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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穴-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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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逊之挽着妇人,二人亲亲热热的渐渐的走远了,何岫复而又失去了躺在车顶看星星的闲情逸致。他翻身下来,钻入车中现了身,装作始从车中出来的样子。在进去找云澜还是自己先回去之间踟蹰不定。
忽又见一个青衣道士一路御剑疾疾而来,周遭行人纷纷避让。何岫眼中一亮,咧嘴笑着唤道:“云翳,你怎么也来皇宫中了?”
云翳稳住剑身,居高临下的问道:“你可看见郭家那小郎君?”
何岫朝着城门外一点下巴,“走了有一时了。”
雌雄双剑瞬间冲过了明春门,何岫讪讪的放下堪堪才举起的手。失落的摔了袖子,索性一路走出城门,朝着平康坊间走去。
天平地成,普天同庆,城内连解宵禁三日。虽然已近午夜,城中依旧四处灯火通明,街上行人接踵摩肩。何岫身姿潇洒,风神异质,又是身着锦缎腰配天平地成镜。就宛如鹤立鸡群,木秀于林,引得不少行人纷纷侧目,投来艳羡的目光。才将将走进平康里间,这一副风流倜傥衣衫薄的少年郎君模样便引得“满楼红袖招。”
女娘们娇俏软糯的嗓音驱散了何岫心中的阴霾,他吐出一口郁气,换上惯有的笑容。没理由别人一日天平地成,自己这一日却过的天乌地黑。料连华此时在那高台上黯然销魂,定是无心管教他,索性就此放肆一回。
第49章 第 49 章
何岫在坊间招摇过市的逛了一圈,看见一户,门前干净,往来较少,门口并没有那些浓妆艳抹穿红戴绿的女郎,只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壮汉。趾高气昂的样子倒不似勾栏妓院的龟公,而是高门大户外的护院一般。门前清清静静,只挂了两盏灯笼。一个上书“天平”,另一个上书“地成”。想来是为了应节才挂上去的。
有一人急匆匆从内往外小跑而来,何岫忙侧身让过,那人边走边低头施礼,口道:“谢过”。脚下不查,绊在门槛上,身体往前一倾。他下意识的一抓,正抓住了何岫的袖子,带的何岫一个趔趄,二人便一同摔在了地上。何岫忍不住暗骂“见鬼”。随即又笑,凡人说见鬼,他这个鬼可该说“见人”才是。
对面那人被何岫笑的一愣,随意也笑了起来。眉眼一弯,原本清清静静的一张脸顿时生动起来,“人都道;‘山水有相逢’。此话非虚啊。”
何岫对郭逊之手脚麻利的速度颇为佩服,想他一介凡夫俗子,才将家人送回去,便又出现在了这勾栏妓馆,何岫对他拱了拱手,佩服的真心实意。
“太史令是这里的常客?”
郭逊之抖了抖袖子,整理了下仪容,又恢复了雍容不迫的气度。承认道:“仙师可是需要我这熟人引见?”勾栏的规矩,生客价钱翻五倍。所以寻常人都会找个常客引着。
何岫毫不迟疑的抬脚便往院中去,“那便有劳太史令了。”
郭逊之将何岫拦下,“进这院子,原是有规矩的。”
何岫一抬眼睛,刚好同郭逊之的目光对上。郭逊之一错不错的似是要深深看进何岫眼中,“你莫要称呼我官职,还有……”他往何岫腰间一指,“这天赐的物件也需要收起来。”
何岫一挑眉毛,随手将那天平地成镜扯下来胡乱塞进了腰间,笑道:“这样如何,逊之?”
郭逊之目光复杂,随即一笑,“……,岫郎请。”
这院子从外看不过是寻常地方,一进院内才晓得大有乾坤。院内楼、阁、亭、榭、塔、游廊无不精巧,各处之间配以假山、池塘、水榭、珍稀花木,游禽、飞鸟、乖巧的獐、鹿闲适随意歇息。塔前耸立着玉石碑,碑上篆刻着《道德真经》全文。经水榭亭台,穿游廊入楼阁之内,堂内矗立着莲华大神的金身雕塑。墙壁之上绘着老君传道、一气化三清的壁画。画旁笔记婉若游龙,有诗有词。何岫仔细看了一副,分明写着,“二气相生真喜悦,兑田震地通明哲。口传金诀玉科灵,一性圆成归日月①。”①王重阳的《赠丹阳》中的四句
何岫哑然失笑。
有小道士打扮的总角童子,将二人引着坐下,又备上茶水点心。何岫往那案上看了一眼,无非是莲华宫中常用来待客的那几样。郭逊之解释道:“盖因为那一处如夫子之强,高数韧,如我等凡夫俗子不得其门而入。故而才有了这一处,不过是令寻常人也能得其门罢了。”
二人正在闲聊之际,内堂走出一个身材颀长的中年人,细眉长目,薄唇无须。他目光往何岫身上一搭,露出惊艳的神情。郭逊之将何岫的小臂把住,低声笑道:“想来岫郎初来乍到未曾听闻,这位便是名满京城的笙郎。”
笙郎?何岫暗笑。他记得云澜道长的俗名貌似是名巢字大笙。这小馆子不光仿了莲华宫的布置,竟然连国师的俗名都仿得。还真是不简单呢!
遂凑过去挨着郭逊之的耳朵悄声说:“纵然道长是方外之人早摒了俗名,我听着却是不舒坦呢。”
郭逊之看了何岫一眼,笑道:“原是我忘记了你同那人的关系,合该是不应当告诉你。你若是不舒坦,只叫他外号也成。”
何岫不置可否。
郭逊之便当他是默认了,“这人早年以陶埙连奏《锁南枝》《清静怨》《白首离》而闻名,故而得名‘三曲儿’。”
又对那笙郎言:“这位何郎君乃是我多年的至交。”
“某才道郭小郎君如何走的这般急,原来是迎了挚友。枉宴儿白白哭了一盅眼泪。”说话间中年人身后走出一位只穿着薄绸半袖少年,一双眼朦胧水润,确是一副才哭过的样子。郭逊之笑着将宴儿揽到身前,耳语了一番。宴儿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向何岫,慢慢红了脸。郭逊之笑着将宴儿往何岫身旁一推,“伺候好了,少不得你的好处。”
又从怀中掏出几颗金豆子放在笙郎手中,“还开那凌燕阁,重新备一桌酒菜。”
何岫在凌燕阁内四处转了一圈,对郭逊之笑道:“莫不是连云澜道长的寝室也仿来了?”
郭逊之淡然道:“有人好此道,自然有人投其所好。”
何岫笑着将那叫宴儿的孩子往怀里搂了搂,顺着他青色半袖一路沿着手臂,肩膀,后背细细的抚着,一语双关的说道:“嗯,妙人儿这般多,郎君甚欣慰啊。”
这边酒席已经置办好了,郭逊之举起酒盏,“敬再次相逢。”
何岫抱着宴儿,只顾着狎昵,心思根本不在酒菜上,只将酒盏随便碰了碰唇便又放下。
郭逊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自斟了一杯,笑道:“有酒有美人,只差丝竹了。”说罢叫门外听候使唤的小童唤那笙郎进来。
何岫半靠在宴儿的怀里,“我很好奇啊,这人究竟有何本事?”
郭逊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笙郎的本事大的很,消肌腐骨,包君回味无穷。”
恰一只玉手掀开珠帘,笙郎一把清越的笑声传进来,“消肌腐骨愧不敢当。若说回味无穷,我这里的东西多了去了——酒醇菜香,曲悦人美,舞姿动人。不怕君挑剔,只怕君不肯留下来。”
郭逊之笑道:“郭某不怕留下来,只怕是走不脱啊。”
何岫兴致勃勃的支起身来,“郎君今日就留下来,且将你看家的本事都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笙郎横过一双含情目轻轻一笑,将一只陶埙放在唇边。
一曲妙音,骤然冲上梁去。在座均觉得精神一荡,心旷神怡。
都说曲由心生,这曲音空灵,犹如云起雪飞。想来为人心气儿极高,自有一段傲骨。何岫不由的端正了身子,再不肯将笙郎视若那可供亵玩的对象。
笙郎一曲终了,见何岫似还在神迷,遂笑着坐在何岫身旁,“这一杯敬顾曲周郎。”
何岫端起那酒盏一饮而尽,戏谐的指着郭逊之,道:“那个才是顾曲周瑜,我却是一条出听的游鱼。”说着还学那游鱼胡乱扭着身子,逗的宴儿伏在他身上笑个不停。
郭逊之笑道:“笙郎的酒岫郎就饮的,我才的酒岫郎如何就只沾了沾唇?同样的酒,他端的就比郭某端的好喝?”
宴儿掩鼻大笑道:“好大的酸糟味儿。”
笙郎举起酒盏来敬郭逊之,“且莫管周瑜还是游鱼,人都道:甘酒嗜音。只嗜音不甘酒总是不妙。”
郭逊之推拒不肯饮,不依不饶的叫:“宴儿也替他满上。”
何岫觑郭逊之一眼,“斤斤计较之辈。”说罢故作心疼的哀嚎,“交友不慎啊”逗身后的宴儿替他抚胸拍背。
又对笙郎道:“日后这样的浑人休要放进来,免得败坏了咱们院子里的风气。”
宴儿往何岫怀里一滚,连声叫:“好郎君,真是疼我们。”
笙郎笑的眉眼弯弯,往郭逊之身旁坐了坐,大有安慰的意味。郭逊之将他往何岫身边推,“去去,伺候你们何郎君去,郭某不需要同情。”
众人笑笑闹闹。笙郎又吹了一曲欢快的曲子,宴儿将那压箱底的活计都使出来。挨到后半夜,何岫已经醉的双眼迷离了。
郭逊之将那二人都打发走,自己半依靠在何岫的怀里,手抚着何岫的脸,“岫郎,你说实话,一别三载可曾想过我?”
何岫打了一个酒嗝,“想,怎么不想。”又见怀里空了,唤道:“宴儿回来。”
郭逊之将他手拉下来,将他半抱在怀里,眼神复杂,“可是真的?”
何岫眼前景物乱晃,郭逊之的脸一会清楚一会模糊,他胡乱点头道:“千真万确。”
在他胸口轻轻拂来拂去的手突然捏住他的颈部,“何岫当真是多情。”
何岫将那咬牙切齿的脸往后一推,伏在地上笑的胸口颤动,“我什么样的德行你会不知道吗,七郎?”
第50章 第 50 章
郭逊之勾唇一笑,慢慢现出蒋仪安的模样。两只眼如同带着水波,潋滟的摄人。
“几日不见,七郎功力大涨啊。”何岫调笑。
“托岫郎的福。”蒋仪安大大方方的说:“多谢岫郎当初舍我的那一身妖力。”
果然,地狼没有理由对何岫穷追不舍。他们是蒋仪安指使的。至于蒋仪安是什么人,为什么能指使的了地狼族。何岫微微一笑,他并不想知道。
“同我不相干,是你的本事大。”
蒋仪安眸色更深,勾住何岫的脖子,用目光细细的描画他的眉眼,“你,还好吗?”
这目光太深邃,容易为误认为是神情。何岫微微怔了片刻,而后大笑,“没了那桎梏,轻巧不少。”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是如今要从头开始学做鬼,挺麻烦的。你知道郎君我最厌恶修行,可是偏偏摊上一个只要我读经的师父。”
他随即摇头,“不对。他说不承我师徒之情,我们什么都不是。”
“什么不是啊。”何岫仰起头,笑的肆意夸张。
蒋仪安也笑着爬起来,看见何岫迷迷糊糊像只瞌睡的懒猫,忍不住把他脑袋扒拉到自己怀里亲了一口。
何岫醉眼朦胧,推他一把,“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来寻我?”
何岫支撑起身体,“莫要拐外抹角,直接说,万事好商量。”
他把蒋仪安的脖子勾住,将他的脸拉下来,“我现在可是什么法力都没有了,还剩这一缕孤魂,你若是想要,就拿去。”
蒋仪安眼色微暗。何岫心里对他有芥蒂,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望着眼前色厉内荏的人儿,不由的就想起当初那个红衣潋滟,风神异质的少年郎君来。从他当初在故章城中被那一笑一颦间灼灼的风神晃的走了神,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何岫的身边开始,就是孽缘。直到何岫的手按住他的后颈,他还沉浸在那惊鸿一瞥之中不能自拔。那一瞬他浑然忘记了自己当初的目的,只觉得被按住的地方烫的惊人。他难耐的晃动的脖子,急于从那陌生的难以控制的感觉里挣脱出来,又暗暗期待着,这一双手千万不要离开。
他贴着他的耳笑道:“你修了几百年才换了这一副皮囊行走世间,难道就为了哄骗凡人的那几匹布?”
这绵言细语饱含威胁的意味,听在蒋仪安的耳中却似林籁泉韵一般。他没动,不是因为怕了何岫,而是因为他半边身子酥了麻了。□□涨的难受,他咬着牙,克制着自己不要反身扑过去。何岫抽在他身上的那几柳条在他看来就似情人之间充满情趣的调戏一般,他圈起身子,不让那人发现自己龌蹉的念头。
当初定的计划被这个小小的变数毁的面目全非。蒋仪安爬起来,膝行了几步,抱住何岫的大腿,指天指地的发誓,“日后不管什么人,小鬼都不敢再骗了。我定然痛改前非。”
之后他找了各种的借口改变计划,找了无数的理由缠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他的三心二意。他用了那么多心思,怎么能允许他记恨自己?
蒋仪安爱惜的摸着何岫的发梢,嘟起嘴巴,做了一个委屈的表情,“好伤心,岫郎现在同我这般疏远了。”
何岫哧哧笑着,把蒋仪安往身上抱了抱,“不疏远。我只是累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睡过不止百八十回了。你想要什么就张口直说,郎君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人。啊,不,鬼。”
蒋仪安嗔目,半真半假的说道:“在你眼中,我只是图你什么?”
何岫似笑非笑,半点头半摇头。
蒋仪安气得在他晃来晃去的鼻子上咬了一口道:“那人呢?他就正大光明,他就不图你什么?”
“他当然不图。”何岫捂住鼻子,笑着摇头,“他对我没所求。”
何岫觉得嘴巴里苦涩的很,凑近蒋仪安,对着蒋仪安润泽的嘴就亲了下去。水泽泽甜津津,从外甜到心里。蒋仪安被亲的手脚发软,躺在何岫的怀里,瞳仁乌黑的看着何岫,气势稍软。
何岫摸索着蒋仪安的后背,“就是因为他不图我什么,所以我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何岫的语气酸溜溜的,酸的蒋仪安心情一阵心慌,急切的需要什么来慰藉一下心中又酸又涩的感觉。他将自己的一只手顺着何岫的衣襟伸进去,在何岫的腿间□□,“他不打算要你了?”
何岫眯起眼睛□□了一声,心底潮湿哇凉。
“自此都同我在一起吧。”蒋仪安压下舌头底下‘不要再三心二意,见异思迁’这一句话,凑近何岫的耳旁,在他耳根轻轻的啃咬。
何岫哧哧笑道:“几年不见,七郎这勾人的技艺精进不少。”
蒋仪安脸儿通红,“只问你同不同意?”
何岫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一边下手剥他的衣衫,一边喘着气顺着他的胸口腹部往下亲吻,意乱情迷的道:“自此之后,我只同你在一起。只对你一个人好;答应你的事情,我全做到;对你讲的话绝对真心。旁的人都不看,旁的事都不听。”
蒋仪安心头一震,百感交集,脑中嗡嗡作响。过了许久才听见何岫沙哑的声音道:“……我的一颗心全在你一个人身上。”
何岫抬起头来,看见蒋仪安泪流满面,神情微怔。他按住蒋仪安的胸口。这本是何岫的壳子,那里有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蒋仪安突然抱住他,毫无章法的吻着。似有水泽蹭到何岫脸上,微微湿润。何岫诧异的抬头,却看见蒋仪安眼微敛,嘴微张,一副意乱情迷的神态。刚才的脆弱无助,就似错觉一般。何岫吻了吻他微微潮湿的眼角,湿热的唇一路下滑。蒋仪安红着眼睛,咬住嘴唇,“你后所说的,我可全记下了。我同那人不同,我说到做到。你若是负我,我就……”何岫坏心眼儿的狠狠一吸,蒋仪安脑中一片浑浊,哪里还说的出半句狠话。
二人久别成相思,又都是许久未开荤。两下翻云覆雨,共赴了几次巫山,犹觉不足。
云收雨毕。
二人手脚叠在一起,久久不肯动。蒋仪安手按在何岫的命门上,“你如何认出是我?”
何岫不以为意的随他捏着,勾起嘴角,“全天下只有你一只觉得云澜是我亲爹。”
蒋仪安恍然大悟,滚在何岫怀里,哧哧笑着。何岫歪在一旁,随他笑个痛快。蒋仪安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而后抬起脸来看着何岫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若说,那火居道士当真是你亲爹呢。”
何岫大笑,“那不可能。”
胡梅洛是妖精,胡梅洛是何岫的琴娘,而何岫是半妖。那么,若云澜真是何岫的亲爹,必然是在他还没死之前。可是云澜都做了五六百年的鬼了,而何岫才不过百十来岁。
“我又不是哪吒。”
蒋仪安一下一下抚着何岫乌溜柔顺的头发,“你知道《大智度论》中有一句话云……”
何岫接话道:“人中莲华大不过尺,漫陀耆尼池及阿那婆达多池中莲华,大如车盖,天上宝莲华复大于此,是则可容结跏趺坐,佛所坐华复胜于此百千万倍。他大笑着扯着蒋仪安的面皮,“你该不会是那老妖怪假扮的吧。”
蒋仪安微微一怔,“看来他亦同你讲过了。”
何岫苦笑着点头,道:“他是波头摩,有一个情深意重的芬陀利师兄。”
蒋仪安拿指甲掐他那一块软肉,“既然如此,那便讲一些他可能不会讲的。”
第51章 第 51 章
当年何秀住在仙叟山中,旁的事一概不问,旁人也一概不见。每日除了看书抚琴便是参研佛法。一日,何秀在山中读经,突然听见一声野兽的呼号。他眺望远处,见湖边,一只老狐狸守着一只浑身湿透,奄奄一息的小狐狸。何秀一时心软,渡了一口仙气给那小狐狸,才算是将这狐仔救活过来。将二只狐狸都带回了石屋。
那小狐狸虽然得了何秀的仙气,却因为当初落水损了身体的根本,所以,跟在何秀身边几百年还是一个只小狐狸。何秀喜爱它皮光水滑,生的漂亮。便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狸”。而那老狐狸极具慧根,很早就修成了人形。自此便奉何秀为主,成了何秀唯一的随侍。何秀依它重他,总是亲近的唤它“狸奴”。狸奴陪了何秀千年的岁月,对何秀忠心耿耿。后来何秀魂散六界。狸奴怕连华先行寻到其魂魄,便将小狸伪装成何秀魂魄的寄主,又假死逃到人间找寻何秀散落的魂魄。却不想,中途小狸被连华揭破,继而先行找到何秀的魂魄。”
狸奴得知何秀的魂魄被养在一个大和尚的体内,可是大和尚久居寺院之中,身边又有阿修罗暗中护卫,她一介小小狐妖,不能近身。她几近周折拐外抹角的打探到,这大和尚平素里足不出户,不同外人接触,只同外戚蒋家的家主,当今礼部尚书蒋巢来往颇为亲密。
于是,狸奴便化成人间女子的模样,自称姓胡,名梅洛,千方百计的接近蒋巢。
何秀大吃一惊,一时心中兵荒马乱,地动山摇。
蒋仪安一手从身后抱住他,一手在他胸口抚着,“听个故事而已,岫郎何必这么激动。”
何岫强作镇定,勉强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蒋仪安突然一笑,眼中琉璃幻彩,珠光流动。他扳过何岫的脸,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继续讲道:“狐妖一族的幻身本就绝色,况且那狸奴又是有备而来。饶那蒋巢再正人君子,也不免对狸奴一见倾心。”
碍着狸奴来历不明,不好将她带回蒋家,只养在外面,时不时去住上几日。就这样两下缱绻的过了小半年,狸奴就怀孕了。蒋巢大喜,承诺若是狸奴一举得男,便将她带回本家,给她名分。
狸奴心中却暗暗叫苦,人妖所结合而生的半妖,多有缺陷,存活不易。然而看到蒋巢那欣喜若狂的样子,狸奴又不忍心告诉他实情。况且如今主人的三魂七魄还未到手。狸奴日思夜想,竟然成了心疾。蒋巢不明所以,只道她是担心腹中胎儿,有心讨好,便应允带狸奴出门散心。狸奴趁机慌称,想要找一个得道高僧为腹中孩儿求平安。蒋巢再三思量后,终于还是带着狸奴见了空空。
空空被拘在寺院里,深居简出,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随侍的沙弥很少见到外人。又何曾见过狸奴这般妖娆妩媚之人?空空惊艳于狸奴的美貌,欣赏她不俗的谈吐,加之狸奴又是他敬重之人的心爱之人,对狸奴自然是高看一眼。狸奴几次三番的刺探之后,发现,以她的修为若是想将寄在空空身上的芬陀利之魂引出来十分的不易。除非,空空自己主动将芬陀利之魂放出来。
如何令空空自己放出芬陀利之魂,狸奴想了很多的法子都不奏效。最后她将主意打在了蒋巢的亲弟,蒋家小七郎的身上。
蒋仪安叹息了一声,“那告密之人就是狸奴假扮的。”
蒋家全族获罪,狸奴本来是可以将他从监里救出的,可是,她没有。她顶着六个月的大肚子,惊慌失措的奔到空空面前,一步一叩首的祈求空空救救蒋家。空空彼时亦知道自己身上的伏着芬陀利的魂魄,知道自身关系重大,一时犹豫不决,错过了最佳的时机,蒋巢蒋镛被斩首示众,家中子弟中男人流放岭南戍边,女人充为官妓。
狸奴痛定思痛,索性将蒋七郎的魂魄带到六道大战的战场,教他吸戾食怨之术。蒋七郎本就极具慧根,稍加点拨便得了章法。不过百日便修成厉鬼,陷入了魔障。当年七月半那一日,蒋七郎借着大涨的阴气冲进了西京城。一怒之下,胡乱吞了城内外超千余人的生魂。当时,狸奴彼时几近临盆,她跪在空空脚下,声泪俱下,苦苦的哀求空空救蒋家小七郎。“蒋巢兄弟欺君罔上,死不足惜。大师无能为力,也就罢了。如今,七郎冤魂不散,大师难道还要袖手旁观,置之死地吗?”
空空终于被狸奴说动了。他在狸奴帮助下从拘禁之地逃出来,一路步行入了西京城。
蒋仪安将何秀苍白的脸扳到自己的肩头,摸着他冰凉的手,笑道:“空空以血敬魂,散出了圣洁的芬陀利之魂,救了全城的百姓,救了蒋镛。也等于救了狸奴。她喜出望外,顾不得即将分娩的身子,趁机将芬陀利之魂藏在自己腹中的胎儿身上,逃也似的出了西京城。”
那时候何秀的魂魄还很羸弱,狸奴便将其封在自己的孕肚之中。躲在仙叟山的狐狸洞里,以自身修为滋养守护。百年之后,何秀魂魄即将养成,狸奴怕他出世之后周身的气泽会引来多方觊觎,便出世入了人间,寻找能庇护他的善泽。
于是她找到了几世积善的楚家。谎称是身带遗腹子的寡妇,引了楚家主母的同情,又用何秀生前遗留下的十八颗可驱邪清秽的红莲子手链做嫁妆,入了楚家做妾。
何岫看着蒋仪安嘴巴一张一合,耳边嗡嗡作响。被何岫就是何秀的事实击的溃不成军。难为水的是他这一方“曾经沧海”。让他醋意大生的,却是那人对自己的情深似海。何岫不敢提芬陀利的事,只是结结巴巴的道:“你是说,我不仅是半妖,是那云澜的儿子,还是……”
“不对”何岫福至心灵一般,突然道:“为什么我不记得?”
蒋仪安勾唇笑着反问:“你当然不记得。”
何岫讶异。
蒋仪安笑着把何岫抱在怀里,温声道:“你可还记得,你十六岁的时候为什么会突然发病?”
蒋仪安笑道:“是不是有五只鬼,站在你跟前说,‘这个半妖本不该存在世上,却偏偏活了,恰跟咱们弟兄垫个肚子。’于是,他们就同时吸了你的阳气。”
“后来,你就发了病,还是楚家小四出去求了丹药回来,之后竟然好了。”
蒋仪安凑近何岫,摸着他的脸,“岫郎,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旁的人被同时吸了阳气,立刻就身死了,你却还能捱到云翳回来?”
何岫脑子中瞬间闪过好几个片段,为什么?除非……,“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我的阳气吸走。”
蒋仪安笑道:“当初狸奴将芬陀利的魂魄,放在自己孩儿的体内,将养了百年才生出来。所以这孩子一生出来,身体里就有两个魂魄……”
他亲了何岫的唇一下,“你可知你母亲为什么叫你何岫?”
何岫几乎是在呓语,“随生父姓,取‘远岫出山催薄暮’之意。”
蒋仪安微笑不语。
何岫后背一阵阵的冷汗,若是按蒋仪安的说法,他的父亲是蒋巢蒋大笙,狐娘为什么要说他姓何?若狐娘当真是那芬陀利何秀的奴才,对主人家忠心耿耿。为了主子不惜牺牲自己的狐孙,牺牲自己腹中的孩子,却何以却在取名字这个问题上胆敢犯了主人家的讳?
“也许”何岫辩解道:“狐娘先前的那孩子没有留住,后来恰又找了一个姓何的凡人……”
蒋仪安用悲悯的眼神看着他,微笑道:“先不想那些,来,我送你一件礼物……”
第52章 第 52 章
蒋仪安拉着浑浑噩噩的何岫,跳下塌来,一把拉开塌后的屏风,露出一个人来。这人身着石榴红色的齐胸襦裙,外罩白绫隐纹褙子。幂篱被扔在一旁,露出一张略带稚气的脸来。正是郭家小郎君的娘子,赵氏。
蒋仪安把何岫拉到那赵氏的身边,将他的手放在赵氏的肚子上。“这女人的肚子里怀的不是凡胎。”
何岫火烫一样缩回手来,“你把她带来做什么?快送回去。”
“若是有了闪失,降下天雷来,咱们连渣滓都剩不下。”
蒋仪安抱住何岫□□精劲的腰,笑道:“若非她怀了星宿,还不配我大费周章的将她弄来。”
“我得了你的肉身,现下就是想要赔偿你。”蒋仪安蛊惑道:“你只消将这女人肚子里的星宿吞吃入肚,就等于得了千万年的道行。”
何岫心肝一颤,不敢置信的看着蒋仪安,“你让我……”他指着赵氏的肚子,“将这个胎儿吃了?”
“什么胎儿?”蒋仪安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一把将裹在赵氏身上的衣衫撕了,露出女人白花花的高耸的肚皮,“岫郎瞅准了,是星宿借凡胎历劫。不过是假模假样的在红尘走一遭罢了。你吃他,提前帮他完成一次历劫,岂不是做了一件好事。”
那肚子里隐隐发出紫光,忽明忽暗。何岫用无言的眼神表示抗拒。
蒋仪安水亮的眼睛微微眨了一眨,“我明白了。原是岫郎纯善,不忍心对这无辜的妇人动手。”
何岫心思稍安,“我固然卑鄙,却也不忍伤及无辜……”
话未说话,他便渐渐露出又惊又怒的神情,手脚不能自抑的哆嗦起来,“你为何要伤她母子性命?”
蒋仪安手里血粼粼的托着一个成形的胎儿,绝美的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岫郎爱洁,腌臜的事情自然由我来做。”
那胎儿已经七月有余,四肢五官具已经长全。始从那温暖湿润的母体中出来,不满的小声哭叫起来。赵氏被蒋仪安在肚子上开了一个碗大的口子,血流了一地,片刻就没有了呼吸。何岫骇的后退了半步,正对上了婴儿乌溜溜的双眸,心中一阵抽疼。有心想将那孩子从蒋仪安手中夺过来,又怕伤了孩子,只得哄道:“七郎乖,快,将这孩子给我。”
蒋仪安将那孩子往自己的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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