。
为了说服那位高人,穆弈煊特地从剑祠中选了一把剑,装在玄铁匣子里连人一同送了过去。
除此之外他手中的那把剑也是好剑,这世间鲜少有它无法斩断的东西。穆弈煊曾直言,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在铸出比这个更好的剑,如非如此,当年的薛家也不会招来了灭门的灾祸。
薛止握剑的手奇稳无比,穿入石像腹部,剑锋一转,陡地往上拉,直欲将它一分为二。
意识到危机,石像急速后退,口中啊啊地叫,几乎是慌不择路地朝着大门奔去。而薛止哪里会给他逃走的机会,翻身下床乘胜追击,可就在他足尖碰到地板时,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不用追了。”
那只手的触感有些粗糙,也没什么温度,可薛止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再无后续动作。
穆离鸦缓缓从床上坐起来,随便挑了外衣披在身上,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肩头,侧影带着些白日不常见的秾艳。他模样实在是好,眉目如画,若是气质再轻浮一些,就很容易轻佻又脂粉气,但往日里他即使是笑,笑容也鲜少进到眼睛里去,没什么温度,让人心生肃然。但这此刻,不知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他说话的腔调软得要命,带着些些倦意,听得人心尖一颤,绮念横生。
“那只是个**,实体不在这里,你就算追出去也没什么用。”
他摸了把散落在床上的石屑摊在手心里,那触感柔滑阴冷,稍微捻一捻就化为了尘埃。
薛止目光落在他敞开的胸膛上,又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像是半点都没有被勾起不该有的念头。
“是随州那边的灰岩。”他哑着嗓子说,“我认得出来。”
穆离鸦嗯了声。
“看样子就是这东西杀了前面三位大夫全家,活活剖开他们的肚腹,取走心肝。”
妖物通过吞噬活物血肉获取力量,而心肝正好又是活人的精华所在,所以挑剔点的妖怪吃人时都会选择性地挖走心肝内脏,将躯壳丢在一旁。
等到穆离鸦穿好衣服和薛止一同来到外边,同他说得一模一样,外头的走廊过道空空如也,完全寻不到那作怪石像的踪影。
按常理来说,丢失目标以后人多少会感到点沮丧无措,可是穆离鸦还是那副成竹在胸的淡然模样。
为了接下来行动更方便,他将长发束了起来,“阿止,听说过伥鬼吗?”因为两只手都被占满了,他只能咬着绳子,说话都有些含混不清。
“为虎作伥的伥鬼?”
话是这样说,薛止眼里写着了然,显然是懂了他的下一步行动。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穆离鸦越过高高的院墙看了眼头顶的天空,长夜漫暮如铁,云层透着点不祥的暗红,“这姚府,除了姚家小姐,基本上都是那东西的伥鬼了。”
约莫是天京的方位,一颗闪着强劲青光的星冉冉升起,向这苍茫的人世间投下寒冷的光。
“走吧。”
……
穆离鸦他们走了没多远就撞见了屋子里的其他人。
“不是我害的你,不要找我索命,不是我。”
白天里无论如何都不的侍女换了个人似的,仅穿着素色里衣,披头散发地在走廊上游荡,一会哭一会笑,口中喃喃有词。
“是你自己运气不好,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听命行事,我怎么会害人呢?”
在看到穆离鸦和薛止的瞬间,她疯了似的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穆公子,不是我害死你的,不要找我索命,不要找我!”
“抓住她。”穆离鸦朝薛止使了个眼色,薛止即刻欺身上前。
不是她跑得慢,而是太快了,薛止实在是太快了。上一刻他还在穆离鸦身边,下一刻就飘到了这侍女身边,抓住她的胳膊,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拽到了穆离鸦面前。
她尖叫谩骂着想要挣脱,指甲险些在薛止的脸颊上划出一道血口,薛止不得已只能将她的胳膊拧到身后,用疼痛迫使她安静下来。
穆离鸦走到她面前,“这位姑娘,某和阿止还活着,也不是来找你索命的厉鬼,你可以不用这么惊慌了。”
“不要找我……啊?”她半信半疑地抬眼瞅他,大概是意识到鬼不可能有这么坚实有力的臂膀,便试探性地开口,“你……你真的是人?”
穆离鸦握着她的手放到胸前。他的心跳得不太快,但无论如何都是在跳动着的,而死人是不可能这样的。
确定他们都是活人的一瞬间,她嚎啕大哭起来,“救救我,我不想……不想再被那东西控制了,我好怕,我怕得要死了。”
“被什么东西控制?”
“我……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自己一定是被控制了。”
穆离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寒意,“好好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侍女被吓得有些神志不清,讲述都颠三倒四的,穆离鸦耐着性子听完才大致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白日里,她虽然保有些自己的意识,但总是断断续续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清醒的那短暂几刻钟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那东西操纵,昧着良心寻找大夫上门给她家小姐瞧病,在他们身上留下印记,让那怪物夜里前去吃掉他们的心肝。
每天只有这约莫半个时辰,她才能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回想白天发生的每一件事。她不是没想过要跑,最远一次都要跑到禹州府的边界,但是每一次她跑出去,失去意识再醒来就又回到了这知府宅邸。最后一次,她在自己的脖子上看到了两个青紫的手掌印,显然是那东西对她的忤逆感到震怒,警告她再敢跑就杀了她。
“我是不是害死了好多人。”她抽了抽鼻子,“我也不想的……”
“安静些。”
穆离鸦不耐烦听她哭哭啼啼,再说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时间就相当紧迫了,“某要见你家小姐,不想死的话就在前面带路。”
眼见最后的救命稻草伸到了眼前,不论是不是真的,侍女哪里还敢违背他说的话,二话不说就带他们前往小姐闺阁。
虽说白天走过一遭,夜里却是另一番景色,只除了一样东西,那就是莲花池里的莲花仍旧盛放,像是时令与昼夜都无法打扰到它分毫。
“小姐。”
白天金碧辉煌的香闺入了夜就格外地不近人情,侍女谨慎地敲了敲门,冲里面的人喊话,“小姐,你醒着吗?我又来看你了。”
过了许久屋内人才低声回应,“莲儿,是你吗?”
“是我,小姐,我……我来看你了。”侍女莲儿努力压抑住哭腔,“我……我好害怕,只有在你身边我才不那么怕。小姐,我能进来吗?”
姚家小姐叹息一声,说话声也大了点。
“你这又是何苦。”她说话声沙哑难听,“白天给我看诊的那位大夫,听声音还很年轻吧……”
她不再说话,莲儿颤抖得更厉害,“不,不是这样的,他,他们……”他们都没死。
“姚小姐,如果问的是在下的话,那东西还没那么大的本事要在下的命。”
穆离鸦打断了她们主仆间的寒暄,大跨步进了姚家小姐闺阁。
清冷的闺阁内只有一盏做成白鹤形状的银灯照明,微弱如豆的灯火被四周茫茫的黑暗吞噬,只有那一小块是亮着的。
“姚小姐,冒犯了。”
他拿起桌上那盏油灯,走上前去撩开了姚小姐床前的帷幔,让这神秘姚小姐的真容彻底暴露在自己面前。
她浑身上下看不到一块好皮肤,从手指尖到脖子再到脸都长满了疮,但凡心理承受能力差一点的人见到这幅场景都要晕过去,但穆离鸦非但没有觉得恶心,还仔细观察了起来:这疮和寻常的恶疮不同,淡红色的,一块块隐约长成了莲花的形状,从边缘开始溃烂流脓,散发出阵阵恶臭。
“看到了吗?大夫,我要死了。”这依稀可见往日秀美的少女低声说,“我倒宁可我死了,不至于成为妖鬼的爪牙。”
穆离鸦语气中一丝厌恶也不带,“姚小姐,想救你的家人吗?想的话你就必须说实话。”
姚小姐看了他半晌,最终痛苦地点点头。她想,她怎么不想,她躺在病床上,形容如恶鬼般恐怖,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被那东西控制,以她为饵,骗了一个又一个人上门,将他们害死。天知道她有多想救自己的家人。
“你到底见到了什么,是什么给你家招来灾祸,你必须一字不差地告诉我,否则等那东西再来,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先前薛止那一剑已彻底激怒了那石头妖物。它奈何不了他们,可拿捏住姚府上上下下数十条人命还是轻而易举。
姚家小姐闭了下眼睛。
“天女。”估摸着是因为这疮长到了喉咙里面的原因,她的嗓音半点都不见女子的妩媚清亮,在这阴沉沉的夜里莫名地透着森森鬼气,“一尊莲花天女像。”
石像、女人,还有莲花所有的东西都隐约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串联起来,背后连接着一重重阴谋与血腥。
“某先谢过姚小姐的坦诚。”
穆离鸦转身就走,莲儿看到他丢下自家小姐,连惊慌都顾不上了,“我家小姐有救了吗?公子,求你救救我家小姐。”
她扑通一声跪下,就差没抱住他的双腿了,“我家小姐没害过人,求公子救救她。”她打小就给这姚家小姐做丫鬟,不但没有受到苛待,反而过得比在自己家中还要惬意。
穆离鸦没有接她的话头,“带我们去找知府。”他后半句话是和薛止说的,“如果他不答应,就用点法子让他答应。”
远方是黛青色的山峦,还有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一定要在太阳升起来以前,否则这姚府所有人都会死。他虽不吝惜于犯杀戒,但能救一人就是一人。
被他的急促感染,莲儿快步带着他们到了知府歇息的院子。
“做,做什么?”
薛止破开门,快步冲到姚知府床前,一剑钉在他脑袋边上。
刚从梦中被叫醒的知府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们这是……”
“意欲刺杀朝廷命官。得了吧知府大人,你要是不按我说的做,你们所有人都得死在那石头天女手上。”
听到“石头天女”四个字,姚知府冷汗登时就下来了。他大着舌头勉强问道,“你……你们要什么。”
“姚知府,某要马车还有出城的文书。”穆离鸦冷淡地说,“你要是不给,就别怪刀剑无眼。”
姚知府面如金纸,哆哆嗦嗦地从床上爬起来,“是是是,我这就给二位准备。”他有些畏缩地看了眼薛止手中的剑,“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去找那座天女庙。”穆离鸦停了下,“救你女儿和你全家的命。”
大雍朝实施宵禁制度,除元宵节外,每日二更天起就有士兵衙差在街上巡逻,除打更人外,任何胆敢在街上游荡者被抓到一律按盗贼处理。
而就是在这深浓的夜色中,一架马车疾驰着奔向城门外。有士兵看到这一幕,想要叫停,刚开了个头就被身旁的百夫长捂住了嘴。
“嘘。这车是知府家出来的,你我都开罪不起,就当做是没看到。”见那小兵懂了自己的意思,他慢慢地松开手,“我记得你家里还有生病的爹娘。”
这世道越发地不景气,前几年南方大旱,今年又发起大水,许多农民家遭了灾颗粒无收,更衬得官家那一点微薄的饷银俸禄难能可贵。
城门寅时一刻开,申时三刻闭,年复一年,雷打不动,今日当然也不例外。
穆离鸦撩起车窗上的帘子就见城门紧闭,一如知府一家被断绝的生路。
薛止松开手中紧攥的缰绳,一眼就看到那哨塔高窗里透出的一点点灯火,接过他手中盖了知府亲印的文书,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等我回来。”
“速去速回。”
他停顿了一下,想不出别的话要说,薛止嘴角扬了下,放下帘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公子。”
“有事吗?”穆离鸦将注意力转向车厢内的第二个人。
她戴着面纱,遮住了面上大部分狰狞的疮疤,一双美眸中盛满了忧虑,正是“重病”的姚家小姐。
“我爹他们不会有事吧?”
“这取决于你。”穆离鸦没有给她任何正面承诺,“姚小姐,你现在只要担心一件事,那就是你到底能不能带我们找到那座天女庙。”
在姚府的时候,她直言自己对那天的记忆已有些模糊了,说了半天都难以说清究竟那诡谲的天女庙究竟坐落于哪一座山头,只说如果亲自去的话一定能够认出来。
“姚小姐,时间不多了,你跟我们来,一定要找到。”所有的东西都建立在找到那座天女庙上,如果无法找到那么一切都将是白搭。
“我家阿沁还生着病……”姚知府的牢骚刚开了个头就被薛止横在面前的那把剑给硬堵了回去。
“姚知府,某保证,如果能顺利解决这件事,令媛一定会毫发无损地回到府内。”如果不能,反正一府的人都是要死的,死在哪里又有什么干系?
这姚家小姐听懂了他没说完的后半句,从头到尾都表现得无比镇定,只有那轻轻颤抖的手泄露了内心的恐惧。
薛止一身黑衣,下车后登时融入到融融夜幕里,贴着城墙点了三下就如一片轻飘飘的落叶般飞了上去,轻快矫捷得如同夜枭。
他翻窗进到哨楼顶部的房间,径直走到短窄的木板床前,冲着沉睡的那人就是两下。
这守城门的官吏睡前喝了几两黄汤,此时好梦正酣。冷不丁被人拍着脸颊从梦中拽了出来,登时就冒出了火气。
“叫……叫什么呢?别,别烦我!”他含糊地嘟囔了两句,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没想到那只手还不依不饶,抓起他的衣襟就摇,他这才像赶苍蝇似的胡乱挥舞起手臂,“鸡都没叫,边上去,扰了爷的好梦,跟,跟你没完。”
看这人怎么都叫不醒的癞皮狗架势,薛止眉头皱了起来。
要是穆离鸦在这个地方,大概会换个法子继续叫,一直到叫醒为止,可他又哪里是这么好脾气的人。他魂魄不全,靠着厉鬼残魂吊命,一急煞气就涌了出来。
“还不醒?”他威胁性地说了这么一句,可这城门郎非但不醒,还打起了鼾,显然是再度睡了过去。
城门郎才刚沉入睡梦就感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擦着耳朵边过去,激发了他本能中的危机感,使他猛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阴沉的红眼珠,险些吓得在吱儿哇乱叫。
他稳定了一下心神,小心地往自己左边看去,看到一柄倒映着火光的雪亮利剑,迅速将头扭了回来,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不要想着喊人。”薛止的眼眶微微凹陷进去,轮廓也比寻常中原人士要深,那一脸苍白的病容更衬得眼珠中的血光如妖鬼般骇人,“开城门,我们即刻就要出城。”
城门郎哆哆嗦嗦地又瞅了眼耳朵边上的那把剑,“有,有文书吗?如果没有……”如果没有,天皇老子来了也不能开门。能做到这个位置,也是需要点眼力劲的,他默默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他打算先跟对方虚与委蛇,将对方带到城门兵前,在让他们趁机抓捕这不法之徒。
“你说这个?”
薛止将一样东西塞到了他的手中。
“哦这个……这是?”
城门郎起初并未把这当回事。他看守禹州府城门十多年,见过好些伪造的文书,直到看见那方鲜红的知府官印,最后的瞌睡彻底醒了。
不论这人出于何种理由,他既然手持知府文书,就一定是有要事在身,而耽搁了知府大人的事可是重罪。
“……这位大侠请跟我来。”他用此生最快速度穿好衣服,过去叫醒了还在昏昏欲睡的城门兵。
“开城门!现在就开,有急事!”
一排排的火把燃起来,照亮了暗沉的黑夜。士兵们吆喝着,宽阔的城门一点点朝里打开,而城墙之上比手臂还要粗的锁链哗啦啦地响,沉重的吊桥缓缓落下,覆在了宽而深的护城河上,为行人搭建起了桥梁。
薛止重新握住马车缰绳,猛地抽动一下,骏马马蹄高高扬起,拉着身后那架载着知府家小姐的马车向着远方的山峦奔驰而去。
……
时近深秋,更深露重,尤其山间更添清寒,连呼出的气都要凝成白雾。
马车停在山腰的位置,再往上就无法行进,于是车内载着的人都下来,用脚走剩下的路程。
薛止走在一行人的最前头,而穆离鸦一手扶那病歪歪的姚家小姐,一手提着盏血色的灯笼走得就要慢一些。
“是这座山,我记得没错。”姚家小姐裹紧了肩膀上的披风,低声说,“我可以用性命发誓。”她长久卧床,体力非常差,走不了两步就气喘连连,是穆离鸦硬拉着她走的。
不用姚家小姐说,穆离鸦自己就能感觉得到,这山中风水有些古怪,阴气尸气如一条湍急的河流,簇拥着他们向着某个方向急速涌去。
三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向着山顶走,忽地头顶什么东西急速掠过,带起哗啦啦的响动,姚小姐指甲反嵌进穆离鸦手里,险些惊叫出声。
他手腕上的伤口涂了林连翘开的药后不再渗血,突然被人这样抓,还是禁不住皱起眉头。
“……抱歉。”姚家小姐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手,“我不是有意的。”
“是乌鸦。”
“啊?……哦哦,这样啊。”
穆离鸦冷淡地解释,那动静是乌鸦弄出来的。兴许是同名的缘故,他对乌鸦这种东西总是有奇怪的吸引力,不论到什么地方都能见到这群食腐肉长成的大鸟。
“是等不及想要我死,好吃我的血肉吗?”
“你说什么?”姚小姐爬山爬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没听清他说的话,下意识就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和你无关。”
那扁毛畜生静悄悄地停在树枝桠上,橙红的眼珠瞬也不瞬地落在他们一行人身上,像是在监视他们一般,但过了没一会便拍拍翅膀飞走了。
走在最前方的薛止在前方的岔路口前停下脚步,看起来是不知道要往哪边走。
“往这边走……”姚家小姐撑着膝盖,勉强抬起手指着左边的道路,“我记得福伯是带着我往这边走。”
靴子踏在松软的落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薄薄的雾气萦绕在他们的四周,穆离鸦拨开浓厚的枝条,看了眼黑压压的天。
所幸已经过了立秋,夜晚逐渐拉长,能为他们多争取片刻时间。
“奇怪,我记得明明是这个地方。”姚家小姐知道,就算她两条腿都快要断掉,这也绝对不是她的错觉。这条路不对劲。
哪怕这条路再长,按照她记忆里的东西他们都应该已经到了那座天女庙门口。可此刻不论他们怎么走都看不到个头,甚至还有了回到原点的可能。
“又是鬼打墙。”
为了把某些像他们一样的人挡在外头,这座天女庙外部肯定设有阵法。
“找。”任何阵法都会有它的破绽,只是或大或小的区别。
“我……我也来帮忙。”姚小姐可没忘记他说过的话,如果天亮前找不到,她全家的命都得搭上。
他们就这样在山间一圈圈地走,一点点找,不放过任何一点异状。
直到天边将要泛起鱼肚白,穆离鸦终于找到了这阵的阵眼所在:合抱粗的古树树干上被人为地钉上了木头符篆,因年代久远,符篆上头刻着的字都已模糊不清。
穆离鸦用匕首撬开钉子,将符篆握在掌心,直穿骨髓的阴寒顿时流遍了他的身体。和周家宗祠那时一模一样。他闭上眼,心中的疑惑解开了一部分,而另一部分又变得更加深浓。
“起雾了。”姚家小姐惊呼。
这雾来得又快又急,浓白得如同山林间起了大火,没一会就彻底笼罩了四周,要人除了影影绰绰的轮廓再看不清别的。
“阿止,照看好姚家小姐。”
都不用穆离鸦出手,薛止就拉住了她的手腕,确保她不会走散。
顺着雾气聚拢的方向,他们没走出几步,血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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