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余污-第9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你知道吗墨熄,我是轻易死不了的……你以为燎君没有尝试着杀过我吗?你以为君上没有尝试着暗杀过我?”
  “他们不杀我,不是因为像他们说的那样,说我异变太甚,不知道死了之后会导致什么后果。他们早就尝试过,只是……都……咳咳……都失败了。他们心里很清楚,我与血魔兽融合,只有它死了,我才会随之死去,所以……”他顿了顿,费力地喘息着,“师弟,你不用再替我疗伤了……”
  “陪我说一会儿话吧…我只想再和你说会儿话…好……好不好?”
  墨熄握住他伸出来的沾血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边,半晌,哽咽道:“好。”
  顾茫就笑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总有一种朝气和野性,哪怕在这个时候也一样。
  墨熄沙哑地:“想聊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
  顾茫仰望着帐篷的顶,那里透出一片小小的星空。
  “就是……就是很想跟你说对不起。墨熄,我……是不是……是不是太自私了?我对你没有说过太多的真话,而你……”
  “而你,一直都是掏心掏肺地对我……”
  墨熄摇头道:“我知道你的迫不得已。”
  我知道身为一个密探,在真假之间浮沉,你有多不容易。
  顾茫侧过头来,墨熄看到他的眼尾有清亮的泪痕淌过:“……师弟……”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墨熄的脸,但是他没有太多的力气。于是墨熄握住了他的手,亲吻着,带到了自己的脸颊边。
  顾茫痴痴地望了他一会儿,眼眶一直是红着的。
  他们彼此很久都没说话,但什么都已明白。
  顾茫蓦地闭上眼,泪水潸然滚落。
  “我对你,终究是太残忍了……”
  墨熄哽咽道:“你是迫不得已,而我……我心甘情愿。”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墨熄轻声道,“你已经尽力做的很好了……是我们……争不过天……”
  顾茫没有吭声。
  他又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那一处小小的星空。
  片刻,他问:“但我一直在争的……与天争……”
  “我知道……”
  “我们没有争过的,他们争过了吗?”
  墨熄怔了一下:“什么?”
  “凤鸣山枉死的那些兄弟……争过了吗?”顾茫睁着湿润的眼睛,忐忑地转看着他,“他们最后都……都得到了平反吗……”
  声音更轻:“展星他,他……也得到了平反吗……”
  墨熄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了,可这并不会令他好受,他紧紧攥着他的手,侧过脸亲吻着,不住地点头。
  “是,你带他们回家了……他们没有叫错你顾帅,陆展星……也从来没有……”墨熄缓了一下,极度的悲痛让他喉头阻鲠,竟一时说不出更多的话,“从来没有……拜错你这个兄弟……”
  “你知道我们结拜啦……?”
  墨熄垂着沾着泪的睫毛,低低应了。
  “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好好对待他。”
  顾茫忽然笑了,他的笑容很真切,他看上去除了憔悴和脸上毫无血色,其他和往日里竟无太多的不同。
  “没关系,展星其实很喜欢你……他不讨厌你,我知道的。”顿了顿,“那慕容怜……慕容怜呢?他有没有再糟践自己?”
  “没有……”
  顾茫就好像又松了口气。
  最后他那双澄澈的眼睛专注地望向墨熄,带着些小心翼翼,几乎是不安地打探着:“墨熄,这几年,我失去记忆的时候……是不是让你很痛苦?”
  “……”
  “我让你难受了,对吗?”
  那双眼睛里的色泽快要破碎成一湖一海的悲伤了,墨熄看着那张脸上的明快凋零,看着顾茫眸子里的星星将熄灭——他又怎么情愿呢?
  他说:“没有。”
  “真的……吗?”
  “是啊。”他哽咽着笑起来,他想重新把对方眼眸里的繁星点燃起,他说,“是真的,你就算失去了两魄,没了记忆,你对我……你对我依旧是好的……从来,从来都没有令我难受过……都是真的。”
  “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墨熄道:“一直都是。”
  或许是看出了顾茫神态里的犹豫,墨熄想宽慰他,于是道:“你多少都记得我的……我给你留过了念想,留在你身边,所以你没有把我彻底忘记。”
  他说着,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想要从身上寻摸出什么信物交与顾茫。
  可是他是自战场下来的,身上除了一块必须带走的逆转石,别无长物。正无措间,忽然指尖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他借着月光一看,顿时怔住了。
  他摸到的,是用来装逆转石的锦囊。
  他当时急于回到过去,拿了姜拂黎的锦囊也不曾细看,此时瞧来,但见那锦囊金丝绣千里云霞,银线绣万里河山,底下缀着红石玛瑙。
  这竟是……这竟是……
  遥远的记忆在这一刻被叩响,在落梅别苑重逢时,这就是顾茫固执地守护着的那个锦囊!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织物时,是那么愤怒,因为当时顾茫攥着它,直兀兀地对他说:“有个人对我好。”
  这个锦囊,是他给我的。
  怔愣之下,墨熄的血一下就冷了,他陡地明白过来命运的安排,更是悲伤迭涌,心如夜寂。
  他的喉头苦涩不已,竭力隐忍着,才没有让自己再一次堕下泪来——原来……原来他一直妒恨着的那个赠送给顾茫香囊的人,竟是他自己。
  顾茫失去神识记忆后也没有忘的人……
  也是他自己!
  一直都是他,只有他……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墨熄压着自己隆盛的悲楚,小心地,用颤抖的手指解下腰间的香囊,放到了顾茫的掌心里。
  顾茫端详着它,笑了:“这就是信物?我后来就是靠着它,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还记得你?”
  “……是。”
  “那我……也给你留一件信物吧。”
  顾茫说完,在自己身上摸索着,可一个囚奴的身上又会有什么?他最后摸索到的,也不过就是两枚小小的白贝币而已。
  顾茫催动微薄的灵力,在其中一枚贝币上小小地写了自己的名字,递到了墨熄手里:“给你,无论回去之后会面对什么,我都陪着你。”
  然后,他又欲在另一枚贝币上,写下墨熄的名字,想要自己收好。
  可是他很快又想到了,他即将面对慕容怜,面对慕容辰,面对重华最严酷的拷问,他并不能随身带着一块写有墨熄名字的贝币,所以他写至一半,只完成了一个“火”,未着“息”字,便停下了手。
  他把这枚白贝币谨慎地收入了锦囊之中,说:“这就够了。”
  他笑起来:“我会记得你。”
  ……
  至此,墨熄所有关于锦囊的疑问终于倾解。
  而悲伤的巨浪,也终于覆灭天地般压下——
  墨熄想起顾茫离世前,自己曾经又一次打开了顾茫珍藏着的这个锦囊,当时他就看到了锦囊里的贝壳。
  贝壳上斑斑驳驳,写了一个火字。
  那时候他心中阻鲠,忍不住问:“这到底是谁送给你的?”
  顾茫说,不知道。
  只是记得,那是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墨熄……”顾茫看着他的神情,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知道自己清明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多了,他也知道墨熄返回未来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他能感受到自己意识的逐渐混沌,也能看到墨熄的身体在微微地发着光芒,一点一点地开始变得透明。
  这是他们之间的又一次告别,他试着像从前一样去宽慰他,去激励那即将返回沙场的英雄——其实他们两个都一样,本心都只想有一个家,成一双人,并没有什么想要声名远扬建功立业的心。
  之所以选择了去做英雄,不是因为觉得刺激,觉得荣耀,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而是他们尝过了太多的苦涩与别离,不愿让别人也体会这样的痛苦,仅此而已。
  “墨熄,回去吧。”
  顾茫轻声对他说,又垂下手,扣住墨熄逐渐淡去的手指,尽了最后的力气握了握。
  没有人回答他,就在他以为墨熄也许已经受到了逆转石的影响,开始回归未来,并不能再听到自己的话时,却忽然发现他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顾茫怔忡而喑哑地:“师弟……”
  墨熄没有说话,仿佛有什么极重要的生命火光在他的身体里熄灭了。
  他的身影在一瞬间变得那样黯淡茫然,恍惚与许多年前初入军营里那个孤独的少年重合,那个时候,墨家失势,前途未卜,墨熄一个人坐在士卒们的热闹之外。
  而当时,除了顾茫,谁都不愿沾染他家族的余污。
  谁都没有给过那个失势的小公子,哪怕一个笑脸。
  顾茫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再一次拥住墨熄,告诉他,没关系的,他还在,不会离开。但是他很快知道,他再也没有说这句话的权力了。墨熄在未来,已经失去了他的顾茫哥哥。
  再也没有谁,可以与他比肩战天下,携手复同归。
  “对不起……”
  墨熄闭了闭眼睛,而后摇头,他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爱人,嘴笨,老实,时常说不出什么教人满意的话来。他只是那么笨拙地理解着他,明白着他,尊重着他,包容着他。
  最后他沉默捧起顾茫给自己的小小贝壳,在衣襟里,最贴近心脏的地方。
  收好。
  做完这些之后他想起身,想像过去每一次离别时那样挺拔与从容。可最后他却没有做到,他走着走着,像是被拆碎了肋骨,捏碎了心脏,摘去了肺腑……他因过度的心痛而佝偻下去,把自己慢慢地埋下去,终于,在这个什么也无法改变的过去里,在这一败涂地的残局中,他终是泣不成声。
  他与顾茫的感情,持续近二十年,却因为贵胄与奴隶的尊卑,因为密探与将军的矛盾,因为性别,因为道德,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始终都是不被尊重的,始终都是流于暗处,无有承诺的。顾茫到最后甚至自己选择了牺牲,没有回到他的身边——但是墨熄知道,顾茫确实是爱了他近半生。
  身为帝国的探子,顾帅为了守这些秘密,已经熬尽了几乎所有的热血与生命,而唯一剩下的那一些余温,那些残破的时光,那些真心,他都给了墨熄。
  顾茫对他的情意,其实并不逊于世上任何一个人对伴侣的忠贞、深情、无私。
  可他的爱人,他所爱之人,因为密探的身份,甚至到了最后,都不敢,也不能,去写下一个,哪怕悄悄地写下一个完整的名字留在身边。
  那只穿越了时空的锦囊里,仅仅只装载着一枚写着“火”字的贝币。
  那便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信物了。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再有。
  他们彼此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此时,墨熄忽然感到眼前一阵眩黑,逆转石的法力到了极致,在他手中发出滚烫的热度。
  他忍不住最后一次唤他道:“顾茫……!”
  顾茫安静地望着他,湛蓝的眼睛里有泪,但却是笑着的。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墨熄听到的是帐外湍急的脚步声,以及戒守弟子的声音:“望舒君!”
  “恭迎望舒君!”
  他知道,自己将要离去了,而慕容怜将在此刻进来,命格的轮转依旧按照既定的轨迹残酷地运转着,他也即将回到六年后的血海战场。
  逆转石是一场天神对凡人的骗局,过去的什么都没有改变。
  离去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是顾茫抬手,将写着他一半名字的贝壳贴在衣襟口,那个鲜血未干的,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顾茫望着他,没有说话,但那双眼睛已然把无限的深情言明。
  墨熄,小师弟。
  去吧,无论记忆是否清晰,岁月是否久长,在我心里,我都会留着对你的情意。对不起,我不能一直陪伴着你,不能对你毫无保留地倾诉,甚至还要在未来的时光里,隐瞒你,欺骗你,然后独自一人走向死亡。
  我很后悔这一生连累了你,辜负了你。
  但是,我从来……从来都没有后悔过爱你。
  回去吧,墨熄。
  但愿在未来,我们会等到那一场重逢,那一场……我曾经梦见过的,雨。


第194章 君同
  墨熄从眩晕中醒来时; 发觉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
  他睁着眼睛,胸口的钝痛像是有一把尖锥狠刺于心腔; 眼前还是最后那一刻顾茫的面容; 沾着鲜血和泪; 却笑着望着他。
  他合上眸,烫热的泪顺着脸颊潸然而落。
  ——但是,他的事情还没做完。顾茫为了拓这一条路,已经把血肉骨头都献祭了,如今顾茫已逝,他便要替他的爱人去完成这未竟的心愿。
  哪怕他已经痛如凌迟。
  他喉头攒动,吞咽下无限苦涩,慢慢地; 从地上坐起来。
  是; 还没结束,还不是最后。
  顾茫不在了,但重华还有他; 九州还有他,只要他还活着; 顾茫便没有彻底地离去。他会接过顾茫的余烬; 直到他也葬身在这条路上为止。
  他用泛红的双眼缓然环顾四周。这里天地无极; 这里像是盘古未开鸿蒙时的混沌。他躺的地方像是水面; 可人又不会下沉,像是冰面,可始终有波纹潋滟。
  他低头; 在湖水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但很奇怪,他倒影周遭漂浮着数点紫黑色的碎光,那些黑光从他心口处不断地飘散,却又很快消失。除此之外,还有一团巨大的、模模糊糊的银白色光影在攒动着。
  他看不清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它极其庞硕,瞧上去轮廓有点像他的神武吞天。
  “那确实就是你的武器,神武吞天。”
  忽然,有个威严庄肃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墨熄蓦地回头,瞧见这片黑暗的尽头处站着一个白衣飘飞的男子。那男子身形俊秀挺拔,气质凛然不可侵犯,周遭飘笼着淡雅仙雾,将他的面容打磨的模糊不清,只隐约能看出他五官深邃,肤若冷玉,当是个极英武的男人。
  墨熄一怔,不知他为何能够看透自己的心思。
  他不由地问:“你是谁?”
  男子不答。
  墨熄便起身,向他走去,却发现无论自己走几步,那个男人永远都和他保持这此刻的距离,似乎怎么也无法靠近。
  墨熄心情正是晦暗,也无心纠缠于此,于是又停下了脚步,问道:“这是在哪里?”
  这一次男子倒是回答了,他说:“你在这块逆转石里。此石之内的乾坤,与六界均无关系,是另一方天地。”
  墨熄闭了闭眼睛,他压下额角突突的抽疼,咬牙道:“你是主管这块石头的神仙?”
  “算是吧,你不必过问我的身份,我不过是真神的一缕灵力,驻守在这逆转石中。我的真身是谁,这对你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
  此间真有神明。
  可墨熄造此变故,对神明已无敬畏,因此他面对逆转石之神,只是冷道:“我与你没什么可说的,放我回去。”
  那神明摇头道:“你仍不能出去。”
  墨熄悲极而怒,厉声道:“你还要如何?!”
  他这般冲撞,这神之灵力却并不介意,只似乎是有些哀然地看着他,又好像并没有太多情绪。半晌后,开口道:“墨熄,你不必如此恨我,你的天命非我所控,我也仅是被真神遗留于石内的灵力而已。你既完成了逆转石的天命,我也便有了交代,你于我,实则是有恩的。”
  “有恩……”两个字停于齿间,最后碾成冷笑,墨熄红着眼眶,眸含血丝,沙哑道,“好。你报恩吧,将这一切都停止。顾茫也好,陆展星也好,还有那些并没有什么人记得的无名士卒……这几百年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他望着那个渺然的神明幻影:“你若是神,你应当早已看见。”
  “……是。”
  “那为何不结束!!你作壁上观与魔有何异!!”
  神明之灵闭了闭眼睛,初时似乎并不愿答,但沉默一会儿,他还是说:“墨熄,天神不可救人,只可引灯而人自救。而我此时唤你来这逆转石天地内,便是要告诉你,这一切就快结束了。唯剩最后一步。”
  “花破暗在世间已经活了数百年,他与魔融淬,根本不再是个活人。我回到过去原是为了销毁血魔兽的力量,但最后却告诉我逆转石根本没有这样的作用——你告诉我,我们还当如何自救?”
  他步步逼问,神明也一字一句都听着。
  最后,这片神之灵力叹了口气,说道:“我知你心中有怨有恨,其余不作多劝,但是……”
  他顿了顿,对墨熄道:“花破暗并非是战无不胜的,他的能力与血魔兽相绑,而我召你来此,正是要告诉你破解他魔兽之力的法门。”
  墨熄沉默,咬着牙忍下无尽之怒:“……好。你说。”
  “那法门在于,”神明说,“你需要知道你自己的过去发生过什么。”
  墨熄愕然:“我自己的过去?”
  神明宽袖轻拂,指着那无风却起觳纹的湖面,说道:“是的。逆转石能照出一个人的魂灵。你的身体就像一个容器,承载着你这一生遭受过的所有波折,得到过的所有爱恨——在这里,就在你的脚下,什么都能反照出来。”
  墨熄再次低头看去。
  倒影,意味着他自己。
  鲸鱼幻影,代表着他最厉害的武器。
  可那些胸口溢散又顷刻消失的黑气又是什么?
  “那是之前慕容辰在你身体里种过的魔蛊。”
  他如此一说,墨熄想起来了,这应当就是梦泽设法拔除的操控蛊。在逼宫金銮殿那一日,慕容梦泽曾经说过的,她在施救洞庭水战中被顾茫重伤的墨熄时,发现了这个蛊咒,背着慕容辰偷偷地将它拔了出来。
  为此她的灵核俱损,后来再也不能施展任何稍强大些的法术。
  他的所思所想,像是一字不差地都投射到了神明的眼中。
  神明道:“你错了。魔蛊从来就不是慕容梦泽所拔除的。”
  墨熄猛地抬起头来:“什么?”
  神明之灵重复道:“魔蛊从来就不是慕容梦泽所拔除的。”
  “……”
  “真正替你拔蛊的人,他剖了你的胸腔,解了你的魔咒。但他当时身在敌营,一来,不能让慕容辰发现他做了这样的事情。二来,他也无法在燎国之人的眼皮底下与你单独待太久,所以他只能除此下策,与慕容梦泽商量好,请她保守秘密。”
  墨熄只觉得浑身血流都涌向了头脑,他脑袋里嗡地一声,手指皆在发颤,嗫嚅道:“你说……什么?”
  “洞庭水战,顾茫对你当胸刺下那一刀,并非无缘无故。”
  “!!”
  “他在燎密探的过程中,觉察到了慕容辰曾经对你下过黑手,所以才特意在那一次交战之中,引你到了战舰之上,将你刺至重伤昏迷。”
  “你醒来之后,看到的是赶来援助的慕容梦泽带你回了军营,以她灵核崩裂为代价替你疗好了伤口。但事实的真相是……”神明顿了一下,说道,“你昏迷之后,是顾茫带你在战舰暗室,替你拔去了蛊毒,是他刻意让慕容梦泽杀进重围——把你,交到了她的手里。”
  墨熄脸色苍白如雪,血液更是凝冻成冰。
  什么……?
  “顾茫很清楚慕容梦泽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从来就不简单,有野心,有权谋,虽也是个冷血无情的帝王种,但她至少没有她的兄长那么疯。顾茫也知道,你对慕容梦泽而言是一个极大的助力,她恨不能找尽一切办法拉拢你,所以白赠给她的这份恩情,哪怕带着危险,她也一定会收下。”
  墨熄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像是冰封了,良久之后他听到一个极沙哑的声音在说话,那声音是如此陌生,以至于一时片刻,他都没有发现说话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问:“所以……所谓的救命之恩……从来就……从来就不是梦泽……是顾茫让她替代的……?”
  “他不得不这么做。”神明道,“他希望得到你的恨,希望你得到慕容梦泽的保护,也希望你日后不必被慕容辰控制,除此之外他别无办法。”
  “……所以梦泽……她的灵核也从来都……”
  “对。她从来都没有受过伤,她是药修,又是神农台主事,她给自己伪造出一个羸弱的假象再容易不过。这世间凡人,知道她秘密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自己,一个就是顾茫。”神明淡道,“这也是她眼见着顾茫记忆要恢复了,就派周鹤在审讯时暗用邪法,想要阻止顾茫重拾回忆的原因。”
  墨熄更是震愕:“周鹤也受了她的指使?!”
  “是,周鹤是梦泽党羽,亦是她的好友。你说的不错,一直试图阻挠顾茫恢复的人,就是慕容梦泽。”
  “……”
  “她知道你的感激对她而言是一枚重要的棋子,而她又不确定顾茫想起往事之后,会不会因为时过境迁把真相与你和盘托出,所以她急于刺激顾茫,令他暴走,再一次丧失理智。只要他傻了,她救你性命的秘密世上就再没第二个人知道。”
  墨熄喃喃道:“不可能……她……她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下手……可她却一直在耐心照看着顾茫,还给我指路,令我去临安寻找大修……”
  “指路?”神明之灵冷笑一声,“你赤子之心倒也天真。你不知道,岳家事变其实是救了顾茫一次。因为原本照慕容梦泽的计划,顾茫的头脑将会在你们寻找到‘大修’之后,彻底毁灭。”
  “!”
  对上墨熄愕然的眼神,神明平静道:“墨熄,你觉得她会在自己照料顾茫的时候,让顾茫出事吗?”
  “慕容梦泽前后下过几次手,第一次,是暗杀慕容怜,第二次,是在顾茫疗房修养时,告诉他关于天劫之誓的真相。在第二次计划里,她引发了顾茫崩溃暴走,几乎就要成功了,可你的出现偏偏阻止了顾茫的近一步沦陷。她若是这时候再急于求成,让顾茫在她手里发病,你会不会有可能怀疑到她的身上去?”
  “……”
  “所以……”墨熄心口窒闷,此时倒也不是愤怒了,而是无尽的冰冷与疲惫,他喃喃道,“如果我们去临安深郊,也是找不到真正的大修的……”
  “是。只会有一个她自己伪装成的修士,等着你们自投罗网。”
  墨熄闻言,怔愣片刻,不由仰头怆然苦笑。
  梦泽……梦泽……她……她竟也有自己的一盘棋?
  原来帝王权术,贵胄纷争,尔虞我诈,半生回首而望,竟什么人都有自己的谋划,什么都是假的。
  一个王座,一手权势,就真的有那么重要?值得把一辈子的心力,所有人的真心都算计进去。
  他忽然觉得,这一切是那么可笑。
  他周围的脸,这些年来,他真正看清的又有几个?
  这般机关算尽的人生,真的值得吗……
  “墨熄,你不当这么想。对你而言不值得的东西,对慕容辰,对慕容梦泽,却是值得的。”神明说道,“你是个太过淳直的人,顾茫则是一个太过理想的人,你们这样的人容易为圣,却不容易为君。”
  墨熄阖了眼眸,倦怠地喃喃道:“慕容梦泽想要为君……”
  “不。她想要的东西,远比当个重华主君多得多,只是天不与她命,她便自己来夺。自古为君王者鲜有纯澈干净之人,她确实手段阴狠,但——”他顿了顿,“对于一个君主而言,最重要的是治国是否有能有道,其他则并不那么紧要。这番话说来残酷,亦会感到不平,不过人有千面,各有所长,对错且不论,我可以说的是,此人若驭一国,会比慕容辰,慕容怜,比顾茫,比你都合适得多。”
  “……”
  神明再一次停缓了片刻,而后道:“好了,现在你知道这一切了……”他衣袂轻拂,隔着缥缈的冷雾望着他,“墨熄,回去之后,你想去找她寻仇吗?”
  换作三年前,五年前,墨熄心里什么都是黑白分明,爱憎清晰的。好像觉得人世间所有的事情都能得到个是非对错的公正结局。
  而如今,他却知道,这天地间其实有很多的不尽人意,善恶不明。
  只是同时,他的顾师兄也指引着他,告诉他,无论他人如何,命运是否不公,人最需要对得起的是自己的内心。
  哪怕严寒霜雪,万物寂籁,也一样有寒梅斗雪,松柏迎风。
  名利、苦难、永夜乃至死亡都不改其心,这才是成就了自己的道。
  神明等了片刻,见墨熄不答,也没有去再行追问,而是重新指向湖面——
  “你若没想好,也不必答复于我,复仇与否,你回去重华,见了她之后,你自己亦会有一番定夺。我且与你说第二件关键之事。”
  “……什么?”
  “你瞧这湖水里的吞天,你的倒影里投映出吞天的影子,你是否感到蹊跷?”
  墨熄道:“吞天是我的神武,自然是能照应出来……”
  “那率然为何没有出现呢?”
  墨熄闻言一怔,抬起眼帘。
  神明之灵淡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吞天会有这样移山填海的能力,甚至比寻常神武都更显暴戾的多?”
  “……”
  见墨熄不答,神明道:“其实吞天,并非是一件寻常神武。”
  墨熄愕然睁大眼睛:“!”
  “你已经知晓,当年你们重华的先君想要依照沉棠留下的禁术,炼出可以和血魔兽对抗的仙兽——人人都以为他失败了,老君上自己也这么认为。但真相并非如此。”
  神明衣袂轻轻拂摆,沉和道:“当年参与仙兽冶炼的那些人,慕容怜的父亲,周鹤的父亲……他们有的人始终和老君上一条心,有的人却看出老君上在黑魔术法面前,其实自制之力也在渐渐被蚕食,这其中有一个,就是你的父亲。”
  墨熄骤惊!
  “当年,圣仙兽其实早已顺利炼出,但它有灵,只在自己认同的人面前显露出力量,所以其他人以为他们冶炼失败了,那并不是真的,只是他们没有通过仙兽的窥测,不知道它已经成功孕育成珠。而你的父亲墨清池……他是唯一得到仙兽认同之人。”
  “那个仙兽只在他面前显形,认他为主。并且曾悲伤地向它的主人诚实预言,他将在不久后的一场战役之中牺牲,他的家族也将大乱——而唯一能保护他儿子不受欺凌的,只有最强大的法力——那便是它自己。”
  墨熄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什么……”
  “我知道你会很惊讶。但真相便是如此。墨熄,你父亲在得知自己将不久于世后,把仙兽灵珠封印在了你的身体里,让它将你认作主人,护你平安长大。否则你为什么生来便有如此异禀的天赋,强悍的实力?你的能力远在天纵奇才之上,根本就是异常的。”
  墨熄微微颤抖,回想过往种种,以及自己一直压制着的伏尸百万的杀招能力,指尖越来越冷。
  “你以为吞天是你开化之后召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