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物志-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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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那么半秒钟，方羽产生了楚辰也许并没有那么碍事的错觉。
　　“好吃就说一声。”楚辰看着方羽小心避着热气地尝了一口，说。
　　“难吃。”方羽故意说了违心的话。
　　“我觉得还好吧，没有失水准，”楚辰也尝了一下，“是方老师太严格了。”
　　方羽安静吃面不再说话，他知道自己在嘴上反正是赢不了楚辰的。
　　方羽吃完了面，跟楚辰一起收拾了一下碗筷之后就回去继续工作，直到手头上的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了，他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想起了什么一样又走到房间门口往外看了一下，发现楚辰正躺在沙发上。
　　“你这家伙，”方羽来到了沙发前，看着已经睡着了的楚辰，和正在楚辰的肚子上团成了一个毛球睡觉的小猫，“总不让人省心。”
　　方羽弯下身仔细看着楚辰的脖子，那浅淡的痕迹上分明缠绵着怨气。
　　怨气由怨灵所生，但这些怨灵似乎并不是人类的灵魂。
　　没看错的话似乎是猿猴一类的怨灵。
　　看来它们侵入了楚辰的身体已经有些时日，融入太深变得有些黏连，强行祓除的话怕是不行，应该让它们自然地从楚辰的身上分离开来。
　　方羽思考了一会儿，转身去了杂物房里翻找起来，最后找出一盏古旧的木油灯。
　　灯的上面早就布满了灰尘，分明有很久没有使用过了，方羽用布擦去灰尘，看见灯眨眼间又恢复了光泽，仿佛新的一样。
　　这盏灯叫引魂灯。
　　用桑树、柳树、槐树、杨树、楝树这五种鬼树的木料拼接所成的灯座灯托，原本应该往上面倒上和所需指引的死灵同类的尸油，但方羽现在手头上并没有猿猴的尸油，一时半会也拿不到手，只好暂时用食用油代替，效力当然会差很多，但可以融入带有灵力的血来弥补一部分效力。
　　于是方羽去厨房找来了油倒进去，再在手指上割开了一个小口往里面滴进了血，最后把家里的电灯都关了，再把灯芯点燃。
　　方羽拿着引魂灯来到楚辰的身前，端着灯在他的脖子的位置上划了个圈，就见有些星星点点从他的脖子上弥散出来。
　　楚辰却因为这动静和晃眼的光醒来了，他一睁眼就看见了被油灯从下照亮的半张脸，吓得猛地一个起身，要不是方羽及时拿开了灯，这灯可就被他打翻了。
　　“方羽你在干什么？太吓人了吧，在演鬼片吗？”昏暗的视野里，楚辰逐渐看清了方羽的脸。
　　“你才演鬼片，我这是在帮你驱灵。”方羽说。
　　“驱灵？”楚辰也看见了从自己脖子上散开的星星点点。
　　方羽只好给楚辰解释了一下。
　　“说起来，你是哪里招惹来的这些动物怨灵？”方羽又问。
　　“说来话长。”楚辰笑了一下，表情有些无奈。
　　“我们现在要去一个空旷的地方，跟我去天台吧。”方羽又看了一眼引魂灯，准备转身往外走，“路上不要弄出声响，声控灯也不能开。”
　　有其他灯光干扰的话，被指引的怨灵就会在灯光所及的地方散开，他可不想那些怨灵布满整个楼道。
　　于是楚辰起身小心翼翼地跟上了方羽，两人一直走到了宽阔的天台上。
　　期间楚辰发现两人身后还跟着一只母猫和一群小猫，他本来想问问方羽，但因为不能惊动声控灯所以也没有开口。
　　原本被指引着从楚辰的脖子上弥漫开来的那些星星点点在被月光照到的那一刻，就全都散了开来，楚辰隐约能看见它们生前的形态，但很快又变成了像萤火虫一样的光点，它们越飘越远，最后仿佛融入到星光里，再也找不到了。
　　“它们到哪里去了？”楚辰问。
　　“引魂灯把它们的苦难燃尽，安息的会回到黄泉，不安息的会继续在人界飘荡。”方羽吹灭了灯。
　　楚辰望向方羽，觉得在这月色里，这张侧脸仿佛带着些许朦胧幻惑的意味。
　　“走了。”方羽向着楼道的入口走去。
　　楚辰忽然想起了刚才跟在身后的一群猫，可四下一看已经没了。
　　“你那些猫刚才也跟上来了，到哪里去了？”楚辰问。
　　“也跟着它们走了吧，”方羽说，“因为没有使用尸油而只添加了灵力附着的血，引魂灯对死灵的吸引不分种类，所以把那些猫也送走了。”
　　楚辰这才想起，那些猫是上次那个事件里死去的猫？
　　思考着的楚辰跟着方羽回到了他家，在方羽开了电灯之后，却发现沙发上正团着一个毛茸茸的小小身影。
　　棕白相间的小猫动了动尾巴，然后缓缓地醒来了。
　　惺忪着睡眼的小猫在看清方羽和楚辰之后，立即跳下了沙发走过来朝着他们欢快地喵喵了几声。
　　于是楚辰支着它的胳肢窝把它整个举了起来，看着它傻乎乎的样子，不由得感叹道——
　　“竟然漏了一只。”
　　　　
　　　　☆、门禁　

　　“请问是哪位？”楚辰打着哈欠打开了事务所的门。
　　他正疑惑着是谁有门铃不按反而在拍门，就看见了一个背着书包的男孩站在门外。
　　男孩正抬着头用莹亮的眼睛直视着楚辰，这年纪不过十岁左右，比楚辰的弟弟还要小几岁，身高也还够不到楚辰的事务所的门铃。
　　而这时的楚辰还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因为昨天有个客户说急着要收集的证据，他连夜整理了一下资料，就干脆在事务所过夜了。
　　还没等楚辰发问，男孩就连忙将书包从后拿到前边，翻找了一下翻出了一个小猪钱罐。
　　“你能帮我找我姐姐吗？”男孩把小猪钱罐递到了楚辰的面前。
　　楚辰明显地愣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年纪这么小的“客户”。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楚辰觉得还是应该细问一下。
　　“我同学说，前段时间你帮她找到过她失踪的爸爸。”男孩说。
　　楚辰想起这段时间他并没有找过什么“失踪的爸爸”，倒是找过“因为出轨而和小三跑掉去逍遥快活的爸爸”。
　　“你找人是不是很厉害？”男孩又问。
　　“那是当然。”楚辰自信十足地回答。
　　“那你帮我找我姐姐，我给你钱。”男孩将小猪钱罐塞到了楚辰的手里，就往事务所里面溜了进去。
　　楚辰差点没接住这个造型滑稽的钱罐，钱罐在他手里晃荡了几下才稳住，他听到了硬币碰在纸币上的闷声，连忙回头往里边望去，就看见男孩径自走到了沙发上坐了上去，姿势端端正正的，稚嫩的脸上表情竟然还有点严肃。
　　“等等，我不接小孩子的生意，”楚辰也往里边走去，“你的父母在哪里？”
　　“他们上班去了。”男孩说。
　　“你说要找你姐姐，他们不着急着找吗？”楚辰也坐在了沙发上，准备将钱罐递回到男孩的面前的茶几上去。
　　“姐姐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四年前她就不见了，警察叔叔也没找到她，”男孩垂下了眼帘，表情有些失落，“现在大家都不去找了。”
　　楚辰的动作顿了一下，钱罐没有脱手，他知道按照法律，一个人失踪满四年就可以向法院申请宣告死亡。
　　不再找下去，恐怕是因为这男孩的父母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吧。
　　但是要怎么将这件事解释给男孩听？
　　话说得太直白的话恐怕男孩不能接受，但是不说清楚的话，他肯定还会想着去寻人。
　　其实如果是成人带着足够的酬劳上门来的话，楚辰还能考虑一下这门生意，但是现在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小孩，酬劳就不用指望了，楚辰可不想骗走这钱罐里的零花钱，而且要找的还是连警方都没有找到的人，就算楚辰接下了这门生意，最后也很可能一无所获。
　　“你可以帮我找到她吗？”男孩抬头看着楚辰。
　　对上了视线的楚辰，有那么一刻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他记得，他的弟弟刚到他们家来的时候也是差不多这样的年纪，也有着这样无助可怜的眼神。
　　于是本打算拒绝的楚辰一出口就变成了“可以”。
　　“真的吗？你真的会帮我吗？”男孩的眼睛亮了起来。
　　楚辰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可是话已经收不回去了。
　　“但不是现在，我现在有事要忙，你过两天再来。”楚辰说。
　　“你不会骗了我然后跑掉吧？”男孩怀疑地看着他。
　　“年纪小小心眼怎么这么多？”楚辰训斥道，“我一家事务所在这里有这么容易跑吗？”
　　“那谢谢大哥哥，两天后我会再来的。”男孩一扫脸上的阴霾，道谢完跳下沙发就往外走了。
　　“我怎么什么生意都接下来了？”楚辰看着手里的钱罐。
　　两天后，楚辰跟着男孩到了他们家。
　　楚辰的本意并不是真的要帮男孩找人，而是想跟男孩的父母谈一下，或许他们应该了解一下自己儿子的心结，把潜在的家庭问题解决一下。
　　但他到了那里的时候，男孩的父母并不在家。
　　“他们还没回来，”男孩开了门带着楚辰往里边走，“你要喝饮料吗？有果汁。”
　　“给我一杯水就行。”楚辰走了进去，打量了一下男孩的家，感觉家里的光线不太够，杂物也有点乱。
　　“家里没有人收拾吗？”楚辰问。
　　“以前都是妈妈收拾的，但是妈妈现在有点忙，所以是我帮忙收拾的。”男孩端来了水。
　　“你妈妈以前没有上班吗？”楚辰问。
　　“有次我去上学的时候，妈妈送我到学校之后拉着我说她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男孩说，“后来她就开始上班了。”
　　男孩的母亲原本是全职主妇，但两年前又开始上班了，现在两夫妻在同一家公司。
　　楚辰看了一眼客厅里摆着的全家福，只有父母和男孩在照片里。
　　“你姐姐有留下照片吗？”楚辰问。
　　“爸爸和妈妈都把照片藏起来了，但是我偷偷留了一张。”男孩回到房间翻找了一下，拿了一张照片出来。
　　是一家四口的照片，里面的男孩还只是一个三两岁的小孩，男孩的姐姐也在里面，却很奇怪地有种不协调的感觉——
　　少女的左肩正被男孩的父亲搭着，却僵直了身体，勉强地笑着。
　　“你的姐姐和你的爸爸是不是有过什么矛盾？”楚辰问。
　　“妈妈说过，姐姐只是有点怕生。”男孩说。
　　“怕生？”楚辰问。
　　“我们亲生的爸爸很早就走了，后来妈妈又给我们找了个爸爸。”男孩说。
　　楚辰这才明白，原来这是个重组家庭。
　　楚辰等了很久，还是没有等到男孩的父母回来。
　　“我看我还是改天再来吧。”楚辰准备动身。
　　“不要，”男孩的样子却显得很焦急，还拉住了他的衣摆，“你先不要回去，再等等。”
　　“为什么？”楚辰问。
　　“他们在十点之前一定会回来的，我家的门禁是十点。”男孩说。
　　“门禁？”楚辰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还有十几分钟就到十点。
　　剧烈的拍门声夹杂在钥匙琐碎的声响里，还伴随着两人焦急的声音：“开门！快开门！”
　　下一刻门就被打开，冲进来了一男一女的两个人，他们一冲进来立即又用力地将门关上了。
　　“差点就晚了。”男人长舒一口气。
　　女人则靠在墙上几乎瘫软下去。
　　“爸爸、妈妈！”男孩唤了两声连忙向他们走去。
　　“妈妈回来晚了，我待会儿就给你做饭去……”女人露出了勉强的笑容，却在下一秒就发现了客厅里陌生的身影，她连忙将走过来的男孩抱住，警觉地看着楚辰，“你是什么人？”
　　“你从哪里跑进来的？”男人警惕地盯着楚辰。
　　“先别动手，我是你儿子请的……”楚辰原本想解释说是他儿子请来的私家侦探，却忽然改了口，“我是他的朋友。”
　　男孩也愣了一下。
　　“什么朋友？我们从来不知道他有你这样的朋友！你现在立刻给我出去！”男人厉声说道。
　　楚辰的表情不禁有点无奈，毕竟大晚上的一个陌生人出现在这里真的很可疑。
　　“爸爸，这个大哥哥真的不是坏人……”男孩也试图为楚辰辩解道。
　　“等等，不要让他出去，”女人忽然脸色苍白，“已经过了十点了，不要开门！”
　　男人一看挂钟，脸色也立即变了。
　　突兀的拍门声响了起来。
　　一下又一下。
　　“是谁在外面？”楚辰问。
　　男人没有说话，只有一双眼睛看着楚辰。
　　拍门声从缓慢，逐渐变得越来越焦急，拍得越来越响。
　　一直持续了一个半小时左右，等周围终于彻底安静下来了，女人却几乎已经崩溃了，她带着哭腔问男人：“响得越来越久了，怎么办，每晚十点都是这样，搬家也没有用，她想进来……”
　　“带小进回房间。”男人立即打断了她的话。
　　客厅里只剩下了男人和楚辰。
　　“你现在立刻就……”　男人顿了一下，余光落在刚才响过的那扇门上，改了口，“你明天一早就给我出去，不然我立刻报警。”
　　“明天？现在不能打开门吗？刚才在门外的是谁？”楚辰问，“还是说，你怕那个人现在还在外面？”
　　“给我闭嘴。”男人只回了这一句话，楚辰发现，男人的眼里布满了血丝。
　　楚辰就这样在客厅里被男人严密监视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早上被轰走。
　　然而楚辰并没有就此作罢。
　　期间楚辰和男孩通过电话，发现男孩其实根本听不到拍门的声音，他只知道他的父母在几年前忽然定下了十点的门禁。
　　楚辰仍偷偷留意着情况，直到有一天发现男人离家之后并没有到公司去，而是到了一个偏远的地方。
　　楚辰在后面跟着，看着这荒山野岭，觉得有些阴森。
　　男人最后停在了一棵树下，还带着一把铲子。
　　铲子铲入泥土最后掘出了一具早已化骨的尸体，男人已浑身是汗。
　　“如果当时不是你乱挣扎，我怎么会错手杀了你？这全都是你自找的，想找我报仇？大不了我现在把你挖出来再杀一次！”男人瞪着一双血红的眼，侧举起铲子就用刃边重重地往那早已化骨的尸体砸了下去，原本还算完整的尸骨就这样一下一下地被他砸碎。
　　关于那具尸体到底是属于谁的，楚辰有了猜想。
　　恐怕，当年是这个男人杀了自己的继女。
　　楚辰刚想要离开然后报警，却不小心踩到了树枝。
　　这琐碎的声音被男人听到了，他立即望向楚辰的方向，一棵树正好挡在楚辰身前，男人拎着铲子一步一步地向那棵树走去，试探地问：“谁在那里？”
　　楚辰的心跳有点急促，他现在赤手空拳，和拿着武器已然陷入疯狂的男人搏斗的话，还是有点悬。
　　匆匆的脚步声和女人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你真的到这里来了？你怎么……啊！”
　　见到了那具支离破碎的尸骨的女人惊叫了一声，继而是哭嚎：“她都死了你怎么还要这样做……”
　　“她缠着我们不想让我们有好日子过，我这样做有什么问题？”男人问，“就因为我们埋了她回到家的时间正好是晚上十点，她就要天天这个时间来烦我们？”
　　“如果当初不是你她又怎么会死？她是我的女儿啊！”女人开始怨责男人，“都是因为你贪心不足连我的女儿都想下手……都是因为你！”
　　“我当时不过是一念之差，现在人不死都死了，难道你还想把我捅出去？”男人说，“别忘了是谁在支撑着这个家。”
　　女人除了哭声再没说话，为了不影响自己的生活，女人隐瞒了女儿的死，当初埋尸有她参与的一份，他们现在正在同一条船上。
　　“我就看她今天还能不能再来。”男人说。
　　他们离开之前又将那破碎的尸骨重新埋了回去，而楚辰从树后走了出来，然后报了警。
　　几个月之后法庭的结果出来，男人被判了刑，而女人因为协助藏尸被判了缓刑。
　　不久之后，女人带着男孩来到了楚辰的事务所。
　　对于破坏了他家的现状，楚辰抱有一些歉疚。
　　“这件事藏在我心里很久了，事情迟早都要解决的，只是早晚的问题。”女人并没有责备楚辰。
　　而男孩则将之前楚辰落下的一串钥匙还给了楚辰。
　　楚辰看着那串钥匙，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对了，每天晚上你家还有奇怪的拍门声吗？”他们临出门前，楚辰忽然问。
　　“谢谢，已经没有了，我们家现在已经没有门禁了，”女人回过头来，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因为我已经回来了。”
　　楚辰终于想了起来，他那串钥匙应该是那天丢失在埋尸现场的。
　　没有在十点之前回到家的女人，就这样被夺了舍。
　　　　
　　　　☆、铃虫　

　　在楚辰居住的那条街道的尽头，有一座荒废已久的别墅。
　　楚辰出门或者回家有时会经过这里，以前那里面都很安静，只是他最近经过的时候会听见从里面传来隐约的钢琴声，动听的，悠扬的。
　　这座荒废的别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住了新的人。
　　楚辰记得这座别墅因为发生过凶杀案被列为凶宅，所以一直没有人入住，他忽然有些好奇现在是什么人住在里面。
　　于是有次楚辰经过时终于看见了从里面出来的人，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衣着简朴，气质文雅。
　　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人，似乎是要去上班。
　　只是在这样的街道里，那悠扬的钢琴声依然显得有些特别。
　　这个夜晚也一样，楚辰叼了一根烟站在阳台里，手臂支在阳台上的边栏上，听着隐约的钢琴声，看着远处的星星点点。
　　烟燃成灰烬将要掉落，楚辰便将烟拿下来在手臂旁的烟灰缸上敲了敲。
　　像是骨头烧成的灰一样。
　　楚辰接到了方羽的电话。
　　“最近看新闻说，你附近那一带的失踪案多了起来……”方羽说。
　　“我又不会被拐走。”楚辰笑了一声。
　　“我又没有在担心你，失踪的有些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方羽顿了一下，“楚辰，你听我说，我们学校最近来了个新的音乐老师……”
　　楚辰忽然看见楼下走过一个少女，穿着校服，目光呆滞地一直往前走。
　　那个方向，是街道的尽头。
　　“方羽，我现在有点事，之后再打给你。”楚辰挂断了电话，转身走去拿了外套就出了门，匆匆地下了楼。
　　那个女学生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楚辰只好向着她刚才前进的方向跑，最后停在街道尽头的别墅前。
　　悠扬的钢琴声从里面传出来。
　　楚辰忽然有些怀疑，那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东西。
　　左耳里面却一下刺痛，他立即按住了左耳，那刺痛感转瞬即逝，之后拍了拍耳朵也没有感觉到异物。
　　也许，只是神经痛而已。
　　钢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别墅内的灯光熄灭，变得十分安静。
　　如果真有什么事发生，里面绝不会这么安静，或者那个女学生的身影也只是他的错觉。
　　这样想着的楚辰，最后转身回了家。
　　连电话都忘了打给方羽。
　　那钢琴声渐渐又再响起，回荡在楚辰的耳腔中。
　　即使站在喧闹的人群中也依然能听见。
　　从清晨醒来一直到午后，从安静的街道一直到喧闹的商业街，那旋律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
　　耳中反复出现一样的声音的现象，被称为铃虫入耳。
　　一般来说这只是心理作用的缘故，同样的声音听多了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有时越想去忽略反而越强调了它的存在。
　　所以如果想恢复寻常，可以找些其他的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所以楚辰走了出来闲逛，但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虽然也不是有什么影响，但总觉得有些烦人。
　　楚辰停下了脚步，差点撞到一群嬉嬉闹闹从身旁跑过的学生，他看了一眼前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方羽所在的学校。
　　等那些学生散去，楚辰看见了从里面走出来的熟悉的身影。
　　“方羽。”楚辰走了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方羽有些惊奇地看着楚辰。　
　　“没什么，无聊就走过来了，”楚辰说，“一起去吃饭不？”
　　“你请的话倒是无所谓。”方羽狐疑地盯着楚辰看了一下，倒也没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于是也没空多想了，他刚下了班准备去吃晚饭，晚上还要值班盯着那群毛孩子晚自修。
　　“我请就我请。”楚辰倒是很随意，耳中原本已经淡下去的声音忽然又清晰了起来，他回过头去，循声望向了学校里。
　　“是谁在里面弹琴？”楚辰问。
　　“弹琴？没有人在弹琴。”方羽说。
　　楚辰只看见一个衣着简朴、气质文雅的男人从学校里走了出来，那是住在别墅里的男人。
　　“他是谁？”楚辰压低了声音问。
　　“是新来的音乐老师，你认识他？”方羽问。
　　那男人也发现了楚辰的视线，却是对他一笑。
　　这样的微笑令楚辰心生寒意。
　　“不认识，”楚辰没再问下去，而是拉了方羽一把，“走，附近有家我相熟的餐厅能打折。”
　　“等等，别走这么快。”方羽不禁埋怨道。
　　当他们的身影远去，男人张了张口，就有什么极细小的东西从口中飞了出来。
　　仔细地看就能发现，那是比灰尘大不了多少的虫子。
　　与方羽分别之后，楚辰一个人往来路回去。
　　等他回过神来，已是在陌生的房间里。
　　从窗户往外望去，是别墅的外面。
　　他转身望向房间里，阴冷的房间里正摆着一架钢琴。
　　这是每日响起钢琴声的房间？
　　楚辰向那架钢琴走过去，因好奇心起，手指落在了琴键上，却立即就响起了刺耳的声音，他收回手按住了剧烈刺痛的左耳。
　　刚才那声音并不是琴声，而是凄厉的尖叫声。
　　是属于人的尖叫声。
　　楚辰松开了按住耳朵的手，看见淌到掌心里的血。
　　好像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血里挣扎，楚辰看清了，那是一只极其细小的虫子。
　　这虫子是什么时候跑到他耳朵里去的？
　　楚辰正惊疑着，却见有什么从琴键的间隙里蔓延了出来，是液体？不，那是……数不胜数的虫子所成的浪潮。
　　而这浪潮，转瞬已向楚辰迎面覆来要将他淹没——
　　楚辰忽然想起，那些失踪的人都是这样消失的吗？
　　被那声音蛊惑着，最后被吞噬？
　　“天雷令，邪祟驱除。”熟悉的嗓音里，这虫潮被震闪的雷光生生分开。
　　而那缠绕着雷光的铜剑之后，是方羽。
　　“为什么你来了，而且你这是……”楚辰有些诧异地看着方羽和他握着的剑。
　　“不放心，所以请了假，”方羽一个敏捷近身抓住楚辰的肩膀将他猛地推开，“躲开！”
　　回手就是一剑烧灼了再次袭来的虫潮。
　　楚辰看见，那余下的虫潮没有再袭来，而是逐渐汇聚成了人的模样。
　　是那个住在别墅里的男人。
　　“……除妖师？”男人看着护在楚辰身前的方羽，发出了嘶哑的声音，他的表情极不自然，虫子的律动在那虚假的皮肤下没能掩盖住。
　　妖物化为人形潜伏在人类之间是常有的事。
　　“离开这个地方，立刻。”方羽说。
　　“区区人类想要命令我们？”男人露出了夸张而可怖的笑容，只是刚才那剑的威力并不足以将这数量巨大的妖物消灭，所以男人转瞬又化为更大更汹涌的虫潮，要将他们都一起吞噬。
　　“这不是命令，”方羽的剑刃往自己的手臂上一划，沾染上血中那饱满的灵力，铜剑当即雷鸣剧震光芒刺目，随着方羽一个向前利落的斩杀，汹涌的虫潮眨眼间已全被烧灼干净，“是警告。”
　　那些许的灰烬，也在落地之前就被从窗外进来的风吹散。
　　楚辰虽然见多了怪异的事，但此时此刻看着方羽的背影，他觉得这仍像是梦一样。
　　他看见方羽手中的铜剑化为了铜钱，清脆的落地声响起的同时，方羽的身影也缓缓地向下倒去……
　　楚辰立即冲上前去将方羽接住，他看见了方羽虚弱的脸色。
　　楚辰也发现，方羽手臂上的伤口不见了，只留下了血迹。
　　“我没法过度使用除妖的术法，”方羽说，“因为我的父亲虽然是除妖师，但我的母亲是妖物。”
　　而月光之下，楚辰看见方羽那流转着异样光彩的眼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冰蓝色。
　　　　
　　　　☆、海妖　

　　楚辰从医院里拿了些药回来，因为耳朵受伤的关系就去看了一下医生，所幸并不严重。
　　他打开门回到房间，望到床上，看见方羽安静入睡着仍未醒来。
　　楚辰帮他打了电话到学校请了假，现在不会有人来打扰他。
　　大概只是体力透支，现在呼吸也平稳了很多。
　　只是……
　　楚辰坐到床边，看着方羽那闭阖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
　　他想起昨晚看见的方羽的眼睛，就像是蓝水晶一样。
　　有那么一刻，楚辰在想方羽是不是有白人的血统，可是他立即又否定了这个猜想，因为就算是有着蓝眼睛的白人，也不能够随意变换眼睛的颜色。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事，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楚辰问。
　　床上的人微微哼着声缓缓醒转，眼睫颤了几下就抬起，惺忪的眼睛已经恢复成黑色，却是有些迷蒙地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才又望向坐在床边的楚辰。
　　“这是哪里？”方羽问。
　　“我家。”楚辰说。
　　“现在几点？”方羽问。
　　“早上十点。”楚辰说。
　　“我迟到了，”方羽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焦急的样子像是立即要冲去学校一样，“你怎么不早一点叫醒我？”
　　“我已经帮你请假了。”楚辰看见他这慌慌张张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明明面对那可怖的妖怪时，方羽的脸上一点慌乱的样子都没有。
　　方羽一听，这才停下了慌张匆忙的动作，可还是忍不住埋怨楚辰：“最近课程正忙，没什么事的话不用请假。”
　　“我看你睡得这么香，又怎么好意思叫醒你。”楚辰说。
　　方羽听着这理所当然的话，也不知该怎么生楚辰的气，忽然又察觉到了什么一样，他皱起了眉，问：“你刚才盯着我睡觉？”
　　“有什么问题？你睡觉的样子不能看吗？”楚辰笑着问，每当方羽对他有怨气的时候，他总喜欢用无赖的笑容打发。
　　方羽看着他这无赖的样子，实在说不出话来。
　　忽然他的视线落在了楚辰的左耳上，看着那覆着的纱布，问：“你的耳朵怎样了？看过医生了？”
　　“没什么事，开了一点药回来。”楚辰说。
　　“你总是这样做些让人担心的事……”方羽闷着声说。
　　“你担心我？”楚辰一听，乐了。
　　“谁担心你了？”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