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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人安迪使用指南-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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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他像毒蛇。
“我猜你不会那么容易就牺牲掉他,所以你才宝贝他像宝贝小猫。”凯特喝了一口酒,开始吃蛋糕。她知道科特几乎不吃甜食,所以她自己一个人拿着蛋糕叉。
科特没有回答,他讨厌这种对话,凯特总是一眼看穿他底层的想法,有时候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存在这种想法。
“我盯着那些留言呢,我吩咐了公关组去做这件事。每隔两天的早晨我都会收到一份网络舆情报告,里面就有关于你的雷尔诺。佩吉探长的内容。我让人去顶正面的留言,让负面的留言沉下去,如果是那种更加严格的平台,负面言论的展示会受到限制,甚至被彻底清除。”凯特拿着盛有蛋糕的碟子,从吧台后面走到前面,站在科特的身边。
他们站在一起是十分有趣的画面,高大的科特和娇小的凯特,拿着自己的酒和蛋糕。
“你喜欢他哪一点呢?我一直都很好奇。”
科特想回答“工作需要,并无私情”,但他知道凯特戳穿他就像戳穿一个肥皂泡。她的眼睛和洞悉力都非常厉害,她是媒体部的主管,主管政府所有公关、言论、新闻等事务。最开始科特接近她仅仅是因为工作,并且认为她可以被利用,然后他变得喜欢上凯特,给她带蛋糕,听她说话,和她聊很多事。凯特是他最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科特说,“我看起来很重视他吗?”
“不正常的重视。你给我说过一共三次,让我注意佩吉探长的负面消息。第一次你在我的办公室说服了我,你让我认识到处理他的负面留言很重要。第二次,你给我打电话,问我最近处理得怎么样。然后这是第三次,你来我家里,没有像往常那样开门见山,然后我猜测,是关于佩吉探长,你也没有否认。安迪,你太不擅长承认和处理你的情感了。”
会叫科特这个昵称的人为数不多,凯特是其中的一个。
“我其实并不知道我期待佩吉探长做出什么成绩。”
“你在害羞。”
“不。”
“你脸红了。”
“唔。”科特从喉咙里发出尴尬的干音,这个威胁性很重的声音总是会吓走大部分人,但凯特太了解他了。
“甜心,真的,在你对他说出’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之前,他已经被你逼得要辞职了。”
科特顿了顿:“我让他做的事,在职责范围内。”
“你想知道我怎么看吗?”凯特转过来凝视他的眼睛,“你给他过多的期待,逼他做更多的事情,希望他不要成为牺牲品,你不想牺牲他,所以不得不逼他。你想和他成为朋友,可是你搞不懂怎么做,他不像我那样会主动戳穿你。没有几个人能戳穿你,安迪,你就是个行走的恐怖炸弹。”
“必须有人成为牺牲品。”
“也许不会。但谁能说得清楚呢,别总那么紧张。”她笑了笑,“大帅哥,给他买杯咖啡。如果全天下的人都采取你这种表达方式,我们所有的花店、酒吧、餐厅、酒店都会倒闭。”
05
科特当然知道他自己的问题。
从凯特家回来之后,他继续翻看资料。他的客厅里几乎没有家具,他坐在空旷的客厅中央地板上。
科特很难和人建立亲密关系,凯特是一个意外(她可以和大部分人搞好关系,她擅长交谈、找寻你心中的东西,她有心理学和传播学的硕士学位)。除了凯特之外,科特和他人的关系总是那样疏远。科特习惯去找利益的交叉点,然后从这个点上出发去沟通、相处。他不理解为何人们要去寻求感情上的慰借,他稳固地处理自己的情感,像台目的性为主导的机器一样思考。
原型机的资料投射在他面前的空气中:一台家用机、一台军事机。资料上有着详细的思维算法,却缺乏外型描述。
科特盘腿坐在房间的中间,凝视这些资料,他的周围一张椅子也没有,上方的灯是嵌入天花板的——看起来他像是生活在一个盒子里。
大部分时候科特都是极其理性的,但有时他也会遭遇那些可怕的欲`望:与人更深层接触的渴望,与人疯狂做‘爱的渴望,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坐在那里,思考他的工作,思考他要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个世界。
他想过要牺牲雷尔诺,想过不止一次,如今凯特的话回荡在他的脑海中,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剖析自己。
“小安迪!机器人!没微笑来没眼泪!”
这会儿,他的脑海中又响起了这个声音。
当他还是个孩子时,当里昂还是他唯一的陪伴时,当他还没有加入童子军时,当他还没有开始接受专业的军事训练时,学校里的孩子就已经编了这些句子,对着他大声嚷嚷,他们觉得他更像机器人而不是人类。
小安迪,机器人。他们大叫着,在他身边打转,推搡着他。
科特最终把叉子扎入了那个男孩的手背。
至今,科特依旧不喜欢别人叫他的昵称。他的父亲会叫,科特憎恶他说出这个词时声带的震动方式。而他不介意凯特那么叫他,凯特喜欢他,她知道他有情感,只是无法表达,无法和人构建亲密关系。安迪,凯特会叫他的名字,凝视他的眼睛对他说话。
科特青春期时看过很长时间的心理医生,诊断说他其实并没有述情障碍,他理解人类的感情,只是他倾向于以理性来处理所有的情绪与交流。
偶尔,科特也会感到孤独。他环视自己的家,发现几乎什么也没有。
不过里昂这时通常会跳到他的身上,咬他的手腕。
里昂是他的猫,一只皱巴巴的无毛猫。从军队出来之后,科特就开始养它了。晚上,里昂就睡在科特的床头或者脚边。它是个瞎了一只眼的笨猫,总是打翻科特的玻璃杯,于是科特买了一打的玻璃杯放在抽屉里。
笨猫里昂并不知道打碎玻璃杯是个错误,因为科特从来不会因为它打碎玻璃杯而教训它。
好吧,他从不因为任何事教训它。
雷尔诺花了一整个晚上做那份计划,他写完时,天已经快亮了。他躺倒床上去休息了一会儿,然后起床给瑞雯和克莱尔做早餐。
他还能给她们做几个早餐呢?
这感觉太可怕了,他觉得他可以在任何一个时候失去她们。他的身体大不如前,右手有时候会发抖,只能使用左手持枪。
时间在他的身体上流淌,让他脆弱。
这一天是个阴天,他的心情就像灰色的天空。他沿着笔直的街道开车,总感觉自己可以在这条路上开到时间的尽头。
雷尔诺来到科特办公室门口时,还没有到上班的时间。他站在走廊上,又回顾了两遍自己写的计划,确认没有细节问题。
这时,时间已经走到了八点半,科特却没有出现。他觉得自己刚刚其实应该先去买一杯咖啡,现在他有点儿后悔。
“你迟到了吗,探长?”
——八点三十二分,他收到了科特的讯息。
见鬼,雷尔诺的内心咒骂道。
他转过声,敲响了科特办公室的门。
“长官。”
“你迟到了,探长,进来。”
雷尔诺有一种被乌云包围的沉重感,他打开门,走了进去。
高大的老板已经坐在了办公桌前,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雷尔诺注意到他的桌上放了两杯咖啡。
“坐下,和我说说你的报告。”
雷尔诺在科特的对面坐下,他把储存设备拿出来,将报告投射在桌面上,开始讲述他的计划。
在此期间,科特打断了他三次,这不禁让雷尔诺怀疑他的计划是不是有什么原则性的问题。
说真的,他很难和科特相处。雷尔诺有过其他的上司,但没有一个比科特更难对付。雷尔诺从没有见过科特露出笑容,阴沉像长在了他的脸上。更该死的是,他的脑子非常好,计算能力超群,总是提出一些尖锐到可怕的问题。
讲述计划的过程中,雷尔诺一直在冒冷汗,他做错了事,而科特知道。他们现在没有谈到那个问题,但迟早科特会提出,然后以此威胁他。他觉得很疲惫。
“基本可行。”科特说。
雷尔诺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个计划是通过了。
他开始向科特报告他的时间表,以及准备何时行动,何时需要行动队的问题。
讨论之后,他们定下了深入黑市的时间,就在明天晚上,由他和科特去摸个底,特遣队在附近随时待命。
“你还有事向我汇报吗?”科特问。
“暂时没有,长官。”
“你可以走了。”
雷尔诺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等等,”科特黑着脸,“休斯秘书犯了个错误,他多送了一杯咖啡过来,现在给我把它拿走。”
雷尔诺走过去,拿起那杯杯口还贴着胶纸的未开封咖啡。
隔着保温杯套,他也能够感受到它的热度。
“我先告辞了,长官。”雷尔诺偷偷地呼出一口气,离开了科特的办公室。
***
实际上,秘书休斯先生并不是科特的专属秘书(科特没有秘书),但他会每天早上为科特和他自己的直系上司买咖啡。雷尔诺探长来到大楼的10分钟之前,休斯秘书送了杯咖啡进科特长官的办公室,他发现那儿还有另外一杯咖啡。
古怪的是,科特没有喝它,还给它套着专门用来保温加温的杯套。
休斯秘书纳闷地把咖啡放在科特的桌子上。“早上好,长官”,他冲科特打招呼,然后笑了笑。
为什么“恐怖乌云”长官要自己去楼下排长队买一杯不现在喝的咖啡呢?
休斯秘书实在是想不通这个问题。
06
马克把导尿管拔掉从床上站起来的那天,浑身还是痛得要命。安迪的嘴唇贴着他的耳后,扶着他。马克闭上眼睛,感受安迪的体温以及阳光照在身上的触感。
他痛得像以前一样绝望,却还是觉得活着真好。
他被安迪搀扶着走了一会儿,又回到了床上。他让安迪把苹果和水果刀拿给他,靠在床头切苹果,然后把苹果一瓣一瓣地交到安迪的手上。
安迪把苹果咬进嘴里,嚼碎了,嚼成甜蜜的汁水和渣滓,吞下去。
安迪一直凝视着马克的眼睛,那双眼睛蓝得像资料片里极地冰川的颜色。胡须遮住了马克的嘴唇和脸颊,遮盖了他的病态,使他展示出一丝颓废的气息。
安迪凝视着他,凝视着他的每一处细节。
马克驯化了他,用一种古怪、变扭、错乱的方式。
安迪吻了马克的手背,马克的手背上有吊针所导致的瘀青。
马克轻轻拍拍安迪的手臂,“天气真好。”他看着窗那儿的阳光。
“想出去走走吗?”
“等再好一点儿。”
这几天,他们什么也不做,只是聊聊天。安迪每天坐在这里,就能看见马克的孤独。他知道,在他来到马克身边之前,马克就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阳光,把拐杖放在身边。
“天气真好”,他会这么想,却无能为力。
安迪发觉自己的共情能力更强了,他为马克难过,也为马克开心,还总害怕马克撑不下去。他希望自己是更坚韧的陪伴,也知道自己不够成熟。但是他还是想坐在这里,吃马克给他切的苹果,听马克说话。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了,安迪吓了一大跳。
他挺直了身体。房间被刺耳的铃声所充满。
“去接吧,还有什么更坏的事情能发生呢?”马克说。
“是啊。”安迪自言自语道,他站起来,走到电话机前,以恐惧又茫然的态度接起电话,他感觉就算电话那头是准备逮捕他们的警官,他又不会惊讶。
还有什么更坏的事情能发生呢?
“下午好,先生,你预定的压缩机零件到了,你还准备要吗?”
安迪连忙捂住听筒,朝向马克问:“压缩机的零件到了,能修好空调了,还需要吗?”
马克点了点头。
安迪放开听筒,对那头说:“是的,我们需要……好的,我这两天会过去买……哦,谢谢你。”
他挂完电话,走回马克身边。
“我能把它修好,很快。”
“春天要到了。”
“会暖和起来,也会热起来,我们还是需要空调。”安迪说,这种对新生活的期待、对四季的期许太怪了,他明明知道一切都是模拟而出的,却还是想站在马克的身边感受这一切。
“你想洗澡吗?”安迪问。
马克神经质地闻了闻自己:“我的味道很重吗?”他说话时总有颤抖的尾音。
“不,不,我只是想让你舒服一点。”安迪解释道,“用热毛巾给你擦一遍?”
马克没有回答。
安迪知道他在想什么——马克觉得自己充满伤疤的干枯身体很恶心。
安迪把手放在马克的手上,他想告诉马克他无需这么想,却也知道他无法在自卑这个问题上改变马克,他只能尽可能地陪着他。
爱很痛苦。即使没有血,只有陪伴,它也这样痛苦。当个人类很难,需要用尽全力去抵抗现实所压垮的一切,在千疮百孔里试图振作。人类是非常有勇气的动物。
安迪凑过去,吻了吻马克的额头。他去厨房烧热水,然后走回来为马克脱衣服。
马克很消瘦,肋骨更加清晰可见,腹部被缝合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像红色的蜈蚣一样贯穿整个下腹。除此之外,马克的腿部肌肉更加萎缩,能明显看见腿部的骨头。
安迪突然意识到他并不能拥有马克多久了。人类和他不一样,他们更脆弱,他们会死。
安迪赶忙走到厨房,用热水打湿毛巾,拧干,又走回来。
“马克。”他说,然后吻了吻马克的额头。
马克闭上眼睛,像是不想看见自己的身体。
安迪避开伤口,用热毛巾为马克擦拭布满瘀青的皮肤。他真希望能对马克好一点,希望马克脑海中的宫殿能修得快一点儿。
安迪能够很容易地拥有自由,只要他走出穹顶。但马克却不行,马克被束缚在这具身体之内,他的一切都是受限的。
现在他的腿部肌肉萎缩得更厉害了,安迪轻抚着那长着斑纹的苍白皮肤。
“舒服点吗?”安迪问。
热毛巾会让马克舒服一点吗?他的存在和陪伴会让马克舒服一点吗?
马克睁开眼睛,他的眼睛是无法形容的冰晶蓝色。
“修好压缩机之后,冬天就不会再冷了。”安迪说。
“嗯。”马克回答。
马克还能活过几个冬天呢?
马克还能不能活到下一个冬天呢?
安迪的泪水落在马克的腿上。
马克用手指抹去安迪的眼泪:“你这个设计真奇怪。他们为什么要让你会哭呢?”
安迪摇摇头。
“如果你能遇到制造你的那个人,问问他这个。”
“我会的。”
安迪拥抱住马克赤裸的身体,泪水却依旧在流。
“别哭了。”马克说,“控制你眼泪的开关在哪里?”
“没有这个开关。”
安迪放开马克,为他一件一件穿上衣服,让他重新躺回床上。他趴在马克的身边,马克把手指插进他的头发。
“你是在为我而哭吗?”马克问。
“是的。”
“那可真没必要,我遇过比这更糟糕的情况。比如,刚出车祸,我躺在病床上,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也站不起来了的时候。还有我敲掉那颗门牙的时候……都比现在糟糕多了。我那时只有个心不在焉的政府护工。”马克歪了歪嘴角,笑起来,“修好压缩机之后,冬天就不会再冷了,不是吗。”
“对。”
马克的手很暖和,很柔软。
安迪感到他遭受虐待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马克呢,在马克还会走的时候,或者在马克刚出车祸的时候?
安迪深呼吸了几次,把眼泪止住。
“我能用你的身份吗?”他问。
“什么?”
“我想出去工作。”
“为什么?”
“我能靠只吃苹果和充电活下去,你不行。”
马克像不认识他那样看着他:“如果你被抓住,就会被强制关机。”
“不会的,我会很小心。”安迪说,他想让马克活得更久,攒钱给他新轮椅,把空调机完全修好,让马克剩下的所有冬天都不再寒冷。
安迪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脆弱。
或许这就是变得更像人类的代价。
***
安迪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做了很多事,他开车到镇中的商店,把零件买了回家。“和丹尼尔斯先生一个姓氏的表兄”,他如此介绍自己。偏远的郊区有很多不符合规范的做法,店老板没有在电脑上确认他的身份就把东西卖给了他。
安迪回到家,修好了压缩机,接着将暖气外机重新组装起来。他也检验了辅助制冷的功能——马克家的暖气机是很老旧的款,现在的新款暖气机很少附加制冷的功能。倒不是因为制作上的麻烦,而是夏天总是不够热,冷气功能一般很难用得到,如果不是为了某些植物的收获和结果,夏天就会更冷。
又三天后,蛇舌在晚上来过一次,他把仪器全部收走,留下一些新药。安迪没有钱给这两个黑医,他只能送给他们一些苹果酱,酸甜又粘稠的、马克自己做的苹果酱。蛇舌留下后续药单,安迪把它收在一个信封里。他需要钱,有了钱才能买得起那些药。
现在他一点儿也不怕被抓住了,如果不是担心他被抓住后马克没办法生活,他简直毫无畏惧。他可以走在太阳里,和人交谈,去市场或者餐厅。他的所有勇敢都来自于马克——他想要马克活下去。与那天晚上他捅了他一刀之后想要他活下去的恐惧心情不同,如今他带着期待,希望马克能够好好地、更加舒服地活下去。
这一片谁都很了解谁,安迪试图伪装成马克去打工,但好像所有的人都知道丹尼尔斯先生是个倒霉的瘸腿。安迪只能宣称他是安迪。丹尼尔斯,马克的远房表弟。他希望搞到一个假身份ID,可是他不能再去麻烦雷尔诺警官,他已经麻烦他太多次了,而且他们的关系在那通电话之后就已经结束。
不过在乡村里,总是有不合规的地方,没有人在聘请你割麦子的时候要求你在复杂的系统里验证身份ID。
安迪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去农田里驾驶翻土机,他很擅长干这个,他知道所有交通工具和农业机器的使用方式。他搞不懂他的制造者是怎么回事,要给一台性爱机器人添加“驾驶翻土地”、“修理压缩机”这种技能。好吧,他连翻土机也能修。当天,安迪在干完了活之后,还顺手修好了雇主家里的一台发电机。
于是,有更多零散的活来找他,不少人请他去修各种工具:电视、电话、洗衣机……这里的东西都很原始,与安迪在城市里看见的完全不同,它们都像是根本没有人工智能的时代所制造出来的商品。丹尼尔斯先生远房的表兄的修理工夫得到了周围不少人的肯定,威尔逊太太则致力于向人讲述这个帅小伙帮她修好割草机还划伤了手的故事。
安迪控制着自己的工作时间,他出门三四个小时就赶回去,马克现在还需要人照顾。
安迪知道自己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学习像个普通的人类一样生活,比如说,如何购买蔬菜、肉类,然后把它们以不难吃的方式弄熟(他虽然有味觉,但对好吃和难吃的认知并不是那么具体)。
马克开始能吃一点流质的食物时,安迪第一次使用了搅拌机。他知道搅拌机怎么用,他也会修理搅拌机,但使用搅拌机做菜并不在他的知识储备里,他把煮熟的南瓜扔进去,听到启动的声音时觉得很奇异——他在使用一台机器,而他自己也是人类造的一台机器。
但马克不觉得他是机器。
安迪坐在那里,看马克吃他做的南瓜汤。
“你不喜欢南瓜吗?”安迪问,“你为什么不吃呢?”
“你为什么不吃呢?”马克反问。
“我可以充电。”安迪说,“电的转化率更高。”
“你应该一起吃。”马克说,他看着他,“你有吃饭的权利,我不能让你拿充电当吃饭。”
“南瓜汤两个人就不够了,我只做了一人份。”
“我等你做完你的份,然后和你一起吃饭,好吗?”马克说,不是命令,是商量,他不再命令了。
安迪走到厨房去,又做了一份南瓜汤,他把新做的南瓜汤给马克,拿过那份快要凉掉的。
他们坐在一起吃中饭。
安迪一边吃南瓜汤,一边偷看马克。马克的眼睛很蓝,表情很柔和,他把安迪当朋友和家人,要求和他一起吃饭。安迪想起曾经被他杀掉的那个人,那个人和马克同样是人类,但安迪与他们的关系是多么得不同。其实人类也一样,他们并不是与每个人的关系都一样,他们与其中一些是朋友,与其中一些从不相识,与其中一些是仇敌。
吃完迟到的中饭,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
马克靠在沙发里,腿上盖着毯子,安迪给他讲今天的工作,讲他遇到的人。
“没有我,你会生活得更好。”马克说,“如果你想走,你随时都能走,甚至不用告诉我。”
“他们接纳我,是以为我是人类。如果知道我是人造物,他们就会把我扔给警察。你知道我是机器,却把我当作朋友,这完全不一样。”安迪的思维很清晰,他发现自己能够想清楚更多的事了,这是自我学习机制在起作用,而如果没有马克,他不会想通最重要的那一环,他很可能在人类里隐藏上十几年也学不会最简单的事,学不会去完全理解和接纳一个人类。
马克笑了笑,他现在还需要吃安定之类的药物,所以看起来很累,安迪希望他能早点好起来。
“你是我这一生买过最贵的一样东西。比我在市区打工时的房租还要贵很多很多。”马克说。
安迪吻了他一下。
马克用手抚摸安迪的背,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
马克睡着之后,安迪慢慢走到窗边。
寂静的苹果园依旧在沉睡,它们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安迪能感觉到那阳光也照耀着他。
突然,他看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赶紧转过身,跑到马克的身边蹲下,握住他的手。
“马克,马克!”他急切地呼唤他。
马克睁开眼睛,他尚未睡醒,就靠在那里,懒懒地看着安迪。
“马克,你快看!苹果树都发芽了!”
马克朝苹果园看过去,这儿离得很远,他并没有看见那些嫩芽。
但他知道一定是发芽了,因为安迪这么说。
他凝视着寂静了一整个冬天的苹果园,这个他以为再也不会发芽的苹果园。
流淌着的金色阳光中,他仿佛看见了满树光亮明媚的绿叶。
07
科特打开家门,里昂蹲在鞋柜上看着他。
科特把大衣脱下来,挂在衣帽架上,拍拍里昂的头。他一进门就闻到了不对劲,然后他发现里昂在他的一只鞋里撒了泡尿。
他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猫,然后弯下腰,把鞋拿到卫生间去处理。
他很可能是穹顶内最会处理被猫尿过的地毯、鞋、床单和沙发的人了。小苏打、苹果醋、酵素洗涤剂——他有一大堆这种对付猫尿的东西。
如果里昂因为打碎玻璃杯和乱撒尿就被他解决掉的话,这只猫已经死了八十多回了。
明天他将和雷尔诺去黑市附近侦察,他喜欢这种需要实地侦察、战斗的工作。但他其实有点儿担心,他意识到雷尔诺犯的错越来越多,他开始怀疑他能否成为他成功的代言人,他也在想他到底喝了那杯咖啡没有。
科特戴上手套,开始清洗他的鞋。他有一定程度的洁癖,家里总是一尘不染,但面对里昂他总是很放纵。
这会儿,皱巴巴的无毛猫走过来了,它蹭科特的腿。
科特低下‘身,里昂用鼻子亲科特的脸颊和嘴唇。
“你不能再乱尿尿了。”
“喵。”
“你答应了。如果你再乱撒尿我就把你扔进垃圾桶。”
“喵。”里昂亲了科特第二次。
科特把鞋洗了三遍,然后拿到窗台上去晒。里昂在他的脚边翻肚皮,朝上看着他。科特弯下腰,把里昂抱起来,去厨房找东西吃。
几乎没有人来过科特的家,他们不知道科特有一只猫,还有一个放着隐`私物的加密地下室。
科特其实对很多事都没有兴趣,当凯特说他对雷尔诺感兴趣时,他感到相当意外,他并不觉得自己对任何人感兴趣。他喜欢凯特是因为和她相处很愉快,他们可以互相利用,得到更多的利益。而雷尔诺?雷尔诺是他的代言人。
科特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晚餐,把盘子和菜摆得整整齐齐的,这才坐下来吃。他是那种做了三明治也会好好地摆在餐盘正中央的人。他的机器人里昂一直很讲究规则性,科特有了他的性格,规律的东西让他很舒服,让他感觉平衡和精神的舒畅。
第二天,科特和雷尔诺集合之后,驾驶一辆破旧的车往黑市开。他们在耳朵里塞了面部干扰装置,这种装置可以干扰对方对他们面部的识别度,以便他们不会认出科特和雷尔诺。科特从未出现在媒体上,但雷尔诺的曝光机会有一些。
他们的假证件已经在系统里注册过了,不会引起怀疑。他们的计划是:先去黑市摸底,找到线索,然后再把黑市一举捣毁。
雷尔诺开车,科特坐在他的身边,看着外边的田野和天空。
雷尔诺一路上没怎么说话,科特也没有。他们沉默地行驶在道路上。科特闻到雷尔诺身体上的味道,那种带着暖意的,让人舒服的味道。
科特开始询问自己,他是否真的像凯特说的那样,过分地关注雷尔诺?
他转过头,看着雷尔诺的脸。
雷尔诺是个五官端正并且对称的男人,在科特的字典里,这就是美的代表——端正、对称。
因为科特的凝视,雷尔诺逐渐紧张起来。其实每次科特静静地注视他,他都会变得紧张。
科特可不打算承认他凝视人的方式有问题——如果你不紧张的话,为何惧怕我的目光?正是因为雷尔诺之前偷偷放走过原型机,他才会面对科特的凝视变得紧张。
我说了会放过你这一次,科特想。
但他不会把这句话说第二次。
“我们还需要开多久?”
“至少两个小时。”
“你为何不使用自动驾驶系统?”
“在那场使用自动驾驶而导致的大事故之后,我就很少用了。”
“你是指很多年前那场导致37人死亡的公交与工程车相撞事件?”
“是的。”
“我分析过录像,即使是人类驾驶,也不能避免那场事故。两车虽然都是自动驾驶,但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事实。”
“那时人们对基础人工智能怀疑的开始,随后扩展到高级人工智能的范围。”
“如今自动驾驶还是在生活中起到重要的地位。人们离不开它。”科特说,人是最不冷静和理智的,酒驾、意气用事的飙车、注意力下降……他们是最糟糕的司机。而机器避免错别的能力比人强太多。但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人们将原因归结到偏激的结论上:都是自动驾驶的错。于是那之后对人工智能的归罪越来越严重,但作为导火索的事件反而被遗忘了。
“你在害怕我吗?”科特突然问,他盯着雷尔诺,“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但还没到我问你的时候。藏好你的秘密,警官。”
雷尔诺抿了抿嘴。
科特其实想表达的是:你暂时不用害怕我会把你扔进监狱。然而雷尔诺看起来更加紧张了。
科特选择了闭嘴,他的姐姐总是说,“你在说话时会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我无需向人表达我的情绪。但在适当情况下,我会以微笑来表达我的友好。”
“安迪,亲爱的,可你笑起来就更像一个大反派了。”
“文尼不会这样认为。”科特说,文尼是他的同父异母的哥哥。
文尼笑着耸耸肩:“老实说你笑起来真的会吓到所有小朋友。”
好吧,科特并没有学会怎么好好的微笑。
“换成自动驾驶系统,警官。”科特以命令的口气说,他想和雷尔诺聊聊天,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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