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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遍修真界-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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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腰背倚着一棵老树,他半阖着眼睛,抬起手来抿紧了自己的鬓角。
在场的所有人中,他是唯一一个看起来还有些仪态的。
他把前夜挽起的裙角放开,尽管里面的裤子已经被扯得破碎不堪,但被大红的裙摆一遮,看起来仍是体面的模样。
那些披着薄纱的炉鼎此时已经近乎衣不蔽体,他们的腿上还留着新鲜的伤痕,每个人神色里都显露出软弱的疲态。
楚腰不是觉得他们这样不好,他只是感到惋惜,因为他太清楚这种有点破碎的气质会吸引来什么样的人。
被揉皱的帕子得不到太多珍惜,最终只能沦落到成为擦抹泥水的破布,反而是完好的锦缎就算身价再便宜,至少也能得到一两分留意和仔细。
过了一会儿,林子的另一端逐渐有了些人声。随即惊呼和惨叫声随着愈发嘈杂的人声响起。
身边那些今晚已经吃够了苦头的炉鼎们纷纷警觉起来,而楚腰则睁开眼睛,挺直了脊背,像是准备迎接一场硬仗。
……
最终找上他的是一个嗓音沙哑皮肤黝黑的中年人。
在场的所有客人都带着一张冷冰冰的银面具,楚腰看不清他的脸,只有眼睛透过孔洞露出来,透出一种贪婪、淫邪又冷酷的眼神。
楚腰对他微笑,没有任何挣扎,驯服的如同初生的羔羊。他脉脉含情地看着这位修士,目光和注视洛九江时如出一辙,是一眼就足以令人倾倒的深情。
“您喜欢什么样子?”楚腰轻声问道。
他声音清甜动人,却丝毫不腻乎,听起来可男可女,配上他痴心的眼神,简直要让人身子都酥了半边。
而这位客人却不为所动,他甚至恶意地笑起来。像是为了观察楚腰的反应,他凑到楚腰的脸前,呼吸喷涂间带着一种水腥的臭气,他张开嘴,露出一条长而肥厚的,像是变异蟾蜍一样的暗红色舌头。
楚腰甚至连微笑的角度都没有一点变化。
无论是这么一条让人恶心的舌头,或者是他露出满是疱疹和脓液的尘根,哪怕他当场翻脸从楚腰锁骨处开一个口子,一道伤痕一直滑到楚腰的肚脐,他依然会这么笑着,像是面前是他最爱的人。
见到楚腰的反应,这人显然有些满意。他嗯了一声,伸手朝楚腰下身抓去,漫不经心地吩咐道:“我不喜欢男人,但既然你这么漂亮乖巧……我先帮你净净身吧。”
楚腰含笑如醉的眼眸终于抖动了一下。
多年之前的噩梦在这一刻翻卷着咆哮的乌云和灰沉巨浪,像是为了报复如今这个自己,在他心中翻搅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反扑。
就好像是被剥去了那一层他一直借此自保的假面外壳,此时此刻,楚腰再也不能催眠自己,让自己忽视那腥臭的气味,流着涎水的舌头,凑过来的油腻身体和一声声粗浊的呼吸。
他在泥沼里闭上眼睛耳朵,不看不听,装作自己并不是被冰冷环绕淹没,反而是睡在舒适软和的绣榻上。然而这人不经意之间的举动是把他惊醒的重重一刺,楚腰痛苦地睁开眼睛,终于不能游离在自己的感受之外。
他不得不正视自己这些年来遭受的每一分苦难。这些残忍的往昔记忆累加在一块儿,瞬间如江水决堤,冲塌他所有心理防线,要把他立时击溃。
楚腰紧咬着牙,颤着手去推眼前的这个面具人。然而那具肥壮的躯体是这么沉重,楚腰不能奈何他半点,惶急和厌恶之下,他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就劈手给了对方一记耳光!
这一掌才落到一半就被那人当空拦住,眼见楚腰不识抬举,对方登时翻脸,恶狠狠地呸了一声,抬手用比楚腰那一下更重十倍的力道,反抽了楚腰一个嘴巴。
这一下又狠又重,没有半分留情,楚腰登时高髻披散,口角开裂,血线顺着嘴唇淌下来,存在唇上的几滴血珠把他嘴唇染成一片朱丹颜色。
楚腰这些年吃过的苦头哪样不比一记耳光重得多?岂能被这一耳光打服。他冷笑一声,眼中终于不复那温柔和顺的神色,近乎是垂死一搏地冲着钳住自己的客人呸了一声“滚”。
“婊子!”那人这下子被彻底激怒,将楚腰整个抡到地上,一脚对准他最柔软的腹部重重踹下。楚腰挨上第一下就疼得蜷缩起来,只是咬紧牙根不说一句话。他是当真发狠,稍喘了口气就去抱对方的腿,几乎舍去了一切从容和脸面,张开嘴就往下撕咬。
只是不等他这一口咬实,那修士竟然就忽然向后仰倒了。
按理说来他堂堂金丹修士,哪能被楚腰一拖就倒?但事情偏偏就这么奇妙,这修士不但一碰就倒,还和纸糊的一样,后脑磕出一滩暗红的血来,两眼紧闭,像是被这一摔跌得晕死过去。
这情况实在太过猝然紧急,楚腰不假思索地扑身上前,摸索到这人的腰间佩剑就往下胡乱猛刺。然而他虽然空有金丹修为,实际却修的是炉鼎功法,别说刺破一个同为金丹修士的皮肤,就连劈张桌子只怕也不成。
那剑太长,楚腰此时半趴半跪,用着如何也施展不开,不够顺手。金丹修士皮肤肌理都坚硬如同铁石,楚腰几下不收力的剑刺,反而反震回来,迸裂了自己的虎口。
“……剑不是这样用的。”
突然有人在他身后说话。
楚腰猛地转头,只见那银面人摘下脸上面具,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前不久时这张脸的主人还和他在莲池里见过,楚腰曾陪他逢场做过一次戏。
那年轻人手里拿着张弹弓,或许为表诚意,他把弹弓塞回了怀里。他看了一眼楚腰流血的手就皱起眉,冲着楚腰抬起手,幅度不大,但似乎是想要拿楚腰手里的剑。
楚腰冷笑一声,紧握剑柄不放,倒转剑锋直指着此人鼻尖。他此刻半张脸都红肿发烫,口角血迹未干,头发零落散乱,神情凄艳如雪地落梅颜色。他衣冠不整,身上透出一股慌不择路的惊忙来,配上那副世间难寻的绝色,几乎想让人就地把他压倒逼出他的哭腔。
可就是在这样的境地之下,楚腰满身狼狈,唯独一双桃花眼里露着一股不惜鱼死网破的狠。
他厉声问道:“怎么,你也想来观赏我吗?!”
第213章 朋友
这话他一个月前也和洛九江说过,然而此时再重复一遍; 语境心态却是截然不同。
洛九江看他神色不对; 生怕他起了玉石俱焚之意; 反而弄伤了他自己,不敢过多刺激楚腰。他往后退了两步; 尽可能地让出一个对方可以感觉到安全的距离,诚恳道:“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你受伤了。”
“不错。”楚腰眼也不眨地紧盯着他; 一双泛红的桃花眼中俱是煞气; “可那又和你有什么干系!”
洛九江想了想; 觉得月前的那次见面实在不好拿来说——不提那个有点尴尬的开始,他和楚腰后来几番交流都彼此提着防备心眼。一个借深情做伪装; 另一个拿防备做盾牌; 真用这个套交情实在引人发笑了。
念头稍稍一转; 洛九江已经朗然开口:“你如今是个落难人; 我曾经是个落难人,我既然见了; 就绝不能不管; 这便是咱们两个的干系。”
楚腰听了他这话; 柳眉一挑; 似要发笑。只是他面容生得千娇百媚; 一双桃花眼更仿佛天生风流,有勾魂夺魄之能,纵使满脸都写着冷漠与防备; 却也只是像一朵欲拒还迎、含苞待放的娇花罢了。
他真不该生得这样美。
“好,公子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不用这么殷勤,还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罢!”
说完这句话,楚腰轻嗤一声,他拄剑站起,像是为了跟洛九江表示一刀两断的决心,二话不说提剑就朝着地上的修士直刺下去。
这一剑毫不留手,霜刃映得他芙蓉面上都沾染几分凛冽煞气。然而天不遂人愿,这金丹修士底子打得相当扎实,楚腰一剑刺下,便闻“当啷”一声金铁之音,然后他手中长剑崩飞出去,被洛九江捏着剑刃拦腰抄住。
“……”楚腰侧头看向洛九江所在的方向,目光中已经浮现了屈辱神色。
“抱歉,不是有意打扰。”洛九江手掌平摊,那长剑就在他掌心中滴溜溜地转了半圈。他握着剑刃,把剑柄倒转冲向楚腰的方向,向前两步,重新将它递还回去:“但剑不是这样用的。”
楚腰没有接剑。他目光有些发散怔忪,听到洛九江说话,也只是勉力一笑:“我空有修为境界,却是个连人油皮都划不破的废物,那这剑用得对不对,又有什么分别?”
“……”洛九江沉吟片刻,又开口道:“是我冒昧了,但你的修为是被人功体倒灌,还是用丹药堆叠……”
楚腰没有理会这个问题,他只是紧咬着嘴唇,很快就把自己下唇咬得印开一片血痕。过了一会儿,他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那剑色般凛冽的不容侵犯很快就转成了一池媚意盈盈的春水。
他的金丹修为也不是全然无用,至少只是这一会儿的工夫里,他的面庞已经消了肿,只在脸颊上稍稍留下一片发着热的粉红颜色,却只显得他更加诱人。
他抬起眼来,怯怯地、好奇地、带着刻意地讨好和勾引地朝着洛九江微微一笑。
“我不会用剑,但我知道有谁是懂剑的人。”楚腰的声音又清又甜,像是一眼清冽的山泉水,滋润爽口,一点也不腻人,“在整场‘狩猎’里,我只心甘情愿属于一个懂得用剑的人。”
他冲着洛九江漾开笑意,双眼满映着洛九江的影子,他的情意看起来那样深又那样真:“求你帮我,好不好?”
天下之间,只怕没有多少人能拒绝这样的眼神。
但洛九江就非破这个例不可,他倒退一步,实在不能让楚腰再这么对着自己看下去。洛九江苦笑道:“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是个有道侣的人。”
楚腰笑道:“所以我也只陪你这一场‘狩猎’。”
“……”洛九江忍了又忍,终于不能再忍,他向前跨了一步,楚腰眸光动了一动,最终还是不躲不闪,只是加深了唇角的笑意。
他等着洛九江那只将会落在他身上的手。
但他最终只等来了洛九江一句无可奈何的恳求:“小兄弟,咱们两个能不能有个好好说话的时候?你这个样子,我看了实在不太会说人话。”
“……”楚腰嫣然一笑,反问道:“不会说人话有什么要紧,我最爱这个时候能做禽兽的男人。”
洛九江:“……”
洛九江仰天长叹一声,只觉这鬼打墙一样的对话再不能再这么持续下去,不然他说一百句楚腰都能给带回这个最让人误会的方向。他定定地看了楚腰一眼,沉声道:“我原本不想这样跟你说话。”
不等楚腰眸底浮现出那半丝轻嘲,洛九江反手将长剑钉在地上,对楚腰喝令道:“拔剑!”
楚腰神情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之色,他俯身重新把剑握在手里,便见洛九江也抽刀在手,将虎口朝向自己的方向,比了个持握的手势给他。
“步幅左摆,拧头,抬臂,双手持握——刺!”
洛九江简短地对楚腰下达了命令,楚腰一个词一个手势,就在他剑锋落下的一刻,洛九江左手持鞘,以鞘代臂,闪电般地在楚腰肩头后背直到小腿依次扳过,最后一下,将刀鞘落在楚腰背心。
一股源源不断的精纯灵力从刀鞘处输入,如不要钱般游走过楚腰四肢百骸,最终灵光一点聚集于长剑剑尖。恰逢楚腰一剑对着地上人影落下,便如同切豆腐般轻而易举地“噗”一声轻响,狠狠钉进了此人心窝。
“冒犯了。”洛九江收回自己的刀鞘,重新把这把自己买来代替的长刀挂回腰间。他的声音又恢复了一开始的轻缓与温和。
“你能杀他,看起来是个很懂剑的人。”洛九江微笑一下,又指了地上那人的伤口给楚腰看:“正中心窝,眼力也相当不错。”
“……”
洛九江替楚腰从尸身上拔出那柄剑,用灵气洗涤干净之后返还给他。他感叹道:“看起来你不用找一个什么人,只需要好好陪你自己就行。”
“……”
“当然,你要是肯让我跟着……”洛九江蹭了蹭自己鼻尖,干咳了一下,“当然你不要误会,你看,我毕竟是个有深爱道侣的人。”
楚腰原本在握剑一刻就收敛了那一脸伪装出的痴情和笑意,此刻听洛九江说话,脸上才又露出一丝来。
他捡起不远处被自己随手扔在一边的剑鞘配上,握着剑冲洛九江点了点头。
其实他的修为有了也和没有差不多,那把剑放在手里只像是一把好看的装饰,但他紧握着剑鞘,就像是时隔多年后终于握住了自己的命运。他身上只有绸缎的华服,可看他神情却如披挂铠甲。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路,似乎觉得这安静有些太过尴尬,楚腰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口吻犹豫地向洛九江问道:“你的道侣,是不是一个绝世的美人?”
“他吗?”洛九江一听到这个问题,笑意的光彩立刻从眼底一直蔓延到唇角:“他总是最好的。我深爱他,并不关系到他美不美。”
顿了一顿,洛九江又补充道:“当然,他是最好看的。”
“……”楚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么,是我还不够美……”
“……不?”洛九江有点拿不准楚腰的念头,“你怎么会这样想?”
如果单论洛九江一路行来所见的美人,那寒千岭和公仪先生都是属于顶级级别,普通人能有幸看上一眼几乎就是幸运。至于楚腰……他恐怕不能归类于级别排位之内,是三千世界里再找不到第二个能够媲美的绝品。
不过,不管别人长成什么样,不管千岭变成什么样,洛九江总是最爱寒千岭。
楚腰目光发直,似乎是有什么事想不通。他反问洛九江道:“那么,为什么是我遇到这种事?不因为我长得太美或不够美丽,就只是我?”
因为你是炉鼎,而在穷奇这样的九族异种眼中,连人都不怎么算东西,更何况是炉鼎了。洛九江心里苦笑了一声,实在不能把这么残忍的话说出来。
然而不等他说,楚腰自己就已经先有了答案,他涩然一笑,自问自答道:“因为我只有这张脸。我除了它之外……什么都没有。”
“……”
“我也曾经在某一个时刻,只拥有一把刀。”洛九江低声劝慰道:“我断绝了和师长、亲人以及朋友的所有联络,冰天雪地里,我独自一人,只有一把刀。”
楚腰显然被这个话题吸引,一双妙目无声地转向了洛九江。
“我碰上了很坏的情况,几次命如累卵,危在旦夕……但幸好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也有了几个朋友。”
洛九江温和地看着楚腰:“当然,我们那时都还很弱小,没能立刻就把情况变得很好。但因为有了他们,于是那段记忆也就不显得那么糟糕。”
“你想说什么?”楚腰眼也不眨地紧盯着洛九江。
“我只是想跟你说,你并不是只有自己的美貌能够依仗。”洛九江轻声道:“只要你愿意,我就是你的朋友。我为你拔刀,我站在你的身后,所有的路都可以一起走……只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楚腰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他看起来有点紧张,连声音里都少了那股懒洋洋的妩媚,只是干巴巴地、想靠近又不敢一样地问道:“我能相信你吗?”
“可以。”
“那……”楚腰手臂一伸,纤指笔直地伸向前方,直逼一个数丈外压着某个炉鼎胡作非为的银面人:“求你,杀了他!”
“自然。”洛九江飞身上前时深深看了楚腰一眼,“其实这是你和我共同的愿望,完全也不必恳求。”
第214章 螳螂捕蝉
“所以你的修为究竟是……”洛九江有点探究意味地看着楚腰,他的神识罩在楚腰身上; 确保洞察他面上每一块肌肉的微小表情; 预防楚腰因为这个问题而感到冒犯。
楚腰面对他的时候神色已经松弛了一些。他不在有意无意地和洛九江拉开一段距离; 更不再用那种前面一律的笑容敷衍洛九江。
这或许是那几个死在洛九江刀下银面人的功劳,顺便一提; 洛九江始终想对他们表示感谢,为了他们替楚腰练剑过程中做出的贡献。
关于自己修为的问题,楚腰倒是不避讳回答。从他的生活状况来看; 这几乎是一种常识; 说出常识不是一种侮辱; 反而是对此不了解的洛九江会显得有点奇怪。
“我修的是炉鼎功法。”楚腰平静地说。
他等了一会儿,没能等来洛九江的回复; 偏头一看; 正瞧见洛九江皱着眉头出神。
楚腰周旋在各色男人身边已经有十余个年头; 心思早就生出玲珑七窍; 看别人表情琢磨对方心思的功夫或许比那些人的亲生母亲还要纯熟。他沉吟一下,试探性道:“你是不知道什么是炉鼎吗?”
洛九江……洛九江确实不怎么清楚。
炉鼎这种存在; 在他此前的生活中痕迹几近于无。
他的长辈几乎从未提及过炉鼎; 师父枕霜流又显然不觉得炉鼎要当成一件什么事特意给他说; 公仪竹之前亲自杜绝以炉鼎之身修炼的存在; 青龙界简直是三千世界里最干净的存在。
总而言之; 洛九江对“炉鼎”这个概念有点灯下黑。
他大概明白炉鼎是什么意思,但对于他们在过往历史中承受的一切苦难、对于他们内部的生存方式和状态,他都一概不知。
“炉鼎指的就是我们这样的存在。”楚腰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 洛九江注意到他甚至不曾把自己定性为“人”。
“我们内部之间也有品级之分,各类炉鼎亦有花名,所谓之‘垂丝桃杏半口酒,酩酊香茶一壶烟。若得飞雪千片落,似水柔情是归元’。”
“低级炉鼎,也就是本身修为层级有限制,修为很难上涨,又不容易被人采补的炉鼎常以花名代指,例如魏紫姚黄木芙蓉,寓意和花卉一般随处可见,随手可摘,轻贱短命,不值一提罢了。”
“品级再稍高一些的炉鼎,大概要用茶名指代,寓意这样的炉鼎生得神清骨净,品之令人口齿生香。其中也分碧螺春、铁观音、庐山云雾诸类,如何评定里面自有讲究。”
“至于剩下的那两类炉鼎就是一流和极品的区别,分别用自然现象和五行之中最纯粹的元素代指。像是‘寒江雪’、‘西湖雨’也如同‘三千弱水’、‘息壤之土’。这便是说,炉鼎之身生成这个地步,那就是上天赐予人类的馈赠了。”
诉说这些炉鼎之间通传的知识时,楚腰的神情全程都相当平静,他从小到大一直都被灌输类似的观念,几乎已经天然地把自己当做某种要给人类享用的“天材地宝”一样看待,丝毫也意识不到这寥寥数语之中暗藏的可怕之处。
但在洛九江听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把刀,刀尖统统指向楚腰自己的要害之处。
而楚腰已经对这些来者不善的尖刀视若罔闻,对他而言,时刻被辖制、被约束、被刀刃逼入血肉才是人生常态。
“关于功法问题,我们修炼的功法也都是炉鼎专用的功法。像是我,我修炼的那门功法就叫做《遣美诀》。”
说到这里,楚腰稍稍停顿,他冲着洛九江微微一笑,反问道:“这个问题,你们外来修士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吧。”
“啊?”洛九江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奇道:“是我们更清楚吗?”
“是啊。”楚腰轻言细语地跟洛九江说话,只是他纵然做出再温顺、再驯服的模样,仍然无法掩饰眼底那丝清晰的渴望。
他问洛九江:“灵力滋养经脉的感觉……就和我杀那个人的时候感觉是一样的吗?”
楚腰指的是洛九江把刀鞘抵在他背心,将灵气游走过他四肢百骸,最终凝在剑锋上那时候的事。
洛九江何等冰雪聪明,一听楚腰的问题就反应过来:原来炉鼎所修的功法,根本就不能让灵气灌入静脉?
那修这功法有个锤子用!
“用来给人采补,用来使我们更娇弱,更美丽。”楚腰冷静到近乎冷淡地回答道。
“灵气聚集在丹田,行房时恰好便于采补,更能让客人收获极乐。灵气储藏在我们的皮肤血肉,能让我们容光焕发,肌肤娇嫩柔软,更容易留下痕迹,也更容易愈合。”
说到这里时,楚腰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手来抚着自己的唇角淡淡一笑。
他这半边脸之前被那修士抡过一记耳光,然而如今肌肤晶莹如玉,嘴唇红艳饱满,一点受伤的痕迹也没有留下来。
当然,换了个真正的金丹修士,同样的伤口也能这么快地愈合。可是修士和炉鼎愈合的原理完全就是两回事。
洛九江看着楚腰半张如圭如璧的面孔,突然理解了他对于自己的认知怎么会那样离谱。
炉鼎已经有了炉鼎自己的功法、自己的群体分类、自己的内部生存方式……尽管身体确实还属于人类,但从认知或者文化上来看,他们几乎已经是衍生出的另一个新种群了。
他们不自认为人类,当然更不觉得自己是异兽或者妖族。因为人类、妖族和异兽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们的敌人。
此时他们正碰上第五个强压着炉鼎不放的银面客。洛九江心情低落,随手一刀取走了这混账的狗命。他抛给地上那个衣衫残破的炉鼎一件外衫,又笑着安慰了他几句,心里的感觉却相当沉重。
无论是他现在救下的这个炉鼎,还是他身后的楚腰,到底哪里会是他们的归处呢?
说到底,最让人感到讽刺的是,最后竟然是穷奇这个充斥着罪恶和无数炉鼎血泪的销魂界,成为三千世界中大多数炉鼎的聚集地。
……聚集地。
想到这里,洛九江突然有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
这想法还只是一颗种子,是一个不成熟的初步构想,但此时此刻,没人知道它最终会孕育成什么模样。
————————
当公仪竹收到朱雀急报的时候,显然已经太迟了。
没人能够想到穷奇会突然地出现在朱雀界内,因为此前的一切的迹象都显示着,穷奇一直都好好地待在他的销魂界内,预备着他那惯例性的、骄奢淫逸的春色大宴。
更何况耍蛇的一般没有脑子说谎,明明枕霜流已经证实过穷奇此前受了重伤的消息,他现在应该乖乖地缩在销魂界养伤才是。
然而事态就是这样不容喘息,穷奇饕餮联袂而至朱雀界,意指何人简直都不用想。
除了常年栖息于朱雀宫的四象朱雀,乾之道源的持有者外,又有什么事值得两个九族联手?
可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朱雀?北有椒图,西踞白虎,东方还有奄奄一息的青龙与他囚牛,怎么此时此刻,穷奇一点风声都不透地直奔朱雀而去?
这其中的道理别说公仪竹想不明白,就连枕霜流却沧江二人,甚至连玄武得知消息后都吃了一惊。
其中内情,却不足为他们道了。
当初九族联手偷袭分开混沌之后的龙神,他们骤然暴动,将朱雀利用封印钉死当场,然后对龙神展开了一场蓄谋已久的伏击。
被血色尘封的历史充满了混乱和暴力,在龙神嘶吼着降下血雨,以生前最后力量将世界撕成三千多份的时候,很少有人还有余心把精力投注到朱雀身上。
所以,至今连九族的传承都回忆不起,当年那个把朱雀死死钉住的阵法里,是不是有谁做了什么手脚。
那个把朱雀控制在原地的阵法中混杂了龙神未能驱除干净的混沌之力,那一道钢铁般坚硬的青岩贯穿了朱雀灵力中枢聚集的两块逆骨。于是从此以后,从生到死,朱雀将被永远地穿在这根石柱上头。
作为朱雀宫最宏伟骄傲的标志,那石柱高耸仿佛能够刺破云霄,然而看到它的时候,没有几人能够知道,这上面沾满了多年以来历代涅槃朱雀的斑斑血迹。
当然也就更没有人知道,第一代的穷奇在那石柱上做了手脚。
他把自己的力量混在混沌之中,多年过去,这份不怀好意的外来力量,已经长死在朱雀血肉之中,悄悄撷握住了朱雀的道源。
穷奇原本想趁着自己、饕餮、玄武都受伤的时刻闷声发笔大财,同时借一个回销魂界疗伤的障眼法打朱雀一个出其不意。
谁知道饕餮竟然好像看透了什么,一路紧跟他回了销魂界,丝毫没有折返缙云界的意思。
被他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了这些时日,穷奇终于不得不答应松口分给饕餮一半好处。于是这样,他们就简单地结成了一个松散的联盟
——不是为了对付枕霜流或者公仪竹,只是玄武势大,如今三人同仇敌忾时还好,等到兔死狗烹的一日,他们总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几乎所有关注着九族动向的界主都在差不多的时间接到朱雀被围的消息。也是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此时再救已经来不及了。
但正在他们盯着第一条消息望洋兴叹的时候,第二条消息才真真正正地让他们呆若木鸡。
朱雀麾下北地之主寒千岭,抢在穷奇和饕餮之前进了朱雀宫。
然后三息之后,他独身一人出来,手中还拎着朱雀的凤首。
众目睽睽之下,寒千岭化身一条蓝龙,其本体长达千里,浩浩荡荡,遮云蔽日,行经之处无不电闪雷鸣,狂风骤雨。他以一敌二,驱逐有伤在身的穷奇饕餮出界,然后自立门户,宣布朱雀界从此改为神龙界。
在众说纷纭之中,有一种说法并不引人瞩目,偏偏让许多人信以为然。
这条传言说,寒千岭翻遍三千世界也寻不到他的道侣,于是就这样疯了。
第215章 龙凤呈祥
只有寒千岭才知道,朱雀被杀的那一天; 朱雀宫里发生了什么。
他此前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寻找九江身上; 为此他甚至主动与枕霜流合作。
早在洛九江陷入死地那回; 枕霜流就已经编织开一张有力的情报网,如果洛九江进入哪一个能通传消息的世界; 他绝对第一时间就能得到消息。
即便那是一个七岛一样,与外界联系方式只有云豹界一个的小世界,里面埋藏的暗线不够; 但只要洛九江想办法往外递信; 那枕霜流这里就能收到消息。
然而大半个月过去了; 寒千岭和枕霜流始终一无所获。
没有消息是很糟糕的情况,这说明要么然洛九江又一次陷入一个无法和外界联络的世界; 要么然就是受伤太重; 甚至连通讯都没办法做到。
至于第三种情况; 也就是洛九江在幽冥中遭遇了什么……枕霜流和寒千岭都只字未提。
他们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好像在此事上也有了默契; 几次坐在一起讨论某几条看起来特别像洛九江痕迹的讯息时,都非常整齐划一地避开那个最坏的结果不提。
如果说枕霜流这么做的原因还有一半是因为他信任却沧江; 只要沧江判断九江应该从幽冥中脱逃成功; 他就愿意相信; 那寒千岭就纯粹因为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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