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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兽文书-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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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闭了会儿眼睛,灏湮等待着吸入口中的血液发挥效力。温暖的力量驱散着四肢百骸中的酸麻,即使外界的风雨交加没有减少分毫,但灏湮却真的感觉身上舒服了不少。“我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应该交代下去的,也托付给可靠的人了。”
曦冉没料到这女人才恢复了小半的力气,便已经忙不迭的交代这个,仿佛这句话是她心目中唯一的牵念。一旦把这个说完了,她自己的生死也将无关紧要。
虽说皇帝金口玉言,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有着千钧重量,但皇帝也有茫然,也有张开口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曦冉并不想去接大祭司的话头,或许是因为那计划已经被延续的太久,即使可以暂且不论对错不管成败,深陷其中的当事人还是难免希望能够短时间将它忘却,获得喘息的机会。
不知该说什么才是,曦冉搜肠刮肚半晌,却难免落了俗套,“你还好吧?”
灏湮微微一笑,尽管双唇的弧度堪称优美,可眼中的疲惫并不会这么容易消散,五官之间的矛盾让这抹笑容看起来是那般哀伤。“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我能够穿过这场风雨来看你,你便应该知道我的状况不会太差。”即使是掌天一族,但当前这种狂乱的气流要控制起来也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容易,曦冉找出来的证据可以说相当有说服力。
他顿了一下,视线在灏湮的唇角停顿了一下,那里有一点殷红,应该是方才吮血时残留下来的痕迹,被那惨白的面色一衬托,更是醒目。“而且,你刚刚才喝了我的血,我的状况如何,没有人比你更加清楚。”
灏湮被说服了,也放心了,“那就好。”
曦冉的心抽了一下,先前的疼惜还没来得及消退,新一轮的无力感已经忙不迭的涌了上来。灏湮的痛苦是如此真实,近在咫尺,刻入眼帘。即使不谈她大祭司的身份,便是她出身司水一族,贵为族长,又何以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即使他们的距离这么近,曦冉费神去找,也很难从她身上找出应有的活气。
先前那几滴代表着生命力的精血,也不过只是吊着她半口气罢了,别无它用。
妖兽皇帝又怎么样?做不到的事始终都做不到。譬如眼前正在实施酷刑的海上巨石,再譬如远方被那位新兴贵族白将军创建为国中之国的自治矿区。
曦冉忽然有一种过往岁月都白白度过的恶劣感觉。原来,那些他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的狂傲岁月,说穿了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认为的。到头来,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而妄图改变的世界,还是以一层不变的现状狠狠的对他施以嘲笑。
“如今我能够安然无恙,说穿了,都是你在代我受过。不管之前魅疏那老头给你安上了怎样的罪名,你原本都是无罪的。”到了这个地步,曦冉的本意也不是要感激对方,更不是为了自己而忏悔,只是这样的事实哽在喉咙里,说出来或多或少能轻松一分。
“代你受过?这话说的有些严重了。”进入口中的血液还在持续不断的发挥效力,灏湮的状况又好了几分。即使这种效果终究会彻底消散,但至少在现阶段,她真的轻松了不少,就连凄风苦雨加诸于身的痛楚都减轻了好几分。
灏湮抬起头,自从被囚于此,这还是她第一次抬头看一看上方的景致——翻涌的黑云如同泼墨画就的波涛,间或一道闪电掠过,给当前的景致镀上一层闪银的镶边。连接天与地的雨丝细密如帘,一串紧挨一串,布满视线所及的全部范围。倘若换上一种心境,以旁观者的眼光来看,其实这也不失为一幕独特的美景,只是略显凄苦了一点。
“天道的重要会借助这场刑罚而转移到我身上,这是我们之前谁也不曾料到的。怎么能说我替代了你呢?”灏湮声线柔和,并不希望皇帝就此背负上不必要的重责。
“当真不曾料到吗?”曦冉摆明了不相信。“我在这上面一直是稀里糊涂惯了的,可你不同,您是大祭司啊,观察天道运行轨迹原本就是你的职责,你又素来兢兢业业,当真丝毫迹象都没有发现吗?”
灏湮不应声。若是按照皇帝的这番话推测下去,今时今日的局面倒像是她故意为之了。
她是故意的吗?或许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juan的霸王票,受宠若惊啊!
最近被各种年终总结折磨死的蠢作者,于是又有了无限动力!
第180章 第180章—祈祷
对于自己难以回答的问题,灏湮并不多做纠缠,而是直接转换话题,“你之前说我无罪,我却并不这般认为。水族的祭司代代相传一条准则——对于天道,不,对于我们妖兽神灵要怀有无比崇敬之心。我也希望自己能遵循祖训,可惜我努力过了,却依然做不到。不管我给别人留下怎样的印象,但我终究骗不了自己,我无法敬畏我们的神灵。担任全族大祭司这么多年,我一直想的都是,妖兽的神灵究竟是什么?‘它’当真有存在的必要吗?”
曦冉难以回应。
到了当前的境地上,他们两人也算得上同一阵营的战友了,着实没有必要再互相隐瞒。之所以曦冉依旧沉默,是因为他也没有现成的答案。
同样的问题,不止大祭司一人思考过,皇帝也难免会陷入这个谜团。然而神灵一说毕竟流传久远,牵涉甚广,或许是时机还不到吧,还没有成熟的条件让他们得出准确的答案。
不过曦冉倒是想起一件事,几年前了,灏湮曾经问过他——妖兽为何要变成人类的样子?堪称怪异的问题,大祭司当时的态度竟是无比郑重。若是仔细回忆分析,曦冉便能够发现,正是因为有了这个问题作为开端,他才第一次感觉到存在于冥冥中的无形力量。
如果,那种随时都能将人压垮的力量正是天道或神灵存在的证明,曦冉料想,在妖兽漫长的历史中,自己应该是真切感知其存在的第一人。
如今同样的力量似乎转移到了灏湮的身上。
曦冉一边感受着不断落在身上的冷雨,一边茫然自问——天道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因为他与灏湮不够敬畏,所以才会对他们施展庞大的力量?不为别的,只为了让他们也如同蝼蚁一般乖顺的匍匐于天道的脚下?
凭什么呢?他们并非蝼蚁。既然身为力量强大的妖兽,为什么不能为本族的将来搏上一搏?!
然而,要如何拼搏,至今曦冉也未能找到答案。
他一厢情愿的凭着自己没根没据的揣测前进,无法探知前方究竟有什么等着自己,哪怕是万丈深渊,似乎也只能义无反顾的跳下去。
可是他应该拉着全族为自己陪葬吗?
越是想象,曦冉就越是心惊胆战,不怪他迷茫,事实上他还能站在这里,还能维持着思考的能力,已经是常人难及。
毕竟这是一条谁也不曾走过的道路,哪怕是历史中那些伟大的妖兽先祖们,也不曾考虑过几千年后种族繁衍存续的问题。
这一位自是无比迷茫,而暂时缓过一口气的大祭司则是目光清明,她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面前的男人——仿佛此刻正在忍受酷刑的是他一般。“你和我都没有后悔的余地。”
大祭司的话来的没头没尾,却竟然有着醍醐灌顶的力量,曦冉一个激灵,堪堪回过神来。
“的确。”曦冉点了点头,也不知是无可奈何的苦涩,还是别无选择的坚定,总之他的面容看起来略微带了几分扭曲。
“我虽然一出生便注定会成为全族的祭司,但我一直不能理解这个职务究竟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连神灵都是虚假的,供奉‘它’的祭司岂非只是笑话般的存在。”类似的话,灏湮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以至于此时唯一的听众也难免惊讶,毕竟灏湮在人前展示出来的永远都是悲天悯人的模样,谁能猜到她的本心竟是如此迷茫。
倘若不是在这样的境况下,灏湮自认也不会说出这些。因为不管她怀有怎样的心境,祭司的天职却是血统所赋予的,她必须尽职尽责。可如今的她既然已经没有了身为大祭司的尊严,自然可以不必再诸多顾忌。况且,她大概命不久矣,一个将死之人,想说什么大可以随心所欲。
“不过好在到了后来,我终于领悟到祭司存在的价值,为了让妖兽一族能够存续下去,我也有我能够做到的事。”灏湮望着好心的探视者,后者发现她的一双眼睛是如斯清明,坦荡的没有任何杂质。
曦冉忽然忍不住在想,倘若魅疏和楼天遥此刻在场,他们看到大祭司的这样无畏的表情,难道还能够心安理得的给她判下重罪吗?真正的有罪之人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干净的眼睛?
灏湮继续,她并非是想在最后时刻为自己歌功颂德,不过,做过的事总还是难免想要说上一说,况且面对的还是这么一位难得的听众。
这个,就权当是她的一点私心吧。
“尽管如今的妖兽强横无比,但世界上没有一个种族可以永远无敌,而我们的敌人已经出现了不是吗?无论百年后、千年后的妖兽是强大还是软弱,我以大祭司的身份,都希望我们一族的后代能够在这片土地上长久的繁衍生息。”
这番话听在曦冉耳中并不陌生,真要说起来,这一开始便是由他提出的。只是,曦冉万万没想到大祭司会将这番话记得如此清楚牢固。
曦冉忽然明白了,为何灏湮会蹚这一摊浑水——原本他的计划就只是一片混沌,成功的可能性几近于零,计划的破绽百出,以灏湮的洞察力不可能看不出来。
曦冉苦笑着摇了摇头,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在计划进行的半途中,自己竟然会陷入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被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安慰,当真有些不是滋味。说起来,过去他一直都坚信自己早已选择了破釜沉舟的。
难道是如今外面发生的种种变故,惨烈的程度终究还是消磨了他的意志?
堂堂大祭司当然不是温柔可人的解语花,但这一回灏湮竟然善解人意了一把,看出对方无话可说,于是自发的将对话延续下去,“对了,外面的情况究竟如何?”
谈到现状上面,曦冉不得不整理精神,且灏湮确实有权知道那些,于是他挑出最为关键紧要的部分一一告知。“总体来说战况胶着。但人类一方占领的土地越来越大——土地方面的失利不光因为战场失利这一方面原因,其中不少土地因为过于贫瘠,妖兽权贵们素来看不上,疏于管理,被轻易夺取也在常理之中。在战争的死伤对比上,还是人类一方的伤亡更为惨重,只不过人类人数原本就占有,他们的繁衍速度也远超妖兽,所有也不能说我们就占优势了。”
灏湮将他的描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尽管都是精炼出来的事实,可是在每个字眼背后依然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心中绞痛,灏湮面露不忍。
然而灏湮何尝不明白,此战不可避免,不是今日,便是百年千年之后。随着两族之间仇恨的不断累积,也随着双方力量的不断增长,如果这一战发生在未来,其惨烈悲壮程度又岂止是今日的十倍?
有些仇怨终须了结。灏湮也只能以大祭司的身份祈祷,了结并非终结。
“对了,契约给妖兽一方造成的影响呢?”这一点才应该是灏湮最为关心的问题,不管怎么说,五种契约皆是出自她之手。
她迟早会问这个问题,这简直是必然的发展,曦冉也明白肯定避无可避,但从感情上面来说,曦冉终究还是希望对方能将这件事彻底忘却。
灏湮耐着性子等待,可是除了呼啸过耳畔的风声之外,一时间没有任何声音,曦冉甚至都没有叹气,他的一径沉默,已然说明了很多东西。
灏湮在下唇上咬了一口,些许的刺痛与浑身的伤口想必当然微不足道,但她倒是可以借助这一点刺激暂时保持冷静。“我明白了,看来我的想法还是错了。”
也并非全无心理准备,无论是曦冉,还是她,他们如今所做的一切,说穿了只是赌博一般的尝试。既然已经在赌局上压上了一切,自然也必须承受赌输了的全部恶果。
“幸好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将那件卷轴托付给别人。”这一瞬间,灏湮的表情是无比庆幸的。判定有罪之后的惩罚她可以心安理得的承受,只因为她知道自己所做所为都是为了什么。但是她却害怕在死亡来临之前,来不及完成必须完成的事。所幸,都来得及。
“让契约无效化的卷轴?”不知为何,相较于对方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方才还沉默着的曦冉忽然摆出无比凝重的模样。
灏湮也不由的随之紧张起来,声音都有点发抖,“怎么了,有问题吗?”
曦冉却并不回答,或者更准确的说,他也没有现成的答案。直觉这种东西往往来的没有根据,但偏偏忽视不得,很多事情都在证明直觉的准确性。况且对于这件事的怀疑并不是此刻才有,也并不完全都是源自于模糊的感觉。
曦冉认为自己应该抓住某个证据,只可惜那东西太过滑不丢手,他每每好不容易挖出一点蛛丝马迹,到了最后又被它巧妙的溜走了。
扫视过缠绕在灏湮身上的锁链,在不断勒紧的链条之下,女子身上伤口遍布,简直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之前,灏湮是因为不忍而打算拯救于她。这一次,他却是因为别的理由。“你也许真的不应该死在这里,你若不在了,很多谜题只怕再也没办法解开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曦冉救人的决心,灏湮亲身感觉到周围的风起了变化,不再全然都是肆虐的风刃,其中有几道似乎有着独立的意志一般,极为不同。这几道与众不同的风刃并没有针对灏湮孱弱的身体加以摧残,而是一下一下磨砺着捆缚她的铁链。不多时,坚硬如磐石的链条上赫然已经出现了清晰可辨的白痕。
是曦冉。毫无疑问这是曦冉所控制的气流。他判定大祭司命不该绝,也不与旁人商量,直接出手救人。
“住手!”灏湮是真的急了,居然喊了出来,尖利的嗓子到后来都有些破音。“我不能离开这里,我若不承受这场刑罚,你又该怎么办?”
果不其然是这个样子,人在着急的时候才会难以避免的吐露实情,而这一句恰恰证实了曦冉之前的揣测——
不错,近来他的状况良好,可以说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此等轻松了。无时不刻如同山峦一般压在他身上的力量,忽然之间竟然悉数消失了。简直像是天道忽然开恩,放了他一马。
然而他终究不会如此乐观,因为了解天道灭亡妖兽的决心已定,当然不会那么简单就网开一面。
仔细算算时间就会知道,当他从天道的重压下解脱出来的那一刻,与此同时正好是大祭司被绑在这块巨岩上受刑的开始。
关于这一点,应该连魅疏都没有料到吧,那老头一心将灏湮视为妖兽全族的叛徒,势必要置她于死地不可。可是从结果来看,此举却成全了皇帝曦冉。若非此时状态良好,即便是曦冉,只怕也很难顺利飞越过这片凄风苦雨,到达灏湮身边。
证实这一点之后,曦冉更加不可能对大祭司的惨重袖手旁观,将她卷入计划已实属无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代替自己受过。心念一动,切割锁链的风刃随即变得更加迅速猛烈。
灏湮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失言了,只可惜说出口的话已然不能收回。现今的情况下她无法动弹,所以即使被救也是被迫。
她冲着曦冉摇头,既然该瞒的已经瞒不住了,别无选择之下她索性说的更加明白。“真的没有必要救我,我在这里受刑原本就是为了给全族一个交代。”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老老实实等在乐园岛上,直至魅疏与楼天遥上门讨伐。
“在受刑的过程中,居然可以替代你承担天道的压力,这对我而言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灏湮说的无比诚恳,而这也的确是她如今的想法。“我是否得救都对未来没有任何影响,因为我该做的都已经全部做完了,活下去也只是毫无意义的苟延残喘。但你不同,你能够得到自由,哪怕很短暂,这对于我们全族才是最有意义的。不要忘了,你才是背负全族性命的皇帝。”
灏湮从来不是喜欢喋喋不休话多的女人,到底是全族大祭司,说出口的每句话都难免染上一层金科玉律的色彩,在这一点上,甚至比起皇帝来也是不遑多让的。
她极少像今天这般说出一连串的长篇大论,可语言有时候就是这么一回事,于是少言寡语的人,说出口的内容就越是天生带着叫人信服的力量,因为不管这种说了什么,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曦冉只觉得被堵得无比难受,堂堂皇帝原来也会落入哑口无言的境地。他能说什么?的确,他什么都说不得。难道他要否认自己才是背负全族性命的那一个?对面这个被仅仅捆缚于巨石上受刑的女人,无论于公于私,她都已经仁至义尽,难道他还要将自己的责任推到她的身上吗?凭什么呢?
大祭司察言观色,看了几眼便已经确定皇帝放弃了,放弃救她。没有遗憾,只有欣慰。
纵使对人心的了解已经到了一定程度,但灏湮天性悲悯,甚少有揪住不放咄咄逼人的时刻,但是这一次不一样,略作思索之后她决定还要再添上一笔——
“你放心好了,关于方才所说关于契约的种种谜题,却也不用担心太多,我明白此事事关重大,而且也的确是一次冒险的尝试,所以关于契约做的每一件事,无论大小都有详细的记录。记录者是凌纹那孩子,你见过的,他做事细致周密,想必不会有任何疏漏。”
曦冉不得不点头,尽管他明白对方这是在交代后事,一旦交代清楚,她便更加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而自己的头这么点下去,换一种角度来说似乎也等于彻底宣判了她的死刑。
可是,灏湮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无论是全局的统筹,还是细节的安排,几乎可以称得上无懈可击,难道在她生命走到头的时候,连一点应得的赞赏都得不到吗?
所以此时点头的并非曦冉个人,而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算是对臣下难得的嘉许。
灏湮没有等对方问起,而是继续说了下去,“这些记录我已经交给了未希,那个得到你眷顾的混血孩子。如果是她的话,应该可以好好保管这些,等到你真正需要的时候,自然会交到你的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祝大家2017年一切顺利!
第181章 第181章—全局
“什么时间了?”火炼也不回头看人,绷着一张脸,无比平淡的问着。
毕竟是在战时,所有人都各司其职,有着忙不完的任务,实在无法有太多人众星拱月一般围在火炼身边。唯一的听众便是楼澈。
按照一开始的计划,妖兽乐园的一切战斗都将由这只行事缜密的狐狸精来主持。只不过后来不知道火炼大人抽了哪门子的风,竟然扔下翎篁山那边的战场,一意孤行的留了下来。从楼澈的内心里一直是奉火炼为主的,既然正主儿回来了,楼澈便自发的退居二线,尽管没有正式的任命,但他还是当起了副官一类的角色。
从侧面观察火炼大人的表情,他那不动如山的面庞还是值得人钦佩的,不管怎么说在这个草木皆兵的节骨眼上,能够保持冷静便已经实属不易。
而且,统帅不慌不忙的态度将对士气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可是,火炼当真如他表现出来的一般镇静吗?
他的这一张脸能够蒙过普通士兵,到底还是逃不过楼澈一双狐狸眼的揣度。尽管火炼语调波澜不兴,但他还是忍不住追问了时间,倘若不是十分在意,又何必在这个关键时刻提及?楼澈敏锐,一听便知道火炼关心的并非现在几点几分这样的普通问题,而是——
“按照我们的预定计划,已经过了炸毁宫殿的节点。”过去的许多成绩都在证明,楼澈对细节的掌控力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简直就像是在他的脑子里放了一本实时更新的台账,再怎么琐碎的条框都有着清晰明了的记载。如今既然楼澈说已经过了时间节点,那么不用怀疑,肯定已经过了。
火炼下意识的皱起眉。
尽管在执行过程中某些细节部分做了一定修改,但大致的战术却是不能变的。简要概括一下,先取得让妖兽契约无效化的符文,随后便炸毁宫殿,即使此举付出了难以计数的惨重代价,但也将当今妖兽世界中有名的猎人组织主力尽数消灭于此。
此举对于妖兽一方而言,至少能够达成两个方面的战略效果。
其一,算是为同胞报上一箭之仇,在历史上死于猎人之手的妖兽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然则因为这些经过正式注册的猎人组织都受到妖委会所谓“法典”的保护,在和平时期根本无法对其进行任何制裁或报复,这个时候对各大猎人组织的主力进行毫不留情的歼灭,也算是个妖兽全族出了一口聚集几千年的恶气。
其二,根据罗莹等人搜集回来的情报,为了今次的狩猎季,或者更准确的说,为了今次人类与妖兽方面展开的战争,全面整合力量的不仅仅只是妖兽一边,妖委会同样将散碎于世界各地的武装力量进行了彻底的聚集与整编,不得不说,各大猎人组织凭借其强大的实力已经成为妖委会手上极其重要的一支队伍。如果通过乐园岛之战让猎人组织遭受重创,无疑将砍断妖委会的一只臂膀。
别说火炼或楼澈这种高层的领导者了,即使是普通的士兵都明白这两大战略效果的重要意义,不仅是对己方精神层面的鼓舞,也是对敌人现实力量的打压。
战略效果已经已经不算什么秘密,至少对于如今还留在乐园岛上的妖兽而言,已经心照不宣。
只是在半道上火炼擅作主张的加上了符文的内容,谁也无法知道他是如何得知这一出的,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见得说的十分清楚。
自从那一日为了打开四山四岛而进行的祭祀,因为不忍心看到另外三人因为血液力量不足而白白送命,火炼硬扛着献出了四人份的精血,从而陷入幻觉与梦境交织难辨的昏迷。
醒来至今,最先开始浑身上下的剧痛似乎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从外表来看火炼已然没有大碍,但只有他自己明白,内在里已经有某些不同了——其中一个始料未及的变化,他似乎知道了许多原本并不该知道,也无从知道的事。
秘密之一,正好与符文有关。
即使并非容易焦躁之人,但楼澈到底还是忍不住,他毕竟对有关符文种种并不十分清楚。“路狄亚还是没有回应,我们还要继续等下去吗?”只是这般等待,究竟到什么时候才算可以?
事实上,火炼的心已经在不断地往下沉,自欺欺人这么一回事显然就是如此,欺骗自己远比欺骗别人要困难的多。
路狄亚迟迟没有回应,究竟是什么原因,似乎已经用不着在仔细加以分析了。
一直认为路狄亚是执行此项任务的最佳人选,甚至比凌纹还要更加合适几分。然而,如今这摆明了的事实还是在证实,火炼做出了错误到难以挽回的决定。
可是,该怎么说呢?大概是某种不甘心作祟,火炼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契约,当真没有任何变化吗?”
虽然楼澈的身上是没有任何契约痕迹存在的,但别的问题不敢保证,唯独契约一项,却是在他心中缠绕多年的一大难题,曾经也为之付出极大的关注力,所以他能够给火炼以相当确切的回答。
不过火炼的期望是如此殷切,这难免勾起楼澈恻隐,否认的话说不出口,最后也只是默默地长叹一口气。
论起遗憾,楼澈何尝不遗憾?真要计算起对于全族的责任心,即便火炼,在楼澈面前也是自愧不如的。
“火炼大人,我们还要继续等下去吗?”尽管方才没有明说,但该表达的意思还是足够清楚了,说的太过清楚只会加深当前的遗憾感,索性直接跳过这个步骤,楼澈开始请示接下来的做法。
火炼不得不收敛心神,今后有的是时间让他后悔,眼下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从全局的角度来进行衡量,着实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全局,在很大程度上就意味着舍弃。可是,又有什么标准来衡量他的舍弃就一定是正确的呢?一旦选错了,便只能注定在将来的某一天迎接错误的恶果。
“猎人组织的其他人呢?已经进入包围圈了吗?”火炼再一次询问以确定。
“所有上岛的猎人被划分为A、B、C三队,分开行动之后,B队和C队已经马不停蹄的往岛中心的宫殿进发,毕竟在传闻中,那里可以说是一个财宝遍地,俯首便可以拾黄金的地方。”
别问楼澈是如何掌握猎人组织调配情况的,说到底这座乐园岛依然还是妖兽的地盘,倘若连这种程度的消息都打探不出来,那么以罗莹为首的情报探子们大概都可以齐齐抹脖子自杀谢罪了。
火炼相信楼澈所言与事实之间几乎没有什么差距,然而他还是从中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这应该正是这只狐狸精的高明之处,他甚至可以利用真正发生的现实来暗示他所要暗示的内容。
猎人组织既然是为了传说中无尽的财富而来,那么,一旦他们发现宫殿中只剩下残垣断壁、野草蔓蔓的时候,大概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失去兴趣。
当然了,也不能说那座巨大的宫殿中当真空无一物,只不过那却是另外意义上的“财富”——妖兽一族曾经辉煌灿烂的历史。
只可惜这种程度的东西应该无法入了猎人们的眼睛。不要说这些只识金钱的糙人了,即便将妖委会的那些高官贵族们拉来此地,对于妖兽的历史大概也是不屑一顾的。
而一旦猎人们失去兴趣,他们接下来的行动便十分好猜了。
撤退。
或者在撤退的过程还会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打一次猎”,若是能捉几只美貌的妖兽的回去,也多少可以弥补白跑一趟的损失。
然而,如今的妖兽乐园还是曾经那个让猎人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的恶劣岛屿吗?倘若还是一层不变,堂堂火炼大人在此亲自坐还有什么意义?
将当今妖兽世界中最为有名的猎人组织主力聚集在一个地方,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一件易事。很可能错过这一次,上天便不会再给予同样的机会了。倘若不能一网打尽,那么辛苦设立的这个陷阱,将变得毫无价值。
一旦猎人们离开宫殿范围,他们甚至都不用离开这座岛,妖兽一方将再也无法完成“全歼”的战术目标。因为如今妖兽的主力已经迁往翎篁山,留在岛上的只是极少数,在此等条件下若是与猎人组织正面抗衡,无疑将演变成一场惨烈的血战。
而且还将是毫无成就的血战。
终究是不能再拖了。
火炼闭了闭眼睛。决定的取舍对错姑且不论,但这一点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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