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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追惊局-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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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湿度骤然增加,街边的树木被吹得刷刷作响。
风雨欲来。
苏穆煜不自然地抿了抿唇,看这架势,今晚那魂魄可不是什么善茬。
苏穆煜想,连鸣此刻极可能与那把宝剑共处一室。
他直觉要完,魂魄出鞘撕裂时空所迸发出的引力,足够让连鸣死无葬生之地。
他加快脚步,还是没能躲过倾盆大雨。
雨开始下,伴随电闪雷鸣,带着声嘶力竭的雨声咂往大地。
苏穆煜赶到酒店,不顾一身湿漉往电梯奔去。他凭魂魄波动传出的频率锁定十九楼,紧接着在走廊尽头找到了连鸣的房间。
金属门牌印出苏穆煜的狼狈,那张美人脸上有着无法忽视的焦急。
该死!魂魄出鞘比预期提前了整整一小时!
苏穆煜透过走廊的玻璃窗,看了看越来越糟的天色。
他摸出怀表,现在只剩下十分钟不到!若是无法在十分钟内扭转时空将魂魄带走,整栋大楼都得完蛋!
苏穆煜不停地按响门铃,无人开门。他迫切地拍打房门,无人应声。
此时正在沐浴的连鸣,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苏穆煜低头看表,还有九分钟。
秒针在一擦一擦地前进,空旷的楼层里似乎只剩下滴答之声。
楼层之外,暴风呼啸,豆大的雨珠砸在楼道玻璃窗上,似有愈演愈烈之势。
苏穆煜拍着房门:“连鸣!连鸣!”
还有八分钟。
秒针一步步踩在他心上,如巨石碾压。
苏穆煜不得不放弃从门口进入,他快速来到楼道窗户边,打开窗锁用力推开。凉风夹着雨珠强势灌入,耳边雷鸣更为清晰。
天际划下一道闪电,蜘蛛网般劈开天幕。
轰隆的雷声雨声风声交织一起,扑面而来的水雾,令苏穆煜睁不开眼。
他顺着窗户往左侧看去,房间阳台两步之遥!
与此同时,连鸣从浴室内走出。他穿着浴衣站在落地窗前,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暗自惊心。
诡异的是,今晚的圆月异常明亮,浓云也无法将其光辉掩盖。
连鸣坐回床上,靠着床头看书。
大床正对阳台,紧闭的窗户把一切风雨都阻挡在外。
还有六分钟。
苏穆煜推开窗户,吞了口唾沫。
他站上窗台,一手抓住窗棱,一手抠住墙体。他伸脚迈向空调外置机,整个人暴露在狂风骤雨之下。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他脸上,顺着脖颈往身体里钻。
苏穆煜刚踩上外置机,余光顺着墙体往下看。
十九层,将近六十米。
雨线成锥型往下落,落到深渊般的地面也寂静无声。
只有风在喧嚣。
还有四分钟。
苏穆煜咬牙松开窗棱,整个人站在外置机上,悬在空中。
魂魄波动越来越强烈,身侧的气流变得极度躁动。轰鸣的雷声已经按捺不住,云层顺时针旋转。
风和雨变得飘摇无力,抽在他身上却仍如刀锋一般疼。
不能再等!
苏穆煜望着那一步之遥的阳台,咬牙横心。他堪堪转身,身侧贴着冰凉的墙壁。雨水已打湿他身上的每一寸,沉重得连行动也迟缓。
冷意化作小蛇般从脚底开始往上爬。
苏穆煜不是神,从这里跌落,一样没有活命的可能。
还有三分钟。
怀表贴在胸口,每一次心脏震动都与秒针共振出紧张。
苏穆煜不知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跃了出去,他滚落在阳台之上,根本来不及体会肩胛处的疼痛。
风声凛冽,电闪雷鸣。
他迅速爬起来,搭上了阳台推门的把手。幸得连鸣没锁门!
苏穆煜没有迟疑推门而入,门内,刚躺下的连鸣惊坐而起!
“苏穆煜?!”连鸣不可置信,眼里分明有另一种惊恐,“这是十九楼!”
一身寒意、踏月而来的苏穆煜扯出冷笑。
“连少,我来接你。”
“?!”
“惹上烂摊子别想跑!”
自此,宝剑似听到呼唤,在密码箱内震动起来。
天边异象突变,从时空中传来宏大飘渺、又深远无比嗡嗡声。
下一刻,楼宇摇晃。
还有一分钟。
苏穆煜身后的圆月泛着铁光,他在月下回头,有风雨做帷幕。
他说:“跟上。”
“去哪儿?!”
“唐朝!”
那一刻,万里江山也不比他惊心动魄。
连鸣此生难以忘怀那一瞬发生的所有事,那是一切电影都无法呈现的视觉效果,那是一切想象力都无法企及的震撼场面。
就在苏穆煜抬手的一刹那——空间塌陷。
月亮、雷电、风雨如搅在一起的丙烯颜料,它们被揉成最抽象的画,又在水中稀释。
墙体分裂,楼板下陷,整个天幕倾倒,连远处的高楼也变得虚幻。街道在分崩离析,霓虹之光变得暗淡。
群星璀璨,银河改道。有铁马厮杀,有锤声号角。黑夜中炉火冲天,白昼下恶金尤寒。
紫烟升腾,秦歌九天。
有什么在上来,有什么在下去。
时间变得具体化,连鸣甚至能看到成线的光阴从他身后向远处跑去。
岁月洪荒,转瞬即逝。
秋季的凉爽被一丝燥热取代。
胸腔里似有什么快要喷薄而出,接下来,是冗长的黑暗。
最后一秒。
连鸣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①搞事情搞事情,毫不犹豫搞事情!
②从现在开始,大家可以记一记疑似伏笔和BUG的地方。(老七姨母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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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心!
第3章 国殇
永贞元年八月乙巳日,唐宪宗李纯登基。
登基之时,潘镇割据嚣张跋扈,外族势力如恶狼猛虎。内忧外患之下,社会动荡。然,新帝壮志凌云,襟袍欲开。复大唐之威,迫在眉睫。
元和元年,新政推行,中央军队马槊横刀,直指夏州,平定割据之乱如破竹之势。
自此,削潘战争在九州大地上燃起熊熊烈火。
元和十二年,李愬任随唐邓三洲节度使,长矛刺向割据淮西。势必大败吴元济,平定潘镇变军。
兵戈铁马厮杀之下,千古铸剑圣地之上,有着一群匠人,他们醉心火与铁的锤炼。他们只为宝剑配英雄,名品擎天宇,一洗北郡万马空*。
——
冷,然后是黑暗。
不似冬来酷寒之冷,也不似深秋萧瑟之冷,这是乍暖还寒,犹可忍耐的冷。
慢慢的,黑暗也变得有辨识度。如宣纸泼墨,浓转淡后渐渐匀出了灰。
耳边有铁器捶打的声音,时而尖锐,时而沉闷。它们如铺开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连鸣是被这声音惊醒的,他睁眼之时,好一阵才让视线适应了黑夜。实则也不算伸手不见五指,这夜色如洗,是一晴空。月辉将四下照亮,如白霜铺在草木之上。
淙淙流水在山间流淌,以至于静谧之时不那么寂寞。
连鸣没有立刻起来,他侧头看去,苏穆煜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两人视线相对,却是难得的平静。
苏穆煜坐起身来,下意识转动扳指,绿光在黑夜中一闪,连鸣往他跟前凑去。
“苏老板,好货。”连鸣对眼前的情况闭口不提也不问,脑抽似的不抓重点。他靠在苏穆煜身边,眼神还钉在扳指上,“帝王绿?”
苏穆煜笑笑,笑得挺没味道:“谁说连少不识货,下次我第一个宰了他。”
帝王绿,翡翠中的极品。
连鸣不怎么在意,刚要低头看个究竟,一缕长发从他肩头洒下。连鸣一顿,接着伸手一摸。苏穆煜玩味地看他反应,连鸣将身后披散的长发撩到胸前,有那么一瞬说不出话来。
他低头看去,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前襟外翻成领,窄袖袍衫。连鸣眯了眯眼,再借着夜色看向苏穆煜,立刻释然。
此时,苏美人是可媲美日月的。青丝如墨,肤若白釉,唇点朱红,那桃花似的眼里,端的是碎星辰子。苏穆煜同样麻衣加身,外翻的领襟处锁骨隐现,他就那样随意地坐着,翩翩任公子。
连鸣咽了口唾沫,在苏穆煜等着他风度尽失、大声质问时,连鸣却只是对着苏穆煜朗声道:“妙啊!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月下吟诗,花前说爱,一看就是文化人干的事。
苏穆煜脑子有点卡,斯文的笑意僵得有点难看。
这跟预期剧情大相径庭!他连鸣是个正常人?!
苏穆煜盯着连鸣说不出话,这人就算换了装扮,那一丝不苟、处惊不变的精英气质仍旧占据上风。
苏穆煜简直搞不懂,这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
然而,没给他更多时间,就在苏穆煜想要起身时,一柄寒意料峭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颈间。
这回连鸣倒是惊了,他顺着长剑回头望去,首先入眼的是一匹俊逸黑马,亮若灯芯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俩。
接着往上,是一片寒光,铁甲在月光下泛着冷意。而穿铁甲之人,戴着头盔。
苏穆煜反倒笑了,他心想可让我给遇上了,免得还要万里去寻你。
长剑未动,苏穆煜笑眯眯地往另一侧偏了偏头。他伸手轻轻捏住剑刃,往外推了一点。接着,苏穆煜回过头来:“这位兄台,刀剑可不长眼。”
马背上的士兵显然吓了一跳,看背影是个男人,怎么这张脸,生得比女人还美?夜色朦胧,又比女人多了些英俊硬朗。
他很快稳住心神,却未收回长剑,反倒是取下头盔。发髻高束,几缕发丝挡在眼前。他模样周正,最多不过舞象之年,身上带着沙场打磨而出的杀伐之气。
他的身后,是星子满空,铁月无言。
苏穆煜就这样,认清了这张少年的脸。
他想,不好办,本来他对长得好看的人都心软。
少年居高临下,斜着狭长的眼尾。他抱着头盔,很好地隐藏着自己的狼狈。
少年冷声道:“何人?”
苏穆煜却是反问:“何年?”
连鸣也不怕,似乎两人碰在一起,总爱比谁胆子大。他捏捏苏穆煜的肩:“你带我来的,你还不知是何年?苏老板。”
连鸣话没说完,还想加一句,人干事?后怕触到苏穆煜逆鳞,生生咽了下去,忍得好辛苦。
苏穆煜皱着眉头躲开连鸣,满脸警告别搞事情。
而他对着马背上的少年,又是另一番热络:“小兄弟,舍弟自幼脑子不好使,见谅。”
连鸣这一口气噎在胸口,发也不是,消也不行。
少年郎倒是好忽悠,几经磨蹭下来,渐渐卸下假装的铁血形象。他也有些乏了,可能是本在这附近休息,听到两人声响,才慢慢靠近。
上过战场的人,到底是草木皆兵。
苏穆煜笑吟吟地看着他,少年哪曾被如此漂亮的人注视过,当即脸色一红:“元和十二年。”
“哪月?”
“季春。”
苏穆煜一挑眉,看他的眼神又多了怜悯。连鸣默不作声,没放过苏穆煜任何一个表情。
苏穆煜又想站起来,不料少年反而慌了。
“不许动!”
他慌忙将铁剑压回,那剑锋尤寒,苏穆煜立刻坐了回去。
连鸣下意识想把苏穆煜揽进怀里,费了好大劲才把注意力转到马背上:“兄弟,有话好好说。”
连鸣目如鹰隼,挑的是三分阴冷、七分狠厉。少年一瞬间吓得打怵,差点拿不住剑。寒意从心底漫上岸,半响他才颤颤兢兢地问:“什么人?从哪儿来?打哪儿去?”
苏穆煜蓦地笑出来,脆生生的音色在这寂静的山间荡开。为这稚嫩耿直的少年,也叹他直率的心性。
“流民,从文城栅来,到——”苏穆煜紧紧看着少年郎的眼睛,“到棠溪城去。”
马背上的少年显然不曾经世事磨练,棠溪城三个字从苏穆煜嘴里蹦出来时,少年的神色立刻变了。
他的眼中有一丝恍惚,又带着纠结、沉痛与渴望。他分明近乡情怯。
少年偏过头,往东北方望去,喃喃道:“还去棠溪干什么,既然是流民,就该去安定的地方。那棠溪城如今被叛军占领,你们去送死?”
“非也,”苏穆煜摇头,“我们去投靠亲人。”
“亲人?”
“嗯,如今到处战火纷飞,流离失所。举目无亲的日子很是过不下去,无论最后是死是活,自然要与亲人一起。”
少年怀疑的神色开始动摇:“可我看你二人的打扮,不像是逃难之人。”
连鸣在心里笑,这少年太天真。若换了常人,就他俩这精神饱满,衣着整洁的模样,能是流民?那全天下都太平了。
苏穆煜朝连鸣看了眼,嘴里嘀咕:“是不太像。”
连鸣正在急中生智,不料苏穆煜就地取材,抓起一把湿泥,二话不说往连鸣脸上糊去。
天雷滚滚!
新鲜的泥土气息,似乎还带着某种动物粪便的味道。连鸣来不及说不,只觉脸上一凉!
苏穆煜阴笑着给他做口型:忍着点,乖啊。
接着用剩下的泥料在自己脸上胡乱敷衍两下。
少年看得目瞪口呆,怀疑人生。
苏穆煜回头道:“现在像了吧?”
少年:……
连鸣没忍住:“你当他是智障吗?”
——不要脸!
苏穆煜才不管脸搁哪儿,他只知道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要去棠溪城,接下来的日子里,还得守在这少年身边。
最后,不知是少年郎懒得再跟他们计较,还是今晚月色正好,拣两个笨蛋回去也不足为过。
苏穆煜和连鸣,到底是随着少年上路了。
少年翻身下马,收起了长剑,他穿着沉重的铁甲,走起路来带着渗耳的嘎吱声。
连鸣跟在他身边,一路上寂寞无聊,本不是善谈的人,也想找点什么话题来说。
“小兄弟,敢问贵姓?”
少年被他俩磨得没了脾气,“安如风。”
“哪儿人?”
安如风抿了唇,半响才道:“棠溪人。”
苏穆煜笑着插入话题:“那咱们目的地相同嘛!”
安如风撇过头不搭话,他左右看看,接着栓了马。
“今晚就歇这儿。”
连鸣也不嫌,大剌剌地席地而坐。苏穆煜挑眉,这人倒是一点少爷架子都没有。
他转头道:“有取火的吗?”
安如风忙道:“不能生火!”
连鸣眯了眯眼:“这荒郊野岭的,不生火来了野兽怎么办?”
安如风思考片刻,最后还是梗着脖子扭捏道:“野兽来了我保护你们,反正……反正就是不能生火!”
连鸣还想问,苏穆煜对他摇摇头。
三人就此陷入沉默,过了会儿,安如风轻声说:“只要不生火,明天我就能带你们去棠溪城,帮你们寻亲。”
苏穆煜随意惯了,他仰躺在地上,双手枕着后脑勺:“那你呢,回家见父母吗?”
安如风背对他们,抱着长剑,如未出鞘的锋。他始终望着东北方向,四周安静了,隐隐约约传来铁器敲击的声音。
那方向有个地方,始终比周围要亮上几分。
安如风不再说话,坐成了一尊石像。头盔在他身边,铁甲穿在身上。
这分明是一个士兵的打扮。
良久,安如风以为苏穆煜与连鸣已经睡着了。
他道:“我啊,我早就没有父母了。”
安如风站起来,走到另一棵树下的马匹身边。他放下剑,抱住马脖子,深深将脸买进黑马发亮的鬃毛里。
过了会儿,安如风似乎收拾好了情绪,在黑马身边躺下了。
实际苏穆煜没睡着,怎么可能睡得着。他转过身,躺在地上与装睡的连鸣面对面。苏穆煜推了他一把:“别装了,连少,聊会儿?”
连鸣睁开眼,一刹那眉目生波令苏穆煜心跳乱了几拍。
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间。
连鸣笑笑:“苏老板想聊什么?五毛还是十块的?”
苏穆煜最后那点心猿意马也没了,他斜了连鸣一眼:“十块。”
“这么高级?”连鸣道,“那我们聊点有意思的。”
“什么有意思?”
“苏老板怎么就能肯定,安如风会带上我俩?”
苏穆煜一怔,他仰面朝着夜空,此时的圆月和千年后的那轮月亮,无甚差别。
苏穆煜道:“看眼睛。”
一个人的眼睛,它是通透还是浑浊,是精明还是真诚,是狡诈还是天真。
真的很好分辨。
人的眼睛是会说话的。
可其实这些都不用,在苏穆煜回头,安如风脸红的时候,苏穆煜就知道这少年该有多简单。
连鸣道:“那苏老板有没有从我眼里看出什么?”
苏穆煜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跟他对视。最后盖棺定论道:“看到了,看到了。四个大字,见色起意。”
连鸣被他赤…裸…裸的调戏给弄笑了,见色起意,一语中的。
苏穆煜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怕不是个傻子吧?连鸣说要聊点有意思的,结果笑着笑着又保持了沉默。
苏穆煜实在忍不住,问:“连少,你真的不好奇?”
“好奇什么?”
连鸣声线很低,沉沉的又有磁性。还没敛起的笑意像一块吸铁石,能把周遭所有的注意力都转到他身上去。
苏穆煜说:“对着眼前的一切,时代、人物、场景、变化,你都不好奇?”
连鸣无所谓:“既来之则安之。”
“不是这个说法,这根本就是——”
这根本就是跨时空!
难道你一丁点好奇、一丁点惊讶、一丁点恐惧都没有吗?!
连鸣没等苏穆煜说完,抬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嘘——别把安如风吵醒了。”
而他眼里,尽是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苏老板,这不就是一场梦么。”
作者有话要说:
①本章开头介绍唐朝元和年间的那几段,甜心可以好好读一读,这是后文一个大的时代背景。如果想做更深的了解,推荐去看《资治通鉴》里《晚唐暮景》,目录找到第二个十年,讲的是从810—819年发生的事。不爱看文言文版的,推荐看柏杨简体版。
还可看《唐宪宗本纪》,实则本纪会准确得多,所以直接看本纪比较好。
②安史之乱后,唐朝大体上呈下坡趋势,宪宗李纯被称为唐的最后一个“盛世皇帝”。旧史家对其重振朝纲赞誉为“元和中兴”。
本文的第一个故事,就是在宪宗平定潘镇割据势力的大背景中萌发的。
主要截取年份是元和十二年,817年。
③苏连二爷在片场休息,看剧本。
苏:安如风这小子真好骗。
连:是啊是啊。
猩猩总导演:你们欺负少年人还有理了?!
第4章 国殇
“骗子!大骗子!”
安如风怒目而视,指着坐在屋内的俩人。他把两碗素菜面往低矮的木桌上一放,汤汁儿溅起老高,接着再跌回粗瓷碗里。
俩骗子像是没自觉似的笑着,感觉自己牛逼坏了。特别是苏穆煜,斯斯文文的样子,做事却有点下作。
苏老板把素菜面移到自己跟前,那碗里清汤寡水地飘着几根面条,细碎的葱花少得可怜。但也不能再挑了,时局紧张,战火蔓延,能有吃的就不错。
“如风,手艺挺好。”苏穆煜避重就轻,完全一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模样。
安如风气极,俊脸憋成朱红,他走到苏穆煜跟前把碗抢回来:“说好的寻亲呢!你们的亲人在哪里?!”
苏穆煜悬空举着筷子,在记忆宫殿里搜刮扒拉着,看看还有什么招能圆这个谎。
他们跟随安如风摸回棠溪城,已是第三天了。
要说“摸”,这可有的说。连鸣二十多年来,还从没干过爬墙一事。那城墙围得老高,站在下面看得人心打怵。
安如风不怕,他将马匹遣走,朋友惜别似的耳鬓厮磨了一会儿,接着他在马屁股上抽一巴掌,矫健的黑马长嘶着奔走了。
再然后,安如风快速除掉铁甲,头盔仍在草丛里,只剩内里的衣物。他大大咧咧地提了提裤子,把宝剑背在背上,从行囊里摸出一把匕首,插进墙内。
匕首插进去的一瞬间,苏穆煜有点牙酸。他深知棠溪城出产的宝剑削铁如泥,更别说这本身就是泥筑的墙。
安如风开始攀爬,猴儿似的蹭蹭往上蹿。眼见着到了墙头,他再回过身来放绳子。苏穆煜不怕死,连鸣奉陪到底。三人趁着黎明破晓,在守卫最薄弱的时候,偷偷摸进城内。
叛军吴元济占据中原腹地棠溪,以其有利的资源和地势不断为战争提供大量武器。因此,棠溪城状况要比其他流民村好得多。
安如风站在城墙上,天光乍破时俯瞰全城,城内情势尚好,他松了一口气。
安如风悄悄回了家。
破旧的房屋年久失修,到处结着蛛网,灰尘堆得老高,将就能住人。
三人沉默不语地收拾好屋子,开始面对有床没被子,有锅没食材的现实。安如风小大人似的吸了吸鼻子,他让苏穆煜和安如风在家里歇着,自己攥着个小布包出门了。
日头渐升,就在俩人坐着都要睡着的劲头,安如风扛着被子、提着食材还有几副碗筷回来了。他把东西放在桌上,反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赶上早市买了点东西,你们忙着寻亲吗?不忙的话先在我家吃个便饭吧,”安如风低头用抹布擦着桌面,说着说着声音渐小,像是说出了什么心里话。
“你看我,寻亲肯定急,”安如风捏着抹布提起食材往灶台去,“你们要是想走了,打个招呼就成。”
苏穆煜用指尖有节奏地敲击木桌,陈年老旧的桌面连光也黯淡。
照这情形来看,不问也知道,安如风是没有亲人的。战火纷飞的日子里,孤身一人,难免会有些……落寞。
安如风的表现正中苏穆煜下怀,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连鸣坐着没动,他盯着苏穆煜的背影出神。苏美人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刨出一根蓝布带,随手将长发松垮垮地扎在身后,青丝随着步伐轻晃,那腰身在宽大的袍衫之下盈盈一握。连鸣脑子里全是百媚生春魂自乱,三峰前采骨都融*……什么玩意!
连鸣甩甩头,赶紧换了思绪。
苏穆煜跟着安如风进了灶房,少年如一柄长剑站得很直。他料理着手里的菜,听到声响也不回头。
苏穆煜斜斜地靠在门边,声音慵懒但装得很诚恳:“如风,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和舍弟今日就在你家住下了。”
安如风一愣,“你们……不急着寻亲吗?”
“嗯……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儿,急也急不来。萍水相逢一场也是缘,看着你,就莫名的亲近。”苏穆煜压着声音,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情真意切。
“亲近?”安如风显然上套。
苏穆煜趁热打铁:“不瞒你说,其实我还有一个弟弟。如果他还在的话,应该也……与你差不多大了。”
安如风被这话勾起了回忆,他撑着灶台一时间气息不稳。少年郎的发髻挽在脑后,逆着阳光,似能看到他后颈上细细的绒毛。白皙的肤色,变得近乎透明了。
安如风说:“那你们今日就住下吧,明天上街坊邻居去打听打听,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苏穆煜乐意地展出八颗牙:“有劳了。”
安如风没料到的是,他一心软,捡回俩大爷不说,还彻底赖在他家不走了。
前后因果相联系,他们就是大骗子!
寻什么亲!胡扯!
赖在安家的第三天,安如风被气得找不着北!
连鸣把自己那碗素菜面推到苏穆煜面前:“你吃这碗。”
“吃什么吃!”安如风原想着收留他们作陪两天,顺便帮忙寻亲。结果一问亲人姓甚名谁长啥样,两人支支吾吾不说话了。
“你们就骗我!”
苏穆煜看着安如风红红的眼睛,狼崽子似的毛发倒立,委屈巴巴地指责他俩,心一下就软了。
苏穆煜把面碗推给他:“成,我们不吃。你吃。”
安如风低头看看两碗面,谴责自己不是东西。明知被骗,还怕他俩饿肚子。
连鸣坐直,道:“如风,我俩确实无家可归。如今战乱,哀鸿遍野,如果我们不跟着你,明日死的就是我们。”
安如风明显对死亡有莫名的惧意,他抠着木桌子:“可你们也不能骗我啊。。。。。”
苏穆煜暗叹一声傻小子,这世上真有如此纯净的人。
“如风,给你赔不是。”苏穆煜抖了抖衣袍,站起来,“叨扰多日,我们另寻他处也行。”
安如风猛地抬起头:“不是说没有亲人吗?!”
“是没有。”
“那你们去哪儿?!”
苏穆煜明知自己再一次得逞,仍然无辜道:“总不能一直在你家住下去罢。”
安如风别扭地转过头:“城内虽比城外好得多,但也不是处处太平。出去找死吗。”
苏穆煜不说话,等着安如风自己把后面的话吐出来。
三人陷入僵局,半响,安如风磨磨蹭蹭道:“算了,这世道太乱。能活着就活着罢,别去送死了。”
苏穆煜伸手揽住安如风的肩,却是摸到一把骨头,太瘦了。
“如风,多谢。”
安如风又做出凶狠狠的模样,把两碗面往他们面前一推:“吃!”
苏穆煜低头看看那早已糊成一坨的面条,勉强扯开一个笑容:“不是不让我们吃吗?”
“不吃饭活什么活!不知好歹!”
安如风气鼓鼓地拍拍桌子,从门边顺过长剑进了院内。不一会儿,剑锋破开空气的声音传来,汇成了一支莫名悲壮的曲。
连鸣哎了一声,接着夹起面条:“苏老板,请吧。”
苏穆煜明显对连续三天都吃面有了异议,但他笑得挺正派:“连少,你够吗?”
连鸣吃着糊面没抬头:“按理说不大够。”
话音刚落,眼前立刻下了一场“面雨”。苏穆煜利落地将自己那碗送给了连鸣,也不管后者表情如何,大有提起裤子准备溜的模样。
这溜得还挺风流倜傥。
连鸣看着碗里惨状,又是纵容又是苦恼地干笑两声:“我这造的什么孽。”
安如风在院里练剑,一起一落行云流水。少年郎挺拔纤细的身骨如青竹,墨色发带飘若旌旗。
苏穆煜站着看了会儿,顺着木门走了出去。
等他再回来时,手上拿着三张胡饼。安如风坐在屋檐下,颗颗汗水顺着他脸颊往下坠。连鸣在安如风身边,两人小声交谈着什么。
苏穆煜眯着眼看了会儿,连鸣这人,和他曾在传闻中所听到的不太一样。苏穆煜长腿一跨,挤到两人之间。他给两人分饼,安如风眼睛都直了。
“你哪儿来饼?!”
苏穆煜嘴边还沾着一点饼末:“隔壁大娘送的。”
“……隔壁?”安如风皱眉,“你跟人家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苏穆煜笑笑,“倒是你,如风,隔壁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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