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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遍修真界-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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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雪过了好一会儿才近前来,仍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长长地叹了口气。
  寒千岭待她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看小刃回来了,先给她塞了几块糖果,再含笑问封雪道:“封雪姑娘,你现在还觉得沉渊公子和九江相像吗?”
  封雪微微一愣。
  寒千岭却不立刻回答她的疑问。他只是蹲身下去,捧起一抔土就地掩埋在沉渊撇下的那柄断刀上。
  “九江的旧刀,被他收了残片葬在灵蛇界刀殿里。”寒千岭笑了笑,语气中不无感叹之意,“个性实则天差地别,徒有形表相似罢了。”
  封雪这才醒悟过来,她不解道:“人家和九江像,反而是你看不顺眼他的理由?”
  寒千岭半含半露道:“也不全是。”
  “那算怎么回事?种族旧怨?”
  寒千岭避重就轻道:“旧怨是有——普天之下,和我没仇的存在极少。”
  “……”
  能如此平静甚至自豪地说出这种话来,也是种本事。
  “我只是不太明白。”寒千岭轻描淡写道:“载着上天这种事,我也能带九江办到的。”
  “……”封雪此回沉默了良久良久,比从前任何一次哑然无声的时间都要长。半晌以后,她才幽幽道:“你……你吃醋啊。”


第152章 龙尾草
  在将要三月之期逼近,一行人将要拔营; 预备摸黑跋涉上三个月的前一晚; 洛九江终于如诺找到了寒千岭的梦境。
  而在他入梦以前; 这本来是个很好的夜晚。
  他们两个人并肩躺着,头靠着头; 肩贴着肩,头发压在身下,错落地混在一起; 一个人的温度紧贴另一个的温度; 呼吸叠着另一半的呼吸。
  主帐上次被沉渊钻漏以后; 他们又换了个新的,比上回那个稍小一点。偏偏正是这种空间上的狭窄更能给人一种亲密之感; 洛九江感受着身旁人的脉搏和他心跳的声音; 几乎有种融为一体的错觉。
  少年人血气旺盛; 动情只在一念之间。此时此刻贴着洛九江手臂的是千岭的皮肤; 鼻尖萦绕的是千岭那特殊得像是寒凉水气的淡淡冷香,而他眼底盛下的; 却全是寒千岭的面容。
  当初在七岛之时; 寒千岭也长得好看; 但那好看还仅仅是介乎于男女两性之间的俊秀; 而非如今几乎美到冰肌玉骨般的神仙风貌。
  自从当初秘境里化龙破境而出以后; 寒千岭就如脱胎换骨一般,他不仅容貌较从前更胜,修为比过往更强; 就连身上一直半含不露的危险感也锥囊而出。
  而这让人下意识便想避开的危险感受,配上寒千岭举世难寻的容貌,反倒如同绿叶托花,替寒千岭镀上了一层想令人屈膝膜拜的气质。
  这膜拜不是源于敬服,而是来自敬畏。
  寒千岭远观如月上仙人,也冷淡得如同月上仙人,何止让人不敢靠近,更是难兴亵渎念头。可若是能有人向洛九江一样靠近他,也能像洛九江一样勾出他宜笑宜温柔的反应,单是那毫不收敛的美色就够人滞住呼吸。
  而此时此刻,面对着这种人间难求,足以摄人心魄的殊色时,洛九江离寒千岭是这样近。
  近到只要向前轻轻一探,就可以和寒千岭双唇相贴。
  洛九江可以在死地的大雪里蛰伏,也愿为一个从前素不相识的姑娘的安危,轻易把进入书院的机会放弃。任何和洛九江交手过的人都要赞扬他的眼力,和致胜一招前耐心等待的不易。但在面对他此生最心爱之人时,洛九江不能忍耐片刻。
  他几乎是在意动的瞬间就把自己的嘴唇撞了上去。
  “千岭”两个字的音节被拆得断续,一声声闷搅在相贴的唇齿里。
  洛九江的手已经无声摸到寒千岭的后脑,那手上的力道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经验缺失到有点没轻没重,好像想把寒千岭整个人都摁进自己的血肉里。
  而他的另一条手臂则顺着寒千岭的胳膊蜿蜒向上,掌心的滚烫温度一寸寸烙过寒千岭稍凉的皮肤。原本宽松的袍袖骤挤进两条手臂,一时显得有点狭窄碍事,被洛九江近乎迫不及待地绷起肌肉直接撕开。
  洛九江的手掌在寒千岭肩头停驻片刻,那里还停留着一个他前天晚上醉酒后落下的浅浅牙印——寒千岭一个金丹修士,要消掉这种痕迹都不必抹药,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好,但他偏偏要令这印子一直留着。
  手指从那浅浅的凹痕上抚摸而过,洛九江心里轰然燃烧起了一把冲天的火。
  此时他连舌头都和寒千岭纠缠在一起,是真正唇齿相贴,津唾相渡,可洛九江却切实地感到干渴。
  原本陷在寒千岭发丝中的那只手已经下挪又下挪,此时紧贴着寒千岭的后腰,离那温暖的肌肤只隔一层薄薄衣料。那片缎子已经在洛九江手里握紧,只要他狠狠一扯——
  “……九江,恐怕你还得再等等。”
  寒千岭向后稍退了一点。经过方才那个亲吻,他双唇如同擦过晚霞一般嫣红饱满,眼角处也被点着了两处薄红颜色,面上仍带着未褪尽的情迷,但眼神已经半从欲念里挣扎出来,其间的遗憾之意超过洛九江过往十年所见的总和。
  在此时叫停实在太不厚道,何况两人身躯相贴,彼此反应都心知肚明,洛九江慢了半片才反应过来寒千岭的拒绝。由于他此前就没想过寒千岭会拒绝,竟愣了一愣才理解:“……怎么?”
  “你时机不巧了。”寒千岭叹了一声,“若要一年以前,你我想怎样都使得。”
  “嗯?”
  “一年以前,我还未曾化龙。”顿了一顿,寒千岭苦笑道:“此时此刻,我尚未修至元婴。”
  由此可见此类事情确实对男性智力有不小的打击,洛九江当即说出一句他这辈子再问不出的蠢话来:“和元婴有什么关系?你要我等你斩了赤龙吗?”
  寒千岭:“……”
  通常女修修至金丹便可以斩赤龙,也就是断了女子月月都有的癸水,从此也不必受子嗣之苦。不过亦有少许女修体质特殊,赤龙要等元婴时才能斩尽。
  当然,要留赤龙的女修也有,只要她们自己愿意,就是大乘时也能孕育子嗣。
  但不管那些女修怎么想,至少跟眼下的寒千岭没有半点关系。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赤龙可以斩。
  洛九江不经大脑一句话,几乎把寒千岭气笑出声。他叹了口气,简单直白,用洛九江现在这个反应速度能够理解的最直接话语阐述道:“九江,我没有这个担忧,我是怕你怀。”
  “……”洛九江:“!!!”
  这话里的意思实在太出乎意料,洛九江不由一个激灵。
  “这怎么说?”
  “九江,我是龙啊。”寒千岭的声音里几乎含着万般的无奈,“至今还有人瞎传龙性本淫,九族乃是龙裔的流言,这传言自然是假的,但背后反映的情况是真的。”
  “不提当年神龙功绩如何,单论生殖能力,他是举世无双。”
  “……比如呢?抱蛇生蛟,抵牛诞麟?”
  寒千岭意味深长道:“再夸张一点。”
  “……”洛九江已经穷尽自己的想象,却还不能想出该如何夸张,“抱雄蛇生蛟,抵公牛诞麟?”
  寒千岭:“……”
  寒千岭幽幽道:“不是。龙的一血一涎,都含精血,只是概率大小问题——如果龙神当年不是元婴之后可以自控,那七日宴后……世上没准该遍布布龙子龙孙。”
  洛九江:“……”
  洛九江有点被吓到。其实刚刚那一声“怕你怀”以后,血液循环已经基本正常,不再特殊聚集。但即使这样,他听到寒千岭这遍布着信息量的言语时,依然错愕非常。
  “我原以为不忌公母就算极致,怎么你这么特殊,血和口水都不能乱流的吗?”
  “也不是不能乱流。”寒千岭侧头想了想,委婉道:“我在朱雀界时曾经有一次受伤,血液不经意滴上野花花蕊。等我月后再路过此地时,那里已然生出一株龙尾草,饶是枯萎,也突兀至极。”
  洛九江:“!!!”
  洛九江惊得直接坐了起来!
  “千岭,你这个……你这个……”洛九江一时说不出话来。
  寒千岭还真是处处给他惊吓。在他以为公母不忌就算极致时,寒千岭告诉他血和口涎都能取代精血功效,在他以为半数肉体都能混用就够惊悚之际,寒千岭又告诉他跨物种不算什么,跨植物才是本事。
  洛九江脑子里嗡嗡混乱一片,千言万语涌上喉口,最终都化作一个迫不及待而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千岭,你若把血滴在面团上,第二天盘子里会自动盛好龙须酥吗?”
  寒千岭:“……”
  洛九江想象力哪里不够,简直太够了!短短几句话的工夫里,人家已经自动自觉地替他从跨物种变成了跨生命!
  “问得好。”寒千岭幽幽道:“你我唇齿相接多次,九江,看来你还要额外担心自己长出颗龙牙未。”
  洛九江:“……”
  即使知道寒千岭是故意嘲笑,洛九江还是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犬齿。
  “我敢做的,一定是能拿得准。寒千岭绝不会拿你安危玩笑。”寒千岭声音又低下去,他把洛九江扯回被窝里,贴着洛九江的眼角亲了亲,“我还未至元婴,所以这一步不行,但日常谈情,普通意动,却能保证无碍。”
  “这不是无碍不无碍的问题。”洛九江显然还没从这个巨大惊吓中缓过神来,“千岭你究竟是怎么个神奇种族……”
  他感叹的语气过于一波三折,换来寒千岭稍稍恼羞成怒地在他后脑一按,洛九江的额头在寒千岭锁骨上撞了一下,两人同时轻嘶口气。
  “你还是睡吧。”寒千岭叹道。
  过了一会儿,为了避免洛九江担心,寒千岭又补充道:“我通常不流血,便是流了,以血代精的可能性也是极小——那次的花,只是个千次难遇的意外罢了。”
  “等我到了元婴……”
  ………………
  不知是否由于睡前这个插曲搅合,洛九江这一睡极不安稳。不但没能在入睡时的第一课就神魂清楚,前往探寻他人梦境,甚至自己还先做了一个短梦。
  他梦到一片绿油油的大草原,草原上每根草都是龙尾草。
  洛九江:“……”
  花了一会儿,他才从自己梦境中挣脱出来,带着心有余悸地恍惚,洛九江如过往的每一个夜晚一般踏入别人的梦。
  这回的梦境气息格外熟悉。几乎是在触碰到的瞬间,洛九江就辨别了梦主的身份。
  即使有睡前那段小小尴尬,洛九江在进入这个梦时的第一反应也仍是欣喜的。
  然而这欣喜在他看清梦中世界时,很快便化作不可置信和万分的惊怒。
  洛九江看到一条浴血的蓝龙。
  哪怕睡前寒千岭刚刚告诉洛九江他血液的另一个用途,洛九江看着那条蓝龙,心思仍然没有半分偏向别处。
  因为这蓝龙浑身血如泉涌,受得乃是致命伤。一时除了生死以外,洛九江再不能关注它物。


第153章 身世
  洛九江从前总是以为,天地是无边的; 是广阔的; 无论身处何地; 人总有种敬畏之心,仰望天地以后; 看到的就是个渺茫的自己。纵他出身的七岛是个再小不过的三千世界之一,可当人凌于茫茫碧海之上时,感受到的也是一样的无边无际。
  直到今日; 洛九江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
  他从前感受到的宏大; 并不算真正的宏大; 昔日里自以为的渺小,也不是真正的渺小。
  真正的宏大与渺小; 乃是他此时此刻伫立在穹隆之下; 看头顶神龙横跨天地; 世界之巅如光华一般在云层之中若隐若现; 而人类自己则卑微如同沧海一粟,举目之间; 不过浮尘而已。
  从前洛九江觉得三千世界虽然分出个大中小号来; 但彼此之间除了物产种类和灵气浓度之外也没什么不同。大世界百川入海; 自有大世界的好;而小世界民风正朴; 也有小世界的妙。反正他既是个留不住; 又算个无事忙,总想着每个世界都看一遍,每种乐子都耍一耍。
  可此时此刻; 洛九江再不敢说“大世界小世界也没什么不同”。
  井底之蛙只能看到井口大的天空,便以为外面都是一个样子;三千世界里的修士最多见过大世界的风貌,因而也不知道单纯地作为一个世界,能够壮丽浑雄成何等模样。
  只有像洛九江这般亲自站在这片土地之上,用双眼、用触觉,用浑身的神识铺陈在世界的一角,些微窥得此地一丝半缕的风貌,才能得知天地之宽广。
  原来有种至高无上,是你即使用肉眼无法丈量,却一见之下就能在心中体会分明。
  整个三千世界,要是能挨个拎出来和洛九江如今所在的这一方世界比较一下,就活脱脱是三千来次的自取其辱。不管什么青龙玄武,白虎朱雀,所有世界在洛九江此时正身处的这方天地面前,不论大小,统统都是“不过尔尔”里的“尔尔”。
  酥饼皮和馒头渣在蚂蚁眼中区别很大,但对人来说不过都是一拂而已的碎屑。三千世界论灵气地盘能排出个子丑寅卯,但在对此方天地来说,也不过只是它裂解的一个碎片。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洛九江不自觉地抬手摁在自己胸口,一时竟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为这方宏大的天地,为云间遮天蔽日的那条苍蓝神龙。
  神龙盘旋在洛九江的头顶,神龙盘旋在世间万物的最上头。
  方才第一眼时洛九江几乎把神龙错认成寒千岭,但下一瞬他就反应过来自己这误会的离谱程度——当初秘境一见,千岭化身的蓝龙先杀人再裂天一气呵成威风凛凛,几乎间接要了他一条命去。但就是这样的千岭,在这条神龙面前仍然是幼嫩而青涩的。
  千岭的每一片鳞片都蓝得像海,温度微凉,像是春溪里浸泡过的卵石,然而反观神龙,他的每一片鳞片看起来就是海本身,那在光芒折射下犹如长浪咆哮的波纹,凶悍地仿佛能砸碎人的目光。
  洛九江匆匆错眼一瞥,他一个生于碧海自幼戏在长浪里的人物,竟也几乎有种要溺死在其中的感觉。
  然而就是这样威严而令人生畏的神龙,此时此刻竟然浑身浴血。
  血从神龙的每片鳞甲下滴渗出来,如暴雨般淋漓不尽;血从神龙腹部被粗糙矛头破开的伤口中喷涌出来,如瀑布般奔泻激荡;血也从神龙金黄色的双眼之中流淌下来,像是两行血泪,也像是背负着罪孽洪流的源头所在。
  此时此刻,天空一半血色一半昏暗,血色全由龙神伤口晕染,而飞沙走石的黑却是异兽正与龙神争相缠斗。洛九江只消粗粗一扫,便大致认出了九族身影。这九种身含道源的异兽一个不落,尖鳞利爪无不对准神龙已经血肉模糊的伤口。
  洛九江入梦之时身处上坡,此地凹凸不平,寸草不生,神龙身上流下的鲜血在此处已然积成几滩血洼,如果洛九江肯站进去,最深的那滩足可以没过他的脚腕。
  正因为地理位置居高临下,洛九江才能把山坡下所有生灵的表情看个分明。
  他看到无数生物垂涎贪婪地抬头向天,渴望备至地盯紧龙神流下的每一滴血和皮肉翻卷的伤口。或许是由于世界初生之际蛮荒之气未褪,那赤裸而不加掩饰的贪念之色,居然胜过洛九江曾见过的所有丑恶百倍。
  那是怎样粗陋的兵器,和一群如跳梁小丑一般的人物啊。由于混沌之中无光无觉,资源匮乏,杂鱼般的生物们各个生得歪头斜耳,唇翻口裂,捡块尖石做矛头,折节钟乳做锥子,口水都淌到下巴,自己还没有觉察。
  比起天间那饶是重伤也不黯淡鳞甲颜色威仪的赫赫神龙,洛九江连向坡下看一眼都觉得伤眼。
  可就是这样一群虾兵蟹将似的喽啰,居然也敢对神龙举起屠刀。
  它们队形松垮,阵势散漫,单看皮毛形貌至少夹杂了近百个种族,显然是自发而无序的凑在一块儿。洛九江看他们一个个把脖子和鼻尖拉得老长,贪婪地嗅闻着龙神鲜血的铁锈气,又拿舌头去接自天上掉落的血滴。
  洛九江不是不知世事的解语花,他曾从死地中无数饿到眼睛发绿的恶徒丛中穿过,自以为那就是欲餍难足的极致;他也曾经在阴半死的心魔里见到百十余人一同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举起刀锋,暗地里想着怕是再没有比这更畜生的事。
  然而恶念岂有所谓的尽头。
  洛九江直到今日才知道,死地里的事固然让人恶心,但有组织有战术,居然还有那么两分冷静;发生在阴半死身上的事虽然令人心寒,可有祭典有形式,竟还不算扯去最后一块遮羞布。
  如果不是入了寒千岭的梦,洛九江还不会得知,伴随着天地初开,世上最大的恶也在此刻油然而生,就这样赤裸裸,坦荡荡,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天光之下,由整片厚土无声见证。
  这恶念的源头如何,是饥饿,愚蠢,欲望或是别的什么,至今已经没有人能分说清楚。然而天地为证,汪洋见誓,在龙神为天下生灵劈开混沌以后,那天下的生灵是怎样无知而贪婪地分食了他们的神。
  在这梦境里面,洛九江是个外来客,是个局外人。他只有逆着人流站立,看那千百张丑恶贪婪的面目是如何自下而来,一拥而上,穿过洛九江无形无质的身体,团团挤着,簇拥在山峰之上,跳着脚对龙神飞掷他们粗陋磨就的箭头。
  那些石磨岩刻的锐物飞掷在龙神身上,陷进他血肉模糊的伤口,砸出一道道带着沉闷水声的奇异声响。
  每一块石头落定,溅起的不是水花,而是神龙的鲜血。
  这个世界至宏大,也至贫瘠。洛九江眼睁睁地看着,是龙神的血由高向低汇聚,在荒芜的土地上形成赤红一片的大海;也是龙神鳞甲连带着血肉散落四方,和从他伤口中逸出的每缕灵气一样,化作灵石和世间的种种奇珍。
  原来一个新世界的建立,将龙神耗得筋疲力竭,众叛亲离也不够,还要用他的血肉鳞甲作为奠基。
  弑祖之罪,从这一日起就永恒铭刻在新生的世界上。
  ————————
  接下来的情节像是被加快了进度,在几乎托曳出残影的速度里,那盘踞在长天之上的战斗落在眼中就更加惊心动魄。不同于如今修真界被人类引领的机巧潮流,天空之上的战斗是纯粹野蛮和凶横的,比兵刃交错更多的是肉体的碰撞,比法术对决更频的是爪牙的撕咬。比起现今修士受伤时惯吐的那口血和一抹伤痕,从天空上纷纷而下的是大块血肉和内脏的残片。
  神龙摇头摆尾,祂大吼,祂咆哮,祂如城池一般的身躯狠狠撞在长天上,再借反弹之力凶悍地给予九族反扑。整整七天时间,这个新生出太阳与月亮的世界暗了又明,明了再暗,无声地记录着龙神渐渐微弱下来的每一次反抗,如同战败的英雄行至末路。
  九族身上累积的伤口渐渐愈合,而龙神却肉眼可见地越来越虚弱。
  洛九江未曾有幸得见龙神的创世之威,但此时此刻,身在寒千岭梦中,他却把龙神如何裂世看了个分明。
  龙神高扬头颅,长声吟啸,祂腹部被穷奇用角新撕扯开一条长长裂口,内脏碎片浑浊了祂如瀑布般奔流的血液,力量和灵气几乎每一刻流失的程度都是上一刻的四五倍。
  然而困兽将死之际,亦有拼死一搏的勇气,何况堂堂龙神。
  龙神一怒,天地震惶。
  这新生的天与新生的地,统统在龙神那一声激亢、不甘并着悲凉的长鸣声中齐齐摇晃,大地之上所有曾对龙神兵戎相见的物种,一个个无不东倒西歪地跌在地上。
  岩浆从地裂中翻腾而上,暴雨于天幕中倾盆而下,当冰冷的水与炽热的土相交一刻,漫漫天地之间都是蒸腾的青烟,宛如一场最原始的送葬。
  世界哗啦啦地分崩离析开了。
  洛九江亲眼看着龙神是如何吐出最后一口长息,浑身血肉在世界还未完全分开以前飞溅到四方天地。龙神骨架双角化作一张张新的界膜,龙珠和一点已无意识的残破飞出天际,前往洛九江不能触及的方向。
  他看到龙神血液在青烟之中咕嘟咕嘟地冒着鲜红的泡泡,像是一锅煮沸的牛奶。等那泡泡都尽数破裂了,四海之间原本荒芜贫瘠的焦土也都肥沃起来,上面遍布着新出的绿。
  地动山摇,旧神已死,世界四分五裂,曾在第一眼下就震撼了洛九江的宏大最终还是化作三千碎片,可洛九江触目之间,竟然几乎每张脸上都布满着快活的笑。
  为这美好的、富饶的、灵气充足的新世界而笑。
  洛九江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只是沿着脊梁骨钻出一股无可言喻的寒凉。
  他脚下立足的高坡已经绿了千山,生机勃勃。龙神一段白骨跌入山脚,山峰就如有生命般高耸起来,眨眼之间便生得挺拔巍峨。半空里忽然传出一声饱含着恶意的哀鸣,洛九江定睛一看,便见一捧暗灰透明的什么东西疾疾冲着洛九江的方向冲来。
  那影子速度太快,洛九江只辨别了它的颜色,而没能看清他的形貌。正等他要细细辨认之时,一双手突然从洛九江背后绕来,一条胳膊环过洛九江的前胸肩头,而另一只手则遮住了洛九江的眼睛。
  轻轻挡在洛九江双眼之上的手心带着恰到好处的暖,像是刚刚烘烤过太阳。
  “很丑,不要看。”寒千岭低低道:“那是最初的我。”
  “什么?”洛九江失声问道。
  寒千岭不言语,却能感觉到洛九江眼睛一眨,睫毛在自己手心中痒酥酥地扫过,是洛九江果然依言把眼睛闭上不看。他们总是这样,要是一方的观点旗帜鲜明,另一边甘愿依从对方的愿望。
  “我不想呆在这里,九江,我们出去说。”
  ————————
  夜半主帐,一点灯火如豆,洛九江与寒千岭相对而坐,一时竟然无言。
  寒千岭伸指拨了拨帐中灯芯,再开口时声音比往日都要慢上一些:“之前答应过给你看的……这便是我的梦。你知道,龙神是我的父亲,你刚刚见到的,是龙神之死。”
  “……”
  以洛九江和寒千岭的关系,本来谁也不必和谁说上一声对不起。可此时此刻,洛九江看着寒千岭平静的侧脸,心中便翻涌起一种掺杂着愧疚的悲凉。
  “千岭,我此前不知道……”
  寒千岭居然还笑了一笑:“你当然不会知道。除了四象九族和我这个龙神之后,这事本来也不能宣诸于天下诸人之口。”
  “……”
  “今晚入睡前,我和你说过龙族的繁衍方式吧?”寒千岭把洛九江向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顺手将下巴垫在洛九江的肩头,“到了我父亲的那种地步,就不止血液口涎能和精血互通……连神识都可以。”
  “刚刚不让你看,是因为确实难看。”寒千岭沉沉地说,“神龙临终之前抛出全身恨意,那恨意结山精水魄化为一枚龙卵,也就是我。”
  “他死前力有未逮,只把世界撕成了三千多份,而没能让其完全毁灭,故而造出个我来继承他的遗志。当今天下,九族四象的后人无不继承先辈的全部传承记忆,只有我获得的传承零零散散,除了他如何死去以外,龙神也没给我留下太多别的——可能他觉得我也不需要别的。”
  “……”洛九江原本把手搭在寒千岭背上,一听这话,就不由得臂弯一紧。
  “我承载龙神全部恨意而生,本该是龙族极恶相。我降生当日原该有五星连珠,荧惑守心,北斗逆转,无数火山喷涌而出,天降七日大雨为兆,然后诞出我这个六亲不认的孽障。
  等我落地,天然就会以吞噬毁灭为生,一切美好秩序都合该葬于我手。从圣地为始,我将令山崩地裂,江河逆流,天地失色,凡我经行之处,必然尸横遍野,流血漂橹。我走过哪个世界,哪个世界就要归于湮尘,我见到哪个生灵,他就要换上世界初开时沐我父鲜血而生的累累血债。
  每一分破坏和毁灭都将成就我的力量,即使最后我受三千世界围剿而死,那时至少也要有一半的世界只闻万鬼同哭,另一半的世界尽数化为焦土。”
  “……听起来相当可怕,但你并没有。”
  “是。”寒千岭轻轻舔过自己的嘴唇,这动作让他露出森白牙齿,看起来更像是一条龙,“神龙失算了,我没能立刻诞生。”
  他讲到这里时挑开主帐帐帘,拿肩头轻推了洛九江一下,示意他回头望进茫茫的夜,“我秉龙神之恨和山精水魄结合而生,若说龙神是我亲父,那圣山就是我的母亲。当初天地新生,虽然很快就破碎成三千多片,但其中自有微弱秩序应运而生。龙卵在山心诞生之时,世界规则借圣山之力,把我镇压在山下万年。你在梦里也应该见到了,你脚下圣山原本千峰同青,然而当我被镇压一刻,便有千峰万壑齐齐堆雪,至今未化,形成你们所见的圣山。”
  “这也是我自名寒千岭的缘由。”
  “圣山用一万三千余年的时间,化去了我身上一半戾气,但对余下的那些再奈何不得。而我仍需时时与恶念缠斗,不得清明……剩下被消磨的一小部分恶意,其实应该托庇于陈夫人。”
  “……我一直以为陈夫人是你母亲。”洛九江喃喃道。
  “陈夫人么?岛上人一向如此误会,你们世人各个都有肉体凡胎的亲生父母,我也就没纠正过。不过你要是能细细回想,其实我从未叫过她一声母亲。”
  “……”洛九江确实想起来了:“当初我要替她烧纸,你也阻拦了我。”而陈淑红的墓碑上,寒千岭也从未篆刻什么“不肖子寒千岭立”之类的落款。
  “嗯,她还当不起你膝下一跪。”寒千岭自若道:“严格论来,陈夫人连我生身之母也算不上——当年龙卵入体之际,我借用得是她的丹田,而非胞宫。只是世人看见女人肚子大了,就总以为是怀了孩子,其实不过是我一个外来客借她丹田一用,把龙身硬修成个人身罢了。”
  “圣地每百年一开,为什么只有陈夫人带走了你?”
  “因为她心怀恶意,在圣山腹地谋害自己师兄。”寒千岭眉头微皱,“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圣山来的。圣山当年留我镇压是世界规则以下迫不得已,实则恨不得时时把我甩去,圣地百年一开的本意,乃是为了寻找载体将我这麻烦弄走。
  然而圣山巍峨,能抵达者从来稀少,这本就稀少的一部分修士再带点朝圣心态,就算我是个茫然无知的龙卵,也能感觉到本质相冲,绝不肯和他们走。
  而陈夫人是这些年里唯一一个敢用圣山腹地做杀戮场的修士,她流露的恶意和我本性相符,我当即和她一拍即合,入体之际身上恶念就灭杀了她大半魂魄。而我的恶念与她魂魄相抵,消磨去了一点,剩下的那些正好够我全心压抑自己,就能保持灵台清明。”
  讲到此处,寒千岭摇了摇头:“说来可笑,陈夫人因心怀恶念而死,最终竟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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