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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心人-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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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幼的莫哥尔男孩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黑发男孩,撇下阴冷的嘴角。小修士瓦什依旧咧着那天真灿烂的笑容,目光炯炯地看向他,满脸期待。
道格拉斯说,“你不怕被我牵连么?”
“怕。”瓦什道,“但我更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你都跪了一下午了,还没吃晚饭,如果再不吃点东西,你一定会晕过去的。”
道格拉斯冷笑,“我是个莫哥尔人。”
瓦什笑道,“我还是西里斯人哩。”
道格拉斯语塞,定定地注视着笑呵呵的男孩,垂下头,一口咬住了递过来的餐饼,大口咀嚼起来。
“别着急,我这里还有水。”瓦什将腰间的水囊打开,喂道格拉斯喝了几口,认真地注视着对方狼吞虎咽的吃相。
“海登。”他道,“你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不愿意跟老师说实话?”
道格拉斯说,“我就是不想说。在我不想说的时候,哪怕对象是老师、主教、甚至国王,也没用……我绝不开口。”
瓦什微微笑道,“你好像一直也不怎么说话呢,他们总说你是个哑巴。”
“不是我不说话。”道格拉斯漠然道,“我只是不愿意和傻瓜多说,也懒得去听他们说话。”
“……”瓦什一愣,随即笑道,“你还真是狂妄啊。”
年幼的莫哥尔男孩冷哼一声,继续跪地托着硬壳书挨罚。餐饼已经被吃光了,可瓦什却没有走。他坐在地上,与道格拉斯面对面,盘腿托腮,盯着对方左瞧右看,似乎在思忖什么。
好半天,他咧开一个狡黠的笑,“其实,我也一样。”
“……”道格拉斯静静凝视着身边这位年轻的黑袍修士——修道院最负盛名的瓦什·波鲁,也是他打从心底唯一认可的天才思想者。瓦什·波鲁天生就是个思想者。道格拉斯曾远远看过他,看他接受着无数掌声和称赞,从容不迫又进退有度,仿佛汇聚了所有的光芒。
他本以为自己会嫉妒对方,一开口只有冷嘲热讽。没想到当这个瓦什·波鲁靠近,他反而感到了一丝微弱的喜悦和激动。
不过依旧说不出一句话。
“海登,其实我……”瓦什道,“一直很想结交你。”
“……”
道格拉斯默然盯着远处宏伟森严的圣玛利亚大教堂,而瓦什似乎很紧张,殷切地期待他会说出什么。
好半天,莫哥尔男孩才说道,“你想知道我夜晚溜出去做什么了吗?”
瓦什好奇地问,“去做什么了?”
“我的确是去找人的。”道格拉斯将一张瘦削的脸对准黑发男孩,说,“只不过,是死人。”
****
烛光昏暗的屋内,年轻的主教从梦中惊醒,手掌覆在左胸的位置,缓慢喘息。那里绑着绷带,四周洇着血渍,伤口凝出红黑色的血痂。
“瓦什……”他抚着被亡灵镰刃刺穿的胸膛,陷在又软又厚的天鹅绒床垫里,沙哑地喘息。即使没有性命之忧,其他器官也被无孔不入的亡灵之力殃及。
他强撑着完成了那场手术,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几下敲门声响起,“老师,很抱歉打扰到您休息。艾略特皇帝给您传来了一封信。”
那个人了解得倒快。道格拉斯目光幽邃地啜了一口床边的浓茶,抬高音量道,“进来吧。”
他的学生走近卧室,将信搁在床头柜上。道格拉斯问,“混沌石最中央的那颗眼珠呢?”
学生道,“还在石头上呢,老师。”
“将它拆下吧。”道格拉斯说,“让艾里欧去,务必亲自前往皇宫,将眼睛递给皇帝陛下。”
“好的。”
学生随即步出房间。道格拉斯倚在靠枕上,拆开蜡封,展开淡黄色的信笺,见上面只简简单单地写了一句话:
“让他们相爱。”
****
很难说我在昏迷期间看到了什么。因为我的记忆被药剂揉成了碎片,缓缓浮至半空,将我的人生分割成独立的一幕幕喜悦或悲哀的画面。
而画面上的人或物,一开始还保持着我能辨认的模样,很快他们的形态也变化了。我的假父亲是一头长满鬃毛的巨齿猛象,我的王后母亲是一匹骨瘦如柴的母狼。
我的真父亲是一棵根系腐烂的月桂树,我的兄长是一只龇牙垂涎的花斑豹,而表妹洋桃是墙边一株平庸黯淡的狗尾巴草。
我的视野扭转出一幅幅万花筒般绚丽糜烂的画面,相互交叠,从世界的一个角落延伸至另一个角落,密不可分。昔日的宫廷是缀满红玫瑰的荆棘笼,荒骨沼泽是死尸堆叠的垃圾腐水,花牌镇是夹层发霉的果酱蛋糕,兀鹫城是千万利刃插在顶端的钢盔……
芭芭拉是羽翼灰蒙的长颈天鹅,独眼艾厄是遍体鳞伤的黑毛狼狗,断臂阿姆是喷响鼻的黄牛,瘸腿赖格是鼓动双腮鸣叫的青蛙……
乞乞柯夫是池塘里滑不溜丢的泥鳅,波波鲁是一枚发光的鸡蛋……
在记忆的最后,一片黑暗攫住我的双眼,将我头朝下倒立拎起,甩了出去。我在半空飞翔,沉重的肉身坠向大地,坠向深不可测的地狱边缘。
一枚纯白色的茧拦住了我,让我的躯体软绵绵地跌在了一片柔软中。它的光芒柔和而耀眼,我举起血肉模糊的双手,挡住刺眼的光线,看清了那只茧的模样——
是罗。
他洁白的身体蜷缩在圆圆的茧中,茧体黏着宽阔的蛛网。一只体积庞大的蜘蛛挡住我目之所及的边界,眼珠闪烁着阴冷的血光。它的每一条腿都缠着白花花的蛛丝,将茧束缚,将茧包裹,将茧攥在它的面前,悬于我的面前。
“艾略特。”我隔着乳白色的茧,望向它背后的巨体蜘蛛,“是你,对么?”
蜘蛛将茧咬碎,落下一地残破的碎片。我将碎片一点点拾起,抱在了胸前。
我继续坠落,耳边没有风声,静得宛如缥缈虚空。我闭上眼睛,胸前的碎片发着光,为我照耀出穹顶渺漫的星河……
****
“莱蒙·骨刺!”
我被鞭子抽醒,睁开双眼,被波浪般的视野冲击得头脑晕眩。世界在我眼里涌起了褶皱和波纹,宛如汩汩流淌的颜料。
视线摇曳,我的行动也扭曲而古怪。我抱着衣服踉跄前行,一头撞到了门板,跌倒在一片腐臭的沼泽里。
眼前是一头直立的灰骡子,披着洁白的长袍,一手持鞭,朝我怪叫不止。我被驴子抽出几道血痕,拖拽着离开房间,到了走廊。
嗡嗡隆隆的声响充盈在灰黑色的长廊,一道道声波在半空流淌,凝聚成一条浑浊的溪水。我站在房门前,被骡子踢打着,目光疲惫,注视头顶悬浮的溪流,以及墙壁上覆盖的霉菌。
右边房间被推出来一个木偶脑袋的家伙,推着他的则是另一头驴子,跟我身后这头长得很像,就是更为温顺。
“嗨,莱、莱蒙……过、过得好、好么?”
木偶转动他的脑袋,面向我,吧嗒吧嗒地拍着两片木嘴,喉中发出锯木屑的声音。我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扭头向左,看到左边房间里慢悠悠地飘出一只亮晶晶的水母。
“莱蒙先生……”
水母声音甜美,伞冠嵌着两只悚人的大眼睛,朝我羞涩地一眨一眨,散发着幽幽粉光。我无动于衷,她挥动起柔软透明的触手,却冷不丁尖叫一声,被身后的黑色驴子拖走了。
“她可喜欢你了,那小丫头……”
轮椅上的木偶啪啪嗒嗒地大笑,被驴子推着越过我时,还说,“别辜负她啊。”
我觉得恶心。木偶说那是个“小丫头”,我只看到了一只可怖的粉光水母。
“走。”骡子推我,“到外面去,莱蒙·骨刺,跟所有人一起。”
于是我被推搡着,按部就班地前进,完全是逐日养成的刻板习惯。
我到达这个布满霉菌的牢狱里已有一个月,左腿上长满了病斑,是服用上次药剂的结果。我扶着一条冰冷的蟒蛇,走下层层叠叠的螺壳。几只体型足有我一般大的灰毛耗子从我脚边溜过,我大叫一声,噼里扑通从螺壳跌下,撞得满脸都是血和霉菌。
“出了什么事?”
队伍尽头是一只最魁梧的驴子,指挥着一排排稀奇古怪的动物脑袋,沿着满地猩红碎肉走出门。“跟上去。”我被骡子甩了一鞭,肩头的伤口溢出黑黢黢的脓水,腥臭刺鼻。
我拖着那条坏腿,掩住青紫色的手臂,站到门边,却停住了脚步。骡子在后面叫道,“出去!”
我贴着墙壁,拼命晃着脑袋,沙哑道,“我……我不出去……”
骡子又抽了我几鞭。我抡起拳头,一拳砸向他的鼻孔。骡子倒下了,但又有许多只颜色各异的骡子朝我扑来,一只蹄子里夹着一枚针管,朝我的脖子扎了下去。
我安静了下来,不如说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只会呆滞地转动眼珠。
扎我的骡子满意道,“这家伙难管,过一阵子就得打点镇定剂……你们现在可以把他带出去了。”
他们将我拖出了牢狱。在看清世界的一瞬间,我双眼翻白,险些就此晕眩过去。
血红色的苍穹嵌着无数只眼睛,轮廓虚蒙,如千百支箭簇,齐刷刷地朝我射来。云层扭曲着流动形体,像一只只作呕的嘴巴。我转头看去,长满霉菌的牢狱从外表看就像一只粉红色的大脑,布满了螺旋状的褶皱。
大地是金黄色的熔浆,流淌在地表,组成密集的纹路。土壤里钻出一条条突兀的人腿,长长的腿毛迎风飘动,不时有骷髅鸟歇憩在上面,将人腿戳出血斑。
面前的怪物们身躯细小,像一根根尖锐的倒刺,脖颈上只连着一颗巨大的眼球,苍白的头皮光秃秃的,咧开胸膛前的大嘴,朝我笑个不停。
“骨刺小子又犯傻了,哈哈哈……”
眼球尖刺们盯着我哈哈大笑,沾满唾液的舌头从胸前大嘴里钻出,甩来甩去,啰啰啰溅出一圈吐沫。我双眼迷蒙地瞧着这些怪物,浑身僵硬,毛骨悚然,恨不得就此晕过去,可以离这地狱般的恐怖景象远一点。
“都别吵了,安静一点。”
一个脖子上顶着一枚发光鸡蛋的家伙走近,圆溜溜的蛋壳上没有五官,里面还晃着一条小蜥蜴的影子。他似乎很有地位,因为蛋壳脑袋一开口,四周的驴子和骡子都不敢出声。
我瘫坐在地,盯着那只发光的蛋壳,莫名觉得有点熟悉。
蛋壳注视了我很长时间,小蜥蜴在他的壳子里爬上爬下,吐着舌头。他转身离开我,又让两头骡子困住我的手脚。
“这次,你们就是‘鼠笼’为期一个月的实验体。前三排跟着沃顿医师走,中间四排跟着詹立夫医师走,后三排跟着洛伦佐医师走。”蛋壳修士宣布着,却转过脸没有看我们。
“至于你,莱蒙·骨刺。”
蛋壳慢吞吞地走向我,迫不得已与我对视,光滑的壳子似乎出现了裂痕。
“你的实验比较特殊。”他道,“跟在我身后,沿着花园小径走到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东篱君”的营养液!
PS。嗯,从本章起,本砣可能要清新文艺一些了。。。实在是被“小红红们”削得圆溜溜的没脾气了。。。
第96章 一颗好蛋
名为“道格拉斯·海登”的主教身形瘦削,面色憔悴,站到自己面前,冷漠的嘴角却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他道,“你好,瓦什。”
瓦什谨慎地朝对方鞠躬,目光迷茫,听对方说道,“你的头部受到重创,记忆一时难以恢复,还是先休养一阵子吧。”
瓦什道,“感谢您的好意,主教大人。但比起倒在床上睡觉,我更希望翻阅一些神学著论。”
道格拉斯满足了他的要求,事实上,他对他言听计从。瓦什每次看到对方望着自己的目光,心底总会涌起一种不安和忐忑。待听得只拥有一枚金玫瑰勋章就成为高级修士的事实,瓦什更觉惊奇。
金玫瑰勋章在教会算不得什么荣誉,不过是勉励试修士的勋章,用它就能居于大多数修士之上,简直是异想天开。
然而道格拉斯并不介意,不如说,对方在为他滥用职权。瓦什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大多是主教的学生和其他修士针对他的恶毒揣测,更有甚者将他与海登主教的关系描述得暧昧不清。
瓦什无法容忍这些流言。
在反复向道格拉斯请求撤去职务时,对方深深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决定了他的去向。
“你去看管‘鼠笼’吧,瓦什。”道格拉斯抬眼望着他,说,“那里是直隶于我名下的私人试验楼。在那里,资历排辈没有教会本部这么严格。你若是到了那里,我给你最高级别的权限,可以随意调遣任何医师。”
主教耐心说明着看管“鼠笼”的种种好处,声音里带了一丝恳切的意味,“相信我,你在那里,绝对有更充裕的时间去钻研你的著作学问。不要进修道院,瓦什。那里思维泥古,制度僵化,且晋升手续严格,起码要写三篇中规中矩的神学论著……不适合你。”
对方分析得头头是道,瓦什却想拒绝。他不想靠着主教的关系晋升,那些人之所以在背后污蔑他,本就是他的能力和声望难以服众。
他要证明给其他人看,证明自己——这是修士瓦什·波鲁坚持的原则。
“你需要一个自由的空间,发挥你的灵光和激情。”道格拉斯凝注着他,低声道,“答应我,瓦什。去追求无边无际的自由,而不是无足轻重的自尊。”
修士瓦什正欲反驳,双目一瞬与道格拉斯对视,却哑口无言。
那眼神太过幽深,仿佛藏匿了什么难以言说的悔愧,仿佛若他不接受,年轻的主教会受到什么无法释怀的煎熬。
那个愧疚的眼神烙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黑袍修士沉默半晌,说,“好。”
走进“鼠笼”的那一天,天空淅淅沥沥小雨,云幕沉晦,薄雾笼罩在鹅黄色高楼锈迹斑斑的尖塔上。瓦什·波鲁的住处被安排在花园的一座小别墅里,铺着干净明亮的地砖,奶白色的墙壁崭新平滑,周围宁静而安谧,离试验楼有不小的距离。
别墅里设有他的书房,里面堆满了各种著作。他大概翻了翻,惊喜地发现这些著作都令他赞叹有加,与他的思想观点不谋而合。
他翻开封皮,在应该写有著作人的地方却没发现任何字迹。
看来这是某位佚名者写著的书籍。
他愉快地离开了小别墅,沿着花园小径向“鼠笼”走去。路边伫立着修建整齐的园艺,花坛里种植着清新淡雅的百合花与风信子。就在瓦什·波鲁享受着赏心悦目的景象,一声惨叫却划破宁静,惊掉了他手里的伞!
“啊——!”
越往“鼠笼”走去,惨叫声越清晰,还掺杂着各种杂七杂八的尖叫和呻|吟。黑袍修士小心翼翼地走到楼下,看向那一扇扇黑洞洞的窗户,留心听着里面的动静,越听越觉得心惊。
临走前,道格拉斯的话语回响在他耳畔,“到了‘鼠笼’,你什么也不用管,有需要尽管跟你的下属说……同样,不管你看到了什么,不要打扰它本身的运转和规则。”
“可以么,瓦什?……”
砰!
一声巨响,修士哆嗦了一下,冷不丁从大门口看见一个高大迅猛的身影。一个面色苍白的黑发男子从楼里跑了出来,发出野兽般的嘶喊,面目狰狞地朝他扑来!
“快躲开,这家伙疯了!”
听到其他人模糊的叫喊,瓦什·波鲁惊叫一声,拔腿就跑!
那黑发男子摇摇晃晃地奔跑,跌在一片湿漉漉的草坪上,咆哮挣扎。其他白袍医师将他摁住,抽出粗大的针管,将里面的液剂推入男子的脖颈。
“呜……”
好半天,男子在地上抽搐几下,安静下来,目光空洞地注视苍穹。其他医师见状都松了一口气,将黑发男子抬回了试验楼。
一位医师注意到一旁惊恐万分的黑袍修士,目光一亮,“哦,您就是海登主教派来的监管员吧,波鲁修士?”
“是……是我。”瓦什拍了拍晕眩的头脑,回过神来,拉住医师问,“刚刚是怎么回事?那个黑发男人犯了什么错?”
“他是‘鼠笼’的实验体。”医师道,“最不听话的实验体,总是在实验过程中脱逃……刚刚,我们将不同类型的迷幻剂注入他的大脑,让他描绘出眼前的景象。他醒过来,一瞧见我们,忽然就大吼大叫,像头受惊的猛兽。”
“我们始料未及,一不留神,便让他逃出来啦!还差点伤害到了您,很抱歉。”
修士瓦什愕然道,“上帝啊,你们该说‘抱歉’的对象不是我,而是那位黑头发的先生……”
医师愣了愣,笑道,“跟一个实验体,有什么好说的?”
“怎么是‘实验体’?那明明是个人!”瓦什焦躁地喊,“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事?为什么要把好端端的人唤成‘实验体’?”
“海登主教没跟您说么?”医师咧开一个冷漠的笑,道,“过去的医学实验对象都是小白鼠,但经由海登主教革新,我们第一次将试验转移到人类身上,以取得更好、更精准的试验效果。”
“试验效果?那可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黑袍修士怒道,“任何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可你们却把他当作实验瓶里的牲畜,随心所欲地摆弄——你们凭什么剥夺他们身为人类的自由和尊严?!”
“波鲁修士!”医师也抬高了音量,笑意盎然的眼眸变得阴森冷酷,“想必海登主教跟您说过了吧,不要干扰我们的工作。希望您遵守跟他的承诺,按这里的规矩行事。”
****
我四肢瘫软,倒在腐臭的垃圾堆上,和鸡蛋脑袋一起注视嵌满瞳仁的苍穹。发光的鸡蛋一直在赞叹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和自由自在的鸟儿。我面无表情,看到的只有流血的眼睛,厚厚的血痂和笨重飞过的骷髅架。
这世界,恶心透顶。
两条金光灿灿的白线从天空垂下,绕到我的手腕上。我情不自禁随它站起,摆了个滑稽的姿势,就像被提线操纵的木偶。
“你在做什么呢,莱蒙先生?”
鸡蛋脑袋问我,我被金色的提线拉扯摆弄,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鸡蛋叹道,“这也是迷幻剂的副作用么……”
他将我扶起来,拍掉病服上的尘埃。我继续倒在垃圾里呼吸,呼吸那腐烂的味道,感到胸腔阵阵紧缩,充满了污浊。
我依稀记得我闻过花朵的芳香和糖果的甜香,然而它们似乎一瞬间从世界上消失了,只给我留下浑噩的残相和恶臭的气息。
“请你原谅我。”长久的沉默后,鸡蛋修士说,“不是我愿意到这里监视你们,而是……”
他将脸埋入手心,长叹道,“如果我真的放任不管,你们只会遭到更苛刻的对待……”
他在一旁啰嗦个不停,隐约说了“疫病”、“灭世”、“人体试验”、“迫不得已”等几个艰涩的字眼。我呆呆地躺在草地上发愣,鸡蛋脑袋在唉声叹气好一阵子后,对我道,“想喝些什么吗?柠檬水,野莓汁,还是樱桃露……”
哦,“汗液”、“血液”还是“唾液”。
见我一声不吭,鸡蛋像往常一样,自行给我定下“唾液”,让我在原地待好,他很快回来。
一开始,他会绑住我的手脚,后来我老实听话,他就欣慰地松开了我。鸡蛋是颗善良的好蛋,恐怕绑住我并非他的本意。
但即使他的鸡蛋脑袋总发着亮莹莹的光,我和他的无聊游戏也玩了很久,不想再继续了。
我趁鸡蛋离开,轻手轻脚小跑到一条粗硕的人腿下,从垃圾堆里刨出一根轻薄的鱼刺,是我在吃臭烘烘的泥巴时特地藏在这里的。
拿到了鱼刺,我呵呵傻笑,比划了两下,扎破了人腿,看那殷红血液汩汩淌下。我从垃圾堆上爬起,踏着满地白骨,漫无目的地朝前走。道路铺满了蠕动的荆棘,尖刺扎破了我的脚底。
一路上我躲着那些晃荡的驴子,躲到了一颗番茄旁。驴子们交头接耳,咬着含混不清的字句。
“最近我听说很多贵族都急于结交海登主教,而我们的主教也希望能得到更多的金钱和声望,来更顺利地推行他的计划。”
“那个项目……是之前主教说的‘亡灵救世’么?”
“是的,就是那个……不可思议的亡灵……不是我夸张,不同于大多数亡灵阴鸷邪狞的特质,那个亡灵有种温暖人心、撒播希望的魅力……就像福音书记载的天使那样…”
我等驴子走过,开始摸索番茄的坚硬表皮。这个红彤彤的大番茄偶尔会在天空眼睛闭合时涌出大股大股七彩的汁液,偶尔却干巴巴的没有一丝动静,就像现在。
我揭开了番茄的皮,看到了一只蛀口,高至我的膝盖,宽度接近我的腰。我钻了进去,从湿漉漉的青苔上滑下。我手忙脚乱地抓住了潮湿的苔藓,指甲被粗粝的缝隙划烂,只能靠鱼刺减缓下滑的速度。
噗通一声闷响,我落到了最底部。
第97章 神说
我隔壁房间的木偶说,“鼠笼”之内和“鼠笼”之外的世界迥然不同。他有些口吃,不时呜呕吐出烂泥般的糊状物。他说那些医师给他喂了药,他的皮肤变得光滑白嫩,可总是呕吐不止,连胃都要吐出来了。事实上我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因为他的外壳自始至终都粗糙灰暗,根本不像他说得那么精致。
我问他,“鼠笼”之外有什么。他向我描述那奇异绚烂的景象,我一声不吭地听着,听他眉飞色舞地讲述,将那一幕幕瑰丽美艳的画面描述得栩栩如生。
我说,“不可能,你在骗我。我能看到的只有垃圾和烂肉。”
他叹气道,“我、我没骗你。这里啊,太压抑、抑。很多年轻人、人都在这这这种情形下发了疯,说想、想死……”
他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又发出了凶猛的呕吐声。我盯着他,觉得一阵反胃,但想到他口中的万里晴空,还是耐心留在了原地。
“想要逃、逃出这里,可是很不容易的……然而一旦出去、去这里……”
【世界一片光明。】
要逃出这里,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我双脚踩在血泊里,猩红色的尸海闯入视野。浓重的血腥味包裹着我,虫豸在那些腐烂的血肉里蠕动。
我捂住胃部,吐了出来。
沙沙……沙沙……
我弓着身体,紧攥鱼刺,眼睁睁看到那些断肢上方飘出了透明的烟雾,冲我咧嘴尖叫。它们越升越高,将我包围在最底部,空洞的五官幻化出各种形状。
【我们死了……】
它们哭泣着,呜咽着,说,【我们死了……】
【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
我发疯般用鱼刺劈砍它们,那些透明的身体分开又聚拢,挤着我的脑袋,似乎想钻入我的鼻孔。我举着鱼刺,前方是幽暗的通道,后方则是通向“鼠笼”的苔藓层……
我大吼一声,从尸骨堆上跑向前方,冲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期间有什么东西拉住了我,我甩开它,殴打它,面颊和发丝上沾满血污。我手里的鱼刺被折掉了一半,脚下软绵绵的触感还在移动。
“呃!”
我倒了下去,左腿的伤疤奇痒无比,似乎有什么东西钻到里面去了。我用鱼刺削掉一块腿肉止痒,剧痛令我几欲昏厥。我听到了自己的喘息声,似乎夹有含糊的哽咽。我能闻到自己浑身散发的血腥臭味,比一切我曾感受到的秽物都要肮脏。
但我不能停下脚步。只要一停下步伐,我就会回到垃圾怪物充斥的“鼠笼”。更糟的是,会死在这里,为累累白骨再添一员。
我想看看“鼠笼”之外的世界——
我想看看……
……
……
吱呀……
我推开了头顶的石板,从里面探出脑袋,以及整个疲惫不堪的身躯。我的脚底沾满了乱七八糟的黏液,被削掉的腿肉疼痛到麻木。我将两条僵硬的腿抱到外面,抬起头,仰望苍穹,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啊——!!】
我发出一声沙哑的咆哮,震得胸腔发痛,吐出几口腥血。头脑像被铁锤击中,晕眩朦胧,我整个身体倒在地上,害病似地抽搐。
鲜血从我的鼻孔里淌出,我松开手里的鱼刺,捂住了糊满污血的双颊。
“鼠笼”之外,依然是“鼠笼”。
只不过天空的眼睛变成了一张张浮雕似的脸,我自己的、血肉模糊的脸。两只巨大的眼睛迸射出幽光,从穹顶笼罩着我的身躯。
“啊……”我木然注视着,说不出话,只会含混地发声,“唔……咯……”
污血从我唇边一缕一缕地涌了出来,我颤抖着伸出手,却不知想要抓住什么。
我被骗了。
无论再怎么前进,也不会有转机,不会有我幻想中的美妙世界了。
****
我在晦暗的天地间蹒跚行走,想挑一条毛不是那么浓密的人腿撞死。我恍恍惚惚,哼唱着歌谣,像一个醉汉,在一个独属于他的醺然寂夜里游荡彷徨。
想死的时候,我的运气不错,找到了一座洁白如玉的腿山。一条条大白腿交缠堆叠,组成了一个尖塔的形状。
好不容易看到如此干净的东西,我欣慰地摸索那光滑坚硬的表面,沿着细腻的纹路摸到两扇雪白宽厚的蝴蝶骨。
它的触感和“鼠笼”里的番茄很像,应该能将我的脑浆撞出来。
“嘿嘿嘿……”
我摸着蝴蝶骨傻笑,闭上眼睛,一头撞了过去——
“啊!!”
朦胧中,我听到了优美清越如潺潺溪水的歌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以及刺耳的尖叫。歌声和撞击声逐次散去,“叮”地一声,我头疼欲裂,粘稠的鲜血濡湿眼眶。
见鬼,我竟然没死。
尖叫声转为了惊慌失措的叫声,还有“什么人”之类乱七八糟的喊叫,就像嗡嗡乱飞的苍蝇群。急促的脚步声在我耳边响起,而我侧开头,从冰凉的地砖上挪开污秽的面颊,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周围的环境……
铺天盖地的光明从宽阔的四角教堂洒下,彩绘玻璃折射出的光晕迷乱而繁杂,映照出角落里姿态各异的神明雕像。众人穿着豪奢的礼服,听到那声撞击的巨响,纷纷从红木座椅上起身,惊愕地看向倒在羊绒毯上,满身污垢的我。
而在一条长毯的尽头,三阶墨绿色的大理石台上,伫立着一个身影。我看向他,眼瞳当即被柔软的光芒覆盖,仿佛视野中静悄悄地下了一场雪,将世间的污秽和阴浊一并埋葬。
这就是我曾幻想过的世界一角。
有光,有人,有歌声,有象牙白的圆柱,有宽阔辉煌的屋宇,能够反射出光彩的地砖。
还有神。纯洁的,美丽的,静谧的,璀璨的。此时此刻,静立在我的视线尽头。
我直勾勾地望向我美丽的神,浑身颤抖,双眼干涩,就如支离破碎的前兆。他一袭金线滚边的白袍,眼前系着一条白丝带,经书托在臂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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