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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无名-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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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高手,除了自己和“那个人”,世上本不该有第三个,何况如此年少。
    “你是何人,”玉非关疑心大起,质问无名,“为何装病上山,来见本尊?”
    无名这才出言:“连我是谁也不知,你就敢来见我?”
    “少和本尊绕弯子,”玉非关听他学自己讲话,提住无敌一摇晃,“速速从实招来,否则,这傻小子顷刻便要丧命于此!”
    无名仍旧不看无敌:“你答应过‘他’,不再伤人性命。”
    玉非关本想问无名为何知道此节,转念想起方才自己和无敌讲过,便攥住无敌的衣襟,刺啦撕下大片布料:“你若不讲,本尊便用冰蚕丝,在他身上刺个花样!”
    无敌见玉非关以自己为质,要挟无名,只觉对方把无名想的太温情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要刺便刺,左青龙右白虎,那也威武得很!”
    果不其然,无名充耳不闻,只道:“六十岁的人了,怎还没些长进?”
    玉非关见无名一副对自己知之甚详的模样,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到底是谁?”
    无名冷不丁地运劲于掌,凭借参悟不久的诡奇武功,隔空取物,夺来一根原本捆在无敌身上的冰蚕丝:“你我武功一脉相承,我突然出现在此处,你说我是谁?”
    这一回,玉非关并没有恼他拐弯抹角,而是困惑地思索了半晌:“或许,‘他’知道你是谁,但本尊不知道。”
    无名顺着他的话,模棱两可地道:“你未醒来时,他获悉的事,你不知情。并非你不知情,而是你自以为不知。我与你,也是如此。区别在于,你只知有他,不知有我。”
    无敌实在听不懂无名和玉非关的对话,明明废话连篇,都是些浅显易懂的字句,怎么连在一起,就好似什么诡秘的切口。而且,听上去,无名和玉非关,仿佛是旧相识。
    他好奇得抓心挠肺,也忘了自己还受制于人,忍不住道:“王八蛋,你说的‘他’是谁?能不能敞开天窗说亮话!”
    无名漫不经心地瞥了无敌一记:“你明知他是谁,只是自以为不知。”
    说罢,又对玉非关道:“他最牵挂的人,不可能出现在此处。你明知如此,却心结难解,恨意难消,因此,你总在想,就算那人不在此处,他也会喜欢相似的人。因此,你又造了一个幻影,便是声称上山为大哥求医、深得他喜爱的无敌。”
    玉非关听罢,眼中流露出疯狂之色,扔下无敌,猛地蹿上前,一把攥住无名:“你,你……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他,”无名直视着玉非关,无比认真,一字一句地道,“我也是你。”
    玉非关如遭雷击,撒开手,狠揉太阳穴,继而往脑后的风府、风池两穴抓去:“不……不……决不可能!”
    无敌见了此状,心道一声完了,自己竟和两个疯子同处一室——
    无名散功后,曾患过失心疯,自称是庄少功。这会儿又自称是玉非关,只怕这不知道自己是谁、把自己当做旁人的毛病非但没有好转,还愈发厉害了。
    “大哥,你又犯失心疯了,你是一只臭王八,和这老猪狗分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种畜生。你和这性情大变的老猪狗,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脑子有毛病,快醒一醒!”
    “该醒的是你,”无名煞有介事地对无敌道,“不但我与他是一人,我和你也是一人。”
    无敌几乎要昏过去:“大哥,你当真病得不轻,我怎么可能和你是一个人?”
    “何以见得,你和我不是一人?”
    无敌见无名问得认真,只得耐着性子,叹了口气道:
    “大哥,我对你知根知底,也明白自己的身世,我俩样貌脾气喜好皆不同,怎会是一个人?退一步讲,我俩若是一个人,怎能当面锣对面鼓地讲话?”
    “你对我知根知底,明白自己的身世,只能印证,你我或曾是两个人,”无名也难得耐心地道,“一个人做梦,会捏造出不同的似是而非的幻影,其中,不乏原本认识的人。在梦中,你以为这些幻影是不同的人,其实,至始至终,只有一个你。”
    无敌全然不信无名所言:“……大哥,你是说,我在做梦?”
    “你没有做梦,是犯了失心症,如同做梦。庄生晓梦迷蝴蝶——庄生不知自己在做梦,蝴蝶也不知自己是梦里的蝴蝶。是我梦见了你,还是你梦见了我,亦或者,你我皆在他人梦中?”
    无敌听得晕头转向,不接话了,无名犯了失心症,比发疯后数星星的五弟无策还要难缠许多,再和他辩驳,也讨不了便宜,没准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相信他的话,让他逼疯。
    就在此时,玉非关忽然狂笑道:“好小子,本尊几乎让你骗了!”
    无名冷冷道:“你怎知是我骗了你,而非你骗了你自己?”
    玉非关笑容一收:“你故弄玄虚,旁敲侧击,妄图推测‘他’和本尊的关系,本事不小。只可惜,本尊并未患失心症,他也并非本尊梦中的蝴蝶,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无名神色不改,依旧沉静地注视着玉非关。
    论武功,他大病初愈,不是玉非关的对手。他自称和玉非关是同一人,的确是要一语惊人,以便扰乱其心神,批亢捣虚,从性情大变这一点着手,诊出其要害在何处。
    依据玉非关所言和神态判断,颇似失心症之离魂门的一种,《辨证录》中有云:“人有终日思想情人,杳不可见,以至梦魂交接,醒来又远隔天涯,日日相思,宵宵成梦,心肝之气渐郁,日欲出气以顾心,而情人不见,心中拂抑,愈动其郁,郁极遂觉身分为两。”
    无名道:“罹患此症,分不清虚实真假,自认为未患病。你若不信,我有一法可以验证。”
    玉非关道:“本尊与‘他’共用一具躯壳,自有缘由,绝非失心症。你口口声声,称你是他,也是本尊,可本尊根本不认识你,无缘无故,如何会与你是一个人,又如何能验证?”
    “你只消杀了我,看你是否会死,他是否会死,便知,你我他是否是一人。”
    玉非关冷笑一声:“你是说,本尊杀了你,就等于杀了自己,与你和‘他’自尽?”
    “不错,”无名一边与眼前的玉非关周旋,一边细思白昼的玉非关说过的话,其中有苏谷主对其恩重如山之句,忽地话锋一转,试探道,“你可记得,药王谷的谷主,苏青竹?”
    玉非关心神一凛,自知无名说到了要紧处,没有答话。
    无名自问自答道:“你当然记得药王谷的苏青竹。他有一门苗医秘法,唤作‘身外之身’,可以将旁人的筋骨、脏腑换给濒死之人。”
    玉非关不知,无名作为病劫,本是个江湖郎中,对道上同行的花样是了若指掌。而且,这套话忽悠的法子,和行医、算命的“望”和“问”一般,自顾自地说,又留有余地。
    若对方神情有变,认定他未料中,再改口也不迟。
    因此落入了无名的圈套中,出言否决道:“小子你猜错了,这并不是‘身外之身’。”
    无名道:“这当然不是‘身外之身’,此法移花接木,决不会让两个人共用一具身躯。不过,同样是苗人秘法,有一种蛊,据传,能让死去的人寄生在自己身上,名为‘化生蛊’。”
    玉非关闻话,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你是蒙出来的,还是苏青竹告诉你的?”
    无名道:“说你患了失心症,你还不信。我就是你,介于你和自以为是他的你之间,一个始终知情却沉睡已久的你——你可知晓,这化生蛊,就是你患失心症的缘由?”
    玉非关将信将疑,一脸不悦:“此话怎讲?”
    “所谓化生蛊,是将蛊虫注入你脑后风池穴。此虫吐出毒液,使你神智迷失,陷入昏睡。在昏睡中,由旁人出言引导,使你相信,‘他’的魂魄注入了你躯壳内。化生蛊活跃时,你便自以为是‘他’。到了冬季数九之夜,蛊虫蛰伏,你才能恢复神智。这也是你入冬封山,入夜束缚住自己的身躯的缘由。一言蔽之,你想作为‘他’活下去,而非你自己。此正是失心症。”
    
    第58章 英名难保
    
    玉非关道:“你是说,化生蛊不能让‘他’与本尊共存,只能让本尊自以为是‘他’?”
    无名面无表情地点头,玉非关是什么身份,“他”是何方神圣,哪一个是其躯壳的正主,为何隐居在峨眉山中……其实,他是半点也不知情。
    若不是玉非关为难无敌,他才懒得连蒙带猜,理会这与己无关的江湖恩怨。
    “本尊早该料到,他骗了本尊,他的确是死了!” 玉非关忽地仰头狂笑,笑声凄厉可怖,在洞府中回荡,“纵是答应他,不再插手江湖是非又如何?他还是不愿活下去,要去陪那贱奴,他怕本尊回教重揽大权,便与苏青竹串通,用化生蛊诓骗本尊,教本尊以为他还活着!”
    无敌听了这番话,只觉这老匹夫实在疯得厉害,同时又暗暗心惊,幸亏他不知苏谷主会使化生蛊,否则,他很可能也会为救无名,让苏谷主在他脑中注入蛊虫。
    弄不好以为自己是无名,回庄家去向少主示爱,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想至此处,无敌心有余悸地看向无名。
    无名正注视着玉非关,一如既往地没精打采,眼中却透出一丝冷意。
    他与无名朝夕相对,虽然八字不合,这眼神却还是懂的——
    无名是对玉非关动了杀心。
    无敌情不自禁紧张起来,无名本非情绪激烈之人,似今日这般失去冷静,不自觉地流露出杀意,还是头一遭。大约是卧床过久、神智还未恢复清明、又遇劲敌之故。
    “啐,两个疯子,老爷不奉陪了!”
    他生怕无名失手,为了吸引玉非关的注意力,猛地后倒蹬地,作势向门外蹭去。
    岂料,玉非关在狂乱之际,仍旧防备着无名,见无名面露杀机,不待无名发难,指节微弹,袖中蹿出一股冰蚕丝,利落地贯穿了无名的心脉。
    无名毫无还手之力,就着倚坐的姿势,让冰蚕丝钉在了石床紧靠的墙壁上。
    “大哥!”无敌顿时僵住了,不敢相信所见的这一幕,“老猪狗,冤有头债有主,又不是我大哥害你中化生蛊,你为何要杀我大哥?”
    “是你大哥要杀本尊,”玉非关这才转身看无敌,冷笑道,“他故作聪明,胡言乱语,自称本尊和他是同一人,教本尊杀他试一试。本尊便如他所愿!”
    无敌万念俱灰,只觉无名不明不白地丧命于此,全是自己识人不清的错……
    可一看无名的尸身,那一副面无表情的死相,又令他怒从心头起:“真是个背时鬼!早知有今日,还不如死在金陵城外!老爷怎就摊上你这多灾多难的死王八,当真上辈子欠了你不成!要不是你散功,老爷怎会受这等屈辱!”
    玉非关听得有趣,蹲下身,捏住无敌的下颔:“这一回,可没有人救得了你了。”
    “老爷从来不靠旁人救,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无敌把头一偏,避开玉非关的手,正打算自断经脉,忽觉身上一重,玉非关竟直挺挺地压了下来。
    他大叫一声,只道这老光棍要走自己的后门,本能地闭上眼,却觉身上一空,继而微风拂面,再睁开眼,竟是无名擢着玉非关,好端端地立在自己身前。
    他一时惊喜交加,闹不清缘由:“大哥,你……你怎地没死?”
    “我死了,”无名垂下眼睫,扫了眼无敌破碎的衣襟,“只怕你贞节难保。”
    无敌一听这不是人话,才涌上心头的喜悦,霎时消弭无踪:“啐,老爷又不是女子,有什么贞节可言!你死了拉倒,老爷自断经脉,这老猪狗拦得了老爷?”
    “呵,你是要为我守节,‘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无敌听得火冒三丈:“你这死王八,存心膈应老爷!你怎么不教老猪狗弄死!”
    无名嘴角微扬,紧接着,眉心一蹙,按住心脉,低声道:“我不想死后,真做了王八。”
    无敌见他添了新伤,语气不由得缓和几分:“大哥,你到底如何了?”
    “方才,我引玉非关出手,将心脉挪移了稍许,并未伤及要害。”
    无名扔下不省人事的玉非关,替无敌松了绑。无敌跳起身来,在玉非关身上狠踹几脚,以泄心头之愤。无名拽住他:“我制住了他的风池穴,他还没死,别把他踹醒了。”
    无敌这才看清,玉非关脑后的风池穴,正扎着一股冰蚕丝:“大哥你怎不杀了他?”
    “为何要杀他?”
    “这老猪狗,死有余辜!万一,他醒了——”
    “万一他醒了,非礼的,又不是我。你大可自断经脉,保全你死劫的英名。”
    无敌瞪着无名,好容易才按捺住,没把攥紧的拳挥出去:“大哥,你别再没完没了地提此事,我怕我一个忍不住,会杀了你灭口!”
    无名静静地注视着无敌,原本清冷的神情,渐渐酝出柔软之意,小幅度点头。
    “……”无敌全然看不懂这古怪至极的眼神,疑心还有什么阴谋和后招。
    果不其然,只听无名不紧不慢地说道:“嗯,我是不会让你谋杀亲夫的。”
    无敌气极反笑:“去你娘的亲夫,大哥我看你大难不死,越发地讨打了!你这副德行,连亵裤也不晓得自己洗,就算投个女儿身,白送给老爷做小妾,老爷也不要!”
    两人打闹一番,均觉这雪瀑崖不宜久留,商定连夜下山。
    无敌收拾好行囊,搀着无名穿过洞府石厅,却见原本是入口的地方变成了岩壁。
    他潜运天人五衰心法,以指力扣出一块岩石,再秉烛观瞧,只见岩缝中有铁汁浇灌的痕迹,分明是一堵封死的石门,坚不可破,也不知有多厚:“闯了鬼了,大哥,我来时,就是由此进洞府的!”
    “此地只怕设了机关,”无名沉吟片刻,“玉非关的卧房,或有什么蛛丝马迹。”
    “蛛丝马迹是没有,有一大堆冰蚕丝,”无敌抱怨道,“这玉非关,莫不是冰蚕成了精,不但能吹笛飞雪,还能吐丝伤人,也不知练的是什么怪功夫!”
    无名随无敌来到玉非关的卧房,清油灯还亮着,房中有一张铺满冰蚕丝的石床,一张石桌,一个极简陋的衣柜,放着些被褥和衣物。
    除此之外,还有一架铁质的琴案,放着一张七弦瑶琴。
    无名试着拨弄琴弦,凝神谛听,匣案之中却似有细丝在梭动。料想打开洞府入口的机关就在琴中,可琴曲繁多,一时苦无头绪,难以尽试。
    他缠绵病榻已久,此番与玉非关较量,一击用尽全力,负了伤,神思有些困乏,加之腹中饥饿,见暂不能逃出玉非关的洞府,懒洋洋地往石床上一躺,闭目养神。
    “大哥你怎地又躺下了!”无敌翻箱倒柜,恨不得拆了洞府,即刻逃出生天。
    转头见无名犯了懒,似要入睡,气不打一处来,奔至床边,攥住无名的胳膊使劲摇晃。
    无名嫌他聒噪,不假思索地反扣住他的脉门,施力往床上一带。
    ——若在平日,无名想要把无敌拉入怀里,须得全副心神对待,所耗的力气,和拉一头猛虎入怀无不同。可自从逆行《天人五衰》心法,深悟七返九转之妙,外表虽无变化,经脉和筋骨之健,却已远超常人。否则,就算以苦肉计诈死,也不能一击制住玉非关。
    他却不知自己功力精进,已和无敌相差甚远,照旧用了八分力。
    无敌没个防备,骤觉手腕让一股诡奇的劲道攫住,来势之迅捷,竟颇似玉非关。一时天旋地转,没头没脑地撞在无名肩上,他眼冒金星还没嚷痛,就听无名在耳边恹恹地道:“无敌,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重,你是想撞死我不成?”
    无敌愤然抬头,恨不得掐死这厮:“你何时偷学了老猪狗的功夫?”
    无名看着无敌清减的脸庞,心神微晃,没有说话——
    自在金陵城外抱了无敌一回,不觉已过去了数月。数月之中,他应了五衰相,模样一定不堪入目,可无敌非但没有弃他而去,还想尽办法救治他。
    若非如此,他决不能侥幸活至今日,练成这一门不知名的武功,恢复如初。
    遥想在金陵城外的翠屏山上,他抱无敌时,无敌是一副精壮的身量。
    那时,他未对无敌动情,虽然水到渠成,却无法欣赏男子孔武有力的身躯。
    直至最后一刻,才有所领会。但毕竟太过仓促,在那一刹,令自己心生留恋的,究竟是儿女般缱绻的情爱,还是同门兄弟的情谊,或者两者皆有,他始终未来得及弄清。
    ……
    无敌让无名环腰抱在怀里,见无名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只觉莫名其妙至极,一巴掌就往他脸上扇去:“臭王八,你中邪了,听不懂人话?快放开老爷!”
    这一巴掌来得极快,可在武功精进的无名眼中,却又是极慢。他翻身而上,便将无敌箍在身下,单手捉住那一双不安分的手,拢住腕子,强行摁在无敌头顶上。
    无敌一惊之下,本能地运劲挣腕,顿觉右手剧痛难耐,不由得怒骂:“你这忘恩负义的腌臜猢狲!老爷才接好右腕的断骨,还养着伤,没心思和你练擒拿!”
    无名就事论事地道:“你别乱动,就不会痛。”
    “活见鬼了,”无敌狠挣了数回,始终无法挣脱,“大哥你发哪门子疯?”
    “我没发疯,你能不能收声,让我确认一件事?我饿得没力气——”
    无敌怒道:“饿了就想办法逃出去,缠着老爷作甚?万一那老猪狗醒了……”
    “十二个时辰之内,他醒不了,若是醒了,问他如何破解机关,也不迟。”
    无敌还想说些什么,就觉唇面让一片柔软覆住,热息洒在自己鼻尖。隐约明白是无名在作怪,他连忙闭住呼吸,不再说话,免得无名一时发疯,把舌头伸进来。
    幸而,只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无名撤开稍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他也怔怔地看着无名,五雷轰顶地想,大哥之前说的有理,这定是在做梦,一切都是幻影!
    
    第59章 移情别恋
    
    两人一上一下,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盏茶的工夫。
    无名忽然道:“无敌,你年少时为我煲梨汤,让我的师弟扔了,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你是想报救命之恩罢?其实,同门兄弟,为我所救者,不在少数。你并不是最凄惨的一个,三弟、四妹和五弟也是家破人亡,命途多舛,可他们比你聪明。家破人亡又如何?人生如逆旅,谁不是行人。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只要活下去,总会遇见值得托付的人。这个值得托付的人,本不该是身为大哥的我。”
    无敌冷哼一声,扭开了头,不知无名为何提起此事。
    “我无名无姓,”无名腾出一只手,摩挲着他的脸颊,“你可知,意味着什么?”
    无敌莫名其妙,忍不住道:“你自己懒得取名,就叫无名,不也威震江湖了么?”
    无名摇摇头:“一个人生下来,总会有名字。可我父亲薄情寡义。而我母亲,家道中落,沦落风尘,让一位将军赎回府中,供他玩乐。她与我父亲偷情,生下了我,因我而丧命,来不及给我取名。在我五岁之前,我既不会讲话,也不会走路,就像家畜一般,让那将军养在犬舍之中。”
    无敌万没料到,看似没心没肺的无名,还有这等不堪的过往。怪道无名性情古怪,总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连亵裤也不洗,原来是自幼养成的毛病。
    “那大哥你如何入了庄家?”
    “我五岁那年,将军对我动了邪念,把我交给假母,训教成相姑。”
    “大哥你当真做过相姑?”无敌想笑,嘴角抖了抖,却笑不出来。
    无名反问:“我若做了相姑,你会瞧不起我么?”
    “大哥,我决不会瞧不起你,我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底。不过,大哥你要是做了相姑,我一定会大发慈悲,来照顾你生意,让你给我斟酒捶背,那也是很好的!”
    无名点点头:“笑贫不笑娼,我若做了相姑,一定能活得很好,谁也不会连累。”
    无敌觑着无名,一脸鄙夷之色:“大哥你还真是志向远大,想做相姑也没那么容易!就大哥你这副病弱的身子,若非习武,早已让那些猪狗一样的恩客糟蹋死了。嘿,能有今日,当上五劫老大,让武林中人敬你怕你,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福气?”无名眉头微攒,冷不丁笑了一声,“多少性命,换来了这个福气?”
    “大哥,你让那将军交给假母,做相姑的买卖,到底是怎么入了庄家?”
    无名闻话松开无敌的手,侧身躺下,闭眼不作答。
    无敌活动活动让他摁痛的手腕,又揩了揩让他亲过的嘴,与他面对面侧躺:“别卖关子了,大哥你要讲便讲,哪有放半个屁还捂着的道理?”
    无名这才道:“我五岁那年,让婆子领出将军府,去见假母的途中,遇见来将军府送礼的江掌柜。这江掌柜,是宝墨斋的老板,有一子一女,儿子名为江晓风,女儿唤作江晓萍。江掌柜瞒天过海,将我救回家中。其子江晓风,比我年长稍许,把我当做亲弟弟看待。我睡惯了地板,他却硬要我睡在床上,为此与我同床共枕。”
    说至此处,他不由自主,露出一丝微笑:“我记得,我不会用筷子,也是他手把手教我。他小小年纪,看似谦和迂腐,骨子里,却又固执得很。他有一套大道理。我那时听不懂人话,不知那些之乎者也,啰嗦了些什么。”
    无敌听愣了神,他隐约知道,无名来自京城江家,却不知无名是养子。
    无名凝视着无敌,神色既温柔,又有些古怪:
    “这位江家少爷,江晓风,待我如亲兄弟,教我识字断句,让我知道,我是人,而非家畜。此恩如再造,他若对我有所求,我一定会给他,甚至,可以为他死。”
    无敌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若非无名平日对他冷嘲热讽,他也可以对无名有求必应。只是无名没把他当回事,这些肉麻的话,他说不出口罢了。
    无名继续道:“是他让我明白,这炎凉的尘世,可以有多美好。我却负了他。”
    “大哥你怎地负了这个江少爷?”
    “有人来江家寻我,威胁江家,若不交出我,便要屠戮江家满门。是他与我互换身份,挺身而出。可就是如此,我还是害得他妹妹容貌尽毁,害得江家灭门,”无名哑声道,“无敌,你明白么,我是一个无名无姓的人,在那一刻,我本该有自己的姓名,我却没有承认。这一世,我便再也不会有姓名,再也不配做人。”
    无敌思索片刻:“大哥,你虽然狼心狗肺,但据我所知,决非胆小怕事之徒,你怎未出头,承认你便是仇敌要找的人?”
    无名道:“我染了风寒,不省人事,肺痨就是彼时落下的病根。”
    “这听上去,可不是大哥你的错,大哥你无辜得很哪。”
    无名习惯了无敌幸灾乐祸的口吻,不以为忤:“我总在想,我若是神智清明,是否会承认自己的身份。可不论如何,事实就是如此,我毕竟没有承认。”
    无敌笑道:“贼老天不给你一个考验自己的机会,反倒成全了江少爷的仗义,那有什么办法?你好好待人家也就是了。这位江少爷还活着么,如今在何处?”
    无名道:“他还活着,你见过他——便是如今的庄家少主,庄少功。”
    无敌半晌才理清:“大哥你是说,你爹就是庄家主庄忌雄,和风尘女子生了你。但江家收留你时,为了保住你,阴差阳错,让江少爷江晓风冒名顶替了你。因此,江少爷成了庄家少主,而本该是庄家少主的你,反倒成了他的死士?”
    无名点点头:“我讲这一件事,是要让你明白,我亏欠庄少功——也就是江晓风许多。他本是江家少爷,做了庄家少主,富贵加身,是他应得的善报。只是他的父母,让我父亲的正室俞氏害死。他却已忘尽前尘,不知自己认贼作父。我随他来庄家,做这个病劫,就是要护他周全。可我患了肺痨,注定短命,只能替他寻一贤内助,好在我死之后,东窗事发时,能救他脱险。这件事,我已告知三弟,做好了安排。”
    “大哥你果然够意思,宁愿告诉三弟,也不告知我!”无敌愤愤不平地道。
    “五劫之中,你是最桀骜不驯的一个,我防范你还来不及,如何会告知你?我若告知你,只怕你整日拿这件事来威胁我,那我也只好杀了你灭口。”
    无敌冷哼一声:“你把我想得如此恶毒,现下为何又告知我?”
    “我是想让你知道,我并非无情无义。我年少时待你冷漠,只为避免你过于依赖我。我救你一时,却不能照顾你一世。你要凭自己的本事,在武林中占据一席之地。无敌,你没有让我失望,甚至,出乎我的意料,让我不得不全副心神对付你。”
    无敌听得又哼了一声,心里一万个不服,嘴角却不自觉挂上笑意:“老爷本来就是个有本事的人,大哥你忒小瞧我了。罢了,看在你今日从实招来的份上,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少主当年为了救你,冒名顶替你的身份,使得你做了病劫,才有了你救我一命的后文。论起来,少主也是我的恩人。我再看不惯你,也决不会以此事威胁你。不过,人心险恶,你防范我,那也没什么奇怪。”
    无名道:“如今你可知道,我和庄少功,并非断袖之谊了?”
    无敌眉峰一抬:“大哥你说话可得摸着良心,少主为了救你,赔上江家满门性命。你还不得巴心巴肝对他?你和他若无断袖之谊,怎会在金陵城外把我当做他苟且?”
    “彼时,你问我,可知庄少功对我有意。我不但知道他对我有意,还曾想,我命不久矣,他若真想与我断袖,及时行乐又何妨。可他要的是一世相伴。我便喝止了他。”
    无敌见无名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沉默良久方道:“这我倒是没有猜错,大哥你一定是不忍少主在你死后为你伤心,才狠心拒绝了他。这就是所谓的近情情怯。若换作是我,我一定会告诉少主,我时日无多,若他愿意,我可以陪伴他到死。”
    无名不置可否地道:“若是此举会害了他,你也无所谓么?”
    “瞻前顾后想那么多作甚?少主若想和我断袖,就是让我害死了,那也是他应得的。大哥你就是太过爱护少主了,别说断袖,就是女子嫁做人妇,也有丈夫早逝做寡妇的,难道就因此不嫁人了?”
    无名十分不认同无敌的看法:“我对庄少功,并无儿女之情。”
    无敌费解道:“那又如何?做爷们的,为兄弟两肋插刀。大哥你临死丧心病狂,要和我苟且,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不也满足你了?难道我对你有儿女之情?”
    无名默默地看着无敌,冷不丁地发问:“若当初救你的不是我,而是三弟、四妹或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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