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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际]暗黑星域-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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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你父亲有慈悲心肠。”
  对方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薛夜来的反应。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薛夜来冷冷问道。
  “唔……为什么呢?”屏风后面的人似乎思考了一下,“大概是好奇心吧。你的父亲是我见过的最伪善的人,为了利用别人不择手段。所以我忍不住有点好奇,从小在你父亲的影响下成长起来的你,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好奇心,可以理解。”薛夜来点了点头,“刚好我也对一些事情很好奇,有一些猜想,不如说出来我们一起聊聊。”
  “请讲,我很有兴趣。”屏风后面的人语调轻扬。薛夜来似乎能想象得到,说这句话时对方那微微翘起的嘴角。
  “我想,当年的苏家之所以相信他们全族都可以顺利逃走,也许是因为你们曾经承诺会协助他们。你们一直都与星际联邦有联系,所以才会拥有星域帝国达不到的技术。不过从最终的结局来看,你们似乎食言了,至少是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采取了袖手旁观的态度。”
  “哦?”屏风后面的人又一次轻笑出声,“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地下城的人是星际联邦派来的卧底?一群住在地下道里的卧底,听起来可真是高端。”
  “谈不上卧底,我猜想你们并不效忠于任何一方。说得难听一点,你们也许算是投机者。哪一边可以讨生活,你们就去哪一边。所以你们用扔髯约海蛭饫锊皇悄忝堑募以埃皇窃菔痹⒕拥牡胤健!
  如果把那首歌谣理解为地下城向星际联邦发出的信号,其内容就在一定程度上解释得通了。
  “紫苏草,紫花开”,这大概是在说,当时的苏家正处于繁盛时期,是具有价值的存在。
  “紫苏园里长蒿莱”,大概是说,薛家有了取代苏家的趋势。
  后面两句是尚未发生的事情,薛夜来拿不准具体的含义。但似乎可以理解为,当薛家完全取代了苏家的时候,战争就要发生了,地下城的人也要准备离开。
  不过,这种解释存在着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地下城既然拥有如此之高的技术水平,为什么不利用信息加密技术,给星际联邦发送密报?歌谣传递出的信息毕竟是模糊的,密报则比歌谣快捷得多,信息量也更丰富。
  然而这也许正是“钡拇厦髦Α
  一旦星域帝国截获了加密的信息,必然会高度重视,反复解读。密文隐藏得再深,也一定会被破解出来。
  退一步说,即使密文没有被破解出来,但信息来源是可以反溯的。“地下城向星际联邦发送了一条加密信息”,这件事本身就说明,地下城与星际联邦有关系,这便足以让地下城陷于危险之中。
  但是一条完全公开的信息就不同了。一首传播很广的歌谣,很难追溯到它最初的起源,也很少会有人去认真思考它的内容。即便有人对歌谣的内容产生了怀疑,也只能是怀疑而已,无法借此断定任何事情。
  这就是“谶言”这种东西最大的特点:它模棱两可,介于可解与不可解之间。事情实际发生之前,谁也无法断定它真正说的是什么;等到可以断定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过了,纵然明白过来也于事无补。
  因此,通过谶言歌谣的形式,地下城几乎无须承担任何风险,也无需付出成本,轻而易举地就将这条信息传送给了星际联邦。


第63章 
  屏风后面静默着。有一阵子,两个人像端坐在棋盘两端的棋手; 相互揣度着对方的心思。
  薛夜来暗自猜测着对方的动机。这个故作神秘的家伙把他叫来这里; 告诉他这些往事; 到底有什么目的?
  对方是一个对薛家很熟悉的人,并且掌握着薛夜来心理上的弱点; 知道用什么样的话最能够刺激他。
  从小到大,父亲一直是薛夜来最尊敬的人。别人家的父子之间常常会有的紧张关系,在他和父亲之间完全不存在。虽然父亲每次说教的时候他也会很不耐烦,但每当离家在外遇到事情; 他最先想起的总是父亲说过什么。
  不论别人对父亲有着怎样的评价,至少在他的心里,父亲永远是智慧和慈悲的化身。在这个到处潜伏着恶意和危险的世界里,智慧和慈悲; 是令人安心的力量。
  薛夜来承认; 自己还不是一个成熟的人。他之所以能够在家族遭遇变故之后坚持下来; 父亲这个精神支柱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然而现在; 这个躲在屏风后面的人却对他说:“你的父亲是我见过的最伪善的人。”
  如果是在以前; 薛夜来会像狮子一样被激怒。但现在的他已经懂得让自己保持冷静; 对现状进行最准确的分析和最大限度的利用。就像下棋,只要自己的心思稍稍一乱; 就一定会被对手抓住破绽。反过来,只要自己始终不犯错,对手就很难有可乘之机。
  薛夜来试着把自己与对方互换立场。假如他是那个坐在屏风后面的人,他现在可能会想要做什么?
  一个人做出某些行为; 最常见的目的不外乎两种:一是为了从中获取某种利益,二是为了满足某种情绪需求。
  从旁人的角度来看,薛夜来有着贵族公子的通病:骄傲倔强,不服输,但心智并不成熟。
  想要控制这样一个人,最有效的办法是胡萝卜加大棒:先将他的精神击垮,然后再给他指出一条明路,帮助他重新建立自尊和自信。
  击垮一个人的精神,可以有很多种方式。而对方选择了其中最具有攻击性的一种——诋毁薛夜来的父亲和家族,试图激怒他。
  在薛夜来看来,这做法并不怎么理智。一个被激怒的人固然会暴露自身的弱点,可是也具有相当的危险性,说不定会让局面往失控的方向发展。而一个真正从理性角度考虑事情的人,一定会尽力避免一切可能导致失控的因素。
  薛夜来慢慢在心里勾画着对方的性格轮廓:自负,冷酷,好胜。态度看似冷静,但实际上有着情绪化和个人化的动机。
  对方不露出形象,还刻意改变了声音和语调。但一个人的用语方式像指纹一样具有特征,除非经受过特别训练,否则一定会不自觉地显露出真实的语言习惯。
  这个人的语言习惯就让薛夜来觉得似曾相识。更让他觉得熟悉的,是这种语言习惯带给他的感觉:谦卑的表面之下,暗藏着蔑视他人的傲慢与冷漠;想要折磨和伤害他人,把他人的痛苦玩弄于股掌之间,以此满足自己的乐趣。
  一个人的影子从薛夜来的脑海中浮现,重叠在眼前的屏风之上。
  “薛少爷,你怎么不说话了?”屏风后面的人又说。
  薛夜来迅速打定了主意。对方是一个心理状态异常的家伙,但不是疯子。ta把薛夜来接到这里,应该是有所图的。但在那之前,ta要先折磨和打击他。直到ta确信能够从心理上操纵薛夜来的时候,才会把真实的意图告诉他。
  对方的性格是“操纵者”,喜欢“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单纯的迎合或反抗,都不能让这样的人满意。他们喜欢看到的,是别人苦苦挣扎之后的无可奈何。
  那么,他就给对方ta想看到的。
  他抬头望向屏风后面,“你想让我怎么样?你告诉了我过去发生的事情,又让我猜到了你们的秘密。所以,你究竟是想帮我、害我、利用我,还是别的什么?”
  “都不是。我说过了,我没有什么目的,就是对你好奇而已。”屏风后面的声音愈发诡异,“你们这些精神能力者总是喜欢窥探别人的内心,摆出一副看透一切的高姿态,就好像别人的灵魂都藏污纳垢,只有你们的灵魂圣洁而高贵。——但如果有一天,你们窥探到了自己的内心,又会怎么样呢?”
  薛夜来突然感到,他的精神阈被某种外在的干扰力量强行入侵,仿佛病毒入侵了计算机系统。
  无数记忆中的画面骤然在脑中清晰起来,忽近忽远,如同螺旋形的长廊中变换的画框。
  他看到小小的自己沿着一条又长又暗的通道,蹒跚地往前走。
  他看到年轻的红发女人坐在草地上,捡拾地上的海棠花。
  他听见自己说:“妈妈、妈妈,回家、回家。”
  红发女人把他抱在臂弯里,温柔地抚摩他的全身:“夜来,妈妈生病了,不能回家。”
  薛夜来还是摇晃着她的手臂,重复说:“回家、回家。”
  女人的手掌在他头顶停下,声音轻柔而略带悲戚地呢喃:“夜来,以后你就见不到妈妈了。不过不用难过,爸爸会让你忘掉妈妈。只要没有记忆,就没有悲伤。”
  画面倏地一转。阴冷的像是地牢的地方,小小的他躲在一堵墙后面,偷听父亲和一个黑发女人的对话。对话断断续续,他只记得几句:“……只有杀了你,我的妻子才能活下去。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画面再次变换。黑发女人躺在地上,他吃力地拖着她往前走。她要逃跑,被他发现了。她使用冲锋的那一瞬间暴露了精神树,被他用精神力准确地击中。年幼的他已经拥有强大的精神力,女人当即昏死过去。
  他把她拖回到地牢里。父亲正站在空荡荡的地牢里,听到声响回过头,却在看见他的刹那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干了什么?!”父亲压低了声音怒喝,“放她走!”
  薛夜来被吼得后退了一步,委屈地仰起头,“杀她、杀她。”
  如果她死了,妈妈就能活下去,那就让她死吧。夜来不能没有妈妈,夜来要用自己的力量救妈妈。
  ……
  薛夜来在黑色的漩涡中一阵阵晕眩。原来,这才是父亲封住的那段记忆。
  他一直以为,父亲封住他的记忆,是因为害怕他泄露关于母亲的秘密。但事实并不仅仅如此。父亲封住的,是他最初萌生的、有关罪恶的念头,尽管那时的他还不懂得什么是罪恶。
  他又看见白杨提着他的头颅,站在黑暗的地方微笑。那颗头颅也在微笑,火红的长发妖异地飞扬,宛如满头蛇发的女妖梅杜莎。那个头颅在对他说话:
  ——你知道为什么你总是幻想自己被白杨杀死吗?因为那是你最害怕、但同时也最渴望的一件事。被一个爱着你的人杀死,有多么好啊。你看,他拿着你的头,就像拿着一件稀世的珍宝。
  随着这些话音,白杨果然抱起那颗头颅,轻轻亲吻那艳丽的嘴唇。红色长发如血色的藤蔓,恣肆地蜿蜒在白杨的手臂上,深深钻入皮肤,仿佛要与白杨合为一体。
  停下来,我要停下来。薛夜来不断告诫自己。再这样下去,现实中的白杨真的会受到影响。精神干扰不是精神压制,我可以控制住自己,我做得到。
  突然间,一种强大的压力从背后侵袭而来。白杨的气息,在不知不觉间接近了他。


第64章 
  在白杨接近的一刹那,薛夜来纵身向旁边跳开; 敏捷得如同一只警惕的猫。
  在异常强烈的精神力波动之中; 他“看”到了朦胧的画面。那是白杨内心的影像——
  在一处不知是哪里的地方; 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影站在他眼前。他依稀分辨得出,那是一个披散着长长黑发的女人。
  她从黑暗中一步一步走来; 动作僵硬而迟滞。薛夜来看清了她的样貌:这个女人,竟然有两张脸。
  两张脸的五官一模一样,神色却迥然相异。一张脸狰狞而扭曲,黑发之间的双眼睚眦欲裂; 正是薛夜来记忆中那恐怖的模样。另一张脸上的表情却是平和的,有着与薛夜来的母亲极为相似的悲悯与温柔。她仿佛是玩具店橱窗里的双面木偶,按动身体上的按钮,就会“啪”地一声换一张面孔示人。只是; 玩具店的木偶像小丑一样充满喜感; 而这个女人却像个从坟墓里爬出的幽灵。
  极度的惊恐绞缠住薛夜来的心脏; 像蟒蛇绞缠住濒死的猎物。但这惊恐并不是他自己产生的; 而是来自于白杨的记忆。这一刻; 薛夜来就是白杨; 在记忆中重返童年的梦魇。
  女人在薛夜来面前俯身,伸开双手; 似乎要拥抱他。此时面对着薛夜来的是那张平和宁静的面孔。从这张脸上看,这个女人很漂亮。尽管肤色苍白,但战士特有的矫健身材弥补了这一点,使她不至于显得过分脆弱。
  “妈妈……”薛夜来开口叫道; 发出的却是白杨的声音。
  听到这个称呼,女人张开的手臂僵了一下。接着,毫无征兆的,就好像有人按下了一个看不见的按钮,她突然之间换上了那张暴怒的脸:“不要这样叫我!”
  薛夜来的视野急剧晃动着,仿佛天翻地覆。他感觉不到那个时刻白杨的身体所承受的疼痛,但却感受得到白杨内心的惊惧和错愕。他做错了什么,要换来这样的责罚与殴打?
  同样的场面又上演了多次。最后女人疲惫地半跪半瘫了下来,双目无神地望着他:“你学会了吗?谁都不可信任,谁都不可亲近,哪怕是你爱的人。”
  ——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薛夜来的神智这样告诉他。但他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他想象不出,她是经历了多少锥心刻骨的折磨,经历了多少希望和失望,才最终把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她极力想把自己一生的痛苦和教训传递给她的孩子,但却只能用这样极端而可怕的方式来表达。
  人的痛苦不易相通,疼痛却可以。她一生的痛苦都因相信了他人的温情而生,她试图让白杨铭记住那些疼痛,从此远离所有的温情。
  所有的画面陡然碎裂,往昔的光影片片飞散,幻化为黑色的怒波,向薛夜来的心头倒灌下来。
  当初,“母狼”会有机会逃走,那或许并不是一个意外,而是“猎人”对“母狼”默许下的一个承诺。他想放她走,但又无法说服自己下定决心,于是把一切交给运气来决定。
  如果她就那样成功地逃脱了该有多好。“猎人”在她心里将永远是慈悲的,她也会因此保留最后一丝对温情的信任。
  当父亲来到地牢、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的时候,那一刻的他,心里究竟是后悔还是释然?但无论如何,他心中那架善恶的天平,都随着她的离开而平衡了。
  然而薛夜来重新把她抓了回来。正是因为他添上的这一枚砝码,天平又倾斜了。
  一阵晕眩袭来,薛夜来的后背猛地撞击上坚硬冰冷的物体。这不是白杨的回忆,而是现实。薛夜来的瞳孔乍然紧缩,整个人霎时恢复了清醒,逐渐聚焦的视线里是白杨居高临下的脸。同他们第一次交手时的那一幕相似,他仰面朝天躺着,白杨压在他的身上,一只手掐住他的喉咙。
  “白……白杨……放开……听我……”薛夜来艰难地挤出声音,努力掰开白杨的双手。喉头被压迫的窒息感让他眼前发黑,他一边调动全身的肌肉抵抗那可怕的力道,一边拼命集中精神力。白杨快要失控,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昏厥过去,一切就全完了。
  白杨手指的力道倏地松懈了一些。空气涌入薛夜来剧痛的胸腔,熔浆似的灼热,他被呛得蜷起身连连咳嗽,但仍旧把大部分注意力凝聚在精神阈。
  不能逃,不能逃。薛夜来咬着牙克制着逃跑的本能。白杨真想杀死他的话,只需要一瞬间。
  小时候,父亲给他讲故事时说,如果一匹狼和你对峙,你不能转身就跑。一旦那么做了,狼就会从背后袭击你,没有人躲得过去。你要一直和它对峙,不要流露出胆怯,直到它先放弃走开。很多其它事情也是一样,你要正面扛住,坚持着,直到危险过去。总会过去的。
  终于,第一朵幻影海棠抵抗住精神干扰,在薛夜来的手边绽放开来。薛夜来的心立刻安定了许多,如同神枪手摸到了自己的佩枪。
  他毫不犹豫地对白杨使用了“绝对压制”,同时向旁边一个侧滚,脱离了白杨的钳制。
  仿佛从罗网中找到了突破口一般,更多海棠花开始接二连三出现,以薛夜来为中心旋绕成浮动的花链。斗室之内,花雨纷纷,光芒流转,不可方物。
  白杨发出一声痛苦而低沉的呻|吟。他的身体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仿佛困在陷阱中的兽。
  薛夜来的精神力不敢有一丝放松。这是一场近乎静态的角逐,如同扳手腕的双方达到力量平衡的临界点。他尝试着用精神链路和语言唤回白杨的神智:
  “白杨,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们的精神阈被入侵了,你受到了干扰。你冷静下来,我慢慢帮你恢复。”
  “夜来,你在哪?”白杨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睛被极度的痛苦蒙上了一层血色的暗淡,“疼。”
  “你的身体太紧张了。放松一点,好吗?放松就不会疼了。”薛夜来的口吻像在安慰一个拿着武器的孩子。
  白杨沉默了一下,“夜来,我……我看到了我想忘记的事情。”
  他和母亲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母亲传递给他的痛苦却原原本本留在了他的灵魂里。那些他难以理解又难以抹去的记忆,无从消解,又无从忘怀。
  “我知道你刚才看到了什么,也知道你的感觉。我会帮你恢复过来的,你相信我。”
  白杨眼中的痛苦忽然消失了,瞳仁又变成了冰种翡翠一般半透明的青绿色,雾蒙蒙的没有焦点,像是凝视着薛夜来,又像什么也没看见。
  战士的这种状态叫“空”。当他们准备用尽全力发起抵抗之前,精神阈便会短暂地放空。
  薛夜来一惊。白杨此刻并不是神志清醒的状态,他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只是出于黑暗战士的战斗本能而自动开启了防御机制。一旦他用了全力来对抗“绝对压制”,薛夜来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安然无恙。后果也许会是两败俱伤,甚至玉石俱焚。
  “夜来,杀了我。”白杨忽然开了口,“我好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我把精神体暴露给你,如果我接下去要做出伤害你的事,你就杀了我。”
  随着他的这些话,一棵挺拔的白杨树在薛夜来眼前伸展开了枝叶。
  这么近的距离内,一个战士把自己的精神体毫无遮掩地敞开给一个贤者,这就像是敞开胸膛露出自己赤祼的心脏。只要那些看似娇弱的海棠花汇聚在一起冲击过去,就能在顷刻间置白杨于死地。但机会只有一次,薛夜来必须在白杨开始对抗“绝对压制”之前下手。
  薛夜来在电光石火的刹那做出了决定:中断“绝对压制”,进入白杨的精神阈。白杨迷失在沼泽里,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出来。他要去把他带回到现实里,像赫拉克勒斯进入冥界再返回人间。


第65章 
  一个人内心的精神领域,就像是一个人的梦境。这是一个充满象征的世界; 在这个地方出现的事物; 都意味深长。
  白杨的精神世界是一片水上的森林。黝黑如冥河的水面上; 白色的树影如林立的刀丛。
  根据薛夜来的经验,这片迷宫似的森林就是白杨此刻的迷乱。只要能在这其中找到白杨; 顺利把他带出去,现实中的白杨就会恢复神智。
  薛夜来开始在森林中寻觅。白杨不一定以他本人的形象出现在这里,他可以是一棵树,一块石头; 一只动物,任何与众不同的形态都有可能是他的自我映射。那代表着白杨对自身的认知。只有在看到那个形象的时候,薛夜来才能确定,白杨自己究竟怎样看待他自己。
  然而薛夜来寻觅了每一个角落; 哪里也看不到树木和水以外的东西。所有的树木都一模一样; 它们的影子映在黑色的水面上; 像无数沉默的墓碑。
  薛夜来有一瞬间的错愕。“自我”这种东西; 在白杨的精神世界里似乎并不存在。
  但他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是不可能的。一个活着的、有意识的人; 不论再怎样刻意缩小“自我”的存在; 也不可能将之完全抹去。否则的话,那样的人就沦为行尸走肉; 不会对外界产生任何情感反应,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但白杨显然并非如此。尽管他的感情很令人费解,却的确存在。
  薛夜来集中感知继续搜寻。白杨的“自我”必定是一个很渺小的东西,渺小到难以捕捉。它深藏在这片水域和森林里的某个地方; 像一只被吓坏的小动物。
  ——是在水面以下么?
  刚刚这样一想,平静的水面陡然出现了波动。白色的树影在黑暗中扭曲了形状,和水面一起变成难以辨认的黑色漩涡,以毁灭一切的速度碾压着周遭的空间。
  薛夜来心头一紧。他使用的是温和的精神力入侵方式,然而白杨的抗拒程度却异乎寻常。这说明了一件事:白杨极度厌恶他自己。即使是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他也会把自我深深隐藏起来。
  一个人要有多么强烈的自我厌恶,才会做到这种程度?
  在这样的内心世界里,温和的入侵方式是不起作用的。薛夜来突然明白了白杨以前那些奇怪的表现:既像要伤害薛夜来,又像要保护薛夜来,在这两者之间摇摆不定。事实上,与其说白杨渴望伤害他,不如说白杨渴望被他伤害。白杨憎恨的对象,自始至终都是内心深处那个被隐藏起来的自己。
  薛夜来急速退出了白杨的精神阈,回到眼前的现实中。
  精神世界里的天翻地覆,在现实中只不过是短短一刹那。白杨依然处于“空”的状态,只是眼神比刚才灵动了。一株白杨树的幻影在他身后伸展着拔地而起,就在薛夜来眼前触手可及的距离。
  “夜来,杀我。”白杨讷讷地说,听不出一丝情绪,“我控制不住自己了,杀了我。”他眼中翡翠色的青绿光芒变得愈发炽烈,如同两团跳动的磷火。
  薛夜来猛然出了手。炫目的海棠闪电般激射而出,在白杨树上化为一道血色的淡淡弧光。
  白杨的身体僵直地倒了下去。这一瞬的情形像极了他们初见时的场景,唯一的区别是,初见时白杨眼中的杀意,在这一瞬变成了如释重负的轻松,就好像他从最初就一直在期待着这样一个时刻。
  不等白杨倒地,薛夜来扑过去,把他的身体抱在臂弯里,紧急检查他精神受损的程度。
  “唉……”悠长的叹息从屏风后传出,有个声音幽幽地说:“果然只有生死攸关的时刻才能检验人的本性。你和你的战士关系很特殊,我原本还期待着,你会有与众不同的表现。可惜到了这种时候,你的做所作为还是让我失望。”
  薛夜来木然地盯着怀里的白杨,一言不发。
  “他对你说‘杀了我’的时候,你难道听不出来他其实是在向你求救吗?你当然听得出来,可你什么也做不到。你就是这么一个自私懦弱又一无是处的人,不管是听到自己的父亲被抓也好、看到自己的战士向你求救也好、看到自己的家被毁得惨不忍睹也好,你都无能为力,只想保住自己。”
  “我至少比你强。”薛夜来冷冷开口,“躲在暗处动手动脚,实在不算光明磊落。你敢不敢走出来,跟我面对面地谈?”
  屏风后面没有回答。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薛夜来放下白杨,向屏风走了两步,“我们家被查抄,是因为有人向皇帝陛下告密,说我父亲藏匿了当年苏家的遗物。我在想,这个告密的人,会不会就是你呢?”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这个告密者知道二十年前的秘密,应该是我们家族里地位比较高的长辈。按照这个方向去想,三位长老和各个家主都有嫌疑。我的确怀疑过他们,但是不管怎么想,都有一点说不通。他们二十年前就知道了这件事,但却一直包庇了到现在,就不怕被皇帝责难吗?有苏家的先例在前,我想他们不敢轻易冒这样的风险。况且当时形势并没有危急到必须抛出这个秘密才能自保的地步,我看不出他们这么做的理由。所以,这个思路是走不通的。
  “我换了个方向去猜测,也许这个告密者是在皇帝身边工作的人,不受贵族和元老院的干涉。这么一来,就只有皇家宪兵队了。同时与薛家和皇家宪兵队有关的人,据我所知只有一个。
  “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既不能确定告密者的身份,也不能确定你的身份。但是就在刚才,你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你说,我看到自己的家被毁得惨不忍睹。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家出事以后,我只偷偷去看过一次,也只遇到了一个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就是你,薛如衡。”
  薛夜来一脚踢开了屏风。如他所想的那样,屏风后面并没有人,只有一个对讲机。
  从对方试图激怒他的那一刻开始,薛夜来就有了这个怀疑。虽然对方有精神干扰器这个强力武器,但精神干扰产生的效果是不可掌控的。只要有短暂的失效,薛夜来和白杨就能制服对方,甚至杀死对方。
  然而对方却显得有恃无恐,那么最大可能性是,对方的人根本就不在这里。使用屏风和变声器,既是为了掩盖身份,也是为了掩盖对方此刻其实并不在现场的事实。
  薛夜来径直走过去拿起那个对讲机,“你并不想杀我,至少杀我不是你最主要的目的。否则的话,在我和白杨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你就可以下手了。所以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可以直白地告诉我吗?我不想再和任何人玩打哑谜的游戏了。”
  ###
  十几分钟后,薛夜来背着依然没有醒来的白杨,乘上了送他们来的那列电车。
  现在他已经知道,为什么这样大的地下城却到处都看不见人了。奇怪的是,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他不但不觉得意外,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
  电车晃晃悠悠地沿着铁轨行驶。薛夜来闭上眼睛,回想起刚才薛如衡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告诉我,在你自己看来,你是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他没有回答这句话便带着白杨径直离开,免得薛如衡改变主意。思绪却在那一刻飘到了别处——很多年前,有人预先替他回答过这个问题。
  记忆中有个傍晚,天空是深深浅浅的紫色。薛夜来独自一人,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散步。他快满十二周岁了,父亲正在为他修建第十二个海棠花圃。
  这一天白天的时候,发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事:不知什么人在薛家公馆外的路面上用喷漆写了一句脏话,内容下|流而粗鄙。虽然没有指名道姓是骂薛家,但字迹所在的位置正对薛家公馆的大门,指向性很明显。
  薛夜来的肺都快气炸了。因为事情发生在他生日前夕,很可能是学校里哪个看不惯他的同学在寻衅。
  然而父亲知道这件事之后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擦掉就是了。
  薛夜来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要求警卫处调出公馆周围所有的监控录像,挨个清查,非把那个混蛋揪出来不可。
  结果,父亲当着他的面吩咐警卫处:把当天的监控录像全部删除,谁也不许去查。如果有谁偷偷帮少爷查监控,立刻开除。
  薛夜来气得绝食了一整天,一个人待在花园里向父亲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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