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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铁甲动帝王[重生]-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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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是九岁。”并不清楚自己年龄的小乞儿拘谨地答。
他有些瘦弱,身高在九岁孩童中倒算出挑,因此显得更瘦。
狄其野打量着小孩,要把这么小个人养大,想想都有许多事情要做,好在自己是孑然一身,来去潇洒自在,没有这些烦恼。
“我们出谷。”顾烈收回远眺天下藏书阁的视线,下令道,“你带上王子。”
人就不能幸灾乐祸,会遭报应。
狄其野一本正经地说:“主公,您们父子刚刚相认,该多待在一起,联系感情。”
顾烈也是语重心长:“狄将军马术精湛,本王自愧不如,将王子交给你,是本王对你的信任。”
狄其野狐疑地看着顾烈。
顾烈确实有些“近乡情怯”,毕竟前世并无太多与孩童相处的经验,回想起每回抱小太子听到的撕心裂肺的哭闹,心绪复杂。
虽然这孩子比前世小太子乖上许多。
狄其野到底是照顾弱小,把有些无措的小孩往无双的马背上一拎,翻身上马。
*
楚王与狄将军进了山谷一晚上,出谷时,狄将军的马背上多了一个衣衫古旧却华贵的孩童。
观其样貌,是个俊秀聪明的孩子,气质沉稳,想必出身不凡。
近卫军不敢问也不敢多看,留下半数人马封锁青城山,其余的跟随楚王回营。
骑马赶路毕竟颠簸,何况对于没有骑马经验地孩童,狄其野低头询问,小孩很乖,摇头说没事。
这时,狄其野才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他放松了缰绳,无双立刻赶上了大棕马,热情地蹭了上去,狄其野的腿差点撞上楚王的腿。
顾烈额头青筋直跳,咬着牙低喝:“你做什么!”
“末将请罪,”狄其野神神秘秘地凑过来,用手遮着嘴巴,懒洋洋地低声提醒,“但是主公,末将忽然想起,你儿子还没名字。”
顾烈愣了。
他确实没给小乞儿起名字。
狄其野看他反应就知道自己立功了,很是满意,自叹道:“末将真是操碎了心。”
顾烈对他的厚脸皮无言以对。
思忖半晌,中途休息时,顾烈终于定下了小乞儿的名字。
前世小太子名为顾宁,是安宁的意思,顾烈取这个名字,是期望他延续大楚盛世,为天下百姓保住安宁的生活。
后来继任的中州顾顾炎,也是顾烈给他改的名字,诏书上自然把原因写的冠冕堂皇,其实是顾烈有些嫌弃此人假模假式,讽他势利。
如今小乞儿的名字,顾烈思来想去,定为顾昭。
昭,日明也,意喻光明、美好。
小乞儿对此接受良好,顾招嘛,百姓家也这么取名,招来弟妹,是个求子的意思。
等到顾烈在泥地上一笔一划地写出,小乞儿才知此昭非彼招。
不是求子,是黑暗中所见的光明。
顾昭眼睛发热,他眨眨眼,认真地学顾烈的笔划,将昭字写了好几遍。
他是顾昭。
*
行至大楚军营对侧的山腰,便听到喊杀声战鼓声响成一片。
狄其野与顾烈策马至峰侧,只见楚军兵马与风族骑兵在楚军大营外杀得不可开交。
果然一如顾烈所料,风族撕毁盟约,前来偷袭。
东侧战场宽阔,陆翼敖戈的帅旗高高飘扬,楚军对风族骑兵呈压倒之势。
而西侧战场更靠近楚王一行所在的山峰,地势则被山脉阻挡,较为逼仄,表面上是姜通率领的楚军占尽上风,实际从上方看来,风族骑兵已经借助地势逐渐包围了这部分楚军,姜通的处境十分危险。
“主公。”
狄其野把小王子往顾烈怀里一丢,青龙刀出鞘,无双跃跃欲试,焦躁地踏着马蹄。
他双眼牢牢盯住风族军旗,眼神锐利如刀,似笑非笑地勾着唇角:“末将请战。”
顾烈无奈地搂住小孩。
“去吧。”
还不忘嘲讽他:“可别被竹刺扎了手。”
狄其野朗声大笑,大喝“甲三乙二”,两队近卫应声而出,跟随狄其野纵马而下,如同一柄银枪,扎入风族敌军之中。
“好好看着,”顾烈对怀中的顾昭说,“这是我大楚兵神。”
第41章 弥天大谎
风族骑兵的嗜血嗜杀比传闻中更为恶劣; 姜通亲眼见到手下士兵已经中刀殒命还被敲碎脑壳; 悲愤得把牙关都咬出血来; 奋力斩杀着来敌,可风族骑兵已占据地势呈包围之势,战局对他们是大大不利。
姜通满心自责; 原本按照将军临走时的提点,此番迎击前来偷袭的风族骑兵,必然不会打成这副惨状; 可惜他被敖戈反复的激将冲昏了头; 一力担下西侧战场,才使得手下兄弟浴血拼命。
敖戈是想以他的失利挫狄其野的锐气; 也许还想趁机收买人心,但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被钓上了钩。
他也不是没有安排后手; 右都督敖一松本该在此时过来接应,但始终不见人影。
姜通不愿意怀疑这个并肩作战的兄弟背叛了自己; 咬牙鼓舞士气,嘶吼着,将心底的自责忧怒都化为战意; 做困兽之斗。
“将军!”
“是将军!”
姜通忽然听到士兵们从远到近地狂喜欢呼; 他一刀斩退缠斗的风族骑兵,急忙循声望去,却见狄其野如银枪利箭一般穿透敌军人海,带领近卫补上楚军缺口,楚军顿时士气一振; 几乎在瞬时牢牢守住了防线,此时狄其野立刻回马,打上头阵,用他那把又美又凶的青龙刀灵巧地扫劈削斩,敌血飞溅上他的潇洒容颜,简直如战神临世。
姜通杀红的眼睛又红了一圈,用沙哑的嗓子大喊:“将军来了,跟我杀——!”
待到敖戈快搞定东侧战场,才终于肯把扣在眼皮子底下的敖一松放去西侧支援姜通。
敖一松是敖戈的远房亲戚,二人并不亲近,只是敖戈是将军,在主公不在、狄将军也不在的情况下,敖戈开了口,敖一松就不能明着违抗敖戈的命令。
他心急火燎地往西侧战场赶,远远看去只觉战况惨烈无比,血流成河,敖一松心底发颤,拼命策马,等到率兵赶至近前,却惊讶看到正将风族将领死死压制住的将军。
狄将军左右近卫厉声高喝:“速降——!”
风族将领怒吼:“不!你们楚顾”
不等他说完,狄其野青龙刀横斩,那将领的头颅飞上半空,扬起一道血线。
“不降,就给我杀!”狄其野剑眉高挑,昂首下令。
“杀————!”
本已是强弩之末的楚军将士迸发出无上的信心与勇气,只要跟着将军就能赢,他们每一个都拥有这样的信心,因为狄其野在这里。
敖一松朗声长笑,狠踢马腹:“你们听到将军之命了!给我杀!”
语罢,他一马当先,纵入敌阵,向着姜通的方向一路杀去。
“狗日的!你再迟一步就给我收尸吧!”
“狗日的,你要是死在这,兄弟我给你报完仇就抹脖子!”
用“狗日的”当昵称?狄其野分神感叹自家左右都督的生猛,一边将有一个风族骑兵砍翻在地,无双扬起马蹄补刀,正中后脑,完美。
顾昭虽小,但狄其野一进入战场,带来战局、气势上的明显改变,就连顾昭都看得明白,潇洒,锋利,令顾昭心潮澎湃。
更不要提留守顾烈身边的近卫们,他们看向狄其野的眼神,就像是看着心中的梦想。
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想称王称霸,但大部分孩子都做过英雄梦。
白衣铁甲的狄其野,完美符合他们心中的梦想,怪不得百姓们称狄其野为兵神。
顾烈的视线牢牢锁在那个任性妄为的将军身上,垂首问顾昭:“如何?”
顾昭激动得紧握着拳头,毕竟不曾念书,抬头看着顾烈,诚恳朴素地夸赞:“将军万分厉害!”
顾烈轻笑,对他说:“蜀州一战,本王深陷包围,局势比今日紧急百倍,敌军数目更比今日多出数万,狄其野白衣铁甲,单枪匹马,纠集散兵就敢直冲敌阵,救本王于危急之际,救大楚于存亡之间。”
“你是本王的儿子。你要好好记着。”
虽不完全明白顾烈此言背后深意,顾昭仍然郑重其事地点了头。
父王让他记住,他就一定牢牢记住。
*
风族偷袭落得个损兵折将、大败而回。
敖戈看到狄其野,就明白自己的算盘打了空,艰难地维持着面色,狄其野犹不知足,骑着无双特意过去打了招呼:“敖将军,今日阿左阿右承蒙你照顾,你放心,我狄其野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这话让敖戈瞬间出了冷汗。
要是狄其野想在战场上算计他,他还有活路?
但狄其野放完话就不再理睬,无聊地等顾烈下山,等着看戏。
顾烈在近卫的簇拥下策马下山,楚军刚打完仗,战场要打扫、战士要休息,顾烈也不强求列队相迎,将士倒是都自觉原地单膝跪下,迎主公回营。
然后一个个被主公马背上的孩子震愣在原地。
什么情况?
主公与近卫们进了楚军大营,姜扬颜法古站在帅帐外恭候,也被孩子震在当场。
姜扬脖子僵硬地转向颜法古,难道这假道士终于算准了一次不成?
顾烈下马,众人行礼,顾烈亲自将那孩子抱下马背,牵在手中,走进了帅帐。
了不得了。
狄其野欣赏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神情,优哉游哉地步入帅帐,听顾烈这个几乎不说谎的人,借着公子雳被家仆暗害的真相,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真相是公子雳被恶仆高望侵占家财,高望还想谋害公子雳的性命,被公子雳识破危险,自锁于天下藏书阁中,后来高望鸠占鹊巢,将公子雳的清涧改为鬼谷,还招摇撞骗地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燕朝丞相韦碧臣,一个是风族幕僚牧廉,他们都被教坏了脑袋,践行着高望扭曲的价值观。
而在顾烈的版本中,多出了一个公子雳的后人,那是他心爱的女子,他们虽然相聚日短,却是情根深种。因为顾烈要忙于征战,那女子带着他们的儿子回清涧隐居,没料到高望已经鸠占鹊巢,女子聪慧,发觉高望说辞中的疏漏,恐遭灭口,写信向顾烈求助,没想到顾烈晚到一步,只来得及救下儿子,而伊人已是香消玉殒,命丧恶仆之手。
一听顾烈宣布这孩童身份,姜扬心底是豁然开朗,这就让一切疑惑都说得通了。
主公为何不娶妻?因为已经有了心爱之人。这个心爱之人还是前朝大先生公子雳的后人,想必是清贵聪明,极为美好,让主公看不上庸脂俗粉。
主公为何带着狄小哥去处理家事?因为传信说恶仆害人,狄小哥最能打嘛,当然应该带狄小哥。
但继续听下去,姜扬的心是跟翻江倒海似的不断起伏。他先是欣喜主公终于有了心爱之人,然后惊愕于命运不公,竟然又一次将主公亲近之人夺走,最后看着小王子,真是越看越像主公小时候,满心怜惜。
主公,唉,真是命苦。
但姜扬忽然又想到主公这些年来将心爱女子隐瞒得滴水不漏,竟然一丝风声都没有,他作为主公最亲信的家臣,心底不禁对主公越发敬畏起来——主公简直深不可测。
最后,顾烈说,要追认爱妻名份,让幼子顾昭为母守孝。
顾昭霎时红了眼睛。
这一套真真假假的话,整个帅帐,除了已知情的狄其野,没有人怀疑顾烈是在说谎。
主公有了子嗣,解决了大楚的老大难题,此刻众将对主公、对小王子是满心的怜爱,何况他们和姜扬一样,都想到了主公竟然能够将心爱女子隐藏得滴水不漏,被狠狠震慑了一把,自然都一口答应,连称应该。
狄其野知道顾烈半是用这个不存在的女子当挡箭牌,半是给顾昭一个借口为老乞丐守孝,因此,当众将都惊骇于主公深不可测的时候,唯独狄其野在心里感慨,顾烈真是心软。
狄其野想到昨夜顾烈对他解释的那个词,涅槃,超脱了欲_望生死——他觉得顾烈这只火凤再这么发展下去,就快能涅槃了。
这可不行。
*
姜扬还有事禀报,顾烈让狄其野带小王子先行回后帐,在姜扬怜爱的眼神目送下,小王子乖乖牵着狄其野的手,跟狄其野走了。
真是个乖孩子诶。
随主公。
“如何?”顾烈估算着在四大名阀那边的部署,直截了当地问姜扬。
姜扬禀报,说燕朝皇宫里那位柳美人果然不是一般人物,掉了孩子,还能把杨平哄得赏赐不断,柳家也乘风而起,在燕朝又有复兴之势,对大楚这边就弄虚弄鬼起来,恰好给了大楚断绝往来的借口。
然后是严家,严家和柳家掐的厉害,柳家一复兴,严家自然下落,何况他们在雍州战场死了两个嫡系子孙,因此大不如前,急着与大楚更进一步,听候差遣。
王家与大楚无交涉,但先前送回去那个王氏女子,听说被家族逼着跳着井,随后大张旗鼓地为她建了牌坊,文人皇帝杨平听闻后,还写诗盛赞她高洁,追赐她女官封号。王家顺势把那女子的庶妹送进了宫,踩着牌坊一步登天。
谢家自诩清流,和先前的意思一样,能帮就帮,不介意帮大楚一把,但对于彻底反燕,依然态度暧昧着。
顾烈闭目细思,轻敲桌案,道:“将天下藏书阁、公子雳、恶仆高望与韦碧臣、本王妻儿的恩怨纠葛公之于众,一定要写得清楚明白,最好是乡间老妪都能听懂。”
姜扬闻弦歌而知雅意,韦碧臣多年来对顾烈肆意谩骂诋毁,这一回,就揭穿他的老底,釜底抽薪,因此姜扬越想越是心下痛快,大笑应承。
“然后,告诉谢家,他们既然以匡扶天下的清流自诩,”顾烈抿紧唇角,“我大楚如今得天下藏书阁,就是天命所归。让他们做一个决断,是与腐朽暴燕一同没落,还是顺应天命,为大楚修书护阁。大楚不容二心之臣。”
“是。”
姜扬也应了,踟躇一二,还是问道:“主公,那风族幕僚牧廉,自称是狄小哥的师兄,那狄小哥……”
他的声音低下去,提醒道:“您可还记得,狄小哥初来乍到时,说他是秦州青城人士。”
“狄其野天资聪慧,曾被恶仆高望强掳进山,非要他拜师学艺,”顾烈给自己和狄其野圆谎,“他不肯学,受了许多苦楚,若不是听他说起,本王也不知那恶仆如此卑劣,险些赶不及救出昭儿。”
“难怪……”姜扬惊讶,没想到确实还有这么一层渊源。
顾烈叮嘱:“他不爱提,就将此事略去。你也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姜扬应是,又真诚恭喜主公重逢爱子,才离开了帅帐。
顾烈仔细思忖自己的部署,推断燕朝必乱。
风族败走,燕朝必乱。
天下三分之势,即将名存实亡!
*
燕朝皇宫。
丞相韦碧臣竟然师从害死公子雳的恶仆高望,流言从楚地传来,宫中虽明面不提,但也几乎是人人有所耳闻。
文人皇帝杨平近来是愁绪满腹。
作为一个皇帝,他自叹不该出身帝王家,他不认为“文人皇帝”是什么不好的称号,杨平心底是以南唐后主自况,自认诗词也不比南唐后主差,一心要在史册上留下一段凄美传说。
至于民间战苦、百姓饥寒,那只是他写诗作赋的韵脚,作为自哀自怜的润色,平日里他才不关心宫外百姓过得如何,但该哭“民生多艰”的时候,他的眼泪也能掉下来。
他写诗词,就和韦碧臣寄给顾烈的骂信一样,是给他自己留个自传,给后世留个凭据——都看看啊,朕是一个多么惊才绝艳、却不幸生于帝王家的才子啊。
但韦碧臣的来历如今沾上了脏污,怎么不让杨平心底难受。他原本能和韦碧臣留一段君臣佳话,没想到韦碧臣认了个恶仆为师,还叫顾烈查了出来,让他的凄美传说凭空多了个污点,怎么不让他发愁。
柳美人惯来是知情知趣,因此杨平近来居然丢开了刚入宫不久还新鲜着的王氏新宠,常到柳美人殿中坐坐。
昨日,柳美人还给他献了一杯顶级绿茶,名字也风雅,唤作“书山时雨”,据说只产自书山山顶的三株茶树,每年多一两都找不出来,十分名贵。
杨平竟然从未喝过,一饮之下,口舌生津,大喜过望,连写了三首诗。
今日见到进宫请安的韦碧臣,君臣二人都是愁容难掩,韦碧臣还露出了半分不耐,让杨平心底很是不舒服,却也找不出话来说,想来想去,便炫耀道:“韦丞相可曾喝过书山时雨?”
“不曾。”韦碧臣一愣,皱眉回答。
杨平到底是个皇帝,一而再地被冷脸,也不再上赶着,闲话两句就让韦碧臣退下了。
韦碧臣前脚刚出去,伺候杨平的太监就提示道:“陛下,书山时雨原是贡茶,韦丞相十分喜爱,五年前从贡茶单子上划去。丞相府中待客,用的都是书山时雨。”
杨平面容扭曲,立刻一迭声找人来把这个太监杖毙。
然后怒气冲冲地往后宫赶,进了柳美人的殿里,抬手就是一巴掌:“贱人,你敢算计朕!”
柳湄被打趴在地,先是低笑,然后笑声越来越响,竟是狂笑起来。
第42章 算谋风燕
自从柳湄失去腹中婴儿; 少女时代对君王的浪漫幻想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中荡然无存; 剩下的只是不想承认痴心错付的执着; 但心底密密麻麻积累的恨,如同蚁群,时时刻刻噬咬着她的骄傲。
到这一巴掌; 彻底心死。
柳湄紧紧攥着丝帕,葱白的指甲深深陷进娇嫩的手掌中。
她是北燕第一才女,没有人; 没有人可以小瞧她; 什么杨平,什么顾烈; 她要让这些男人为欺辱她付出代价!
柳湄狂笑过后,泪盈于睫; 趴在地上,惨笑着看向杨平; 语气是失望到极点的空洞:“原来挑明一个全天下人都知道的真相,就是算计?”
她借着跪起来的动作不经意抖落外袍,露出瘦削圆润的丝衣包裹的肩膀; 显出弱不胜衣的羸弱感; 似是在克制内心的害怕与哭意,咬牙强撑道:“原来,陛下竟然胆小至此,连小小一两茶叶,都不敢质询韦碧臣?”
柳湄双手抚向自己的腹部; 一脸恍惚,像是那里还有个孩子似的,然后又清醒过来,大睁凤目,对又羞又恨的杨平正气凛然道:“我柳湄敢爱敢恨,甚至敢为你赴荆州夺楚。我一片冰心,天地可鉴!可惜我一腔痴心,都错付给了你这个耽于情_欲、无能软弱的负心郎!你竟然坐视韦碧臣害死你唯一的孩子!”
她低下头去,喃喃自语:“是个男孩,我看清了他的样子,还未长成,但是个男孩。我的宝儿,我苦苦盼来的与毕生挚爱的爱子,就这么化了血污……”
她抬起头来,看向满面惊慌的杨平,定定地看着他,眼底难掩痴情和伤痛,讥诮地问:“什么样的皇帝,连唯一的孩子,都放任权臣下药害死?”
“什么样的男人,连自己女人的孩子都保不住?”
杨平暴跳如雷:“你闭嘴!你给朕闭嘴!朕要把你……”
柳湄却膝行上前,不顾杨平的威胁,牢牢抓住了杨平的手,引着他的手触向自己的小腹:“杨郎,妾只想知道,我们失而复得的爱子,这一回,你保不保得住?”
杨平惊呆了。
他颤抖地委顿在地,慢慢将手掌贴在柳湄的腰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孩子?”
柳湄满脸是泪,哭道:“陛下,妾身害怕。”
他的女人哭倒在他的怀中,因为害怕不能保住他的孩子,再软弱的男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杨平忽而生出一股莫须有的勇气,和直指韦碧臣的恨。
这就够了。
*
楚军大营。
颜法古陷入了“贫道算命究竟准不准”的天人交战,若说准吧,那怎么给狄小哥算出一个旺夫命;若说不准吧,那麒麟送子是一般人能算出来的么?
姜扬好心给他指点迷津:“瞎猫还能撞上俩死耗子呢,何况你天天瞎算,这要是都一个不中,那得背时到什么地步。”
颜法古被一盆冷水浇下,蔫了。
姜扬如今里外一把抓,虽然还没有实名,但做的事已经等同丞相,主公从蜀州回荆就开始引导他由武转文,近来北燕、风族、天下藏书阁三头兼顾,忙得他脚不沾地。
颜法古这个闲到被主公派去算吉日的假道士跑来他帐子乱晃,可不是该被怼。
倒不是颜法古真有那么闲,给小王子正式会见群臣算吉日,那是发挥道士本职,他其实是有一事不解,来找姜扬打听,前面都是铺垫。
颜法古不明白的是主公对四大名阀的选择。
在荆楚时,颜法古以为主公想拉拢柳家,不然怎么会放任柳家在欺瞒主公后全身而退?
后来严家倾力要扳倒韦碧臣,颜法古猜测主公其实接受的是严家,不然严家在雍州战场泥足深陷,还痛失两个嫡系子孙,势力大减,着实犯不着当这个出头鸟。
再后来就是与风族鱼凉会盟,主公在毫无必要的情况下救回王家女和严家妇人,主公特意宽慰他不会留王家,那似乎就确定是留严家。
但现在再看,又是一团乱麻,颜法古着实理不清楚,他也不是没起卦算命,但近来夜空是月明星稀,想看星象都没得看。
颜法古以窥测天机的神算子自勉,实在是好奇主公布局。
何况他与王家还有一笔血债要算。
姜扬倒不怕他走漏风声,颜法古此人,你告诉他军机,保证没第三个人知道,但你要告诉他哪家大侄子看上了哪家二闺女,不出三个时辰,全楚军都知道得明明白白的,顺便连婚约媒婆吉日吉时都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
道士嘛,打八卦是正职,打仗才是副业。
因此姜扬也不藏私,笑道:“你要是早两天问,我也说不准,但今日来问,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
说着,姜扬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个谢字,另手羽扇半遮着,颜法古刚看清就被他抹了。
“怎么会?”颜法古惊讶,手里拂尘都歪了。
四大名阀,都是燕朝根系深扎的权贵家族,都是官宦勋爵的钟鸣鼎食之家,但计较起来,严家柳家是官商出身,王家是宗室之后,只有谢家是文人清贵。
因此尽管从势力财富上而言,谢家发展得不如其他三家,但谢家在地位上是稳稳压三家一头。
尤其燕朝半数书院都有谢家的影子,在文人中的影响力,谢家是独一份。
这样的“清流”,按理是不会和楚军联系的。
但谢家尽管还以清流自诩,其实早就与其他三家一样,不是什么文士之族,而是权贵之族了。
不然怎么叫四大名阀呢?有权有势有财有兵,才是阀。
姜扬点出关键:“天下藏书阁。”
颜法古细细一想,恍然大悟,叹道:“小王子真是福星。”
“可惜与主公一样命苦,”姜扬感叹,“也不知其母是何等风华,让主公一见倾心。”
颜法古却唱了反调,皱眉道:“贫道倒盼望那女子别太过风华绝代了。”
“这怎么说的?”
拂尘一晃,颜法古掐指侃侃而谈:“主公是个痴情命,若是那女子让主公爱而不忘,以后不想娶妻了,那可怎么办才好。你想想,这些年主公和她聚少离多,连个妾侍都不肯收呢。”
姜扬无法反驳,甚觉糟心,拿羽扇糊他脸:“呸!算你的吉时去吧!”
*
前世书生中对顾烈和狄其野的毁谤不绝,除了自古读书多反骨,更多的原因在于谢家不服柳家借姻亲攀上了高枝,暗中作梗。
而书生受谢家影响,还是由于谢家在书院中的影响力,大部分书生都以清流自诩,不屑于攀附四大名阀,但只要上过学院念过书,就逃脱不了书院的影响。
前世顾烈懒得管,也不好管,闹不好就得被扣上一堆帽子,遗毒深远。
文人书生,从来令人又爱又恨,他们既有不惧风霜的傲骨,也有拘泥迂腐的尖酸刻薄,顾烈前世不仅被揪住楚顾和后宫的惨事嚼口舌,还和狄其野一起被编排了不少风流故事,有说他们为女子反目的,有说他们为彼此反目的,总之是不清白。
所以能够得到天下藏书阁,对顾烈是意外之喜,直接推动了他对北燕的布局,促成谢家彻底投楚,更对日后大楚发展有莫大的好处。
谢家原本顾虑投楚对他们谢家名声的影响,但如今燕朝难逃暴燕阴影、韦碧臣认贼为师、杨平是个扶不起的废物,早就没了名声。
反观大楚,楚王坐断东南、剑指风燕,手握狄其野这张兵神牌,忽然百世师表的公子雳还成了楚王外戚,不仅有一个流着公子雳血脉的小王子,更掌握了天下藏书阁。
谢家只要脑子清楚,就明白该如何选择。
而顾烈此生不会让谢家势力坐拥天下之口,他的底气,也在于此——天下藏书阁,公子雳遍藏天下经纶,传承也。
拥有天下藏书阁,可继先圣之绝学,可考古今之得失,安国任官立政怀民,样样可以取经问典,弥补暴君乱世留下的空白。
顾烈立楚后,大可任用贤达,用天下藏书阁为底,借公子雳百世师表的名,促使百家争鸣,最大程度削弱谢家在书生中的影响力。
这也是为何那日得见天下藏书阁,向来波澜不惊的顾烈都心绪翻涌,独自抱剑观溪,设想起日后盛景。
这真是老天庇佑。
*
风族败走,楚军趁胜反击,狄其野终于能打仗,如出笼饿狼一般,连带着无双都耀武扬威,一人一马率大军潇洒而去,把敖戈嫉恨得双眼阴沉。
狄其野根本没空去在意什么敖戈,带着一心复仇的五大少们照正面反击,打得风族骑兵落花流水。
但狄其野还是不开心。
因为主公有令,不许追击,不许打出秦州边界。
这日傍晚,没打痛快的狄其野率兵回营,虽是一场大胜,但这人连个笑模样都没有,也不禀报军情,抱着刀往帅帐里一杵,满脸就四个字——爷不高兴。
顾烈面无表情,看向狄其野的左右都督。
左都督姜通赔笑,右都督敖一松赔笑,两人用眼神互相推搡了半刻,姜通败下阵来,拱手禀道:“主公,我军大胜,风族骑兵不敌我军反击,退至秦州界外。”
“大胜?”顾烈不咸不淡地反问,“本王看狄将军这脸色,还以为你们被打回来了。”
敖一松暗扯将军战袍。
狄其野这才懒洋洋开口:“主公,阿左禀报有误,我军不是大胜,是半胜,因为打到一半不能打了,所以是半胜。”
姜通和敖一松苦了脸。
近来越发不见喜怒的主公冷笑一声,对姜通和敖一松令道:“你们出去。狄其野留下。”
姜通和敖一松撒腿就跑。
小王子顾昭坐在堪舆台旁练字,此刻聚集会神地看着两个大人。姜扬伯伯说,父王和将军都是人中龙凤,要时刻向他们学习。
阿左阿右一走,不等顾烈发难,还是狄其野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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