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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道门都欠我一个人情-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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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伯宁隐隐觉得这道身影有些眼熟。
可他久拘风陵山中,不善交际,认脸的本事更是懈怠至极,想不出是否曾经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怕失了礼数,只好出声招呼。
“在下风陵常伯宁。”常伯宁儒雅地一拱手,“敢问是何方道友在此观星?”
那人忽闻人语,身形一顿,回过首来,竟是绛纱覆面,仅露出一双偏狭的凤眼,静静望向他。
常伯宁看他面善,又想不起来这是什么人,只期盼地看着他,等一个回应。
那人半晌方道:“散仙游道,不值一提的人罢了。”
第51章 登门入户
封如故在剑上小憩一阵; 返回剑川时; 已是月上东楼时分。
甜睡一觉,服了药; 又发了汗; 封如故觉得身上爽利了不少; 只是回来后遍寻师兄不得,有些诧异。
他晓得; 以师兄知礼守礼的性子; 就算有事离开,也会托人带话; 如今一字未得; 他定然还在剑川; 索性也不急着歇下,趴在桌上,等师兄回来,同时专注地看灯花金栗子似的一颗颗爆开。
常伯宁回来时; 看到的便是封如故倚在桌旁; 闲看灯花的样子。
听到门响; 封如故转过脸来,眼睛里噙着一点水光。
这倒不是因为他困倦或是别的,封如故眼睛里天然带着点水波,看人时,总给人一种“此人多情”的错觉。
常伯宁见到他,笑意便从心底里泛上来; 用脚勾上门,先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确认热度已退,心中才安定了下来:“去见过客人了?”
“我还没盘问师兄,师兄倒开始对我追根究底了。”封如故不要脸地倒打一耙,“师兄去哪里啦?”
常伯宁隐去部分事实,其他的则据实以答:“在剑川附近闲逛时,遇见一名道友,与他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
封如故:“谈些什么?”
“不过是花草植种、四时风光。”
“这么闷?”
常伯宁抿唇轻笑,显然对这位萍水偶相逢的心友很是欣赏:“……他懂得的。”
“天下花草,在我看来也只有能吃和不能吃,好看和不好看的分别。”封如故托腮,甜言软语道,“但我知道,师兄种的花,天下顶顶好看。”
封如故在山中与世隔绝地养了十年,以至于今日说话,还带着一股张扬而孩子气的少年郎腔调。
常伯宁面上失笑,心尖泛甜,在桌旁坐下。
他没有把与那位萍水相逢的道友相约通信之事说与封如故听。
在常伯宁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
他斟酌一番言辞,试探着询问:“如故,你与如……”
“师兄。”封如故却另有一桩心事,打断了他的话,信手把玩着茶杯,问他,“你还记得韩兢吗。”
今日,桥断之时,在濛濛迷雾中,封如故与那唐刀客远远对望过一眼。
唐刀客戴了青铜鬼面,但他凭刀而立的身形竟极似昔日故友,只是比之韩兢,那人腰身清减了几分,气质也有大改,叫封如故不敢轻易相认。
他想着,师兄与韩师哥年岁仿佛,入道时间也差不多,以为他们会更熟悉一些。
谁想,常伯宁眼中浮出一点不解来:“……韩兢是谁?”
封如故一愣,啧了一声,探身过去,没大没小地轻拍一记常伯宁前额:“想起来没有?”
外人说,端容君常伯宁道心纯净,内外明澈,但在封如故看来,他这人七分纯然,三分呆气,有时着实气人得很。
那三分呆气,在于他对人情格外笨拙,对人脸格外迟钝,对人名格外不敏。
常伯宁摸了摸额心,反应了一会儿,总算想起韩兢是何许人也了。
只是故人形貌,历经十年,早在他心头淡了,远了,有再多悲痛,也像是蒙了一层轻纱,感觉并不分明了。
更何况,当年“遗世”中,韩兢是失踪不见,封如故却是浑身血肉去了一半,一只眼受了重伤,法力几乎全废。
从那时起,封如故便时时被常伯宁放在心尖,叫他日夜牵肠挂肚。
任何一人与他相比,都被衬得淡如尘烟。
即使此时提起,常伯宁也仍是担心封如故居多,怕他又想起十年前的不堪往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当年,韩兢在遗世中失踪,其师丹阳峰指月君曲驰,凡到了遗世大门三月一开之时,必然会循迹而至,提着一把拂尘,一把长剑,在遗世大门中进进出出,寻找爱徒。
他走在遗世长街上,不换常服,不掩灵息,魔道竟不敢上前阻拦分毫。
直至他修为到了圣人之境,若再留在此地,会破坏此处世界的天地平衡,天道难容,会遭天雷加身。
此时正逢遗世大门再开,曲驰也给了自己一个时限。
他硬是整整扛了十五日天雷。
他独自一个行于遗世街头,独抗雷击。
曲驰所到之处,百里之内,风飞雷厉,魔道之人,无不退避三舍。
这是他最后一次寻找徒弟。
十五日后,指月君曲驰带着一棵桃花树和满腔遗憾飞升上界。
临走时,曲驰召集道门众人,说了许多要事,最后,他说,若各位道友在世间某处见到自己徒儿,请告诉他一声,师门始终为他而开,在外若是累了,回家有桃花酥,还有他昔年入门那一日,埋在桃花林下的桃花酒。
封如故当时伤势未愈,只能留在风陵山中静养,听人转述曲驰的话,心中仍是感伤。
师兄与韩师哥都是君子,而君子之交,向来平淡如水。
不记得也好,记得,不过是徒增伤心。
封如故惯性掏出烟袋,却发现竹烟叶没有了。
……明日该去落久那里要一点了。
这样想着日常之事,封如故心中的伤感也被冲淡了许多。
他扫出烟袋底部的一点残叶,在灯上勉强燃出一线烟香:“无事。只是突然想到了故人罢了。”
他突发奇想,又问:“师兄,若有一日,我像韩师哥那般消失了……”
常伯宁是在认真地疑惑着:“为何会消失?”
封如故把自己的脸隐在烟雾后,只剩下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到那时,师兄顶好是快快将我忘掉。”
听到这样的疯话,常伯宁便又以为他那颗脑袋在转什么不着调的奇思妙想了:“傻话。”
封如故笑着吸烟,看上去精气神好了许多。
常伯宁看他这样,也安心了:“你下一步打算去哪里?”
封如故说:“明日休息半日,午后动身。”
常伯宁:“这么急?”
“还要找一个人。”
“何人?”
封如故衔着烟嘴,口中涌出云雾:“正道之中,想要降魔诛恶,首推风陵、丹阳、应天川;但要论打探消息、寻灵问鬼之事,自是要找‘那个人’了。”
送走常伯宁,封如故有滋有味地吸完了那半袋烟,又将衣物尽数除去,立于镜前,仔细观视。
镜中青年半身雪练,半身肌肤破损,虽有青莲掩映,但清叶白石,终究不能掩饰蜿蜒盘错的旧日伤疤,甚至不若腰腹处盛放的红莲自然。
他按一按小腹上绽放的红莲花瓣。
受损的元婴受了激,立时发作起来。
不过也是陈年的刺痛,疼来疼去,倒是习惯了。
封如故扶着铜镜,看镜中的自己。
他向来是爱漂亮的,当年身上伤势见好,揽镜自照,看到身体被毁损成这等见不得人的样子,又痛得心烦意乱,不知撒过几回疯、砸毁过几面宝镜。
如今想来,倒是浪费得很。
想到初初受伤时自己的任性模样,封如故唇角含了笑,不知起了什么兴,对着如豆灯光,反手指去。
他年少时,已能藏蕴剑气于指,信手指月,便能剪下一段月光,为睡着的小红尘绾发。
而他现在连一盏灯都熄不灭。
封如故没有太多懊丧。
他自嘲地哂笑了一声,走到灯前,俯身下来,呼地吹灭油灯。
长天一月,投下的清影青盐似的沿窗棂洒落,被分割成小块的光斑。
封如故扑在床上,就势一滚,也不急着合上被子,眼望着帐顶,抬起一手,捂住了自己完好的左眼。
顿时,屋内的光线黯淡了下来,周遭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青纱帐,看不分明。
他拥着被子,一骨碌翻坐起来,突然就觉出莫名的孤寂和清冷来。
这种心境,向两个徒弟倾诉,未免滑稽。
师兄这些年对他太过关怀,以至于到了让封如故无可奈何的程度。
他可无意勾起师兄的忧愁。
封如故思来想去,竟只想到了一个在此时能由得他任性撒野的人。
……反正自己在他那里已是板上钉钉的老不要脸,想必他也不会更讨厌自己了。
相比于依赖一段亲密关系,封如故更习惯被人讨厌。
他不是十八岁的少年了。
十八岁时的人总最爱惜自己的声名,被人在后诟病,还能笑嘻嘻地称一声你们都是嫉妒。
如今,他一身羽毛早就狼藉不堪,声名和脸面,于他何加焉?
进入如一房间时,他用了最惹人讨厌的手段:不打招呼,翻窗入内。
但不巧的是,他扑了个空。
如一与海净修晚课去了。
佛门的规矩比道门大得多,每日都有例行的修习课程,上至寺门方丈,下至洒扫沙弥,都得遵循。
今日如一和他又是落水,又是游逛,耽误了不少修习时辰。
如一既是身体无恙,自是要去行课的。
他向来如此恪守规矩。
这间客房分内外两间,海净与如一身份有别,他宿在外间小床上,主卧自是归了如一。
此地暂时没有主人看管,封如故索性甩了鞋履,裹挟着一身寒气,钻进了主卧床铺,把自己裹得妥妥当当之余,打定主意要在如一回来后吓他一跳。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是躲在被中露出半张脸来更好,还是裹紧全身、却骗如一自己脱尽了衣服更好。
想到他那张窘迫而羞恼的脸,封如故就有点欺负后辈的恶劣的愉快感。
想着想着,封如故竟是睡意上涌。
方才,他从自己的房中亲自走了出来,又亲自翻了窗,对现在的封如故而言,这是大大的劳碌了。
他揣着冷冰冰的手脚,猫似的团在如一的被子里眠着了。
在不知不觉间,他的计划付诸东流。
约两炷香后,如一并海净折返回房。
方才在修行时,海净就注意到了如一的手腕,但却不敢相问。
进了房间,他为如一斟了一杯温水,忍不住询问:“小师叔,我未曾见过你这串手串呢。”
如一将那串红豆念珠数了几颗,答得言简意赅:“是有人相赠之物。”
海净看手串之上花纹相连,隐有淡银暗纹浮现,深感好奇,想要伸手触摸,如一却迈步往内室走去,恰与他错身而过,海净也摸了个空。
他尴尬地挠挠小光头,不免想,这红豆好是好,但是取了个“相思子”的意头,就差了几分意思,太不庄重。
海净眼见着如一绕过屏风,步履一顿,发出一声带了点疑问的鼻音:“嗯?”
正要俯身铺床的海净闻声问道:“小师叔,怎么了?”
如一注视着睡在他床上的封如故,嘴角轻微地翘了一翘:“无事。跳窗进来了一只猫。”
作者有话要说: 送给韩师兄:暗恋最苦的是一秒钟都不曾拥有过。
第52章 正邪之辩
海净“啊”了一声。
看如一的确没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他做; 海净便麻利地铺床休息了。
内室中; 如一缓步走到床侧坐下。
他不信这只喜爱胡作非为的猫是认错了门,只信他是有意为之。
睡着时的封如故; 比醒着的他更有朱门大院里精心教养出的大少爷作派; 皮肤雪白; 头发乌黑,随意散在素色的枕头缎子上; 莫名搔得人心痒苏苏的。
大概是睡得暖了; 他面颊上难得有了一丁点儿血色,露在外面的脚趾怕冷似的蜷着; 足趾色做淡红; 整个人宛如一卷平摊开来的经文; 初看轻浮,内里却含蕴无穷,可谓秀色可参。
如一正在参悟这本私自摊在他床上的经书时,床上的人便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
如一并无必要地低咳一声; 咳完后; 又为这点似有若无的欲盖弥彰而微微着恼起来; 因此声音听起来冷得很:“醒了?”
封如故睡得迷糊了,眨着眼睛看他一会儿,发问道:“……你怎么来我房中了?”
如一看一眼四周,再次确认这里本是他的居室。
他却没有拆穿私自入室、鸠占鹊巢还倒打一耙的封如故,客客气气地反问:“云中君以为为何呢?”
封如故还没睡醒,半副意识还在泥淖似的噩梦中被拉拉扯扯; 含糊道:“你来杀我啦。”
如一微怔,旋即差点被气笑。
他怀疑这人其实根本没认出自己是谁。
如一问:“我为何要杀你?”
没睡醒的封如故倒是很有他的一套歪理:“世上想杀我的人很多。”
如一拿这个睡得云里雾里的人没有办法,斟了一杯温水,放在他触手可及处。
他刚放下茶杯,便听得封如故喃喃嘀咕了一句。
“……如果是你的话,一切随你了。”
封如故生了一副笑模样,却偏偏生了一颗癫迷之心。
若说没心没肺的封如故这一生对谁有着真真切切的愧悔,那么就是欠他家小红尘一个许诺好的家。
……欠了整整十年,还不清了。
封如故神智不清地想,他虽然活成了个琉璃命,却这条脆命也不是谁想拿走就能拿走的,一不当心,就会被碎琉璃崩瞎眼睛。
但如一不同。
这是他一生里唯一一个用心疼过的人。
他给过他世上最好的希望,却又不得不叫他失望,因此封如故舍不得不满足他的任何愿望。
他要厌憎自己,就让他厌憎吧;厌憎到想杀了自己也没关系。
……厌憎总比心疼好过些。
想着,封如故又闭着眼睡了过去。
对于他的梦话,如一付之一笑,替这位前言不搭后语的祖宗盖好被子。
他并不很困,也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今夜是否要宿到床上。
直到他捻亮油灯,执起经书,准备将晚课再复习一遍时,脑中才陡然闪过一念——
他将封如故的这句与上句相连,方明白他所说的意思。
如一背对着床上的封如故,心中有了些说不清缘由的慌张,不大敢回头看他。
青灯之下,佛卷泛黄,本是庄严之景,但如一嘴角又忍不住地想要向上勾起。
指尖正反复摩挲着书页时,如一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前有点异样。
他低头一看,不禁愕然。
尽管有衣裳掩映,仍隐见一抹淡光,在他僧袍之下暗暗流转。
白日里看或许不很显眼,但在灯光昏暗的地方看起来,这道光格外醒目。
如一拉开前襟,皱眉看着胸口处荧荧照室的青纹。
……这是何物?
这试情玉留下的青纹不痛不痒,因而如一时时会忘却它的存在,以至于视之还会觉得陌生。
忽的,封如故懒洋洋的、似乎永远含着一点困意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唯有怀有真情,心动意动时,印记才会发亮——”
如一霍然起身,慌乱惊怒之间,竟险些把经书和青灯一起推翻。
灯火受到震动,飘忽一阵儿,熄灭了。
房中唯一的光源,只剩下他胸口青纹光芒洒了半室,耀武扬威地宣告着一个人在情动不已。
如一又惊又羞,一张冷面涨得通红。
什么真情?什么意动?
他怎会——
那串封如故亲自为他挑的红豆手串还在他腕上悬着,待如一眼角余光扫到那抹绮红,便像是被烫伤了似的,甩脱一条毒蛇似的,将珠串丢上桌。
红豆灼灼如心头血,沿桌角挂落一线,在青灯古卷的映衬下,异常靡艳。
封如故听到异响,眼皮动了一动。
如一见他要醒,如临大敌,面对床铺倒退两步。
不过封如故确实是倦极了,也只是不满地咕哝了一声“浮春,收拾东西动作轻一点”,随即挪一挪腰,背对如一,搂紧枕头蜷身而眠。
……罗浮春?
他常在他睡觉的时候进来收拾东西?那岂不是……
一时动念,又是心光大炽。
如一胸口的试情玉青纹愈发亮了,几乎能与窗外月色争辉。
如一立即伸手去掩,仿佛盖住了,那颗怦怦乱跳的心便不存在了似的。
慌乱间,他一指燃起灯火,总算将那颇恬不知耻地、煌煌亮着的青光夺去了几分颜色。
好歹将局面稳住了,如一面朝向他,单手捂住青纹,如避蛇蝎,步步后退,直退到屏风处,胸中如翻了五味瓶,心里颠三倒四的,没了个秩序。
此乃魔道之物,本属阴私伎俩,又出自青楼,它的主人林雪竞更是个性情跳脱、胡作非为的魔道,他的物件设下的迷障,怎能当真?!
思及此,如一心中稍定。
但封如故那里又生了变故。
他一翻身,被子滑落在了地上。
失去了被子,封如故觉得冷了,伸手捞了几把都落了空,恰遇一阵冷风过窗,屋内凉纱翻卷飞舞,他的肩膀也禁不住抖了几抖。
如一本想为他掩上被子,刚跨出一步,便又退了回来,生怕胸前的试情玉再生出什么叫人烦恼的玄虚。
他远远地以“众生相”挑起被褥,轻覆在封如故身上,又费力地用剑尖替他一点点掖好边角,才坐在距离封如故最远的房间一角,握起经书,试图平心静气。
然而,他总觉得封如故那里有动静,时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向他那里张望。
在察觉自己有异后,如一又欲盖弥彰地立即收回目光。
如此反反复复几次后,如一微红着脸,羞恼至极地攥紧了书卷。
这是什么该死的魔道邪术,竟能影响自己到这等地步?!
他定一定神,发力抓住胸口衣物。
……这是不正常的,是不对的。
只要找到那名林雪竞,消去胸前印记,一切就会回到正轨。
……
一钩寒月之下,有另一名未眠人。
方才与常伯宁竹林闲话的青年,坐在剑川外一簇如火的石榴花枝之上,身体随风摇树枝而动,一晃一晃。
他已摘去面上绛纱,露出苍冷而满含风华的一张脸。
方才还不佩任何利器的他,手持一柄满布煞气与血腥的唐刀,反手擦拭。
刀面在月光下散着清寒而不祥的冷光。
他用丝缎将刀面打理好后,将刀化作一道流光,敛于袖中,又取出一把跟随他多年的佩剑“春风词笔”,束于腰间。
这世上若有竹子成灵成仙,大抵就是他这副模样了。
换刀为剑后,他从怀里取出常伯宁送他的通信手令,指尖在令牌纹路上徐徐描摹。
手令上还带着淡雅的杜鹃花香。
他把手令贴在胸口,神情是难得的柔和。
只是这柔和中存了一点困惑,好像连他也弄不清楚,他胸中这团没来由的柔和,究竟是因为什么。
耳畔遥遥传来一段对话,好像是被风从遥远的过去吹来的,声音茫茫的,听不很真切。
“……常兄,你以为,何为正道?”
与他对话的少年坐在他面前,身着半旧而柔软的宽袍大袖,端庄地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地答道:“人间正道,天下为公。”
自己抬起袖子,彬彬有礼地作出“请饮茶”的手势,再问:“正邪何来差别?”
对面的少年捧起热腾腾的茶杯:“正道只得一条,道阻且长,邪道千千万万,道易且短;正道求的是天下太平,邪道求的是独善自我;正道大道朝天,宛如中天之日,坦坦荡荡;邪道前途未卜,宛如万古长夜,执炬而行。”
少年顿了顿:“……虽说世人认定,正邪之间,水火难容,但在伯宁看来,道皆为道,本质没有高下之分。”
记忆里的自己笑了一声。
那个时候他还知道该怎么笑。
他问:“常兄是否将邪道想得太过理想?”
少年不避讳自己的天真,坦然且虚心道:“这只是伯宁愚见,难免浅薄。”
他并不作答,只是温声安慰道:“浅薄是当真谈不上的,常兄莫要妄自菲薄。你不看重正邪之别,既是好事,也可理解:你有个剑走偏锋的师父,还有个有‘道邪’之称的师弟,潜移默化,难免有些影响。”
常伯宁笑道:“师父与如故又是不同的。韩兄要是拿这个问题问师父,师父定然会说,只要不肆意为祸,只修持己身,那么三道之异也只存于偏见之中;如故则会说,吾即正道,与我不同的,都是邪道。”
二人相视而笑。
对石榴树上的青年而言,这段记忆清晰异常。
……不明缘由的清晰。
鼻端拂过青草淡香,天边浮过一抹淡云,一切都是极柔和的样子。
二人身边还围着其他人。
因着师父趁他不备、偷了他一步棋,荆三钗又与他的师父盈虚君就“谁不要脸”的问题争执起来;师父指月君新近得了一张琴,坐在桃花树下,信手抚弦,弹奏二三古韵;燕江南饮醉了酒,倚在树下草坪上打着扇子纳凉;风陵逍遥君一手在前,一手背于身后,与爱徒封如故切磋剑法,金铁碰撞,丁丁有声。
他则与常伯宁坐于一片喧嚷天地之中,面前是两杯淡茶,一壶香片。
明明有那么多人在身侧,但他觉得,天之下,地之上,仿佛只有他与常伯宁二人。
青年虽是身陷回忆,也不耽误他对外界的动静产生反应。
……有人来了。
一阵草叶的窸窣响动后,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树下。
“时叔静?”来人挑开底部的石榴枝,仰头望着他,诧异道:“我就觉得这附近有熟悉的灵力残留,果真是你。……你在这里作甚?”
青年自行断了回忆,重新掩好面纱,藏好面容,纵身跳下树,面无表情地行礼道:“卅总领。”
“总领”是卅四在不世门中的称谓。
卅四大步上前来:“你怎么在这儿?”
青年敛了眉目,轻声道:“听说剑川出了事情。我与剑川有些渊源,便前来查看。”
“你倒是顾念旧情。”卅四嗤了一声,“没接到云海令?”
“接到了。”青年颔首,不过看样子并不打算解释自己的缺席。
卅四也习惯了此人的我行我素,只埋怨道:“你也是不世门护法,云海令一出,必有大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作者有话要说: 秃梨:这是邪术。jpg
第53章 机锋之间
青年惜字如金道:“我知道。”
即使早见惯了他这副淡淡的样子; 卅四也难免头痛。
这人名唤时叔静; 入不世门前,在剑川青霜门门下做了三年弟子; 有名牒; 过了明路; 身家清白。
据他所说,他是受不了剑川三家相争; 看出道门内部蠹虫横生; 便转投了不世门,希望走出一条不同的道来。
他修为不差; 天赋绝伦; 只是性情极其怪异; 又自认丑陋,总用一道绛纱覆面,神神秘秘的。他说话的语气、看人的眼神,一应是凉薄淡漠; 像是一块质地上佳; 却极冷极硬的木头; 鲜有活气。
门内弟子不止一次聚众猜测过,他大抵是被毁过容的,不然就他露出的上半张脸,怎么看都不会是丑人。
不过据卅四观察,他性情不坏,虽是个少言寡语的闷葫芦; 但做事勤勉,心术不偏。
入门三年后,时叔静便成了门内护法,位置与其他几位护法一样,仅在自己之下。
但他总喜欢在外面走跳,常常一去便是三四个月,门中专门代表“有大事发生,速归”的云海令也未必叫得动他。
卅四曾问过他,他在外面做些什么。
他回答得很像是在敷衍:“观察世情。”
卅四也曾怀疑过,时叔静长期流连在外,是做了什么不妥之事,还重点查看过几次他的“灵犀”。最终,他发现,此人真如他自己所说,成日里游荡天下,观察世间各处人情世故。
他像是一双无情的眼睛,从黑暗里冷冷看着人间世,将他看到的内容一一记录下来,并将相当多的外界之事带回总坛。
一来二去,他倒变成了不世门的眼睛与耳朵。
他身上人气淡薄得近乎于无,若不是卅四身边就养了一只醒尸,知道醒尸是什么样子的,恐怕会认定时叔静是一个已死之人。
他唯一带了点活人气息的喜好,是收集各类名花异草,带回总坛,将总坛装点得花木深深,曲径幽幽。
久而久之,卅四也就习惯了他的外出不归和抗命不遵。
只是这次情况有些严重。
他连着发了三道云海令,说明门中事态很是严重,时叔静却仍没有理会。
卅四身为总领,确有必要问上一问。
谁想,面对卅四的质问,青年神色不改,反诘道:“门内既有如此大事,门主出现了吗?”
卅四早知道他对林雪竞有诸多不满,并不中他的话术:“是我在问你。”
时叔静道:“这便是我的答案。门主既然对门内诸事不上心,我也更愿先处理私事。这不是抗命,而是上行下效。”
卅四头更痛了:“门主隐世的缘由,旁人不知,你也不知?他出身不好,法力低微,却能凭一颗头脑将不世门发展成万人之教,不知惹来多少嫉恨。世上正邪两道,有无数人想要索他性命;隐于幕后,反倒更好控制门内诸人、震慑门外邪祟,一旦现世,光应付想杀他的人,就够他头痛的了。”
时叔静:“那请卅总领也当我隐世了罢。”
卅四熟练地勾住他的肩膀,笑道:“莫说这等赌气的孩子话啦。”
青年却冷冷道:“时某不是赌气。只是代门内诸弟子言。门主久久不出,只叫卅总领统领一切,人心始终难稳。……门内已有人主张,由卅总领取门主之位而代之,可对?”
“我绝无此心。”卅四大摇其头,叹道,“我还指望着林门主某日神功大成,我好功成身退,带我家小疯子周游列国呢。”
“总领无心,但却管不住别人心中怎样想。门中没有名正言顺的主事之人,长此以往,总会生出各种隐患:抗命、谋私、阳奉阴违。”青年负手,眉头微微拧着,“若要等着不知何时何地会出现的隐患爆发而出,不如由我来做这个隐患,倒还能引起卅总领的重视一二。”
卅四心知时叔静说得有理,却又有自己的一番打算,难免烦闷,摆了摆手,算是放过了他这次的错误:“下不为例。”
今日,“时叔静”已经说了太多的话,喉咙有些痛。
他垂下眼睑,取出冰壶,抿一口壶中的龙脑茶:“门里出了何事?”
卅四将门中有人被丁酉所杀之事简略向他说起,又问时叔静:“你说,那唐刀客干出这些事情,究竟图些什么?”
卅四自幼时起,便将一腔痴心尽数用在了剑道上,在智计上着实不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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