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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闻小录-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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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四十六)相思子
  昔怡和宫中,有一宫人李氏,小名寿儿。本端州惠城人,家贫无依,幸生得伶俐,七八岁时上京,既而为司衣。过十余年,姿容愈盛,艳色销魂,莫道哪朝杨妃百媚生,却有寿儿倾国色。
  一日,李寿儿过园中,见亭边海棠正丽,簇簇红紫裹露,不觉心喜,驻足细看。时承宗尚未继位,年十三四,避了一众宫人,独往此园赏景。谁料海棠虽美,不及丽姝半分;其初开情窦,骤见美人,难免心动。俟年后入主东宫,仍念昔时一面,便召之,命置酒欢筵。及夜半,皆含醉意,寿儿一双眸子,脉脉含情,弄得承宗心荡神摇。至共枕同眠,觉其肤若凝脂,情酣意足。
  既作鸳鸯交颈事,承宗册李寿儿为妃,宠爱非常。又因尚未立后,后宫只数人,李妃愈恃宠生娇。翌年,其生一子,曰佑,一时风光无两,渐妒恨妃嫔,不使进幸。承宗爱之,不恼,只装作不知。
  然李妃残害妃嫔、宫人多矣,始有报,其子一夕忽惊悸,即晕绝,不省人事。药石不灵,又恐为妖邪侵,请国师来,仍无法。可怜佑一稚儿,缠绵病榻,月余方痊,然两腿似面落滚汤,绵软无力,日后不能行走。
  承宗见之,心下颇厌,渐疏李妃及子。正逢选秀,闵地进二娇女,一个腰纤似飞燕,一个丰腴如杨妃。既有新人,何谈旧欢?李妃一朝失宠,两泪交流,愈恨其子,辄欲命人杀之。计未成,先得疾暴毙。承宗沉溺二美,不以为然,则佑虽为皇子,腿有残疾,又不得圣宠,渐受宫人薄待。其性纯良,不肖母,唯长叹,煎熬度日。
  逾数年,至十五六,佑丰姿出众,才思敏绝,为治国大才。然腿疾不愈,若无轮车,寸步难行。故诸多兄弟姊妹,无一忆及大皇兄者;与谋士私论夺嫡之事,更嘲笑多矣。佑孤苦,由此可见一斑。
  幸得一侍卫心怜,愿往霜明宫中,多加照料。故佑不须卧床终日,常至园中,赏花对月,排解心下闲愁。侍卫者,宦家子也,曰舒,长佑三岁。父母早亡,尚未有室,盖幼时尝与佑有一面之缘,实难忘之。后闻其得疾,大恸,俟年岁正好,自请入宫中为侍卫。己为宦家子,彼真龙血脉,贵贱悬殊,不敢僭越。情意虽浓,深隐于心。
  时佑亦有所察,见舒才貌俱全,虽为男子,不似娇女柔婉,倒也熨帖。念着一段情痴春心暗动,又恐己身有疾,较之名门贵女,实乃拖累。况皇子不若寻常百姓,有好男风,不能结契,收作娈宠而已。思及种种,忖道:“吾虽心慕,岂敢玷辱宦家子弟?应使其归正途,日后娶妻生子,自有一番快活光景。”遂终日冷面以待,欲逼其请离。
  怎料舒心坚似铁,见佑忽疏离,冷面冷情,反知其有意,大喜过望。一夕,推轮车,与佑同游园中。但见花木纷繁,一相思树结荚果,半红半黑,莹润可爱,乃数年前舒亲手所栽。
  当中隐意,不言自显,佑凝眸不语,心甚空茫。见状,舒谓之曰:“奈何佳人已十八,相思难断愁入骨。”闻言,佑双颊染赤,恼其轻薄,更恨不能坦言,垂首道:“书云相思带毒,食之,登时便死。”则舒长叹,以手抚其颊,曰:“不得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岂不美哉?”佑一时语塞,未几,哽咽问曰:“倘若……吾不允汝陷相思,又当如何?”
  即为其拭泪,舒愈生怜,情难自禁,俯身拥佑入怀:“又当如何?自是半生孤老。”佑不觉泣下,被舒抱起,径入内室。不多时,二人解衣入衾,交吻呷舌,情兴难遏。
  也是姻缘天定,若非佑得腿疾,早开府封王,娶妻纳妾。然这般凑巧,自幼知了人情冷暖,更知深宫荣华虽好,不及痴心一片。今与舒交欢,心旌摇荡,哪管贵贱有别,门庭当对?只道狂蝶恋花,蜂儿采蜜。良久,舒素壮健,仍未泄,则佑体弱,渐不能当,哭求道:“且慢,且慢!”
  舒兴正浓,哪里肯慢?少不得一顿狠捣,只见美人滴泪,若雨打海棠,别有一番韵致。
  及鸡鸣,云散雨收,二人四臂交缠,沉沉睡下。
  既互通心意,舒摘相思子两枚,一赠以佑,一藏于怀。佑甚喜,置于锦囊,片刻不离身。
  不觉年余,二人私交久矣,缱绻非常。一日,承宗至园中,见海棠正盛,忽忆及旧事,问曰:“大皇子何在?”内侍答曰:“在霜明宫。”便移驾,见佑姿容过人,只不能行,便道:“礼部尚书之女,才貌俱全,与汝年岁相当。”遂赐婚,封逍遥王。
  佑不能拒,踌躇再三,谓舒曰:“吾不愿成婚,然圣命不能违,否则,汝亦受牵连。”言毕,命舒寻一太医,乃李妃生前所宠,有恩于其。旁人皆不知其善制秘药,食之,遍体冰寒,气息顿无。盖佑早思出逃之法,知太医顾念恩情,取来秘药,今方以计假死。
  舒状若悲戚,忙禀,则承宗闻之,知佑闻赐婚一事,乐甚,前夜暴毙。只长叹道:“果真命薄!”便命葬入皇陵。呜呼!若承宗真真疼宠此子,何故漫不留心,亦不多问?不过思及李妃貌美,至于佑身,半点怜惜,尚不足也。
  其时,舒辞官出,趁夜离京。先前已买通守皇陵者,将佑尸首换出,喂以解药,少顷,悠悠醒转。由此,二人得逃,乘舟至极南之地,安居于此,自此不归上京。


第47章 (四十七)白芍药
  孟书,子亦文,吉州人。自幼好读,又爱花,绕屋梅兰不下数十。年甫弱冠,父母俱丧,只一仆,发白齿摇,亦归乡静养。孟书不欲进学,尤善丹青,遂以此为生。尚未有室,人有以姻事言者,辄婉拒。
  一夕,孟书掌灯独坐,正翻看百花集,当中绘了芍药一支,洁白可爱。不免思及园中各花,却少芍药,恰似月缺未满,引人怅然。长叹道:“若得如此白芍药,俗人亦得王孙乐。”盖白芍药花开远胜落雪,王侯子弟爱之,往往奉入盛京,民间多不能得。
  既心念此花,孟书四下去寻,然偌大吉州城中,芍药不多,只红紫繁杂,并无雪白。无法,孟书偶过茶馆,闻二三行商闲谈,曰梁川一带,有重山层林,奇花异草。一人叹道:“听闻有樵夫迷途,掘得一花,不知是甚么种。哎哟,艳色堪比红妆,异香扑鼻。正巧富家来求,卖了整整三千金。”另一人笑答:“汝安心苦读,当甚么采花人!常道盛京王侯贵子,多喜芍药,梁川满城皆栽芍药,年年上贡。”
  闻言,孟书心下一喜,便打点行装,即往梁川寻花。乘舟十余日,方至梁川之北,租一小宅。白日出门,果闻满城芍药花香,街市当中,孩童亦摘得二三朵赏玩。然不得白芍药,问栽花者,摇首曰:“吾等小民,所养皆为红紫黄青,府上些个大老爷,方可种白芍药,往往送入京中。”一时黯然,孟书无功而返,长吁短叹。
  是夜风冷,孟书辗转难眠,忽见窗外人影闪动,间或笑语传来。大惊,趋而视之,但见红裙翠袖,仿佛仙子下界,佩环之声盈耳。孟书愈疑,则二丽姝轻移莲步,一名蕊珠,一名素英,齐声笑道:“妾姐妹乃琼芳宫人,来迎佳客。”便领着孟书,驾雾腾云,至一青溪,登舟荡桨而去。
  舟行约半里,莲花愈盛,莲盖拂开,须臾,孟书随四美登岸。岸上芳草成茵,佳树连云,繁华若锦,莺啼蝶舞,别有一番景致,迥异凡俗。
  婢见孟书状若痴迷,掩口而笑,即启双扉,引孟书沿廊下徐行。继而小径曲折环绕,至一宫苑,四周亭台楼阁重重,错杂似星罗。便入正厅,孟书坐定,有小婢献香茗,青碧如玉。孟书接过杯盏,也非凡物,看了半饷,方举杯饮。
  未几,四美齐声道:“夫人及公子来也。”一时环佩丁冬,簇拥出一个美妇,仪态万方;又有一少年,姿容绝代,与美妇眉眼颇有几分相似。孟书手足失措,则少年谓四美曰:“今佳客来,无须拘谨。汝等退下,往兰亭饮宴,共庆良辰。”四美拜谢而退,美妇自云乃百花夫人,少年即其亲子,曰白芍,年甫十八,欲寻佳婿。
  孟书心下生疑,踌躇片刻,问曰:“为何……要寻佳婿?”盖世间男风愈盛,结契却少,多为恩客娈宠。
  百花夫人笑答:“汝应知此处非人间,琼花宫中,怎可听世间迂腐?若吾儿心慕之人,男子又有何妨?”一旁白芍垂首不语,双颊染赤。
  “吾只一介凡人,岂敢妄念天人?况世间王孙贵子多矣,可与公子相配。”孟书不敢应允,唯婉拒尔。
  白芍闻之,暗呜欲泣,曰:“纵人间天子,不过庸俗之辈,岂能为吾枕边人!”
  见其掩面哀泣,孟书惶惶心乱,欲劝,又恐百花夫人不喜,如坐针毡。幸百花夫人宽宥,便起,谓二人曰:“汝小辈自彻夜长谈,吾有些乏了。”遂归寝宫,命四美取夜光珠十二颗,皆若鸡卵大小,悬于厅上,光皎似月。
  夫人既离,此间二人对坐,皆默然。孟书偷眼去瞧,但见白芍双眸含水,恰似娇花带雨,不觉魂迷心颤。白芍亦拭泪敛容,举杯劝饮,倍极殷勤:“此即百花酿也,可增寿延年。”其酒色若琥珀,异香扑鼻,甫入喉,顿感清润无比,甘甜远胜饴糖。不觉数杯,白芍颊晕红潮,似微醉,坐孟书身侧,以手牵其袖道:“愿与君结同心,枕席之乐,莫负良辰。”
  意稍动,孟书未尝识□□何味,见白芍肤白胜雪,醉眼迷离,更添一段妩媚。即拥入内室,榻上罗帐低垂,二人各宽衣解带,吻唇挽颈。
  一个初尝欢味,一个久慕丰姿,一番缱绻,自是酣美。
  翌日过午,二人方悠悠醒转,穿衣而起,命小婢端水洗漱不提。至正厅,座上百花夫人候之,曰:“既已结鸳盟,日后居琼花宫中,不复归矣。”孟书执白芍手,一同拜谢夫人,口称为母。
  自此二人恩爱非常,偶下界,则吉州已过百年,盖天上人间,时不同尔。孟书思及昔时求白芍药一事,则白芍掩口而笑,曰:“吾即白芍仙也,吾母乃百花之神,感天灵月华而生吾。人间王孙贵族,便喜白芍药。”遂化原身,果白芍药一支,花开清丽。方知惜花之人,得花所慕,孟书亦笑,曰:“吾尝爱各花,今独恋白芍,妙哉!”


第48章 (四十八)雪
  尚子兰,江靖人也。自幼母亡,又遭父丧,更无叔伯。至于弱冠,尚未娶,形单影孤。
  一日,至昌齐,欲学贩毛皮,如狐,如虎,如狼,不可枚举。路上遇二三人,同行不多时,忽遇大雪漫天,举目不识山径。见此,子兰忙问:“常闻大江南北,四时不同,莫非此地八月而雪?”有一人蹙眉答曰:“八月飞絮,实乃罕见!吾自幼居北地,亦不知缘由。”
  时天寒,且日暮将昏,料是今夜难过山林,须寻一处借宿。然四下无声,数人徐行半里,仍不得人家。“诸位快瞧!”一人忽高声喊道,子兰亦移目望去,则冰池如镜,一蓑衣者垂钓池畔。
  趋而视之,方知冰上无窟,不见游鱼。蓑衣者闻马蹄声,缓收竿拢线,问曰:“汝等因何至此?”见其相貌,众人莫不悄声道一句天人之姿,只子兰多虑,见其独钓落雪,迟疑半饷,方启齿道:“行商至此,不料遭雪封径,寸步难行。欲借宿一宵,不知可否……”言未毕,蓑衣者笑答:“易也!随吾去。”
  绕过小片密林,豁然开朗,但见一宅,进重门,左右小室数楹。诸人入正厅坐定,未几,数小仆奉热茶,又取果脯、蜜饯、糕酥等等,置于几上。而子兰环顾厅中,觉陈设幽雅,墙上一姜太公钓鱼图,上书:“风吹梨花落深池,静空山,不知佳人来。”其斟酌良久,不识字画何意,又闻人语啧啧,忙回首,亦失魂。
  原是那蓑衣者,入内室换过衣装,至厅中,与众人行礼。其年十七八,貌若好女,眉眼艳丽非常。故众人连连称赞,只不敢过分吐露。寒暄数语后,其自云宦家子,曰凌,因厌了世间浊流,避居此处。既留诸人夜宿,自然厚待肴酒。渐至二更,众人酒足饭饱,纷纷往客房歇息。
  及夜半,子兰未能安寝,隐约闻窗响,须臾,寒气透窗棂入。不禁打了个冷噤,又见人影闪动,问道:“何人在此?”
  不应,近前视之,则窗缝留一笺,曰:“人心难测。”更兼冷香扑鼻,颇似先前凌身上所携香气。子兰循香而去,至凌院外,见随行二三人皆聚于此,地上奴仆东倒西歪,不省人事。愈疑,便屏息蹑足,不敢作声。
  未几,数人入院中,取竹管,自窗外吹烟,将屋内人迷倒。子兰大惊,见数人破扉进房,初口中亵语无端,霎时,声息全无。子兰忙上前,但见以为朋好者,皆化作冰人,伫立榻侧。
  而凌施施然起,笑曰:“汝性纯善,被匪人所欺,若非吾相助,已作他人娈宠。”
  盖子兰“巧遇”此二三人,乃人贩,窥得其姿容出众,又贪财帛,欲骗入花柳之地,卖作小官。然路逢大雪,借宿宅中,见凌容貌远胜子兰,便动邪念,要将二人一同捉起。
  “唉,不知害多少家破,多少人沦于下贱。”
  言讫,子兰见凌挥袖,则屋舍、奴仆及匪人诸多,皆如雪融,转瞬无踪。定睛看去,原是一山中洞窟,倒也清净,不觉风冷。凌又道:“吾居此地久矣,见迷途者不下百千,误入者寥寥无几。与汝有缘,故救一命。”便翩然而去。
  方知其为山中隐仙,又见一室狐裘、虎皮如山积,子兰心下惊疑,忙叩首拜谢。翌日,自洞窟出,昔时所见漫山洁白,今半点不存。“八月飘絮,果真,果真仙人所为。”遂感激涕零,携毛皮至昌齐城,得百金有余。
  不觉数月,正逢北地大寒,子兰盘桓旅舍,见窗外如满树梨花盛,一时怅然。是夜,辗转难眠,忽忆及垂钓图,及凌空钩无鱼一事,自言道:“大抵仙灵举止皆有深意,凡人不可闻也。”若非如此,岂能纾尊降贵,救其于匪人之中?
  少顷,屋内烛火尽灭,子兰欲起,则觉朔风扑来,顿失清明。梦一少年来,乃凌,坐榻上,以手抚其身,状甚狎昵。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子兰亦不拒,与之交吻。俄而唇分,问道:“何以……?”凌解衣笑答:“愿者上钩。”
  子兰颊染红潮,既难寻仙人,今缠绵,也算了却愿想,道:“啊,若得,若得仙人入梦,无悔矣!”
  凌不禁失笑,吐一股清气,曰:“非梦也。”
  霎时,子兰觉神清气爽,方知是真非梦,与之交缠。愈羞恼,然不能自已,唯随身上人摇荡,颤声不绝。
  及曙方休,则屋外大雪未息,屋内二人相拥而眠。
  又数日,旅舍主人见子兰不出,叩门亦不应,恐其因天寒染疾,忙启扉。视之,则无人,唯桌上余财帛,乃住宿所费。
  是年,昌齐及周遭大雪数月,实乃异事。


第49章 (四十九)共白头
  冯生,名宝易,广阳平县人。幼丧父母,伶仃孤苦,育于外家。外祖父母年高,爱之若珍宝,及十二三,送长陵读书。逾数年,才貌俱绝,欲进考,忽闻噩耗,曰外祖父母皆染疾亡。大恸,急归乡。
  正值秋末冬初,寒风瑟瑟,层林似染,园中花木凋零。冯生见此,思及往日种种,愈悲,更无心进学之事。然其舅数人,各分家业,整日争抢,竟无肯料理二老后事者。冯生心下含怒,咬齿道:“常闻有不忠不孝者,今见之,着实可憎!”遂凑些银两,买两具棺木盛殓。停灵偏厅,俟吉日下葬。
  时冯生居西厢,家中只一老仆,至夜半,满屋寂然。辗转难眠,便起,闲步庭中,见墙边衰草连片,间或二三白菊,亦颓,毫无生气。而偏厅烛火竟夜不息,影影倬倬,衬得愈发凄凉。呜呼!怎堪此间霜冷风急,不觉泪落沾襟。
  欲回房,忽闻背后窸窣作响,冯生大惊,趋而观之。则一团黑影自偏厅掠过,巴掌大小,看不清是何模样。又入偏厅内,唯棺木、白烛。“罢了,罢了!”冯生长叹,纵是鬼物,亦无妨。人死不可复生,若外祖父母有灵,与他相见最后一面,倒也算得上了却心愿。
  翌日,冯生一夜难眠,正困倦,则叩门声急,不得已,问曰:“何人?”门外老仆低声道:“有,有客来,自云乃公子好友。”其窃有所疑,猜测百端,不敢妄言,便草草洗漱,出正厅相迎。但见一人着白衣,年甫弱冠,面若美玉,唇如涂朱。正是:璧月琼枝,思往昔看杀卫郎;光风玉树,道不尽掷果盈怀。
  知其来,冯生非但不喜,反垂首蹙眉,曰:“汝何故来此?”
  其人面带豫色,启齿道:“吾,吾闻弟不辞而别,忧心重重,故冒昧前来……”言未毕,上前数步,欲执生手,遭拒,愈显愁容。
  “不必惺惺作态!”冯生喝道。
  则一时惶惶,良久,方低声道:“既知弟无事矣,吾自归去。”遂泣而拜别,形容惨淡。
  冯生见之,只强忍心酸,俟其人出府,方洒泪,大半日失魂落魄。
  若问来者谁?原是冯生好友谈生,名丰乐,长其两岁,一同在学堂读书。渐生情意,二人有了些不明不白,背地里颠三倒四。久而久之,谈父母亦有所闻,大惊,急寻一门亲事,为求将孽缘了断。谈生性怯,怕违长辈意,又不愿娶妻,难舍与冯生欢好之情。至于冯生倔强,知其摇摆不定,争吵数回,心已冷了几分。恰逢外祖父母病逝,便自顾自归乡,未留下只言片语。
  本料痴情终有一断,谁知今朝,忽闻情郎来。冯生既惊且恨,更不知昔时不告而别,要以何情态去见。果真不欢而散,冯生暗自拭泪,将一片心,尽放在停灵下葬之事。是夜,坐棺木旁,跪而泣曰:“外祖父母在上,吾,冯宝易,不肖子孙也。不能求取功名,反为着些男子情长,罔顾人伦。虽知有愧,仍难弃之如破履,日后,日后亦无颜见列祖列宗……”
  正抽噎难平,墙角白幔一动,惊得冯生冷汗淋漓。忙抬眼去瞧,只见黑影闪动,似昨日所见,径直往书房而去。冯生忙起身,随黑影入房中,则满地画纸散乱,盖自架上被撞落。趋而视之,纸上一女子明眸皓齿,容貌与冯生有几分相似,从二八芳华,至青丝染雪,可谓是张张柔情,笔笔缱绻。
  “莫非……”冯生愈奇,画中人乃其外祖母,执笔者,应是外祖父也。方知二人相伴半生,恩爱无比,竟有如此缠绵意趣。
  忽思及黑影,举目四望,则又循迹至东厢,即外祖父母卧房。冯生先道一声告罪,只见房中陈设未动半分,黑影似乎往榻上去,没入枕下。冯生上前,则枕下赫然一绣囊,中有男女断发,盖洞房花烛夜,夫妻和美,各截其发藏于囊中,取结发之意。
  冯生一时默然,其外祖父母已结伴六十余年,仍将当初绣囊视若珍宝,每日不离。“也对,是那断发,亦知二老病亡,故成妖物。”
  遂取绣囊,俟吉日,与棺木一同下葬,黑影自此杳杳无踪。
  然冯生经此事,不知与谈生一段情何去何从,一时怅然,便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正神思迷糊,忽见其人来,坐榻边,多加照料。冯生不觉泣下,呜咽曰:“若,若不能与君,结发,吾定孤老……”盖以为梦中,满腔愁情,皆坦言。
  谈生闻之,心似刀绞,忙答道:“吾已告父母,纵遭族内除名,亦不惧也。家中自有长兄幼弟,可继香火。吾,吾只求弟一人,岂能任汝孤老!”便执其手,当中绵绵情意,不必多言。
  逾数日,冯生病愈,见谈生殷勤,心中尚有疑虑,故作冷淡,曰:“吾身子已大好了,汝应早归家娶妻,莫再与吾纠缠。”则谈生笑道:“不敢,不敢。吾妻在此,怎可另娶?”闻言,冯生双颊染赤,又恨其巧舌如簧:“山盟海誓,不过昨日云烟。”
  便答:“吾性懦弱,屡伤弟心。今知不该,满怀愧意难当,愿弟怜惜,将吾过错勾销。”
  “若日后作负心人,吾定杀汝。”
  “只求与汝共白头,岂敢辜负?”
  若非见外祖父母结发绣囊,冯生忿忿不平,岂会如此轻易心软?然谈生言辞恳切,更不顾被除名出谱,纵是冯生先前有所怨,今亦化为乌有。
  二人互诉衷肠,不多时,情难自已,抱拥入帐。
  自此,冯生与其结契,久居平县。偶归长陵,谈父母早改念易意,不敢迫,唯叹息尔。后二人收养一子,白头共老,死亦同穴。


第50章 (五十)青平村
  南地一村,初名清平,后避讳改字,曰青平。村外多茂林芳树,又有秀水环之,甚丽。而村人数十,皆勤耕,善农桑,民心淳朴。
  村中尝有医人,娶妻高氏,生一女,曰云巧。及十三四,姿容鲜妍,似菡萏着露,同辈莫能及也。则云巧天性沉静,虽貌美,毫无艳冶媚人之态。故医人宠之若珍,管教甚严,要为其求一佳婿。然青平村处偏远之地,邻近乡县,并无才貌俱全者。不得已,云巧待字闺中,经数年,俟芳龄十八,仍是未嫁之身。
  一日,有外人来村中,乃一年青公子,年方二十,曰毓;随行一仆,稍年长,名峰。二人自云游至此处,思及天色既晚,欲借宿一宵。医人见之,大喜,因公子风仪俊美,举止温雅,正与云巧相配。然毓腿有旧疾,不能久行,不多时,便须搀扶。则医人蹙眉,暗忖道:“虽不足,恐难再遇这般人才……也罢,应合云巧心意。”遂迎之,曰:“吾与妻女居于此,礼数不周,但请见谅。尚有空屋两间,可容客留宿。”
  二人正愁无处投宿,骤闻此语,恰似旱逢甘露。毓忙拜谢,只腿脚不便,命峰上前,奉医人以财帛,道一声叨扰。医人固辞不受,良久,不能拒,方笑应了。
  不觉及暮,医人唤过高氏,收拾些粗茶淡饭,与二人共桌而食。毓更感激,曰:“常闻村人纯善,昔时不信,今见老丈,方知所言不谬。”医人大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吾乡野之民,家中无甚好物,只淡饭草蔬,恐怠慢贵客尔。”未几,又让高氏与女取酒上席,则云巧着红裳,坐公子侧,不发一言;但见灯下愈美,眉目如画,真真动人心魂。
  见女盛妆,毓不敢抬头,倒有几分羞赧。医人见之暗喜,知其有意,又命女斟酒,奉侍殷勤。则公子之仆,名峰者,坐其旁,蹙眉阻之,曰:“公子体弱,不能饮醉。”着实逾矩。闻言,医人心下不悦,而云巧默然不应。
  毓双颊染赤,似含怒道:“老丈及小姐一番好意,吾怎可推阻……汝退下,今夜不必在此伺候!”
  其仆冷哼数声,竟不告罪,自去站守门外。
  医人笑道:“无妨。”便与之共饮,其女云巧端坐在侧,引得毓频频移眸。渐夜深,已酒足饭饱,方谓公子曰:“吾女云巧,年十八,清丽娴静,未议姻事。若得快婿若公子者,可慰吾心。”
  见云巧端丽,毓踌躇半饷,不敢应,只言翌日修书一封,以告父母。医人不恼,连声道:“应当如此。”又欢饮笑谈一轮,诸人略有些醉意,纷纷回房歇息。只峰留公子房外,不得入,垂首长叹尔。
  至夜半,冷风飒飒,落叶遍地,枝上鸦声一阵。经路途颠簸,毓早熟睡,而峰坐门外,似眠未眠。不多时,忽闻窸窣作响,峰睁眼视之,则院中无人,寂静如初。正生疑,颈后一痛,不知被何物所咬,滚烫如火烧。其伸手一拂,欲起身,尚未站定,便连打了几个寒噤,手脚酥麻,登时跌地晕绝。
  俟峰再无声息,一人自暗处出,径入公子房内。时毓有所觉,忽惊醒,见黑影在榻边,忙喝道:“汝何人!”正云散月出,定睛一看,来者原是那医人,面目不似先前和善,倒有几分狰狞。毓愈惊,然力乏难逃,欲喊其仆,则不应。医人知其难脱,笑曰:“吉时已到,应与吾女结鸳盟,长留青平村中。”言毕,一挥袖,有数十赤尾虫飞出,欲覆于毓身。
  “果真如此。”
  毓忽长叹,竟不逃,则虫扑面来,尚未近半步,纷纷坠地。
  门外亦传来人声,渐近,乃其仆峰:“青平何处可清平?因果轮回,汝昔日以蛊害人,今妻女皆受其害,更兼一村百姓,皆成活尸。”其旁为高氏及云巧,面貌如生,然不能言,亦无神智。
  医人闻之震怒,状甚痴狂,对二人厉声喝道:“吾行医多年,妻女安好,左右村人,皆敬吾行善多矣。汝二人,岂敢作此伪言,果真恶匪也!”便张口吐出数虫,遍体乌黑,甚毒,人沾之失魂,变作走肉行尸。
  峰几步上前,则诸毒虫顿失方向,摇摆不定,缓缓落其掌中,竟已丧命。医人方知遇着敌手,见其不受其害,欲转身逃,则毓长啸一声,自屋外飞入一群黑鸦,双目红如血,将医人扑倒,断其喉,食其肉。而其妻女亦被鸦覆体,不多时,化作白骨,腐臭难闻。
  俟鸦四散,地上只余数人尸首,及各色蛊虫,皆藏于医人与妻女体内。既失蛊,村人应不能动,周遭再无声响。毓长叹道:“十余年来,不知多少行路者,死于此地。”而峰将其抱起,曰:“既除大害,不宜久留。”
  “吾,吾可走动,不须汝……”毓含羞道,“若非汝恣意妄为,吾怎会伤了腰!”
  峰大笑,追上前去,与其并肩行,则背后医人宅中忽起大火,不多时,烧了个干净。“夫妻敦伦,乃天理,何故羞恼至此?”便执其手,曰:“汝体弱,今后应多练筋骨。”毓愈羞恼,然不能挣,唯恨恨道:“巧舌如簧!”再垂首,“败,败坏门风!”
  “若无这般脸皮,怎能骗得师兄共枕席?俟云游归岛,便请师傅作媒。”
  “不,不可!”
  “有何不可?莫非,莫非师兄尚念那云巧?”
  “汝竟记着女子名姓!”
  “一日不娶师兄,一日也要拈酸吃醋。”
  闻言,毓耳根红透,不敢应。则峰点火烧尽活尸,回首谓之曰:“也罢,总归入吾彀中,料是此生再不能逃。”便将毓拥入怀,半饷,怀中人方启齿道:“不,不逃。”峰愈喜,俯首吻其口唇,良久唇分,方纵马奔驰,转瞬没于山林之中。
  已鸡鸣,天色微亮,青平村只余飞灰。
  数日后官府闻人报,来此地,但见焦尸数十,不知被何人挖出。盖多年前此村中忽遭恶疫,除一人,皆得疾暴毙,实乃中蛊。医人,即蛊师,在外作恶多端,怎料妻女受人谋害,更连累一村。盖昔日青平村包庇恶徒,以邪法得财帛,后因其得报。而医人执迷不悟,竟将村人变作活尸,久而久之,以为妻女仍安好。今身死,村亦化为焦土,可谓天命。


第51章 (五十一)阴差阳错
  孙琉,金江人,家住城北。年甫弱冠,丰姿秀绝,若玉树亭亭。然性冷僻,更寡言,故左右不敢近,尚未有议姻事者来。
  其妹曰璃,正二八芳华,亦貌美,与兄皆聪颖,尤工诗词。远近闻其艳名者多矣,欲为儿求聘,则琉择妹婿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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