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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鸿-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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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羲笼着衣袖,看我神色,便在旁悠悠道:“君上自有安排,且已有司幽右使同去。高阳总管多言了,以我等身份,如何能置喙君上行事。”
  他这寥寥几句虽然不甚圆滑,但也算说出了我的意思,尤其看他站在一边嘴角含笑,身姿挺拔若兰若竹,我的心情便确实好上了不少。
  可见溜须拍马一事虽说要求口才,重点却还是在脸。做人手下,假若三观不正、五官不行、六神无主,基本容易十分悲情。
  高阳在这方面先天不足,只得讷讷退后一步。
  我有心安抚,便拉住金乌颈上缰绳,淡淡与他说道:“我不在时,你与常羲二人共同掌管端华宫中一应事务,注意青丘与凶水的动向。”
  我的敌人不少,需要关注的却只那几个。青丘自不必说,凶水的九婴则是与我曾经有过那么一段虐身又虐心的往事。
  此事无关风月,简单概括,便是我年少不懂事,一不小心砍掉了他三个脑袋。
  在这个世上明白人凤毛麟角,若是一样东西数量太多,拥有的人往往不甚在意,随意挥霍,最后幡然醒悟却为时已晚,余生只能在后悔与自责之中度过。然而九婴与旁人不同,是一个少有的懂得珍惜自己所有物的明白妖怪,虽说有足足九颗脑袋,比别人已然生生多出了八颗,却依旧十分宝贝,当年神妖大战之时不留神被我取走了三颗,便勃然大怒,自此宣布与我势不两立。
  他虽说是个明白妖怪,却委实不是一个大度的妖怪,只与我势不两立却不杀来九重天上,主要还是因为他打不过我。
  是以他至今仍奔波在报仇的道路之上,平日只能盯着我的画像磨个牙过干瘾,据说每个月还要吐上几回血,真是闻者落泪,听者忧伤。
  可无论如何,九婴到底也算妖族之中数一数二的霸主,若我不在宫中坐镇,对他便不能不防
  高阳闻言应下,仍是婆婆妈妈地拉着我的车不肯松手,担忧地望着司幽,惴惴问道:“君上,右使看着似乎有些不好,宫里还有支千年人参,路上带着吃也好。”
  因为估摸着司幽此刻着实虚弱,我是索性用外力定住了他的人形,助他收起龙尾,打横将他直接一路抱上了车的。
  晨风和暖,司幽身穿一袭宽大的墨色长袍,强打了精神,扶着车辕稳住身形,不至在我面前失了分寸。他并未束发,乌墨般的长发披在肩上被风吹得翻卷,有几丝凌乱地附在苍白面颊之上,愈发显得病体单薄。
  我端详他脸色,淡然对高阳答道:“不必。”
  失了内丹,怎样的灵丹妙药都不能让司幽与往常无异。
  他的内丹我自是不屑,却也没有还给他的意思。想要同我一起,若不能拥有与我并肩而立甚至胜过我的能力,就只有将头低到尘埃里,抛弃所有的尊严匍匐于我的脚下。除此之外,从无第二条路。
  只因一个人可以对世界充满善意,却决不能对世界充满幻想。众神对我畏三分敬两分,剩下五分却不知是何心思,我想要将一颗真心赋予他人,就须防着被人捅上一刀,从此跌落王座的那一天。
  我不厌恶司幽的接近,却也并不能信他。是以司幽的选择就只剩下两个:或者就保留力量,从此乖乖当好一个下属;或者就失去力量,从此认命地做我枕边之人。
  而他既然已经自动自发地做出了选择,便理当早就有此觉悟。
  司幽平日里就话少,如今更是侧着脸作低头沉思状不发一言,高阳微微愣神,常羲却忽然提醒道:“君上,六更了。”
  六更天,金乌兀自扑腾着翅膀,已有些焦躁。
  我转头,径直将视线投向身后巍然而立的巨大建筑。微微湿润的风带来若有若无的泠泠声响,塔身飞檐上悬挂的铜铃轻微晃动,在灿烂的日光之中流转出耀眼无比的金色光华。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盛世。
  然盛世之下,多少龃龉。
  栖灵塔,我父兄埋骨之处。从帝晨魂飞魄散的那天起,我便注定也要葬身于此,现今不过数着日子勉力支撑罢了。
  纵然如此,我也还没到可以死的时候,若以身做饵仍不能钓出那些个跳梁小丑,这锦绣天下怕是要给我陪葬。
  这纯粹是字面意思,我在这种事上一向实事求是,万物都有始有终,天下这种东西,说来其实算是一个易碎品。而我既然坐上了天帝之位,就得遵守七万一千三百二十五年十四天零三刻前对帝晨立下的诺言,看护这山川河流、四海八荒。
  司幽抬眼看我,微微抿唇,神色依旧冷淡,却伸手覆在我的手背之上,指尖轻颤,仿佛随时准备着被我甩开。
  我轻笑,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了过来,怀中一片冰冰凉凉。
  高阳发出一声低低惊呼,仰头看我的车架无声无息驶上半空。劲风撕扯着身上的衣物,我松开缰绳,任由金乌舒展巨大的翅膀冲上云霄,向西方虞渊而去。
  速度极快,司幽体弱,几乎有些支持不住,我设了一道禁制才将他放开。司幽差点跌坐在地,却咬牙扶着车栏站直身体,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会,不言不语地垂下眼睫,极沉静。
  我其实不大想将司幽收到床上,这么好的下属,真是睡一个少一个。然而这会儿毕竟已经坐成了既成的事实,虽说他是自己凑上来的,我也少不得要对他负责。
  我便慢悠悠地从虚空之中捞出一颗珠子,随手把玩着对他说道:“司幽,你知道这是什么?”
  司幽抬头,眸色幽深,语气却波澜不兴地回答:“是臣的内丹。”
  我看了他半晌,勾唇:“我再予你一次机会,你现今仍可以后悔。此刻要回内丹,你便可回去,继续做你的文官。”
  这种事情就是司幽,也总归需要斟酌,我觉得自己是好心,可司幽愣了愣,不知为何脸色竟忽然煞白,随即僵硬地挺直了脊背,良久开口,嗓音因为长久的沉默略显干哑。
  他看着我,道:“臣……我从不因做下的事情后悔。”
  我挑眉与他对视,颌首淡淡说道:“既如此,你这辈子就是我的人了。你若是逃,我便只能杀了你。”
  司幽猛然抬头,喉结滑动,眼圈蓦地有些发红。片刻之后,他收敛了情绪,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我重新收起内丹,半眯起眼。司幽却试探着靠过来,抬起手又放下,明明风早已被隔绝在外,他却仍然觉得寒冷一般地微微发抖。
  我揽住他,让他偎在我的肩头,眼底笑意闪过,正想说些什么。
  车前金乌却忽然长啸一声,一支长箭破空而来,精准无比地射断了车辕。一阵剧烈的震动过后,车子四分五裂,我扶起司幽安然落地,拉车的金乌却猛然振翅,兀自急掠而去。
  眼前一人银色的长发,笑容阴冷,手里拎着一个面目不清的妖族青年,道:“帝鸿,我等你许久。你看这是何人?”
  他的语调阴阴柔柔,其间不时夹杂着蛇类嘶嘶的声音。我扶着司幽,并不看那被抓着的人,也笑:“九婴,真是难得,你是来给我送剩下的那六颗头么?”
  “许多年不见,帝鸿,你果然还是我最中意的那一个。放心,我不会生气的。”银发男人偏着头死死地盯着我,一边近乎温柔地抚摸着手中那青年的脸,随后猛地用力,拉着对方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可喜欢?”
  我看着他们,感到很茫然。
  九婴很多地方都与普通妖族不同,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爱吞食其他种族的内丹,他这么做,我应该可以理解为他想与我共进午餐。可这纤瘦的青年左看右看都不是天赋异禀的样子,想来内丹应当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着实不值得他巴巴拿到我的面前来得瑟表现。
  许是因为我太过茫然,九婴维持着抓人的姿势,也开始有些茫然。
  然而那不知名的妖族青年看到我,眼睛里却猛地迸射出了光彩,趁着九婴略略放松,便用力挣扎起来,对我大声喊道:“帝鸿,我是陆丞啊!”
  我转头问九婴:“……陆丞是谁?”
  九婴的额角跳了一下:“陆丞难道不是你的旧爱吗?”
  我微微眯眼:“可惜我却从未见过他。”
  九婴却明显不信:“他为了你,可是甘愿出卖色相,骗了青丘那只原本要坐天后之位的杂毛狐狸。”
  青丘的狐狸?
  我恍然,脑海中倏忽闪过姜夷那张已然有些模糊的脸,想起了他心心念念一直挂在嘴上的那个名字。
  陆郎,
  陆丞……
  这可当真是一本莫名其妙的糊涂账。
 

  ☆、第 5 章

  我要迎娶姜夷,姜夷喜欢陆丞,而据九婴友情解释,陆丞与我,实则是一对两情相悦,却几万年不曾相见的竹马竹马、苦命鸳鸯。
  这本乱账不管我信不信,反正九婴是信了,否则也不会拎着这么个姿色中等的妖族青年,便信心满满地想要与我谈条件。
  我略略出神思索了一番,发现最近在我身边发生的任何阴谋诡计,都有自觉不自觉,悄然向话本之中爱情故事发展的趋势,且桩桩件件都得淋上一点狗血,当真是诡异无比。
  察觉到身边司幽的身体微僵,我于是肃然撇清道:“我从未见过此人。”
  陆丞猛然睁大眼睛,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一般,将嘴里的呼救声生生咽了回去,表情瞬息万变,脸上哀恸之色几乎要满溢而出。
  九婴扫了我一眼,唇边阴冷的笑意慢慢泛开,他垂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安抚宠物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陆丞的头顶,开口,声音低沉而喑哑:“你说不认识他,他身上却有你的信物。也许你只是假装不在意此人,好骗我放松,伺机夺回他;也许你当真不在意他,觉得这么一个人不值得自己承认,乃至于失了身份……不过你怎么想,其实不怎么重要,陆丞么,不过是个余兴。”
  我挑眉,仍在想他所说的信物是什么。九婴却松开陆丞,随意地拍了拍手。
  他的身后光影扭曲,原本的景物纷然散落,幻影如烟尘般褪去,露出掩藏其后的大片人群。我原以为这是埋伏的兵士,可仔细看来,这黑压压一片中,除少数手握兵器之外,其余人皆脸色颓败,衣衫褴褛,竟全部都是被九婴掳来的普通妖族平民。
  此处为钟山脚下,烛龙昌意独居多年,比较寂寞,这一寂寞,性格就变得比较良善。他统管下的这一大片沃土,于是成了妖族十二国流落于外的民众在中陆最大的聚居之所,昌意从不费心照拂管理他们,但也确实不曾驱逐他们。
  因昌意是我下属,这些妖族之人,便也算是我的子民。
  九婴的竖瞳微缩,灿金色的眼睛无比冰冷,脸上神态却带着一种病态的灼热。
  “足足五百,帝鸿,你知道我只要挥一挥手,便能轻易夺去这些蝼蚁的性命。你连同胞兄长都杀得,自然不会关心他们的死活,可我记得,你如今正与妖族各国周旋盘桓,争取各国支持,因此答应了他们许多条件。其中有一条,便是承认妖族地位,允许部分妖族进入中陆居住。在这当口,若你眼睁睁看着我杀死这五百人的消息传了出去,恐怕各族对你的实力诚意就该重新掂量掂量,你那名不正言不顺的帝位,怕是要不稳。”
  杀人容易,救人却难,何况这些人离我足有百步之远,于九婴却是抬手便能够到。
  此刻不能示弱,我淡然地与他对望:“你杀了这些人,我便杀了你。”
  九婴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帝鸿,你该明白,纵然是你,千招之内也绝无可能轻而易举地伤到我。”
  我懒得与九婴再做口舌计较,挥开司幽布下结界,确定纵然打起来了也波及不到他,便伸手捏了个诀。我的身前凭空出现一串金色符文,排列成圆形,中央燃起一簇灼人的烈焰,随我手腕翻转,焚风转瞬暴涨,数尺高的火墙裹挟着炼狱般的热度,排山倒海般朝着九婴直直扑去。
  九婴的一头银发被漫天火光映成红色,他唇边病态的笑容却没有丝毫改变。
  粗暴地将陆丞推到一边,九婴抬手,甩出一根细长的暗金锁链,惊虹掣电一般捆住了身边最近的一个女人。
  热浪与烈风交错,倏忽而至,他小臂猛然一震,将那女人带到身前,除此之外竟丝毫不做防御。
  绝望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小女孩的哭喊,声音凄惨而尖利,却戛然而止,想是有人捂住了她的嘴。
  我皱眉,硬生生地收住杀气,火焰带起漩涡,直升而上,如一道巨大的闪电般瞬间撕裂了暗青色的天空,微微一顿后乍然爆裂,辉煌炫目的流火曳着长长的光尾,轰然投入远处轮廓模糊的山林,巨大的冲击使得地面不住震动。
  飞扬的尘土中,九婴紧紧盯着我,视线如毒蛇爬过我的皮肤。他轻描淡写地扭断了手中女人的脖子,轻笑:“这才对,若人都死光了你却杀不了我,那堂堂天帝,恐怕就要成为天下的笑柄。我既费了许多心思,手中又握有许多筹码,你总该试着与我谈上一谈。”
  我不语。
  九婴拉起身边一个涕泗横流的老人,苍白到几近透明的手扣上后者的脖颈:“帝鸿,我知道你离开九重天,跑到这蛮荒之地是为了什么。原本按照约定,我当在此用这五百妖族换你一件法器,可这未免太过无趣,倒不如变个要求。”
  以九婴的性格,既然将背后之人的存在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便定然是觉得我必定会死在去寻药的路上。
  这份自信,可真是颇有意思。
  我于是微微地眯起眼睛,开口:“你想要什么?”
  “你看来是真不在乎这个姓陆的树妖。”九婴沙哑的声线响起,毫无感情的眼睛里倒映着我的身影:“可你总要付出点代价的,是不是?”
  愉悦的笑声在空气中泛开,他道:“我想让你,亲手杀了端华宫的右使——司幽。”
  我回答:“你真当觉得,我会为了这些无关紧要之人,牺牲司幽的性命?”
  九婴轻飘飘地笑道:“每个人都有价格,只不过不一定用金钱衡量。何况,你不在乎我身后的五百妖族,就当真在乎一个司幽吗?”
  九婴少了三个头,智慧口才却见涨,可见脑袋里装的全是浆糊,委实不如不要的好。
  我勾唇:“你说的倒是不错,可惜要换司幽的性命,你与那些猫猫狗狗加起来,仍旧只够一个零头。”
  九婴眸光微闪,随即低低沉沉地笑了起来,轻而易举地收回了之前的话,开口道:“很好,帝鸿,我并不想为难你,既然如此,我还是换你一把腾空剑便是。此剑原本便是颛顼所有,不过被你一族夺去罢了,如今若要再度易主,想来你也不至于不愿?”
  我却并未接他的话头,反而开口兀自问道:“九婴,你可知六合之中,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有多少双手时刻准备着将我拉下泥潭,可我为何能够稳坐帝位?只因我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心狠手辣上那么一些。”
  九婴微微挑眉,唇角勾起又压下,正想有所动作。我只用右手捏个印伽,攒力一催,他手上掐着的那个老人的身体骤然炸裂。四散的血肉毫无征兆地洒在九婴的脸上身上,爆炸的威力使得他整只胳膊都布满了伤痕。
  内丹积聚着其主人所有的妖力,一旦被催动而炸裂,比之人族的火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九婴,乃至于陆丞的内丹,我都无法在这么远的距离下控制,能够利用的,唯有那羸弱不堪的五百妖族。
  之前的攻击半路停下,自然不会是我突发善心,不过是比起鱼死网破,有了更好的万全之法罢了。九婴既然蠢到将人抓在手里,便已让我立在了不败之地,我不过是在动手之前,看看能不能再从他口中套出些话来而已。
  九婴脸上果然满是不可置信,迅速与身后那群妖族拉开了距离,却已然落了下风。我抬手,于虚空之中拔出一把清明的长剑,铮铮剑鸣不绝于耳。意使剑动,我平地而起,势若奔雷向下刺出一剑,他咬牙空手来挡,狭长剑影在空中利落收放,血如红线。
  因抵挡不住,九婴上身后仰避过杀着,就势一滚,袖口弹出一条金色锁链。我屈指轻轻一弹,偏开链条,锋利的剑刃划破九婴的手掌,便要扎向他的胸口。
  九婴眼睛微微睁大,随即身后蓦然弹出数个巨大的银色蛇头,暴怒般嘶吼着向我扑来。我举剑斩掉一个,一脚踏上九婴的胸腹,九婴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说不出诡异的微笑。我微愣,全然忘了之前已经布下结界,不由自主地猛然回头,便见其中一个蛇头绕过了我,转瞬之间便要触及没有半点防备能力的司幽。
  这一愣神,却给了九婴反扑的机会,他一手捏紧了腾空剑,不管鲜血随着剑刃淌下,驱动了另一个蛇头重重地咬住了我的肩膀。
  我回过神来,狠狠挥动长剑,一迸几尺高的血液,飞溅在焦黑的土地之上,九婴的手与蛇头掉落于地,蹦跳了几下之后滚落在一旁。
  九婴趁机冲我吐出一阵黑色的毒雾,我捂着肩退后一步,雾气退去之时,脚下空空如也,此处已然不见他的踪影。
  所有人都一时怔住,四周静寂无声,针落可闻。
  我微微眯眼,压下不慎让九婴溜了的怒气,甩去剑上血污重新将其收起,随手失了个法术将肩上的血止住,便撤了结界。
  “大人……”
  司幽方才反应过来,看着我的伤口欲言又止,抿唇一步步地走向了我,宽大外衫的衣摆在空中猎猎翻飞。
  之前的火焰仍残留了一些,明灭之间将他额上溢出的冷汗照得清清楚楚,我心中微动,嘴角轻轻上扬,伸手便要拉他过来。
  谁知被忽略许久的陆丞却一跃而起,轻而易举地将司幽一下撞开,泫然欲泣地撞进了我的怀里,大喊道:“帝鸿,你竟这般舍己救我,我就知道你果然是关心我的!”
  我:……
  司幽:……
  沉默片刻,我一把推开他,勾唇冷笑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陆丞啊,当年紫阳花下,你亲自取的名字。”陆丞抬头,眼角眉梢皆是情谊,甜蜜道:“你曾与我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待到花开花落,便来接我,自此再不分离。”                        


  ☆、第 6 章

  陆丞原本是察明山上土生土长一棵樟子松,资质不好,一千多年仍然未能修成人形,不幸成了山野之中最无用的一个妖族……以及最生猛的一棵松树。
  因树身格外高大,枝桠格外优美,他于是被山下人族当成神树,日日跪拜,年年进贡。
  谁知福兮祸之所伏,东陆征战,胜者为帝,这新上任的人间帝王想要建造宫殿,竟异想天开,指明要伐了他做那大殿屋梁。
  事情皆因此而起。
  据说他当年全无反抗之力,眼看就要身殒,我正好经过,顺手救下了他,又赐名点化了他,一来二去,干柴烈火,两人之间便暗生了情愫,这才相约日后定当相见。
  可我斜靠在一块山石之上,半眯着眼睛听完整个故事,心中却没有太大波澜,只觉得陆丞不去为东陆人间的说书事业发光发热,着实可惜。
  这简单一件事被陆丞说得缠绵悱恻、一波三折,可见记忆被时光洗刷,约莫当真能变得模糊而美好。是以纵然有一天物是人非,许多痴男怨女,也仍旧能守着这一份回忆勉强活下去,老来抱着孙辈,在微温夕阳之中,叹一句:当年两小无猜,当年奋不顾身,当年爱恨情仇,无悔。
  ——哪怕他们当年干过最轰轰烈烈的一件事,也不过就是总角之时,相约去邻居院里摸了颗枣子,偷了个把桃。
  因此我十分怀疑,所谓在察明山上相依相偎、比翼双飞,不过是陆丞的一厢情愿。我可能只是路过想打个盹,嫌上山砍树的人吵,于是随手将他们赶了回去;而陆丞化人,也不过是在那时沾了我的一点仙气。
  大概看我不以为然,陆丞说完等了片刻,垂头从怀里掏出一块手掌大小的玉佩,睫毛轻颤:“帝鸿大人,你还记得么,这便是你当年给我的信物。”
  那玉佩成色不错,样式却简单,并不值多少钱,我随手便能拿出十块八块。
  我看了眼玉佩,又看了眼陆丞,仔细想了想,又努力想了想。然陆丞眉目浅淡,原本就不容易叫人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我回忆良久,仍旧不能记起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
  何况陆丞所说,确实不像我的行事。不提其他,若真是我救的他,陆丞今日恐怕不叫陆丞,而应该叫小绿。我取名一向贴近生活,只有帝晨时不时掉个书袋,总喜欢给人起这种意义不明的奇怪名字。
  因而那故事本来不足取信,只是陆丞眼含秋波,满脸期待的神态,却又无端让这一席话的可信度生生拔高了五分。
  我挑眉,接过玉佩。
  浮云逐月,篝火劈啪一声。
  司幽抬眼,忽然淡淡对陆丞道:“你与姜夷是何关系?”
  这一针见血的质问让陆丞脸色白了一瞬,他随即颇哀怨地望了我一眼,开口解释道:“我身份低微,只能在察明山上苦苦等着消息,帝鸿大人却迟迟不来。几万年过去,传来的却是你要与青丘少主姜夷完婚的消息。
  恰巧姜夷来东陆游玩,我不忿,索性扮作凡人与他虚与委蛇,想借着他接近帝鸿大人你。此计原本是行得通的,然而九婴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掳走我威胁姜夷,竟逼他对你不利……”
  得知心心念念之人始乱终弃,却不花时间消沉,而是果断出手,赶在自己爱的人之前先将自己爱的他爱的人变成爱自己却不爱他的人,若天下人都能向陆丞学习,那这世上能少多少求而不得、爱恨痴缠?
  陆丞此人,我很欣赏。
  我于是道:“无妨。你可曾见过九婴背后之人?”
  陆丞惴惴不安地摇头。
  我沉吟不语。
  九婴不知所踪,麾下小妖也纷纷逃窜。此刻换了一个地方安顿,剩下的一群妖族虽逃出生天却仍如惊弓之鸟,哭哭啼啼地缩在火堆旁边,惊恐地将我望着。
  他日我讨伐凶水,总要有个名目,而这些人皆是人证,其中最具分量的,自然是陆丞。
  我必须找人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否则九婴回头杀人灭口,这群妖族容易人证变物证,从此死无对证。
  而九婴笃定我会死在取药的路上,那么依照先前路线,很有可能还会遇上埋伏。我倒不如稍稍绕个路,亲自送他们去昌意那里,想来九婴应当也预料不到我会这般行事。
  打定主意,我向司幽问道:“这里附近可有村落?”
  司幽的手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将烤得焦黄的兔腿递给我:“向正北有一个,我可替大人送陆丞去那里。”
  我道:“现今你失了内丹,若遇见九婴,连自己都护不住。”
  司幽撑在地上的一只手猛地攥成了拳头,力气大得指节都发了白。我余光瞥见,便揽他过来,脱下外衫披在他的身上,然后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兔肉,轻笑道:“后悔了?”
  司幽垂下眼帘,掩去脸上的黯然神色,无喜无怒地回答道:“不曾。”
  我将他的长发掬在手中,开口道:“算来,能让你亲手喂饭的,我还是头一个?”
  原本以为他不会搭话,可司幽看了我一会,却回答道:“不是头一个。”
  “哦?”我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头一个是谁?”
  司幽淡淡道:“大黄。”
  我:……
  “帝鸿大人。”陆丞忽然弱弱开口唤道:“我可否……可否叫司幽大人去那边单独说几句话。”
  我正要拒绝,司幽去推开我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道:“走吧。”
  陆丞抿唇随他而去。
  我不置可否。他们要谈的事,我大约能够猜到。人群中投来一道视线,我顺着看去,发现那是一个年幼的孩子。
  小女孩瘦骨嶙峋,脸上满是污泥,几乎掩盖了她的相貌,然而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我,眼底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浓重阴霾,无声地显露着她的仇恨与愤怒。
  正是那个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九婴扭断了脖子的孩子。其余人自顾不暇,也就无人对她伸出援手。她之前几乎走不了路,陆丞便将她一路抱了过来。
  左右无事,我走过去将小女孩从人群中拎了出来。
  女孩打了个激灵,随即啪地拍开我的手,滚落在地仰头看着我,凶悍得像是一头呲牙的小狼。
  我不怎么在意,只将陆丞之前烤的那半只兔子扔给了她:“吃掉,明日没有人会再来照顾你。”
  小女孩愣住,待反应过来后立刻恶狠狠道:“娘是因为你才死的,我才不吃你的东西,你肯定在里面下了毒。”
  我拿回兔肉吃了一口,原本只想消除对方的戒心,却不想陆丞的厨艺居然很是不错,烤肉做得外酥里嫩,香气扑鼻,甩出司幽几条街去,并且味道似乎还有一点熟悉。
  这么一来,我不知不觉又吃了一些。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我,不由自主地便咕嘟咽了口口水。
  我看向她,轻笑道:“想吃了么?”
  小女孩涨红了脸,想爬起来走回人群,却腿一软重新摔到地上。我眉梢一挑,终究觉得欺负个孩子有些跌份,便将这倔强的小鬼拉了起来,把兔肉重新塞给了她。
  “我不吃!”小女孩咬牙撇开头,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我负手看他,开口道:“你既然恨我,就更应该要活下去。而你现在还太弱,无人庇护,便连一口饭食都抢夺不到。”
  小女孩看向我,眼睛里像是有熊熊的火在烧:“弱就活该被人欺负,活该被人杀吗?”
  “弱不是罪。”我勾唇,开口道:“这世上可以没有蛟龙虎豹,却不能没有蝼蚁虫豸。若众人将弱小当做原罪,那么总有一天,强大也会变成原罪。可这些大道理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个小姑娘,想要报仇,就必须比我和九婴更强。”
  小女孩木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忽然凶狠地大口咬向手中的兔肉,狼吞虎咽,连嚼也不嚼地囫囵吃下去,眼圈随之开始泛红。
  我站在一边,不再理会这个小鬼,立在原地静静地看向远处司幽的身影。
  他身形单薄,几乎与朦胧的月色融为一体,仿佛一阵风便能刮散的缥缈雾气。这个距离角度,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小女孩慢慢地停下动作,抬头看我,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音:“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能救救我娘?我只有她了,你为什么不能救救她?”
  我收回视线,默然不语。
  为什么不救?因为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情。这些人落在九婴手里,无论如何已是必死。
  我当初催动那老妖的内丹,一则自然是为了速战速决地击败九婴,二则,其实是为了救下这些被九婴抓来当做人质肉盾的妖怪。
  那时九婴以己度人,觉得既然我能狠下心来杀死九婴手中的那个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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