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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仙门-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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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掌简直是带着群山其下的重量,直接将周吞机砸到了十米开外的地方,撞的整个墙壁都裂开一条三尺的裂缝。
周吞机头晕目眩,吐出一口血,失去了王鼎的联系,他仍是一个顶级强者,多年高位幸位磨损掉他的修为,他知道不敌,立刻翻身,如利箭一般朝外飞去。
谢秋寒伸手拦住所有追赶的人,低声道:“他的命不该我们取。”
周吞机重伤时仍耳聪目明,听见他的话,心中模糊的掠过什么,可没能捕捉到。
直到他撞上一堵坚实的墙,前无去路时,他才明白了。
一名身着盔甲的将军,没有高头大马,没有□□利刃,甚至盔甲都生锈斑驳,满脸都是积满了风霜的纹路,他跨过了黄沙和地狱,拎着数不清的血恨来了。
半空中有无穷无尽的空甲,黑黢黢,没有面目,只有飘零的盔甲,构成一幅人的造型,摆满天空,遮天蔽日。
那些盔甲分明没有面目,但周吞机知道,他们都注视着自己。
鲍成抱着头盔,向前迈了一步。
“陛下,烈武营,二十八万三千士兵,有去无回,需要一个交代。”
周吞机后退一步,撞上一尊破碎的金像。
他的父辈睁着眼,看着他。
另一头,黑色大鼎飒的一声绽开红花一样的火焰,白衣仙人静静阖眼,坐在其中,任由火舌前赴后继的燎过来。
他的思绪和全部法力都用在了抵抗这点痛苦上,他分不开神去看周遭的动静。
他只知道王鼎上人力修补的痕迹全部被清楚,九鼎逐渐开裂,压在地下的鸿蒙真气在争先恐后的闯进来,加剧着这一进程。
但他没有真如先圣所嘱的那样去修补,而是静静的等着,任由九鼎瓦解,任由火焰吞没着自己。
金色的纹路不断的从他的皮肤底下游窜而过,他听见自己骨头缝里传来的开裂声,其实火烧着并不疼,他是神体,不惧严寒水火,只有这些从他身体每一寸里往外钻的纹路才让他觉得痛楚。
这是盘古父神留下的意念,他承载不住这份重量。
即使是伏羲女娲二人,要温养天道,也要一人分一半,也是这样的原因。
云邡此时切身的知道,这些挂在他骨头上的东西有多重。
嘶,这不是烧死的,是压死的。
他分神给自己开了个玩笑,估计是“举重若轻”这个词发挥了作用,他突然觉得周身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可刚这样想,一双手捧上他的脸。
云邡蹙了一下眉头,睁开了眼睛。
刀刻的眉,点漆的眸,是一张他看了就很喜欢的面孔。
他几乎失声,“你……”
谢秋寒:“我又来捣乱了。”
云邡感觉自己被情绪劈成了两半,一边被他气疯了,想揪着他耳朵痛骂一顿,另一半却十分庆幸,无论死活,能在这时见上一面,多好。
这些情绪杂在一起,让他半响说不出一句话。
谢秋寒捧着他的脸,眼神专注而虔诚,“我不想捣乱,但我更不想让你一个人。”
一句话就让他心里所有的情绪都平复了下来,只有一点淡淡的无奈和喜爱。
就当告别吧,他想。
谢秋寒低声问:“你是怎么劝服周鸿帮忙的?”
云邡余光瞥一眼祭坛中符文的情态,只有这么两句话的时间了,小秋寒实在不善言辞,这种时候竟然还问这种无关紧要的话。
“我给他看了我看过的东西,”云邡还是纵容的回答,“我死后,上神领我飘过千载光阴,我看见世上不再有修道,不再信神明,普通凡人之间虽仍有战乱和饥饿,然经过百年千年的变更,终于废除霸权,法度有序,人人有所约束,虽仍有隐患和祸乱,可……”
“可是好过现在许多,是你想要的道。”
云邡笑起来,“是。”
于此同时,王鼎毫不客气的喷吐出更多烈焰,似乎是想将多出来的这个不速之客也纳入了炙烤当中。
于是云邡所有的思绪都被烤干了,急迫之下,伸手去将谢秋寒拉进了怀里,用身体替他挡住了所有的火焰。
这样一拉,谢秋寒撞在他身上,更让他燃起了一片钻心的痛。
他顾不得疼,立刻松开手,急切道:“快走!”
天摇地动,祭坛上整个都被大火点燃,三丈余高的火墙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红澜心急如焚,立刻就要冲进去,可天珑一把拉住了他,指了指祭坛上不断飘出的金色文字,摇了摇头。
这不是他们能干涉的局。
云邡见谢秋寒怎么都不肯走,一咬牙一狠心,狠狠一掌就要拍过去。
可那一招竟然没有落到实处,他的手腕就在半空中被谢秋寒攥住了。
谢秋寒静静的看着他,眼睛里冒着火苗,他气他将自己打晕扔在局外,这怒火也要将他逼疯了,“我不配和你一起死吗?”
云邡:“你——”
谢秋寒不管不顾亲了上去,恶狠狠的撕咬,堵住了他要说的话。
整个世界都化为乌有,只留下了眼前的人。
云邡无奈的想,他可没有要寻死。
神骨燃尽,他或可留下自己的神魂,摆脱桎梏,从此自在。
他没有要死,只是胆大包天的赌一个可能。
他过往的一生,行事做人都务求洒脱无牵挂,也做的八九不离十,对得住所有人,亲近的人该死的死了,活着的有了归宿,恨的人也都死在了他之前,可以说是差不多圆满了。
剩一身骨头,是伏羲所赠,便还他恩惠,替他开出新道。
只是,还有那么一个人,这个人从来都不要什么,只要一份可以依赖的温情。
他给了出去,做了他在浮沉之中的一个依靠,倘若就这样收回,就太对不起对方了。
火烧的更厉害了,好像已经钻进了骨头里,用攒了千年万年的力道,要炼出这幅身躯里藏着的秘密。
可这时,那份痛楚似乎都没了,他觉得很平静。
唇齿分离,他终于得以开口,轻声说:“我心上有你,等着,我会回来。”
说着再不留情,狠狠推开谢秋寒,自己往鼎中坠去。
他已经掌控了王鼎,王鼎在他意念之下迅速合拢,隔开了外界所有纷纷扰扰。
谢秋寒摔在了祭坛上,睁大了眼睛——刚才他听到了什么!?
他横躺在雕刻了太极圆盘的地砖上,定定的望着头顶的大炉子。
就那样一句话,就让他丢了魂似的,完全不记得要用真气护体,整个人跌在全是碎石的祭坛上,摔得心肝脾肺都在疼,可他居然还在笑。
四下烈焰裹身,可他的身躯在刺目的烈焰里也发出了温和的光。
身下太极鱼紧跟着旋转了起来,祭坛终于活了。
——生死,因果,合二为一,才是天道。
不止是法度有序,各得其所,还有因果报应,生死轮回,方能厘清霍乱,重开新天地。
遥远的北川,万年的冰岩化开,露出底下藏了很久很久的地表,那地表上似乎还沾了陈年的血迹,黑红一片。
一朵新芽,颤巍巍的冒了出来。
紧接着,冰河乍破,板块裂开,地底下万古沉寂的群山缓缓升了上来。
新芽在群山的最高峰上,接受了这个世界的第一丝阳光雨露,昂起了头颅。
第82章
晨光洒在古旧小楼的顶上; 将一点青灰色照亮了。
小楼依然倚靠着高峰; 静静的矗立。
从不知晓稳重俩字怎么写的少年咯噔咯噔的闯进阁楼里; 大呼小叫道:“大师兄你起来了没呀,有客人来访啦。”
谢秋寒从沉沉旧梦里醒来; 被他吵的耳根发麻。
他仍然没能从那场劫里缓过神来,一连好多日都在梦里一遍又一遍的轮着那些情景; 看见烈焰把他的心上人紧紧包裹吞噬,又听见他说:我心上有你; 继而死灰复燃。
大梦三生,好像人都生生老了一段岁数。
“师兄,你还没醒吗?”岫玉小心翼翼的扒着门框,从缝隙朝里看。
得,连一点回味和感受的余地都不留给他。
谢秋寒揉着眉心; 一招手,门随声打开; “进来; 是谁来了?”
岫玉小跑进来; 先不急着答他,而是一溜烟的往他床边跑过来; 踮着脚抻着脖子往里看——
里面有个睡美人。
他家仙座从未如此文静、可亲,这人就静静躺在那儿; 连头发都让人整理的一丝不苟,铺了半床。
他闭着眼睛,肌如瓷玉; 胸膛微微起伏,证明他还有点儿活气。
岫玉小声嘟囔:“仙座怎么还不醒,这都多少天了。”
谢秋寒面不改色,“会回来的,别急。”
他起身,披上外袍,看见窗外的大树枝繁叶茂,蝉歇了一宿还未开嗓,但鸟雀跃动,叽叽喳喳的,已经在吊嗓子。
转眼已然是盛夏了。
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笃信,他在无数个无人的时刻紧张、焦虑、担忧,有时好多日都不能见人,不能说话,只靠呆在这屋子里,看着云邡身上还留着的那丝活人气息来撑下去。
什么九鼎,其实是个以天下为炉鼎的阵法,中州这枚是阵眼。
伏羲摆下这样一个棋局,炼着自己的尸骨,是要把打散在各处不再成形的盘古精魄凝回来,继而唤出天道。
从云邡睁开眼睛那一刻,天道就活了,他四下行走,快意恩仇,最后被宿命推到终点,去自己该去的地方。
他就是天道。
但他不是完整的天道。
因果轮回,善恶有报,生生不息,如果没有轮回报应,而空有秩序,其实也只是个空壳子,过不了多久也该四分五裂。
父神精魄还有那么一半,就在蚩尤手中。
这一半由谢秋寒意外得到,他进入紫霄山,历经种种,像个跟屁虫似的紧随着云邡不放,这也是宿命。
需由他们一起走到那个终点,然后,才算善始善终。
谢秋寒每每想到这个地方,都会一阵心慌,因为按这样看来,云邡应该就是随着秩序的出世,消散在了天地之间,哪里都有他,也哪里都没有他,即便留下一个活生生的躯壳,也不会再有魂了。
可是,云邡说了他会回来。
也说了,他心上有他。
那这份情谊,这份牵挂,难道也属于天道吗
乃至于,云邡这一生所历经的种种——他的少年快意,他的深仇大恨,他的举重若轻,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都是云邡这两个字承载的东西,而不是天道,不是伏羲神骨。
这一份东西不可能凭空消失。
他说了会回来,那谢秋寒就信他。
他虚虚实实的说过那么多话,真的假,逗人玩的,谢秋寒一并全信了,那这样一句认真的、郑重的承诺,又怎么会不信呢。
他会回来的。
谢秋寒关上窗户,回身道:“是谁来访?”
岫玉一边瞅仙座,一边道:“是鲍将军,在大殿等您。”
谢秋寒颔首,出门去,并扔出几个分神守在云邡身边。
下了阁楼,刚走上栈道,谢秋寒顿一下,突然瞥见了江山不朽四字还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按一下眉心,回头对岫玉吩咐道:“岫玉,我自己去,你去找你谈师兄,一起去把不朽阁的牌匾拆了。”
岫玉:“啊?”
“去吧,”谢秋寒没有多说,步履不停的走了。
岫玉突然被大师兄钦定、被官方允许上房揭瓦,还真缓不过神来,呆呆的看了看那块牌匾,挠了挠头。
谢秋寒已经进了大殿。
鲍将军已然褪了一身盔甲,只穿一件粗布衣裳,看着像普通农家的壮实汉子。
“鲍将军,久违。”
“小公子。”
鲍成起身,要行礼,被谢秋寒拦住,“不必多礼。”
鲍成刚才脱口而出的称呼,是很久以前第一回 见谢秋寒时的叫法,那时候他只觉得这个少年面嫩有趣,想逗他得个趣,哪知还有后来种种牵扯呢。
见他不开口,谢秋寒便先问道:“鲍将军这是?”
“冒昧了,”鲍成苦笑,“我……昨日听聂丞相说,如今重开轮回,幽冥建了地府,我……想问问您,我那些兄弟如何了?”
他说话时,忍不住用食指搓了一下衣角,带着罕见的小心翼翼。
谢秋寒顿一下,也带了郑重意味说道,“烈武营二十八万三千士兵,都是英武烈士,死于社稷国民,种善因,得善果,来生个个转入富贵美满的人家,一生平安喜乐。”
鲍成听了,怔了半天。
眼睛里有点泪光,半响,说:“好,好。”
谢秋寒又道:“将军一生为国为民,忠烈两全,史书自会正名。”
鲍成点了一下头,已经说不出话了。
谢秋寒替他掸去肩上尘埃,笑着:“将军,去吧。”
鲍成嘴中喃喃念着一个好字,恍恍惚惚的转身离开。
天高地阔,他终于卸下了肩上所有背负,朝光明中走去。
谢秋寒也在殿中坐了一会儿。
他随意翻了翻桌上文书,没什么有意思的,便要起身回阁中。
这时,忽然又见鲍成急哄哄闯了进来。
谢秋寒见他去而复返,心中一惊,以为发生了什么。
但鲍成只是扶着门框,喘着粗气,很不好意思挠着后脑勺:“对不住啊,我就是忘了事。”
谢秋寒:“………”
鲍成平复了气息,道:“您说的对,种善因,得善果,仙座肯定很快会醒的,你们都会有好报的。”
谢秋寒愣一下。
然后他才自顾自笑起来。
如果新道当真有灵,种善因得善果,那他希望承鲍将军吉言,真的得到一些好报。
不过他自己不需要,他要自己这份也分给他的仙座,让他余生不要再吃苦头才好。
。
又是小半月。
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进行,新旧两道的过渡是不着痕迹的,百姓只觉得近来风调雨顺,今年一直没有灾害,谷堆能比往日高许多,而一些早就荒废的田地好像也长了新芽,有经验的老人在田间地头手舞足蹈,直说:活了!活了!
仙门里才是一团乱,但全在祭祀后不久就被谢秋寒都料理了回去,如今也慢慢接受了新的道法,认命的调整心态,慢慢适应着,并发现日子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对他们来说,变化是很缓慢的,不在这几十年,也不在这一代,在温吞的变革里,没什么人有反对的力气。
这天,谢秋寒处理完一堆鸡零狗碎的事,突然想起阁中多日没有牌匾,光秃秃的,不大好看。
于是他进了书房,拿起笔想提点什么。
结果拿笔半天,什么都没想出来。
他脑子里掠过许许多多的词句,可是好像没有哪个是对的。
他回头看一眼已然在沉睡的仙座,心里明白,因为他自己还没有落定。
即便如今河清海晏,人人安居乐业,各有定所,可他还在浮沉着,他还没有找回他可以信赖、倚靠的那个人。
他自己都没有落定,这只笔又怎么落的下去呢。
谢秋寒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他放下了笔,去打开了旁边小柜子。
柜子里存着云邡的书画,小锁被擦的锃亮,谢秋寒经常打开,拿这些出来看,往往一看就能看上一大半天。
他打开柜子,却眉头一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柜子里多了一卷画。
谢秋寒皱着眉把画卷取出来,侧头问正给他伺候笔墨的岫玉:“岫玉,你动了书画匣子吗?”
岫玉赶紧过来看一眼,“对对,这个是新放进去的,就是您那副仙人扶琴图。”
谢秋寒更觉得不对了,“什么?”
他的手指在余下画卷的一端点了点,很准确的推出另外一幅画。
岫玉说:“我这幅是方城主早间送来的,说仙座那时在岭南没带回来——”说着,他突然瞪大了眼睛望着桌面上的两幅画,“怎么、怎么会是一模一样的呢?”
谢秋寒把岫玉说的这幅画、以及他找出的这幅都往桌上一放,摊开。
竟然是一模一样,都是仙人抚琴图。
只是一幅成色新,一幅成色旧,旧的那副上边有云邡亲笔添的几笔。
谢秋寒和岫玉两人都怔住了。
谢秋寒盯着两幅画,耳边是岫玉的疑惑的发问,但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胸口震颤,脑子里一阵嗡鸣,眼睛里几乎闪出了泪花。
他不敢置信,脑中闪过一丝念头,几乎喜极而泣。
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的悉悉索索声,衣料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
谢秋寒猛地扭头。
他心心念念的人,正扶着额头坐起来,有些缓不过神的样子。
见谢秋寒看过来,云邡微怔一下,虽然还分不清状况,整个人云里雾里,可还是笑着说:“怎么又要哭了,你这招是吃定我了吗?”
谢秋寒全说不出话,眼泪也停不住。
云邡起身,缓缓走过来,扫一眼那副画。
他笑起来。
他将那副新画卷起来,交到谢秋寒手中。
——一副与生俱来的使命都交托于天地,而其余的血肉,便都载在故事未丰时的那副画中,都留给这个人。
第83章
大师兄年纪渐长; 人愈发稳重; 但一招他; 他还是要哭。
更何况连日以来,担惊受怕; 强打着精神料理着一切,回来还要面对毫无神智的仙座; 他心里攒了太多东西。
强压之下,他还能装出一副样子; 可一旦松懈下来,他便瞬间兵分瓦解,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云邡没有办法,把他抱过来,心疼的想哄。
可他会个屁的哄人。
各种词在他舌间打了个转; 却没有一样能说出口。
好像什么话都显得分量太轻了,什么话都配不上这样的心意。
他叹了口气; 伸手替怀里的人理了理鬓发; 在他额上轻轻印下一吻; 低声说:“我不走了,别怕。”
听了这句话; 谢秋寒………哭的更厉害了。
仙座望天。
。
哭过一阵,擦了泪; 谢秋寒开始黏在他身边,谁都拉不开。
仙座醒来,引起了很多人的围观。
天宫众人纷纷来他床前哭了一回丧; 围观到了大师兄不成体统的牵着仙座不放的场景,彼此对视:嗯,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然后是“师弟没醒我就不走”的魔尊和夫人,这二位也来瞻仰了一下,师兄弟本来应该抱头宣示一下兄弟情,但介于大师兄长在了仙座身上,只能略过这一流程。
接下来是闻讯而来的朝廷官员,交好修士。
关系好的关系差的,认识的不认识的………
就仙座醒来这小半天,珍品缩地符和千里传音符全都卖脱销了。
先不胜其烦的不是仙座,是谢秋寒。
仙座刚醒,身子并不算好,这样一波又一波的来人,他的确烦,但他最怕的就是别人哭,大伙儿可能都从大师兄那儿学到了绝招,弄得他每次都说不出赶人的话。
往常脾气最好的谢秋寒,才是忍无可忍,终于发作了。
在他冷着脸拒完一波客,顺手邀请几个真人比剑并把人打出一百里之后,没有人能再见到仙座一面了。
后来都传,紫霄山大弟子趁仙座病时,夺权了。
大师兄威武。
。
又是一连数日,仙座被迫卧床休养。
他刚苏醒,神魂不稳,经常头昏眼花,一用术法就滴冷汗,好好一个神级尊者,成了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不适应是肯定的。
但更不适应的,是谢秋寒时时刻刻的小心翼翼。
每天清晨,唤醒他的不是紫霄山的阳光,而是谢秋寒担忧焦虑的视线。
——谢秋寒生怕他一睡不醒,哪天魂魄又飞了,就醒不过来了。
按时清醒,成了仙座回来以后最艰巨、最重大的一个任务。
问题就是,谢秋寒自己是雷打不动每天起的比鸡都早的人,云邡并不是。
没人管他,他能睡到日上三杆。
迫于无奈,他如今也跟着起了。
就这样早起了几天,终于,谢秋寒一脸担忧的叫来了金林给他把脉。
云邡听见他在外边和金林窃窃私语说:“仙座如今睡不安稳,醒的日渐早了,恐怕是神魂离体时有所损伤,该怎么办?”
云邡:“…………………”
他觉得谢秋寒才是病的不轻。
谢秋寒被金林耐着性子安抚一番,说了一百遍仙座无碍,静养便可,他才将信将疑的把老人放走。
进门。
云邡正起身,要从床上下来。
谢秋寒立刻上去按住他,“你不要乱动。”
云邡:“………”
他又不好下谢秋寒的面子,只能又装柔弱:“在床上躺久了,浑身不舒服,我们去外边走走可好。”
“不,”谢秋寒如临大敌的说。
云邡:“??”
“你好好躺着,哪不舒服,我去叫真人回来。”
云邡一点也不想看到金林的“你也有今天”脸,立马躺下,“没事了,躺的关节锈了,无碍。”
谢秋寒看看他,又自己给他把脉,发现他的脉搏强劲有力,真气流动平缓,面色红润,好像比自己这个担惊受怕多日的人健康很多。
于是勉强妥协:“好吧。”
云邡望着床顶,发呆。
心里忍不住想:唉,本座,也有今天。
发了一会儿呆,还真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躺的腰酸背疼的。
不甘寂寞的仙座又去招惹在批示公文的大弟子,“小秋寒。”
谢秋寒立刻:“嗯?”
云邡拍拍床,“坐下,给我按按。”
他翻了个身,枕头一抱,“捶捶背,再这么躺下去我恐怕剑都拿不起了。”
盛暑,躺床上,没人会穿的严严实实。
他只一件轻薄的冰绡加身,不加掩饰的躺着。
薄衫贴身,从脖颈一路往下,勾出流畅的曲线,尤其腰身一小段,更是像工笔细画下来的,让人看了口干舌燥。
谢秋寒半响都不动作,云邡匪夷所思道:“又不乐意,您给我捏两下我能废了?”
谢秋寒看他不高兴,立刻给他捏上了,全程都在默念道经,进入“眼中是仙座,心中是三清祖师”的状态。
窗外蝉鸣不止,午后下过一场暴雨,让人心里平添一股黏腻的燥意。
阳光打进来,云邡打了个哈切,懒洋洋的,随口聊起天来:“师兄走了?”
“没有,说要等你好起来才走,现下正与师嫂在山下闲逛。”
我也想在山下闲逛,仙座心中如是说道。
谢秋寒:“你未醒来时,有一日,师兄告诉我,你想让我剜了记忆,去做凡人。”
“…………”云邡装傻,故意提高了音调,“什么?怎么可能?”
谢秋寒垂着眼睛,给他捶着背,“你骗我,我听出来了,是你会做的事。”
“……没有。”
“但若你没有醒来,我也的确打算回家,不想再管这里了,我心里也只是想着你,才呆在这儿。”
云邡不好再扯谎骗他,才说:“我那时没有把握,不想你伤心,况且你刚来时,也是一心想着回家的,如果我不在了,你就回去做个富贵闲人,让师兄暗中关照着你,一世安乐,我才放心。”
“我知道,”谢秋寒说,“你为我好,我知道。”
云邡以为还有下文,比如说:但我有自己的主张,又或者:可这份好不过是你自以为是的。
不过一句都没等来。
谢秋寒只是沉默了一下,又继续力道中正的给他捏着肩膀。
仿佛一夕长大,知晓好时光难得,不该浪费在争吵上。
云邡窝在枕头上,也默默笑了。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还是好些年以前,回归天宫前夕,他脑子里装满了各色大计,把秋寒生辰给忘了。
这孩子自己削了把剑,递过来,让他刻上名字,就当是他送的了。
他那时就很明白了,谢秋寒从来都是很会体谅、很能包容人的,只要不丢下他,不冷淡他,给他一份安全感,他什么都不会同你计较。
只要人在就好。
好比此时此地,即便说起云邡先前很伤人的一份打算,但因他好好的在这里,毫无芥蒂的躺着,谢秋寒便不会同他发脾气。
这世间啊,哪还有比他更可爱的人呢?
云邡心头一片柔软,把谢秋寒的手拉了过来,抵在了胸前。
借着这个动作,谢秋寒顺势俯下身,将脸贴在他背上,轻声说,“你没回来时,我很难受,每日都想,你回不来了怎么办,可你回来了,我依然很害怕,时不时的想,你又走了怎么办。”
“那你想出怎么办了吗?”
“没有,”谢秋寒说,“你不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云邡笑起来,翻了个身,把他抱进怀中,“那不用想了,我保证不会走了,以后上哪都带着你。”
“可日子还长,要是这样的事……”
云邡打断:“要是这种事再发生,我拉你一起死好了。”
谢秋寒这才吃了一颗定心丸,把头埋在他肩颈里,不做声。
他觉得一切都像做梦,也不知道到底怎么走过来的,莫名其妙从小弟子变成大师兄,莫名其妙画灵变成仙座,莫名其妙生和死里来回的趟。
更莫名其妙,他能拥入仙座怀中。
一切都莫名其妙的。
这是不是一场大梦,他醒来还会在外门厢房,偷偷画着下山地图,想着回家找娘。
不过那样才更像做梦吧。
云邡抱着他,一下一下的拍他的背心,哄孩子似的,耐心的不得了。
然而就这么抱着,也不是个事。
仙座依然很无聊。
于是过了片刻中,他盯着床顶,脑子里突然又冒出一个绝妙的打发时光的主意。
“大师兄,吱个声,你没睡着吧?”
谢秋寒:“嗯。”
“我瞧你这些时日,净担惊受怕的,竟都没问过我那件事,你这是又缩回去了?”
谢秋寒:“什……”
…………知道他说什么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仙座在耍流氓。
“你别说了,”谢秋寒闷声道,“逗我有趣是吗?”
“你才知道啊?”云邡勾了他勾他下巴,“这都逗了多少年了,要是没趣,我应你做什么。”
谢秋寒微微一怔。
终于说起这事,他心里仍下意识有些退缩。
可他全不甘心,他最珍重最喜爱的,就在眼前,再往前伸手就能够到,他怎么可能不去试试。
谢秋寒咬了下牙,微微撑起身子,问道:“那,你说的话,算数吗?”
“我说的什么话,算什么数?”仙座没良心的继续装蒜。
谢秋寒却很认真的再次确认,“你心上当真有我吗?”
“有,”云邡就是想当面和他说这话。
他含笑道:“我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你当我是耍流氓还是玩猎奇?”
谢秋寒看了他一会儿。
还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于是他同仙座确认了一遍,又一遍,确认到人家想把他踹出去之后,他才肯闭嘴,生怕仙座再收回了。
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原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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