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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遍修真界-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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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到此处,寒千岭摇了摇头:“说来可笑,陈夫人因心怀恶念而死,最终竟反而因她这一死造福了天下苍生。”
他口吻一派轻描淡写,洛九江听在耳里,却只觉得连心都疼得攥成一团。
从前他便为千岭父母之事感叹过,虽然辈分在那摆着,但他还是暗暗觉得陈夫人这母亲当得实在不像话。然而如今真相揭露,得知陈夫人和寒千岭并无血缘关系,洛九江心里却只有更沉重。
陈夫人是个疯女人,不知道疼孩子也是理所当然;可千岭亲生父母一是龙神,一是圣山,一个指望拿他当个会自爆的法器,满心只想着让他在这世间炸上一炸;另一个被迫“收留”他一万余年,只恨没有机会能把他往外扔。
就算有了血缘牵系的“爹娘”,看起来也并不比疯疯癫癫的养母要好。
而千岭,他又是用什么心态自嘲般把自己归类成天下的祸害?
像是觉得冷一般,寒千岭把洛九江往自己怀里拢得更紧了些:“从我借陈夫人丹田,修成人身降生以来,就听你们说草绿花香,碧海白浪……可实际上,在我眼里世上的一草一木,沾染得都是龙神血色,什么芬芳味道,也统统只有血腥气息。”
“岛上诸人见我如见敝履,我看他们却比刽子手还不如。说来我和这世界两看相厌,虽然尽力保持自己灵台清明,但和这世界并无半分关系,纯粹是想让‘寒千岭’能清醒地存在得更久一点。”
要是天地之间能有一张评定功过的大榜,那寒千岭就该是其上一个最伟大的名字。
他保持地是自己的清醒,关联得却是三千世界里的所有生灵。
然而这百般压抑隐忍而成的功绩却无人知晓,岛上大家看他不过是疯子娘生出的大傻儿子。他但凡出门一步,就必然有无知稚童对他后背丢石子,每颗石子都让他想起当年砸在龙神伤口上的箭头,每一下敲击其实都是在挑战他的神经。
有时候,寒千岭心力一松,也干脆想着一个七岛毁就毁了,幸而还有个被恶念主宰神识的陈氏和他日日相对,如响鞭一般给寒千岭一泼当头警醒。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虽然目光所及都是死路,但总也能留下一线生机。譬如神龙投下恨意,欲完成自己未竟之事,就被圣山强力镇压,把这灭世的日期往后推迟了一万三千余年;也像是在寒千岭几乎绝望到看不清前路如何时,洛九江主动走到寒千岭眼前,脸上笑意俨然,像是天意,像是悲悯,也像是最后的垂怜。
于是十一年前,一个小小的孩童,冲着这世上最孤独的魂灵伸出了手。
第154章
“圣山山心里还保存着一点我的东西。”寒千岭在当天晚上最后这样告诉洛九江,“圣地这回才十五年就重开; 便是因为这个——它在召唤我。等我此回前去取出自己的东西; 以后便不会有什么百年一历的圣地了。”
洛九江顺着寒千岭的话往下问道:“什么东西?”
“一点点的……道源。”寒千岭闭上嘴巴顿了一顿; 脸上渐渐浮现出丝缕暧昧神气,“也就是助我踏进元婴的东西。”
————————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 或许由于话都和洛九江说开的缘故,寒千岭连对外时的气息都要比之前更加柔和。
搞得封雪时不时惊悚地冲他们两个投来一眼,在背后注视寒千岭的目光也日渐诡异; 不知道脑子里对此给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定义。
而按寒千岭的指点连续走了几个月夜路以后; 圣地终于重新迎来了新的白日。当再一次看到那一抹明艳朝阳的彤云红重跃天际时; 连洛九江都忍不住吁出一口长气。
和白日一同到来的,还有圣地的春天。
据寒千岭的口述; 圣地一年四季里的温度变化倒是不大; 故而景色差异也不明显。然而春日里青气萌生; 风雨东来; 各色草木催开花蕾,树梢处处再添虫鸣; 自是一派绝佳好景。
寒千岭原本引着他们一路西行; 然而走到某一涧谷处时; 他却带着队伍贴着谷边; 往南方转个了大弯。
圣山就位于圣地的中心; 是天然绝佳的地理位置定位目标。寒千岭这次行程改变得莫名其妙,所有人肉眼可见他们不但没能靠近圣地,反而还更远了些。
众人心里都觉得蹊跷; 然而敢问出口的人却只有洛九江一个——实在没办法,尽管都已经彼此相处了大半年,但随着寒千岭愈来愈坚固的领导地位每日剧增的,乃是他的权威。
大约是出身问题所致,寒千岭本来给别人的“人味儿”感就不强。而在黑暗中的那段时光,寒千岭那对圣地未卜先知强大技能更是又无意间深化了他给人的这种感受。
这种看法所造成结果是立竿见影的:寒千岭若有吩咐,整支队伍令行禁止,然而如非必要,基本十天八天也没人想主动凑到寒千岭面前和他说一个字。
——他和人间的联系如此淡薄,洛九江见了每每要在心中暗叹一声:难怪千岭至今看待整个世界,印象居然还是“一群让我很想伸手拔一拔,不过还是可以忍住自己不要冲动的……蘑菇。”
这种缩头风格也确实挺蘑菇。
“千岭,我们南行的这三日,是为了抄什么近路吗?”
“不是。在朱雀界的时候,我曾经向封雪姑娘许诺过一味灵药。”寒千岭微微一笑,“现在是我践诺的时候了。”
他们两个一问一答时,封雪离他们还不足五步远,一听这话便激灵一下,猛然抬起头来,恰好对上寒千岭一双彬彬有礼却也客气疏离的笑眼。
那人冲她笑着,口里的声调还放得相当温柔,正在不厌其烦地回答洛九江一连串的问题:“不,灵药是给封刃姑娘用的。嗯,我猜应该有用。当然,不管结果如何,我们现在总能先试试。”
寒千岭对封雪虽然一向有问必答,礼遇有加,但他只承诺给过封雪一件事情,那就是小刃。
他答应过在圣地里给小刃找药,或许能治小刃的神智。
一时之间,封雪胸中似乎泼了一瓢开水,热腾腾地冒起了泡泡。
至于寒千岭,他瞬间在封雪眼中由一个年纪存疑·感情变态·底牌无数·第一志向斯托卡的磨人小妖精,变为一个憨厚老实和蔼可亲的帅小伙。
看看这细眉凤眼的。封雪心中欣慰无比地想:可靠,踏实,一看就不会背叛革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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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行人又跋涉了一个下午,寒千岭方领着他们来到涧口,取了一条草木稀疏的泥泞小道,顺着那曲折道路蜿蜒而下。
这山间里奇石遍布,洞穴满眼,两壁间还夹了一条深溪,常年带着蒙蒙水汽,涧中还有依着两侧崖壁扎根的各色花树。涧里但凡有风声掠过,便可见粉白淡橘等各色花瓣簌簌飘扬而下,半数落入溪水,半数归于见底,当真是美不胜收。
常道乱花渐欲迷人眼,然而这两侧涧壁上大大小小的洞穴至少有上千口,才是真正让人眼花缭乱。寒千岭却仍是一副镇定神气,目光慢慢从那一个个看起来除了洞口石堆形状数目外再别无差别的山洞上巡视过去。在场诸人皆凝声屏气,不敢惊动了他分毫。大概半刻钟后,寒千岭将眼神锁定在其中一处洞穴之上,缓声道:“就是这儿了。”
队伍中实在有人好奇得不得了,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主动开口,毕恭毕敬地向寒千岭请教:“寒宫主,您是对所有灵草都有隔位辨的本事吗?”
寒千岭对此倒也不吝惜回答——实际上只要有人问问题,他多半都会回答,只是答案可能视当下语境和对方身份具有温柔、诚恳、冷淡、嘲讽等不同功能。
封雪已经观察到了这一点,以往她只觉得寒千岭挺没架子,这在普遍牛逼了就爱装逼的修真界里着实不易,现在她却两眼放光,心想这应对方式跟某种设定好的自动回复程序一样,配上寒千岭平日花容月貌的冷淡面容,还真是种反差萌。
……所以说来人性真是千年不变,难怪重复的故事和事故总是跨世纪跨人种地再三发生。至少此时此刻,指鹿为马的原因便能从封雪身上窥得一二。
“我分辨的不是灵草本身。”寒千岭淡声道:“我所观察分辨的,乃是每个洞口留下的异兽痕迹和气息。涧中上千口洞穴,其中四通八达,异兽至少居住了二十来头,但不同异兽所偏爱的草木也会有所不同,我正是由此得知,”
这问题要是洛九江来问,寒千岭还会细细给他讲一遍这涧里不少山洞都能通往同一个洞心,有的异兽也爱广圈地盘,所以同一只异兽在十几个洞口处都留下气息痕迹也是有的。此时此刻该如何根据药草特性和异兽特性结合判断。其实他也说不上有十足把握,只是自己点出的那个洞口可能性最大,若是不对就再换一个罢了云云。
但既然开口发问的乃是朱雀使,后面这些事无巨细都可以拿来当佐酒故事讲的种种内容,自然也就免了。
寒千岭稍稍停顿了片刻,确定没有人意图再问问题,就重新侧脸朝向封雪解释道:“洞内约有一条赤云蟒,似乎刚进食不久。若要等它再次出洞,大约还要再于此处盘亘三四日。”
须知此类灵草多半有伴生异兽守护,若是不想和异兽动手,将其引开是最好的法子。
自然,他们人多势众,若想一窝蜂闯进洞穴强杀异蟒夺宝也不是不行,只是洞穴中地形曲折古怪,又是这赤云蟒的老窝,百年下来还不知道被布上了多少蛇毒埋伏,若是一不留神令人丢了性命,还不如在此静待几日。
封雪一听整支队伍都要为她的私事在此驻扎,心里便觉过意不去,她停下来想了想,就出言推辞:“若要为了我的私事耽误大家的行程,我也实在不好意思。不如队伍先行赶路,待我和小刃再追上去?”
“我接下来会抄小道,封雪姑娘要追恐怕很难。”
“……那从圣山折返之时,咱们可还路不路过这山涧?”
寒千岭淡言道:“封雪姑娘若是想,那就还可以路过。只是我要取的乃是灵草之上的花露,这灵草百年八十年一开花,一花又只开一个春季。封雪姑娘若执意要等,我也没有奈何。”
封雪:“……”
话都说到这份上,封雪自然不会再吐半个字反对。她回身来对着队伍里的诸人深施一礼,感叹道:“还是要耽误大家行程了。”
“圣地开放的目的,本就是以灵草异兽的获取为主,自来就少有人能入圣山,封雪姑娘先前所想,实在多虑了。”寒千岭在她背后不紧不慢地敲着边鼓,“队伍也是顺势捕猎这赤云蟒,一箭双雕,不至于太多感谢。”
他这话放在以往自然没错,能入圣地的英才多半是冲着浓厚的灵气和丰富的资源来的,对于传说中的圣山敬畏居多,立志要征服的却少。然而自入圣地以来,寒千岭带路始终没有纰漏,队里就不可免俗地有人动过入圣山腹地的心思。
如今听寒千岭话里意思,似乎没有带大家深入圣山的念头,两三个分外警醒的已经失望地垂下了眼神。
被寒千岭暗示了一番,队伍由此前行路如飞,推进气势如虹攒起的骄狂之气也褪去了些,各个人亦老老实实地想起了寒千岭的本事并不等同于他们的本事——何况至今为止,除了洛九江和封雪姐妹,队里还没人说得上和寒千岭相熟呢。
…………
不管这花露是否真有作用,在到手以前封雪就忍不住将寒千岭谢了又谢。寒千岭对这袒露的谢意殊无触动,只是按照礼节推辞:“封雪姑娘不必太过客气,能杀异蛇,我自己也觉得安慰。”
“……”洛九江闻言无声地看了寒千岭一眼,拿不准自己是否该踩他一脚。
不管这话是否有暗示枕霜流的成分,洛九江还是把话题接了过去:“千岭和我没什么分别,雪姊何必和我们两个客气。其实要我说来,雪姊若怕耽误时间,我孤身进洞去,一刀把赤蟒斩了,取回花露给小刃服下就好。”
寒千岭当即瞥眼道:“我不同意。蛇类阴险狡诈,老谋深算,诡计多端,卑鄙无耻,你怎么总想一个人送上门去?”
洛九江:“……”他现在确定了,寒千岭确实是话里有话。
可怜寒千岭都把蛇类给诽谤到这种程度,竟然还没有灵蛇界的才俊伸手打他。想来原因一共三点,一来枕霜流强行合并三个大世界又强行更名,大家对“灵蛇界”这名字的认同度还不高;二来洛九江这个灵蛇界少主都在,也没有出手殴打深雪宫主,那也轮不到他们狗拿耗子。至于第三点嘛……
朱雀界和灵蛇界相隔千万里之远,一个老巢处在朱雀界的深雪宫主,犯什么跨级平白骂灵蛇界主一顿?那非得是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了吧?
第155章
正如寒千岭所预言的那样,等这条赤云蟒终于肯冒出头来时; 他们一行人已经在山涧中盘亘停留了五天之久。
幸而修真岁月长; 就算大家按照寒千岭的安排; 在山岭中连打了五天守株待兔的埋伏,居然也没有人出口叫苦。期间封雪还有余暇向洛九江和寒千岭按前世常识请教问题:“蟒蛇应该都无毒才是吧?”
花碧月遗留给她的记忆残破不全; 她能知道自己现在这具身体姓甚名谁就已经相当不错,不能强求其具有生活常识。封雪一个外来者对这些知识纯属半路出家,新生活又是以八百年不变样的死地为开端; 期间认识的人除了明显缺弦的小刃; 就是自幼便陷入死地的谢春残; 故而很多知识还要一点点在未来里补足。
洛九江耐心给她解释:“除了几个特殊妖种,蟒蛇新生时通常无毒。修炼上了三百年; 也就是相当于人类筑基七层修为之后; 便能从腔中喷出毒雾。筑基修为的毒雾多半只会致人麻痹; 金丹修为后的毒雾随着种类分化不同; 威力也全不一样,有得甚至能在照面时就要了普通修士的命。”
封雪眉毛轻跳了一下:“活的久真是开挂。”
“嗯。”洛九江已经习惯了这种夹杂着一两个他不解其意词语的沟通方式; 闻言只是笑道:“我们不必活得久就能修炼得再进一层; 而且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雪姊面对大多毒雾屏息就成。”
“至于这赤云蟒向来不以毒性闻名; 雪姊对此不用太过挂怀。咱们不进山洞是因为山洞中蛇毒经年累月; 怕是已经深渗泥土,板结成霜,一个不慎便要中圈套。但若一口蛇毒喷在外面; 随便一掌就在空中打散了,和带点腥味儿的水气也没什么区别。”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封雪心中暗暗记下,又把目光投向寒千岭,看他有没有补充。这些日子以来寒千岭对于圣地物种了如指掌的表现都落在诸人眼里,遇到拿不准的事情就看一看他几乎成了大家共有的常识。
寒千岭察觉到封雪的视线,肩膀稍微一紧,淡声道:“九江是个弄蛇的行家,行家面前,寒某向来少说多做,免得贻笑大方。”
这话语气之平静,态度之温和都和往常一般无二,然而封雪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她仔细回想了一遍,觉得蹊跷可能出在寒千岭夸赞洛九江的时候,向来没有这么平静。
怎么这回寒千岭没有一边搭着九江的肩膀,一边深情款款地看着九江的眼睛,再用他那清越温柔如春泉水的嗓音笑着讲:“论及对蛇类的了解,十个我也及不上一个九江。封雪姑娘只听九江说便够了,我没有什么需要再补充。”了呢?
他们两个明明刚刚还当着她的面亲得好好的!
不等封雪眼神变得八卦,洛九江就先笑出声来,他往寒千岭身边贴近了一点,语气里满盛着无奈:“怎么还一提蛇就这样?你真气我那天踩你的一脚?”
寒千岭转过脸来微微一笑,颜色端的动人:“你一片片拔了我的鳞去,我也不气你半个字。”
“你叫我我怎么舍得。”洛九江把寒千岭手指凑到自己唇边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一吻,看得封雪一脸木然地转过头去,心想我就是在给自己找事情。
“我不是置气,只有一点不高兴。”把手从洛九江指间抽走以后,寒千岭缓声解释道:“我是才想到,我种族生得不好,让你对我种族的了解未必比对蛇多。”
要是一般人这样说,多半还是怒意未消……或是醋意未消。但若被寒千岭讲来,这话就有十万分的真心实意:须知他这种族唯一一条样本还死在一万多年前,洛九江要想深刻了解,故纸堆里都未必翻得出来,这得到神话故事里去找。
“我了解蛇族,是有更了解的人教我。”洛九江含笑投去一眼:“若要我更了解你的种族,那就非要有个我最能听进去他话的人来教。”
“要没人肯教呢?”
“那我就只了解千岭,不了解……了。”
寒千岭哑然失笑:“你怎么这么有办法?”
恰逢此时被寒千岭标记过的洞口处传来一阵簌簌之音,像是长蛇腹部鳞片滑过沙地时的摩擦声。封雪眼神一亮,正想顺势摆脱这尴尬局面跳将出去,便看到相距自己一步左右的寒千岭把手在洛九江肩头似捏似按地一搭,把已经挤出半个身位的洛九江推回原处,自己倒先一步跃出去了。
洛九江被他掌心一按,果然不再动作,只是得意地冲着寒千岭的背影回答了上一个问题:“我对会动的长条,从来都很有办法。”
寒千岭短短一想,发觉真是这么回事。从七岛之上把海蛇打花结,到他把枕霜流克到没脾气,再推及洛九江结识沉渊的种种,没准他天生属性里就专有一条叫做“克长条”。
这关于九江的,生动活泼的想象,让寒千岭即使横剑拦在赤云蟒面前,眼中仍带着未散尽的笑。
而反观他身后封雪脸上,却是另一种犹疑混合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缓缓转过脸来,和洛九江确定道:“九江,你刚刚……说什么?”
“嗯?长条?”
“是我想的那个长条?会动的长条?我没记错的话你才十五对吧?”
“大概还有十天半个月可以过十六生辰,具体误差要问千岭,进圣地以来我不太记日子——雪姊在说什么?雪姊是指什么长条?”洛九江迷茫道。
“……”
后来这段对话被杀蛇回来的寒千岭偶然得知,他还特意去找封雪聊了一会儿天,主要内容基本就是“封雪姑娘,寒某着实有点好奇,你的家乡究竟环境如何?封雪姑娘上回说的不健康读物又是怎么回事?”
封雪对此语调僵硬地回答道:“我的家乡,就是五文钱可以打包三十部那种动态春宫图的地方,需要龙阳或者磨镜还可以加备注。”
寒千岭:“……”
于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寒千岭一直留着心,没再让洛九江和封雪单独说过话。
————————
有寒千岭亲自出手,赤云蟒最终被一剑贯穿七寸毙命。
也是在交手过程中,大家才发现为何寒千岭领着他们走过的小道如此蜿蜒曲折,原来那九曲连环的曲线都是赤云蟒百年来用肚腹爬出的凹痕。它在逃跑时窜上小道,当身体宽度印上小道凹陷时,简直分毫不差。
也是直到这时大家方知道,原来寒千岭对于此处镇守的妖兽早有计较。
寒千岭对赤云蟒并无需求,何况收藏这么一条蛇形异兽的价值还不够给他心里添堵的,便直接把整条大蟒都交给队伍里分,自己则只身进了山洞。等他片刻之后再出来,手里已经捧上了一朵叶子蜷曲如水滴般的墨色垂丝花。
不知是否由于常年生活在阴暗少光的山洞里的原因,那花朵通体漆黑,几乎不透一丝光芒,墨色浓郁欲滴,偏偏花尖上顶着一滴晶莹露水,随着寒千岭的步履在花蕊上微微颤动,看起来说不出的可怜可爱。
“淇心露,外敷明目,内用清魂。”寒千岭简单交代了一句,便以手示意小刃走近一些。小刃回头看看封雪,在收到肯定眼神后便毫不犹豫地站到寒千岭身边,再按照他的指令就地盘膝而坐,五心朝天。
“运转真元。”寒千岭吩咐道:“口服效果还是要差上一些,你全心运转灵气就好,我会在合适时间把花露打进你眉心上丹田。”
关于小刃的问题,封雪一直猜度是下断水一脉的制造者给她神识上过什么禁制,或是直接就做了些手脚,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不然根本没法解释小刃这种几乎只剩下本能和杀戮技巧的情况。
但在寒千岭看来,小刃的关节不是出在神识上,而是源于魂魄。她人魂上似乎有个小缺口。
或许是由于和外界交流始终有些迟钝的原因,小刃进入自我的状态所需时间极短,通常也并不受环境干扰。即使眼下被寒千岭洛九江还有姐姐三个人齐齐围着,小刃照样一闭眼睛就进入了入定状态,看起来简直有点没心没肺。
寒千岭欣赏她的省心。
在封雪紧张而急促的鼻息作为背景音里,那颗几乎要被她焦灼目光点着的露珠终于送进了小刃的眉心。
寒千岭做完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步,便能功成身退。他侧过身,任由封雪第一时间抢在了小刃身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尚在打坐的小刃,和她面对着面。
从死地里相处开始,封雪就在期待着这一天。她在过程中曾无数次地怀疑过自己:跟随自己能否让小刃活下去?她能不能解决小刃的问题?她对小刃的承诺——即使小刃对此一点也不在乎——会不会没法完成?
如今只差临门一脚,那等待便变得格外漫长。封雪无意识地收紧了手掌,只觉得自己指尖冰凉凉的,手心里沾满了冷汗,潮湿得甚至握不紧,一旦试图握紧,就必然要打滑。
她吞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吸得了满肺腑的焦躁。山涧里那湿润潮湿的空气清新怡人,可落在她肺里却只点燃了一把直逼心底的火。
而另一边,寒千岭则把手里那枝垂丝花在洛九江襟上别好。这花对他来说摘与不摘其实都可有可无,摘下也只是暂时当个一时半刻的露水容器罢了。
但这朵垂丝通体墨色,气质上竟然有那么一两分像洛九江。
寒千岭当即就多花了一点功夫把它折下,如今在洛九江衣上虚虚一比,发现果然黑得严丝合缝。这点儿由他亲手创造的小趣味不由令他翘起唇角,目光都软了几分。
“还有六天就是你的生辰。”寒千岭提醒道。
“我?”
“我们。”
洛九江这才点了点头。他目光有点懒散,显然对这日子并无太多打算:“就是不用布置,这生辰也比上一年好多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在死地里几番险死还生,最终送给自己的礼物乃是捅破了死地界膜的惊艳一刀。
那进步不是不让人欣喜的,可当时他的身边没有寒千岭。
眼下虽然身处圣地密林之中,位置前后不着,除了队伍以外人际罕寻,可既然千岭还在他身边,还能和他一起过他们共同的生日,洛九江就绝不会有任何憾恨。
寒千岭对此倒是相当郑重其事。当初洛九江人不在他都要把这一天做成庆典在北地狂欢,如今洛九江就在身旁,他自然心思更多。
“只是可惜此处荒山野岭,这等生辰还要再过三回……”寒千岭方才叹了一声,就被洛九江一口截住,“青山绿水,哪里不好。我们可以互赠礼物,保证年年举世无双。”
寒千岭向他投去一眼。
“我送你一个十六岁的洛九江,你也送我一个十六岁的千岭。”洛九江微微一笑,眼睛亮的仿佛装进了星星,“等到明年,我们还可以再送一次十七岁的对方。”
寒千岭的呼吸登时一乱。
他抓住洛九江朝向自己伸出的手,一如当年那个孩子握住另一个孩子的手。
洛九江的手心上分明干干净净,空空如也,然而寒千岭却只觉得自己手腕一重,就好像承接住了某些重达千钧的情意,像是一整段他最爱之人最灿烂的年华,像是热烈到不必遮掩,袒露无余的爱。
而这些东西洛九江都一股脑地塞给他,不介意他会不会由于抱不住而失手跌下一两样,也不考虑寒千岭值不值得,配不配得上。
他又一次度给寒千岭赤诚而炽热的爱,就像他递给寒千岭那串佛珠,给他带来新衣服与桂花糕,再和他分享自己的生辰和同一碗长寿面。
洛九江让寒千岭能从他眼眸的倒影里,得窥一丝半缕不沾染恨意的世界是何模样。
“比起你的提议,我的就要逊色许多了。”寒千岭贴着洛九江的耳朵轻声道:“九江,你想不想看看龙神遗迹?”
洛九江湿润的呼吸也同样挨着寒千岭的脖颈:“是吗?我还以为……龙神最珍贵的宝物,眼下正在我怀里呢?”
“是啊。”寒千岭哼笑道:“六天以后,他还会把自己未来的一年当成礼物,全都打包送给你。”
“这我期待至极。”
——————————
在封雪期待得几乎要脱眶而出的眼神里,小刃的睫毛终于颤了一颤。
古人诚不我欺,封雪暗暗地想: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心情,我今日方知。
实际上她大脑已经乱糟糟地混成了一团,别说都紧张到开始回想中学古诗,嘴里甚至都已经开始不自觉地默背起圆周率。
小刃那轻微颤动的睫毛动作幅度甚至不如静止的蝶翼,然而落在封雪眼底,连眼皮肌肉的一丝扯动都能算是擂在她心底重鼓的巨响,还带着让她心潮难宁的声声回音。
寒千岭是不是还没说过失败了会怎么样?小刃会变得更糟吗?她之前才学会了怎么买盐。她会忘记我吗?如果那样封雪希望她能顺便忘记死地里那段挣扎求生的日子,这样还能让她稍稍感到一丝安慰。
……睫毛又动了,她是要醒来了吗?!
小刃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顶着封雪如火炭一般的目光,小刃露出了一个最纯净的笑容。
她抬手摘下了封雪发间的金钗,正如她们初次见面时一般,由封雪如瀑的青丝纷纷垂落下来,落在自己和她的肩膀上。
“好看。”她简短地说。
过往和如今的时光,仿佛在恍惚之中重叠了。
封雪期冀急迫且不可置信地看去,第一眼就望进了小刃漆黑的眸子里。
那双眼睛失去了某种近乎无机质的冷漠单纯,转而变得极为有神。
“姐姐。”小刃将那枚金钗举在她和封雪之间,“我来给你梳起来。”
第156章
小刃的恢复是件让营地当晚行了篝火长宴的乐事。
这两支由于首领的特殊关系而拼在一块儿的队伍里,本来女性就非常稀少; 去掉小刃封雪以外就只剩一位原身乃是蝎子的妖族。半年相处下来; 足够除了寒千岭以外的所有人都混得纯熟; 洛九江就更是如鱼得水。如今见小刃补全了灵智,所有人都认为这值得酩酊一醉。
见他们忙着布宴整席; 洛九江二话不说就爽快掏尽了自己带进圣地来的所有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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