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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遍修真界-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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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雪:“……”
她冷漠地收回了脸上流露的情绪; 自己都替眼前看到的这一幕不好意思。
等洛九江终于从涕泪俱下; 大鼻涕一抽一抽的四个汉子包围圈里挣脱之后; 封雪发现自己那点忧伤之情已经一点不剩了; 甚至还有点想笑。
“要说有你这样的朋友到底有哪里不好,可能就是要频频地说再见吧。”封雪若有所思地感叹道:“但要不是这样; 每一次重逢的时候又怎么会那样惊喜。”
“这样的生活; 我已经快习惯了。”洛九江同样笑道; 脸上也并未沾染太多离别忧思; 眉目间俱是年轻人的神采飞扬。
“只是希望有一天; 像雪姊你说的那样,我们三个能一起感受这种突然重逢的惊喜。”
洛九江的眼神稍稍放空一刻,而封雪知道他指的是谁。
死地那片永远被灰霾云层覆盖的雪原之上; 曾经有四个伙伴互相取暖,筹谋逃离。
“无论如何,此行你有寒宫主相伴,也让我和小刃放心很多。”封雪顺手摸了摸小刃高高束起的头发,动作和神情都很是温柔。这丝温柔之意在她抬起头时很快就化为了促狭:“说起来,九江,祝你这趟蜜月之旅一路顺风。”
——————————
封雪的祝福才不是好担的。通过这次的行程,洛九江充分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她说谢春残是如虎添翼的幸运翼,谢春残和洛九江就双双被陆旗包了饺子,她祝洛九江此行一路顺风,洛九江和寒千岭的行程就充满了坎坷。
在前往圣山山心的路上,他们遇上的异兽比起此前闲逛的时候要多十余倍。
“圣地内环的异兽密度这么高吗?”洛九江忍不住发问道:“这可不符合常识。”
“可能和异兽的分布没有关系,只是她知道我来了。”说这话时寒千岭正将一只英招劈做两片,飞溅的鲜血之间他连眼睛也不曾眨上一眨,只是动作优雅地冲着圣山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洛九江迅速领悟到那个“她”是谁。
“但她是……”是你实质上的母亲啊!洛九江犹疑地把后半句话吞进肚子里,不过这不妨碍寒千岭明白他的意思。
“从伦理上讲,也确实如此。”寒千岭没有把话说死,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只不过我毕竟曾被她镇压过万年之久,她对我防备一些也很寻常。”
洛九江仰起头来直视圣山仿若覆雪的山巅。常言道望山跑死马,如今虽然整座圣山都尽映眼帘之中,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可触,然而实际上还离他有着很远的一段距离。
如果这段路上每天遇到的异兽都和今天一样多,那这条路恐怕是很难走。
“如果真的是圣山驱使异兽,那她是已经有了意识,马上要修作人身了吗?”
“没有那回事。”寒千岭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不过是本能罢了。”
只是本能而已,驱使异兽不过是圣山气息变化间的本能,镇压寒千岭万年有余不过是圣山与龙神恨意抗争的本能,如今频频阻断寒千岭前往圣山之路,明明白白地展现出驱逐这个便宜儿子之意,也只是圣山对一个孽种应用的本能。
就像是被恶念污染吞噬了大半魂魄的陈氏,毫不收敛对寒千岭的杀意和恶意,也只是她的本能罢了。
洛九江看着寒千岭平静说出他早看透的这一切,与此同时手腕一振,随手抖净三尺青锋上的鲜血时的模样,心头兀地一酸。
他洛九江向上长辈有父母师父、公仪先生关照惦念;同辈之间有谢兄阴兄,阿苏小刃这些朋友肝胆相照;往下新认了齐溜溜小朋友当弟弟,没事听些没心没肺的孩子话也是好玩;至于千岭,自然是他此生至死不渝的心爱道侣。
把目光往外,他更有三千世界放在心上,生命本身就足够让他热爱;再往里看,洛九江此时此刻丹田里还藏着一个小小世界呢。
洛九江的视线所及,是天高地阔。四海之间,他见谁都像看见朋友,哪块秀美山水落在他眼帘里都亲切地宛如故乡。
然而寒千岭有什么?寒千岭只有洛九江。
就算三千世界的天地都是被他父亲一力撑开,这世上也没有一方角落是他名正言顺的归处;哪怕现在他们正跟孕育了寒千岭的“母亲”同处一界,看圣山对此的反应,好像不见还更好一些。
至于那些能让洛九江沉醉寄情的山水,世上每一个能让洛九江不自觉露出微笑的人,也只是寒千岭天生就应该仇恨的对象。
本能,依然是本能,无法摆脱的本能像是寒千岭不能挣脱的命运,他能时刻抑制住自己毁灭的冲动已经是人间奇迹,谁有又这么大的脸面,一无所知地去要求他去接手和爱?
对寒千岭来说,洛九江是天下之间独此一份的神迹,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洛九江喉头一动,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囫囵个地硬塞进了他自己的嗓子。他情难自已地伸手握住寒千岭的手腕,将对方的脑袋按向自己的肩头,同时再清楚不过地意识到这样一件事——
他是寒千岭在这世上唯一拥有的存在。
“千岭,”洛九江郑重地念出对方的名字,一字一顿地许诺,仿佛对着冥冥之中的什么存在宣誓,“我绝不负你。”
第182章 二拜高堂
由于圣山频频驱使异兽拦路的原因,原本两个月的行程被生生延长到了半年。
等洛九江和寒千岭两人总算来到了圣山山脚之下的时候; 连他们两个十八岁的生辰都快到了。
眼看此行的目的近在咫尺; 别说寒千岭; 就连洛九江都暗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可能是因为出行前听了董双玉告诫的原因,在这半年的时间里; 寒千岭对洛九江不但保护过度,而且情绪还有些不大对劲。
凭寒千岭的性格,就算紧张忧心; 心中藏着事情; 也绝不会做出天天嘘寒问暖; 围着洛九江团团打转的举动。和从前比起来,他只是对前来拦路的异兽下手更利落了些; 一直以来对五行之精的态度也十分冷淡。
倘若换了外人; 可能从头到尾都看不出寒千岭有什么异常来; 但是作为自幼就和千岭一同长大的道侣; 洛九江不会忽视寒千岭几乎一大半都倾泻在自己身上的心神。
倒不是说寒千岭会拦着洛九江和异兽战斗,也不是指洛九江每次身上挂彩时寒千岭都会表现得痛心疾首; 他只是总把目光无声地追随在洛九江的身上。
也许是在圣山一次次驱使异兽前来驱逐他们的战斗之中; 寒千岭更加坚定了洛九江是他唯一锚点的信念; 在这半年的过程中; 他对洛九江更加渴望。
这回的渴望不是出于什么欲念和少年人动情时的难以按捺; 只是他需要洛九江,就像是鱼需要水,走兽不能离开空气。他和洛九江心意相通; 有时或许大半天也不必说一句话,不过只要能沾着洛九江的一点肌肤,甚至只是捻着洛九江的一根发带,都能让他感觉到发自内心的平静。
洛九江是寒千岭的不可或缺。
可能是一路上被寒千岭始终无法融化的冷脸,以及记忆加成给吓怕了,齐溜溜小朋友在跟着他们游山玩水了一段时间后,就自动自觉地钻进自己的本体中闭关,还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先闭他个十年八年。
但让溜溜感到伤心的是,洛九江没有挽留过他,反而鼓励他注重实力什么时候也没有错,至于他旧主人的遗孤,一直对他态度冷淡的寒千岭居然因为这个决定头一回对他破天荒地笑了一下。
“不错,总算会动一点脑子。”寒千岭评价道。
齐溜溜小朋友伤心欲绝,哇哇大哭,一头扎进自己圆滚滚的本体中,暗暗发誓不闭个百八十年的关绝不出来。
你们都会想念我的!溜溜含着两汪眼泪吸着鼻子想:没有我在你们身边,你们都会感觉很寂寞的、很后悔的!
……这么想的齐溜溜,显然是不知道他才进到五行之精里凝神闭关,摒弃外物之后,寒千岭为表庆祝,当场就用他的本体又给洛九江表演了一番花式足球。
洛九江赞不绝口:“千岭踢得真好。”
……幸亏是五行之精不知道这番动静,不然恐怕再来八千年的闭关时间都不够他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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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洛九江与寒千岭将临总算圣山山脚,洛九江仰起头来端详整座圣山,心中不免俱是唏嘘感叹之意。
之前圣山山体有白雪云雾相遮,看起来还不甚分明。如今走进了细瞧,只觉整座山体集造化神秀,实在无愧于“圣”字冠首。
组成圣山山体的每一块石头沙尘,不知是否由于它多年来灵气逸散将养的缘故,就算棱角具在,外面也润泽的仿佛上了一层包浆,看起来颇为晶莹可爱。
这一层观感光滑晶莹的包浆让圣山在千万山峦之中极具特色——最底下的褐色山石映照着一层太阳光,这使得它们颜色淡黄微焦,仿佛新剥开粽叶的大块糯米鸡,包浆润泽如米浆;中间一些的玳青石头同样明澈欲滴,油绿如玉,比起最底层的巨石来说稍稍圆润一些,倒像是一笼形状不甚规则的青团,半透的外皮之下隐约可见或赤或棕的内里,是把豆沙填了馅,或者改用了红油的咸蛋黄。
至于最上面一层薄披云雾、捧雪覆身的山巅,就更是剔透无暇,像是白玉碟里高高堆起了尖的肠粉和凉糕,让人望之生津。
见到这美不胜收的风景,洛九江喉头不由微微滚动一下。
寒千岭对他何其了解,只是淡扫了一眼他憧憬入神的表情,登时就体会到了洛九江没说出来的意思。
他看一眼圣山再看一眼洛九江,纵然是他,此时都不由得有些哑然:“九江,你……”你这都能……
洛九江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转口赞美道:“千岭,你娘可真是一座活色生香的大美山。”
寒千岭:“……”
寒千岭哭笑不得,来回摇了几次头之后终究还是问道:“你都想成了什么?等你我出了圣地一起去吃。
洛九江从下到上依次指点道:“粽裹糯米鸡,双色艾青团,白玉肠粉点凉糕。”
“……好,到时候去吃。”寒千岭面上不动声色,口吻镇定,心绪却久久不能平定:连这种时候了,洛九江这三道菜里依然能做到有主食有硬菜还有点心,平时吃起来怎么没看他这么讲究搭配!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整个圣地的最中央,受圣山气势所迫,这一环的地盘里已经没有异兽存在,自然也就再没有可供拦路的异兽驱使。这近百里的路程,是他们两人难得安静的时候。
洛九江与寒千岭共并着肩,袍袖之间手指轻牵,默默体味着有对方相伴的,闲暇轻松的珍贵时刻。两人虽然都不开口,然而情愫与爱意却在两人之间默默流转。
对他们这个等级的修士来说,百里长途就是刻意慢走,也不过耗费不到一盏茶水的光阴罢了。很快地,两人便在圣山山脚下站定。
寒千岭的手指在洛九江的肩头微微一按。
洛九江知他意思,顺着他的力道,和寒千岭一起对着圣山齐齐屈膝拜下。
两人还在七岛的时候,洛九江听闻陈氏死讯,登时魂惊天外,匆匆去找寒千岭踪迹,他本想祭拜陈氏一番,却被寒千岭执意拦下。
那个时候,千岭对他说:“不必拜,也不用跪。”
他也是过了两年之久,方才知道原来陈氏并不是寒千岭真正的母亲。
至于现在,是他心甘情愿俯身敬谢的时刻了。
尽管千岭曾被眼前这座圣山镇压万年之久,尽管此前的一路上两人没少遭到异兽的阻拦,但洛九江还是发自内心地感谢圣山孕育了他的千岭,让他们有机会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也感激圣山磨去了寒千岭那片龙魂一大半的戾气,让他能一直等到见自己的时候。
现在陪在他身旁的,不是什么龙神的遗孤,也不是三千世界的灾祸,更加无需朱雀使和深雪宫主那堆乱七八糟的头衔,他只是洛九江的千岭,并且永远都是。
寒千岭叩首一次就要起身,却被洛九江飞快按住后颈,他稍稍流露出意外神色:“怎么?”
洛九江笑道:“天地算是拜过了,那高堂你就不拜吗?”
寒千岭眼神一动,在体会到了洛九江话里意思时,他缓缓弯起了自己的唇角,这一刻他面孔上仿佛发出莹润堪比珍珠美玉的光泽,美丽的惊心动魄。
“要拜的。”
于是他们对着圣山二叩首。
这次行礼过后,两人就握着手站起身来,洛九江反复摩挲着寒千岭的肩膀,眼中同样含着脉脉笑意:“都这么熟了,比起对拜,做点别的什么事是不是更好?”
他说话时两片嘴唇开合之间,微红的舌尖暗示性地掠过上唇,寒千岭呼吸一重,当即倾身吻住,一时和洛九江津液相度,难舍难分。
等两人再分开时,各自都是气喘吁吁,鬓发散乱,眼中俱是情动之意,却悬崖勒马生生遏住。
洛九江手指轻轻抹过自己嘴唇上的一层水光,笑着往圣山方向看了看,转移开话题道:“刚刚咱们可真是名副其实的拜山头了。
”
“嗯。”寒千岭抿了抿唇,没有多说,再转过去的时候才补叫了一声“母亲。”
他这一句本该在刚刚下拜时唤出最为适宜,放到现在才说,明显是刚刚心情太过激动,一时只顾着亲洛九江,把这事给忘了。
倘若圣山有个人形,这会儿必然要骂他有了爱侣就忘了娘;但即使圣山没有人形,折腾起来也够寒千岭喝上一壶的。
不知是否出于对这声“母亲”的回应,两人头顶上突然隆声大作,下一刻自山上滚下一块巨石,阴影正对着他们两个的天灵盖正上方。
寒千岭轻描淡写地一抬手,把那巨石接下来,轻轻巧巧随手抛到身侧,语气竟然还是彬彬有礼乃至含笑的:“母亲看到我又来气了。”
洛九江:“……”
他毕竟是个外人,对这对母子万年以来定格的生态一时也不好插手。但他实在不忍心再看千岭被砸,并且私心里觉得圣山这事做的很不像样,于是索性祸水东引,自己把话题牵扯到自己身上。
洛九江咳嗽一声,硬着头皮叫了一声丈母娘。
圣山上又传来了隆隆之音。
只是这次的声音远比上一颗巨石传来的声音清越繁多,寒千岭本来想拉着洛九江躲开,听到这声音后不由轻咦了声,抬头向上看。
只见白虎头颅大小的极品灵石从山巅上滚滚而下,其中还夹杂着若干万年寒玉玉髓和磨心玉等诸多小件。
洛九江:“……”
寒千岭讶异过后倒有点慰然,转头看向洛九江时连笑容都真实了不少,他轻快地说:“看起来母亲还挺喜欢你的。”
想了一想,他又提议道:“你叫丈母娘,是不是关系还有点远?”
洛九江和他对视之间,已经窥破了寒千岭的险恶用心——寒千岭难道真在乎洛九江怎么叫圣山?他在乎的是别的,比如说那个称呼里隐含的两人之间的关系。
可但凡是寒千岭的心愿,洛九江什么时候不随他?
他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娘。
这回一整片山坡都是极品灵石轱辘滚动,倾盆而下的声音。就连寒千岭都不由得默然一瞬:“……你是真招山喜欢啊,九江。”
“可这些东西,对九江而言,全都比不上我给他亲手买来的一盘糯米鸡。”寒千岭微笑着对圣山说。
“……”
像是被一下子掐住了喉咙一般,灵石滚动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
然后下一刻,但凡是处在山腰还没能完全落地的灵石们,居然开始逆着圣地自身的重力,七扭八歪地重新往山顶上滚。
洛九江:“……”
寒千岭:“……”
怎么,还可以这样的吗?!
第183章 母亲
在送寒千岭入圣山之前,两人先找了一处合适的地方让洛九江安顿。
圣山虽然并无条理清晰、逻辑缜密的类人思维; 但最基础的喜怒好恶; 形式本能却依然存在。据寒千岭自己所说; 当初他被困于圣山山腹的上万年间,就是凭借和圣山共振的本事; 才能足不出户地把圣地的每一处角落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现在你离她那么近,她要是想看你,就更方便了。”寒千岭半抱着臂下断言道:“不能这样。”
尽管寒千岭并未有半分责怪洛九江的意思; 看态度也不像是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和圣山反目成仇的模样; 但是洛九江还是有一种诡异的错觉:好像无心之间; 他突然就当了那么一把祸水。
……说起来圣山到底喜欢他哪儿啊,是他对食物的独到见解、他英俊潇洒人山通吃的外表、他身上那山石一般质朴的配色; 亦或是他那坚实紧致不下岩峦的肌肉?
洛九江混不要脸地从头到脚把自己的优点通通挑出来在心里夸过一遍; 等他好不容易夸到自己丹田位置的时候; 洛九江骤然醒悟过来。
他丹田里还藏着一个小世界。
这半年来和异兽频繁的切磋过程中; 他丹田中的那缕混沌也逐渐被他流水蚀石似的一丝丝地消磨个干净。能让圣山感到亲切和喜欢的,大概就是他丹田里这个新生的小世界; 还有道源的气息。
当洛九江在心里思忖度量的时候; 寒千岭已经带着他来到了一处藤萝遮掩的山洞里。这是离着圣山距离极近的一座矮山; 半面山壁如被斧头削砍过一样; 垂直于涧; 险峻异常。山壁上零零散散地生着些紫萝,洞口这一簇恰巧把山洞遮了个严实,让它看起来颇有几分欲语还休的美。
“蛇出没七步内必有其解药; 放到圣山这里,道理也差不多。”寒千岭随意用手撩了撩山壁上本就稀少的垂帘藤萝,“圣山天生天养的神识,穿不透这种植物。”
稍稍停顿一下后,寒千岭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但是……我的神识能穿透它。”
洛九江和寒千岭对视一眼,都不由得笑出声来。
“既然早知道会这么想我,怎么不干脆让我陪你一起去?”
寒千岭想想圣山山腹内的环境,笑意稍减,声音却还是和刚刚一样平和温柔:“我是故意的,这回也让你试试在外面苦等的滋味。”
“嗯,原来你是打着这个念头。”洛九江也不戳破,反而顺着他的话故意拖长了腔调,“正合我意,我也同样想着怎么找个椰子球,把你往里面塞个一年半载呢。”
“那一年半载之后?”
“之后么?修到元婴就放出来,这时候便熟得正好,喷喷香,油嫩嫩,怎么做都依我……然后便可以从嘴唇的部位开始吃起了。”
说到这里时,洛九江声音里又沾染上了两三分的暧昧声调。
寒千岭墨黑的瞳孔里又浮现出一缕苍蓝颜色,他深深地凝视了洛九江片刻,喑哑道:“现在也可以从嘴唇吃起。”
————————————
寒千岭独身一人走进了圣山的山心深处。
若有旁人能有幸到此,必然会为圣山深处的风景感到诧异:此处曲径通幽,自穹顶形的山洞顶部倒垂下无数钟乳石,山洞最中心是一池莹莹的幽蓝色潭水,冷淡而神秘的光芒照在乳白的四壁上,反将寒千岭的脸色映得漠然诡秘。
从外面的山洞直通潭水的道路是一道波纹似的斜坡,寒千岭由上到下拾阶而下,袍角时时扫过润莹洁白的地面。这段路的距离不短,但寒千岭一路走来,每一步的速度和距离都始终保持在一种稳定的韵律上,既看不出他为此心急,也不显得他心怀抗拒。
但再长的路也总有走到尽头的一刻,寒千岭终于在那谭幽蓝池水前站定。
他提起自己的袍角,弯下腰去随意掬了一捧水,任由它们从自己指缝里滑下,不紧不慢道:“真是熟悉的地方……久违了,母亲。”
作为对这句话的回应,圣山山心处又落下了一颗巨石。
寒千岭唇角稍弯,眼里却毫无笑意。他探手接住石头,却不再像此前和洛九江一起在外面时那样随手抛到一旁,反而胳膊一振,整颗两人合抱大小的石头就挟裹着破空风声和满满的灵力,重重地朝着寒千岭面前山壁的地方狠狠砸去!
巨石撞上山壁,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一路上撞断了七八根从洞顶倒悬下来的拳头粗细的钟乳石柱,但饶是有钟乳石卸力,当它砸在山壁上时仍把白玉般的山壁砸得四下残屑横飞,生生碰撞出了一处如蛛网裂纹般的圆形缺口。
寒千岭收回手,先是掸了掸袖口上托住石头时沾上的一点微尘,等那石头从山壁上滑下又弹了两弹后,他才悠悠开口:“母亲,我已经长大了。”
大到足够有反击的能力,再不是从前弱小的神魂模样,只能被镇压幽禁而无法做出任何反抗。
圣山山心里空空荡荡,寒千岭不高不低的声音激起了一阵回声,然而除此之外,圣山没有任何动静,就连最中心的深潭水都没漾起一丝的波澜和涟漪。
像是一位面对突然翻脸的儿子,发觉旧招数全不管用,于是顿时手足无措的母亲。
“不过您从前砸下来的那些石头,也只能砸飞我神魂上几片不结实的碎屑,就像我的反击在您看来也完全无法伤及根本一样。”
寒千岭将及膝的长靴脱在岸边,仔细地将两只靴子的鞋跟并拢,摆放整齐。他仿佛平常聊天一样,用一种随意口吻和圣山商量道:“既然我们谁也奈何不得谁,那就各自相安无事些吧,母亲。”
“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后我便离开,不会耽搁您太久。”
他说这话时脸色微沉,最后一丝虚假的笑意也都收敛殆尽,在潭水幽暗的蓝色光芒的映照下,神情很是有几分莫测之意。
要是有外人在此,一定会为了寒千岭的态度而感到吃惊吧。
深雪宫的寒宫主,虽然偶尔神色冷淡,但从来都礼数周全。即便他在朱雀界里比起在人类聚集地时已经省略了很多不必要的礼节,但放在诸位妖族眼中,也依然是讲究繁文缛节的古板代表。
……即便是五色阁主当众想要对他提亲求娶,寒千岭也没用过这样冷漠的语调说话。
要是再把时间放得更远,追溯到他身在七岛时的那十几年,眼前一幕就更是会让人不解——寒千岭即使在陈氏的辱骂殴打之下过了那些年,独自一人和陈氏相处时依旧客客气气,彬彬有礼,而陈氏甚至和他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这样的寒千岭,竟然会对他的亲身母亲如此冷漠。
……但要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又何尝不是寒千岭对圣山撕去了自己全部的画皮。
他对世上除了洛九江的一切生灵,多半怀着深积多年的仇恨,但唯独对于圣山,可能抱有的情绪是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怨大于恨。
或许从内心最深处来说,寒千岭虽然嘴上绝不会承认,但他的确对“母亲”这一位置抱有着渴求之心吧。
只有在乎,才会生怨。
……
将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寒千岭就不再和圣山对话。他赤着脚,一步步走入冰冷的幽森潭水之中。
圣山灵泉也和别处不同,湖底并无淤泥,只有质感冰冷如同寒玉的白石为底。哪怕是元婴修士踩在上面,也会觉得某种灵气都无法抵御的寒意从紧贴着脚掌,顺着自己足部经脉升起,然而寒千岭神色不动,仿佛脚步平稳得好像只是踩在普通的地毯上。
当潭水没至寒千岭腰间时,他的衣摆悠悠飘起,在潭水之中如波纹抖动,倘若从上往下地俯视这一池寒潭,便能见寒千岭如同被一朵暗蓝色的花朵簇拥。
寒千岭悄无声息地潜入寒潭深处,身形灵动的像是一条游鱼。蓝色的池水遮掩了他的身形,仿佛他已和池水融为一体。
越是靠近水下的地方,本应该光芒愈加黯淡,但这潭灵泉似乎是个例外,每当寒千岭向下多潜入一分,那湖底的光芒就随之变得更加明亮。
在深潜了足足几十丈后,寒千岭终于抵达了寒潭底部。
寒潭的白石底零散地散落点缀着许多光亮的碎片,那光芒美丽迷人,一眼看去几乎要被误以为是遗落人间的星星,那光芒耀眼却也寒冷,但落在寒千岭的眼里,却只觉得亲切。
那些星星点点的碎片,曾经是他的一部分。
寒千岭靠近那些碎片,想起自己当年为了从圣地逃离,是如何在察觉到陈氏的到来打破了自己与圣山的平衡,发觉镇压的力道稍稍松动后,便几乎不顾一切地顺着自身恶念流淌的方向而去,投入陈氏的丹田之中。
他那一刻为了摆脱万年以来的命运,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奔逃,他舍弃了自己本可以带走的小片零碎神魂,舍弃了原本可以带走的那一滴道源,自然也就顺便舍弃了和那份道源融合为一体的恶念。
现在想起那时的自己,寒千岭恍若隔世。
我竟还有这样迫不及待的失态时刻。
想到这里,寒千岭微微一笑。
他所想要的一切,或者说他想要的那唯一,此时已经被他拥有。
他不会再这样急迫了。
第184章 睚眦
公仪竹拾阶而上,走到大殿门口的时候; 白练正在和枕霜流汇报这几日来玄武界的异动。
白练神识不如枕霜流那么灵敏; 灵蛇界主早在囚牛踏上自己殿前第一阶台阶时就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 他抬手示意白练说到这里就好,摆摆手让他自己噤声退下。
白练微微一愣; 依言照办。直到他疑惑着行礼告退之际,才察觉到门外九族特意显露出的那一点行迹。
修为到了枕霜流和公仪竹这个层级,一定距离内察觉对方的存在就像磁极相斥那样自然容易; 公仪竹在门口特意展示一下自己的气息; 也是强者见面时以示自己并无恶意的基本礼节。
殿门打开; 公仪竹的身影背着阳光显现,他仪表气质仍是一派光风霁月; 举手投足之间不失温文尔雅的君子风度; 但出于对多年老情敌的基本了解; 枕霜流一眼就看出了他眉宇下隐藏的焦急。
其实这焦急根本都不必靠观察来判断; 要知道在现今所有的九族四象之中,倘若按照骚包程度排一张大榜; 枕霜流二话不说就拱公仪竹去坐首席。
这样一个细枝末节之处无一不讲究; 恨不得日日朝饮木兰之坠露; 夕餐秋菊之落英; 平生最大遗憾是没有个扫把尾巴好给他开屏的异种; 在刚刚踏上石阶时,腰间环佩的声音竟然会不成韵调,杂乱无章。
“我今天回程。”公仪竹的声线依旧是举世任何一把瑶琴都无法比拟的华美; 但他会开门见山、直接了当的说话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枕霜流才不管公仪竹遇上了什么闲事,他甚至不能保证自己有没有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那真是好极了,白练送客。”枕霜流的答复和公仪竹的态度一样爽快。
白练无奈何地笑了笑,朝着公仪竹浅浅一躬身,向着殿门方向比了个请的手势:“是。先生请。”
“……”即使已经猜到了枕霜流可能表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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